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样倒是有意思了。
婚仪结束之后,云姣便正式成为了呼延狄启的第二任可敦,入住漠南王庭。
只是,在当夜的洞房花烛夜之时,可汗却并未宿在云姣处。
当然,他也并未下了云姣的面子,各色精美的珠宝悉数送到了云姣处,自己却以重伤未愈的名头住在了自己的寝宫中。
重伤?的确,几个月前漠南同漠北几个部落爆发过一场大规模冲突,亲自领兵出征的可汗被人从马上击落,受了重伤。
只是,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呼延狄启能骑着马奔波百里去迎接自己,却突然在这洞房花烛上就重伤未愈了。
但看其态度,也不是对自己有意见。
看来,那大司命今日说的话,很值得琢磨了。
很快,侍女上前服侍她卸掉钗环华服,而后又将她屋内的烛火熄灭,众人退出,让这位远道而来的新可敦开始休憩。
云姣即便很是乏累,却并未入睡。
因为,她在等时峥。
时峥今晚必定会来,呼延狄启的异常,怕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而且,关于远在千里之外的宗遥,云姣也有了谋划,也需要和时峥的合作。
宗遥将原主送来和亲,的确是让自己远离了景朝,不太好对宗遥下手。
但是,漠南民风开放,女子亦可掌权,虽然自己是和亲公主,某种程度上会被漠南人防备。
但是,却也给自己提供了无尽的机会。
子时前后,果然宫殿的侧门被轻轻敲击了两下,云姣轻声道,“进吧。”
而后侧门打开,一道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正是时峥。
看着坐在一屋子红绸锦缎里的云姣,时峥笑了笑,“真没想到,我们两人会以这样的身份重逢。”
他的记忆,在得知和亲公主名为云姣之时方被唤醒。
两国联盟已然缔结,时峥能做的,便是提前铺好云姣到漠南之后的路。
“大司命是你的人?你这次的天命之子任务,是要一统天下?”
云姣的两句话,精准狠辣得问到了时峥如今最关键的核心之上。
“果然瞒不过你。”
时峥点了点头。
“大司命是我的人,谛兰神教,虽说有着至高无上的权位,但他们也懂得审时度势,懂得投靠明主。何况,我也从不让他们害人,不过是说一些无关紧要的神谕罢了。”
譬如,在呼延狄启耳畔的那一句神谕。
“公主乃是谛兰神女降身,她是属于我们漠南的珍宝,可汗需敬她重她,但神女需得至高无上,白璧无瑕。”
一句神女降身,给云姣这个和亲公主又加了一层保险,一句白璧无瑕,避免了呼延狄启对这位景朝美人的沉迷。
呼延狄启虽略有遗憾,但也很快接受。
毕竟,漠南有一个呼延承渊带着景朝血统就够了,若是一位景朝出身的可敦,生下一位血脉尊贵的王子,那必将再会给漠南带来一场风雨。
“至于我的任务,你怎么猜出来的?”
时峥真的有些好奇了,云姣的观察力和洞察力,是他平生仅见的强悍。
似乎只要有一些细枝末节露出,她便能一路推理摸到最核心的存在。
“你的身份。上一任和亲公主所出的王子,带着一半漠南的血统,一半景朝的血脉。看似为两边都不容,但实质若是想要一统天下,你却是最容易被接受的人选。”
那一半的血统,会让漠南和景朝都觉得这位王子算是自己人,减少更多的流血和牺牲。
时峥笑了笑,并没有坐在床榻的边缘,而是在床榻边半跪下,以一种下位者的仰视姿态看着云姣。
“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云姣从床边拿出一个锦盒。
“景朝超勇郡王耶律炆即将返朝,两个月后是他的五十寿辰,我为他备好了一份礼,不是以漠南可敦,而是云家遗孤的身份。”
时峥立刻心领神会。
让刚刚全家为国捐躯的忠臣遗孤去和亲,这满朝文武自然是有意见的,不过当今圣上乾纲独断,一些反对之声也未曾闹大。
如今,该有个刺头去闹一闹了。
第160章 回收女帝称霸系统(四)
耶律炆,仅听名字,便知道他并非景朝人。
他曾是漠北塔卟族的王子,因着漠北常年诸多部落混战,塔卟族便是消亡在了一场资源争夺的战争中。
耶律炆带着塔卟族的数千臣民逃了出来,转投景朝门下,成了景朝的一名悍将。
因为其漠北出身的特殊身份,为了彰显天朝恩德,圣上特意在他数度立下战功之后,给了一个郡王的封衔。
这也是景朝非皇族的异姓之人拿到的最高头衔了。
耶律炆此人心直口快,他的塔卟军更是骁勇善战。
之前,他曾和云家父母私交甚笃,几人在漠北打过酣畅淋漓的几次合作战。
不过后来,圣上觉得漠北本就是耶律炆的故土,担心他养大了野心,在此拥兵自重,便将其派往了西南平叛。
不过,耶律炆同云家的联系一直还维持着。
云姣不信,皇室前脚将原主封为郡主接进宫抚育,一副宽厚模样,后脚便将其安排和亲,远嫁千里之外的漠南,这满朝文武会没有一丝一毫意见。
既有意见,就该给自己闹起来,闹大了才是。
也让那位宗遥公主知道,要想做女帝,可不仅仅只是心狠就够了的。
心狠也该分地方,用错了用途,那可就是引火烧身的糊涂事了。
云姣送给耶律炆的贺礼,是一本手绣的经文。
全本经文用漠北语写就,绣线更是用草药浸泡过的,能够宁心精神。
耶律炆一直有头痛的毛病,这草药便能缓解这份头痛。
这是原主曾经准备的,她本想等自己的耶律伯父回到京城,再将这份礼送上。
没想到,耶律炆是马上要回京了,她却已经来到了千里之外的漠南,终生或许都不会有再回到故土的机会了。
时峥的人手很可靠,在耶律炆回京的路上,送上了那份贺礼。
临时驻扎的军帐内,四十多岁高大威严的耶律炆打开那份锦盒。
“我家可敦说,她此生无缘得见耶律伯父英姿,日后,怕也是再无重回故土之机。只能以此贺礼,遥祝超勇郡王平安祥瑞,也愿天下将士来日都能有阖家团圆之时。”
天下将士能有回家与家人团圆之时,可云姣这个孤女,只能永永远远留在漠南,留在那片风沙里。
因为和亲一事不过是两个月前定下的,耶律炆也是此刻才知道,他已故好安答的女儿,被送到了漠南去和亲去了。
当初他本来想将云姣定给自己的儿子,怕有人欺负云家剩下的这对老弱妇孺。
既然都要嫁人,不如嫁来他家,他定会把云姣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疼爱。
可圣上将人封了郡主接进了京,他想着云姣年纪也还小,便想等着自己班师回朝后再请旨降婚。
可谁能想到,皇帝老儿竟然将云姣给封了公主和亲去了。
好不容易保持着平静的表情,让那位漠南派来的侍从下去休息了。
人刚一走,耶律炆一脚踹翻了桌子。
“这群粪土不如的东西,漠南那个老匹夫,都五十多了,他们居然把姣姣给嫁了过去。云家一家为国捐躯,就剩了这一支血脉,他们不给好好供着,这么给我糟蹋人。”
耶律炆的怒火简直要顶着军帐跑了。
这可是功臣遗孤,满门几乎为了景朝江山死绝了,你不好好供着他的女儿,居然将人送去和亲了?
“父王,小心隔墙有耳,如今已然临近京城,不比西南军营。”
说话的,是一位二十上下的年轻男子,他一身戎装,眉眼卓尔英姿,神态刚毅平静。
他便是耶律炆最小的儿子,耶律平之。
“我有何惧?他自己又不是没有女儿?怎么别人家的女儿舍得,自己家女儿舍不得了?那个什么寿昌公主,不自恃大景女子典范吗?怎么不身先士卒,去给那个呼延狄启做可敦去?我竟是不知道,这联盟非要靠女子来缔结了?万一将来漠南同景朝反目,姣姣不顷刻间丢了性命吗?”
这才是耶律炆最担忧的。
两族联盟,从来没有世代稳固之说。
万一出现变动,最先祭旗的,便是无辜的和亲公主。
他更气的是,自己知道此刻才得知这个消息,想来定是有人刻意隐瞒。
耶律平之为自己的父王斟了一杯热茶,低声道,“木已成舟,云家小妹已然去了漠南,我们此刻能做的,便是为她争取最大的权益和好处。”
耶律炆努力平息了下怒气。
他也知道,如今自己再火大也没用了,人已经嫁过去了,自己只能多为这孩子争取点东西了。
“回京之后,有宫宴安排是吧?平之,你先带人提前走,秘密到京之后,你替为父去找几个人。还有,让人去玉溪,将云老夫人接来。”
云家是如今没人了,可好歹还是有自己这个过命兄弟在的,也还是有一些为其说话的人的。
之前没能闹起来,那是没有牵头之人,如今自己倒要看看,这皇帝老儿如何给云家及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耶律平之点了点头,立刻去安排了。
只是,走出营帐后,他停住脚步,轻叹了口气。
父王曾几度提起,想让自己迎娶这位云家小妹,自己也曾数度与其通信,知晓那是一个兰心蕙质的女子。
虽不到情根深种,但也算得上一句知己。
可惜,只差那么一点,漠南风沙那么大,寒冬那般长,她那么孱弱的身子,该如何熬呢?
二十多天后,大军抵达京城。
圣上亲自带人前去迎接,给足了这位超勇郡王体面。
而待大军休整两日后,便是一场浩大的接风洗尘的宫宴。
宫宴上,宗遥一身公主朝服,端庄温雅地坐在众公主之首的位置。
此次宫宴,是她一手操持的,这也是她第一次操办如此大的宫宴,代表着她掌握了更多的宫权。
不过,宗遥左手衣袖遮面,满饮下一杯热酒。
这还只是宫权,她要的,可远不止于此。
她自信地看向对面群臣那里坐于首排的耶律平之。
超勇郡王的小儿子,骁勇善战的年轻将军,未成婚未有通房,手里还握着兵权,最适合做自己的驸马人选了。
第161章 回收女帝称霸系统(五)
酒过三巡,君臣和乐之际。
耶律炆却好似喝醉一般,突然问道,“陛下,臣斗胆问一句,柔嘉郡主为何今日未曾出席?臣和柔嘉郡主的父亲,已故漠北驻防将军乃是故交好友,他为国战死沙场,嫂嫂和我那刚及冠的侄儿也都去了,只剩下这一根独苗,臣也想瞧瞧她如今的模样。”
这短短一段话,信息量可是极大。
一时间,偌大的宫殿顿时安静了下来,除了丝竹管弦的乐器之声,竟然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
一旁的几位军机大臣也是面面相觑。
这要如何同郡王说?
柔嘉郡主已经被封为公主和亲去了?
不对,这郡王居然不知道公主和亲漠南一事吗?
这谁能有如此大的手笔,将此事遮掩下来呢?
所有人的视线都隐晦朝上首的圣上看去。
皇帝也有些无措,他没想到,耶律炆如此混不吝,居然直接在宫宴之上闹开了。
瞒下消息一事,是宗遥出的主意,怕的就是云姣父母那些旧交故友出来闹。
反正他们远在边陲,待木已成舟,便是有想闹的心也闹不起来了。
是谁透露给的耶律炆?
“超勇郡王,柔嘉郡主得父皇天恩眷顾,如今已然是公主了,更得了一门好亲事,郡王若是想见她,待宫宴结束,父皇自会安排。”
她眼看事态有些控制不住,忙出来打圆场。
只是,她温和的面孔下,一双眼睛里却满是冰冷。
“郡王怕是喝多了,耶律将军,不如扶郡王去后殿歇一歇。”
谁也不准在自己第一次操持的宫宴上闹出意外,这是宗遥心中唯一的想法。
可惜,耶律炆今日就是要借酒发疯。
“公主?嫁给谁了?我回京路上还碰到了云老夫人,她实在想念孙女,年迈之躯跋涉上京而来。怎么这亲事都没通知她老人家,这是什么好亲事?连亲人都要瞒着不成?”
什么?云老夫人上京来了?
一些大臣羞愧地低下了头。
他们如何面对这位老人家?
她的儿子儿媳和孙儿都战死沙场了,如今又把唯一的孙女给送去了漠南和亲?这怎么看都是极荒唐的一件事。
“柔嘉郡主,不,柔嘉公主如今已经是漠南的可敦了,超勇郡王和云老夫人竟是都不知道吗?当时送亲的仪仗可谓极尽尊贵,寿昌甚至还拿出了自己的长公主鸾驾为柔嘉公主添妆,可谓极尽风光了。”
太子宗沅却好似没发现这满堂的风起云涌一般,直接将这局面给捅破了。
宗遥都没忍住,狠狠瞪了自己这位太子兄长一眼。
他怎能如此愚笨?
“漠南可敦?”耶律炆重复了一遍刚刚太子说的话,而后抬头望向圣上。
“圣上,太子所说可是真的。我那云家侄女孝期都未出,您便将她送往漠南和亲了?”
孝期二字,他咬得格外重。
圣上即便再优待耶律炆,也容不得有人来质疑他。
“超勇郡王,你喝醉了!漠南同景朝联姻,乃是功在千秋之举,柔嘉公主为国为民,有乃父之风,这是忠义之举。”
“乃父之风?陛下,您忘了她的父亲是如何死的了吗?云大将军,我的好安答,他是为了尽可能保全将士,身先士卒断后,是被人套住手脚跑马,活生生撕扯开来死去的。我的嫂嫂,她带着三千人死守城门,最后火油石头都用完了,她为了多撑些时候,带着一千人冲杀出去,让人用铜浇筑上了城门,自己战死在了城门外。还有我那刚刚及冠的侄儿,他原来多俊俏一个儿郎,被万箭穿心,浑身上下一块好肉都没有了!”
耶律炆说到激动处,眼眶里都是泪。
一旁的许多大臣也都惊呆了。
他们知道漠北驻防将军一家人战死沙场,死得忠勇。
但是,从没有人告诉过他们,他们死得如此惨烈。
想到在和亲人选上缄默不言的自己,不少人都默默低下了头。
“柔嘉,是他们唯一留下来的血脉了。当年嫂嫂怀着她的时候,为了援驰我所带领的军队,日夜奔袭,差点柔嘉就保不住。柔嘉生下来的时候都没了气息,是大夫好不容易才救回来的。可以说,她从刚出生,就差点为大景丢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