温霆知道,自己这回是奈何不了裴羡了。
但是能够在感情一道上恶心一下裴羡,他觉得也不错。
裴羡最后深深望了一眼床榻上脸色苍白的女子,而后转头看向温霆,“我身边这位大医,乃是大祁数一数人的医手,我今日便将其赠予温侯……”
裴羡停顿了下,而后哑声道,“还有温候夫人。”
温霆看了一眼那位岁数年迈的大医,觉得留下这样一个人倒也无碍,反而还方便这个人向裴羡传递自己同云姣恩爱的情形。
“好,裴侯的好意我便接受了。”
裴羡点了点头,而后干脆利落地带着自己的人在夜色之中迅速离开了。
若是许寿在这里,定会劝谏温霆。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结成大仇,那便不如斩草除根,豁出去彻底将裴羡击杀于此。
可许寿不在。
温霆没有让人去追击。
刚刚裴羡的那一箭,的确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派人去通知许寿,让他带着女君身边伺候的人等来这里。”
温霆吩咐完近随后,转身便前去一旁收拾好的院内休息了。
他这一路奔波也是乏累得很。
尽管云姣刚刚为他受了致命伤,但他的感动不过也只有那短短的一刻。
他已经笃定,醒来后的云姣将会对他痴心不已,敬若神明。
所以自然没有那么在乎了。
但温霆没想到。
他刚离开,那位年代苍老的大医便动作矫健地将门关上,而后低声恭敬地对床榻之上昏迷的云姣道,“女公子,他已经走了。”
闻言,昏迷的云姣缓缓睁开了眼。
第86章 回收杰克苏光环(六)
那支看似是坚不可摧的乌金铁制成的箭矢,它的目标,本来就不是温霆,而是云姣。
而且,那也不是什么真的乌金铁,只是普通的箭矢。
云姣的胸口处早已佩戴好护心镜,那一抹湿漉漉的,不过是伪装好的血浆。
云姣和时峥做局,为的就是骗下温霆这个自以为是的傻子。
果不其然,云姣这个原本只是以美貌和家世才在温霆心中留下印象的女郎,一下子成为了自己必生对手的心头挚爱,在温霆心中的重要程度提升了不知多少个台阶。
更是顺利骗出了他的一级光环。
“女公子,属下会跟着您一起入邺水温侯府,您有任何想传递给君侯的消息,都可交给我。”
云姣点了点头,而后低声在这位大医跟前吩咐了几句。
大医先是一惊,而后很快明白过来,心领神会下去开药了。
许寿很快带着辛媪等贴身伺候云姣的身边人赶到了驿站。
在得知当日情形后,许寿果然觉得温霆放虎归山的做法不甚明智。
但是不知为何,这次的许寿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
他选择了沉默。
看着这次没有又来什么忠言逆耳的许寿,温霆倒是很满意。
要不是看在许寿真有能力的份上,就他这动不动就反驳自己的劲儿,早就得挨上十次八次斩首之刑了。
因着大医说云姣的身体需要调养上几个月才能勉强如常人一般生活,所以温霆便决定暂时将成婚仪式暂缓,但会将云姣以女君名义接回府上,待其身子好转后再正式举行大婚仪式。
当然,突然将近在眼前的仪式取消,自然要有一个合乎情理的原因。
温霆不愿透露裴羡的存在,毕竟让对手在自己地界上安然无恙走了一个来回,这绝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所以,对外便只说有逆贼行刺,云氏女公子为救温侯身受重伤,故而婚期暂缓,但阖府上下已改口称女君。
仲西和邺水的婚盟已然缔结,不容更改。
温霆等人的队伍还没回到府上,府上诸人便已得知这一情况。
“夫人,这是好事,未行大礼便不算名正言顺的女君,当初君侯未曾起家,但您也是正经行过大礼,拜过宗祠天地的,比起那位来,您显然更加尊贵。更何况您还有长公子……”
“平娘,不要再说这种逾矩的话了。”
抱着孩子的容屏晚投来了一抹不赞同的眼神。
“女君是为了君侯才受此伤,君侯体谅,故而延后仪式,但一应礼节规矩都只按女君的礼来,可见君侯对其的重视。你若在此刻冒犯女君,便别怪我也保不住你。”
虽然心中酸涩难耐,但是容屏晚知道,那位未来女君的地位,自从这一救之后,可谓愈发稳固了。
君侯可以不宠爱她,可以不信任她,但是必须尊重她,礼敬她。
明白这一点的后院姬妾不在少数,在温霆一行人回府那一日,阖府尽出,在正门处迎接这位远道而来的女君。
一辆黄花梨木的八驾马车领头,带着身后长不见尾的车队在府邸门口缓缓停了下来。
温霆单手持缰,骑着他那匹万里挑一的照夜玉狮子行走在马车左侧。
“吁!”
伴随温霆勒停缰绳,长长的车队缓缓停下。
“君侯安。”
一干风情各异的姬妾袅袅行礼。
温霆点了点头。
眼前这些美貌出众的女子,都是他这三年的“战利品”。
她们或出身当地豪族,或是才名远扬天下,或是姿容佼佼可堪翘楚,都是自己上一世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而如今,她们都柔顺地爱慕着自己,为自己生儿育女,成为自己追逐霸业路上的点缀。
当然,自己最为喜爱的,还属自己的第一个女人。
温霆看向姬妾之首的容屏晚,笑道,“晚晚,来,我带你认识一下府上的新女君。”
一众姬妾中,君侯独独点出她来,容屏晚知道,自己该为这份看重而欣喜。
但听到新女君那一刻,她的心中还是难掩痛楚。
自己曾经才是他身边唯一的女君,是被他介绍给旁人的存在。
而如今,自己却要以姬妾的身份,去拜见自己心爱郎君的女君。
这何其可笑?
那架尊贵的八驾马车的门缓缓打开,一位年长持重的老媪走出,她恭敬地弯下身子,低声道,“女君,请下马车。”
在在场所有人的期待眼神中,一位皎皎如冰轮般的清丽佳人缓缓走出。
她的面色有些苍白,围着厚厚的狐裘,更衬得一张小脸娇弱可怜。
辛媪仔细搀扶着云姣下了马车,而马车下,早已备好了四人抬的歩辇。
温霆伸手代替了辛媪的位置,将其扶到了歩辇之上。
这对于温霆来说,已是难得的温情。
“女君安。”
不管心中是何滋味,温霆此刻的举动,已经充分说明了他对这位女君的看重,众人自然是要把礼仪功夫做足。
云姣只垂眸低声道,“诸位请起,我身子不太好,今日慢待诸位妹妹了,待他日我亲自做东办一场四时宴,请诸位共饮。”
四时宴乃是仲西所特有的宴席。
春水满四泽,夏云多奇峰,秋月扬明晖,冬岭秀寒松。
一场宴席,可看遍四时景致变幻,更能尝尽四时珍馐,是仲西的第一等迎客宴。
温霆倒没品出什么,只觉得云姣虽然病弱,但姿容倒是并未有丝毫衰减,反而更添了一丝西子捧心之姿。
“好,你身子弱,先去休息吧。我让晚晚为你收拾出了雀然居,是府上最雅致的一处居所,你先去安置,我晚上再来看你。”
云姣点了点头,而后转头看向容屏晚的方向,“多谢妹妹劳心了。”
容屏晚努力撑起淡然妥帖的笑意。
雀然居,那是她曾经的住所。
歩辇缓缓抬起,云姣带的亲随近侍跟在身后,朝雀然居的方向走去。
而云氏为自家女公子带的一百多辆马车的嫁妆,也渐次有序地进入温侯府。
温霆已经先进去了,他不在这些时日,积攒了不少必须由他决策的事务。
门外的诸位姬妾也渐渐散开。
容屏晚正准备离开,突然,一道娇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到底是仲西云氏,这般排场,谁人能及。女君,不,容夫人,看着自己曾经的院落、地位被人占据,这滋味,一定不好受吧?”
第87章 回收杰克苏光环(七)
说话的那个人,是温霆的宠姬媱夫人。
容屏晚知道,这位邺水望族出身的媱夫人,一直不是很瞧得上自己。
她觉得自己出身乡野,不过是个普通乡绅之女,若不是在君侯微末之时与之成亲,怕是连个姬妾的位置都捞不到。
好不容易自己让出了女君的位置,却偏偏被一个家世样貌样样强于她的女郎占去,她如何甘心?
“妹妹多虑了,女君家世显赫,为人端庄雅静,是我等之福,况且我有倱公子相伴,自然万事顺心,没什么不满的。”
倱公子,便是容屏晚刚刚生下的那位男婴,温霆为其取了小名阿倱,同远古帝鸿氏之子的名讳相同,可见其看重。
而昨日,便是这位温侯府长公子的满月礼。
但温霆还在路上,故而满月礼只是简单小办了一番。
“倱公子是好,但是容阿姊还是小心些好,稚子年幼,说不准一阵风寒便……”
接下来的话她没说出口,但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倱公子自降生之日起便三天一小病,五日一大病,这府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生得下不是本事,养得大才是本事。
媱夫人宽袖下的左手虚虚抚在小腹上。
自己当初想要女君之位,被容屏晚给挡了回去,好不容易空了出来,又让云氏女抢了先。
不过不要紧,虽然自己的算计没能让这位容冠大祁的云姣被换掉,但是她自己不争气,来得路上伤了身子。
就是得了君侯的怜爱又如何,身为温侯府的女君,毁了身子的康健,若是日后无法诞育公子,那就全毁了。
云姣的到来,让本就不太平的温侯府又更加热闹了起来。
温霆府上的这些各色佳人,容屏晚因为一级光环的影响,对他最为痴心,爱慕之心也最为单纯。
但一级光环如此金贵,温霆如何舍得频繁使用?
便是二级光环他都要精打细算。
毕竟,逐鹿天下可不是一件易事,更不是三年两载便能达成的。
所以后院这些姬妾,最多在三级光环影响下对他有那么一丝爱慕之意。
但更多的,还是看在他邺水之主的身份上。
所以,聚集了这么多女人的宅院,注定是太平不起来。
之前容屏晚为女君之时,为了让温霆少为宅院之事烦心,她会尽力弹压后院的是非。
但如今,温侯府上诸事都被交给了云姣,云姣自然不会对这些事上心。
或者说,她巴不得让这后宅闹起来。
“女君,媱夫人报了喜讯,两月有余了。”
辛媪面色有些复杂地低声对云姣回禀道。
她们来到邺水已经小一个月了,她作为贴身服侍云姣之人,自然能发现,云姣的伤势是假的。
她有些不解,但想到因此温侯对自家女公子的敬重,倒也没多问。
可如今,后院一个月内已经是第二位姬妾报孕信了,先前那位月夫人歌伎出身也就算了。
这位媱夫人也是正经望族,若是她产下一位健康的公子,这后院中,容夫人占着长子以及和君侯一同起家的情分,媱夫人占着次子和家世,自家女公子的日子还如何过?
“这是好事,从我的库房里取一份礼,比之前月夫人的重三分,给媱夫人包去吧。”
云姣守着云家如山一般的嫁妆,赏赐起人来自然是毫不手软。
“女君!”辛媪彻底急了,她跪坐在云姣的榻旁,压低了声音道,“您的身子早已恢复如初,为何不让大医报给君侯,早日举办婚仪,正式成为这府上名正言顺的女君。”
不然,婚仪未成,虽然温侯日日前来探望问候,日常一应供给也是以女君的身份来的。
但辛媪心中还是不踏实。
一来不举办婚仪,不在邺水诸多豪族面前过明路,自家女公子的位置总有些尴尬。
二来,云姣这般以养伤的名义避着温霆,她怕云姣还对那位裴羡裴侯情深不忘。
虽不知在自己的贴身侍奉下,云姣是如何同那裴羡有了私情的,但那裴侯慢了一步,仲西和邺水的婚盟已成,女公子再念着他,只能是给自己埋下隐患。
云姣自然能明白辛媪心中的担忧。
或者说某种层面上,这便是云姣故意制造的。
“辛娘,你认为温侯是真的在乎我吗?”
“自然!”辛媪忙点头。
“这些时日来,温侯虽然忙于政务,但每日早晚总会来看女君一次,府里的上上下下对女君也都是尊崇备至,这不都是温侯的吩咐吗?”
辛媪只觉得温侯哪儿哪儿都好。
云姣却摇了摇头。
“不,辛娘。如果他真的在乎,怎么会回到了府中这么久,却依旧让我用着从裴羡身边带来的这位大医,若他为我更换一个医者,那么我的病实则早已痊愈的消息,他应该早就知道了。”
辛媪一时愣住了。
是啊。
就算这位大医医术再精湛,那也是裴侯给的,难道温侯就丝毫不介意吗?
况且这府上也根本不缺医者,怎么温侯就丝毫没有想过将女君身边的医者换成更信任的自己人?
“或,或许只是温侯觉得这位大医的医术尚可……”
云姣打断了辛媪的话。
“你看,辛娘。你也觉得不对,只能各种地方帮他找理由。大医一事还不够清楚么?这说明他从来没有将我真正放在过心上。在他眼中,我更多是一个玩物而已。”
云姣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抬眸看了一眼门外。
因着辛娘怕她受寒,所以门被关得严严实实。
“仲西和邺水的联姻,是阿父亲定。等于在这场群雄逐鹿中,他押宝的是邺水的温侯。可是辛娘,阿父可以押宝,难道我就不可以吗?”
“你看到那位容夫人了吗?那的确是位美人。陪着温侯起家,一家子人都为温侯卖命,更是为温侯生下长子,可以说贤良淑德到了极点。据说当年行军打仗之时,这位容夫人,为了让温侯在前线无后顾之忧。一个人苦撑撑城池半月有余,她腹中的第一个孩子便是在那时操劳滑胎。”
这些都是时峥给她的情报,这些年,朔焉的探子早已将温霆身边的人查了个一干二净。
“可就是这样一位与他同甘共苦,为他支撑门楣的贤妇。他为了能够达成和仲西的联姻目的,照样让她降为了姬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