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耶律家或许只会更惨。
不完全是感情用事,云姣的提醒,这才是耶律炆决定大闹宫宴的真正根源所在。
“兄长唤我姣姣即可,柔嘉二字于我,不过是羞辱而已。”
云姣直接亮明了自己的态度。
她对大景,早有不满。
耶律平之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
“这是父王让我带来给你的,你和老夫人定有许多话要说。我一直很好奇漠南风情,正好出去走走。”
说完,便将空间让给了这对祖孙。
只是,他走出宅邸后,却突然皱眉看向了一处塔楼。
那里,有人在监视自己。
屋内,云姣握紧了老夫人的手,轻声在她耳畔道,“祖母,你放心,我在漠南很好,隔墙有耳,皇宫里有跟出来的探子,所以一会儿,跟孙女演一场戏。”
说完,她立刻泪眼盈盈,同时拔高了声音道,“祖母,孙女今日能再见到你已然无憾,孙女被匆匆送往漠南,竟是连让您送嫁都不曾,他们真是活生生要逼死孙女了。”
云老夫人毕竟是做了那么多年的高门宗妇,立刻反应了过来,也高呼道,“云家满门忠烈,陛下就如此对待我们吗?若真是好事,为何不让其余人去?不就是欺负你没了父兄?”
接下来,便是一些你来我往的抱怨之言,直到屋外传来了三声叫卖香草的小贩声,云姣这才收敛了神色。
“祖母,监听之人已走。”
云老夫人也松了口气,“是陛下?他信不过你?”
“不。”韵脚摇了摇头,“是宫里的寿昌公主。”
宗遥还真是谨慎。
怕是耶律炆那一闹之后,她立刻便猜到是云姣找人联系过耶律炆。
她不怕云姣心存怨气,却怕云姣因此生了反骨。
一个人,光有怨气是无用的,光知抱怨也是无用的。
云姣要给她看的,便是一个深陷幽怨之中的和亲公主。
云老夫人略一琢磨,低声道,“我在离京前,陛下去行宫小住,召了不少年轻儿郎伴侍,都在传这是为寿昌公主选婿。我听过那些儿郎的名单,多是武将之家。”
这根本不对,云老夫人也是有些政治嗅觉的。
大景虽然连年战乱,边陲不稳,故而重视武将擢升。
但在朝堂之上,文臣的地位还是要高过武将的。
譬如云姣的生父,正一品的漠北驻防将军,全家为国捐躯,不过也是以大将军的虚衔下葬,给云姣封了一个无足轻重的郡主。
可前些时日京里的老礼部尚书病逝,陛下可是给追封了文远伯的,可见文臣武将的差距。
寿昌公主既如此受宠,陛下为何不为其择一个文臣清贵世家?
若说拉拢武将,如今武将势力最大的,便是已故的云家和如今超勇郡王的耶律家。
其他武将,并没有多大拉拢的必要,但此次诏选的,却全是武将世家的。
“她所图不小,自然要有握在手里的势力才能安心。祖母放心,我早有防备。至于耶律兄长,经过漠南一行,想必他和耶律伯父也会更加警惕。”
云姣口中的耶律兄长,此刻正震惊地看着塔楼处那道身影。
他让下属易容伪装成了他,此刻正在漠南的市集游逛。
而自己则换了一身漠南本土的打扮,偷偷潜入了塔楼。
塔楼的一处包厢里,正是宫内的一等侍卫乔桢。
他是太子的心腹,怎会在此?
耶律平之隐藏好,仔细听着包厢内的谈话。
乔桢的对面,是一个身穿漠南平民衣服的男子,耶律平之很熟悉这人,他们下榻的民宅处,找了几个当地人伺候,这人便是其中的一个杂役。
“全是一些妇人的怨怼之言,属下听得真切。”
“这便好。怨怼就怨怼,她此生也没了报复的机会。公主还担心她在漠南积蓄力量,以图来日,如今看她只是抱怨圣上,便可放心了。”
公主?
耶律平之立刻反应了过来,乔桢居然是效忠的寿昌公主。
这寿昌公主到底是什么手段,乔桢可是太子妃的胞弟,按理说该是坚定的太子党,为何会单独为寿昌公主办事?
难道,他爱慕寿昌公主?
这不应该。
乔家是百年世家,乔桢又是这一代子弟中最为出色的,加上太子帮扶,不过弱冠之年便成了一等侍卫。
乔家的荣光,有一位太子妃已然够了。
若是再出一位驸马,便是太过显赫惹人猜忌了。
这道理,乔桢不该不懂。
耶律平之原本觉得寿昌公主手段过于阴损,上不得台面,成不了大气候。
可如今,乔桢出现在漠南这件事,让他对宗遥的警惕,提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
第167章 回收女帝称霸系统(十一)
云老夫人在漠南呆了三两日,确定了云姣如今的确过得不错后,便在云姣派出的人的护送下准备回玉溪了。
她年岁大了,临死前能看一眼自己带大的心肝肉,已然是闭眼也值了。
玉溪,毕竟是云家祖地,她的夫君,儿子儿媳还有孙子都在那里长眠。
她得回去守着了。
耶律平之则是要返回京城。
他有官职在身,不能离开太久,且如今云老夫人身边有了可靠的人手护送,他也可以安心回去了。
临行前,云姣又见了他们一面,将写好的书信也给到了耶律平之。
“耶律伯父的担忧,我同漠南的态度,皆在这封信上了,兄长带回去便可。”
“漠南的态度?”
耶律平之却有些诧异。
云姣嫁来漠南不过几月,且向来和亲公主很难真正碰触到一国核心,她为何会说漠南的态度也在这封信里了。
尽管心中诸多疑惑,但是耶律平之还是点了头,带着这封信踏上了归途。
回程路上,没了需要照拂云老夫人的顾虑,不过一旬光景,耶律平之便赶回了京城。
一回京,他便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
街上百姓都各个敛眉低目,生怕招惹是非上身。
原本说去行宫的陛下,也不过一个多月便回来了。
还是在王府佯装养伤的耶律炆给了他答案。
“太子和寿昌公主闹翻了?”
即便此次的漠南之行,意外发现了乔桢的存在,让耶律平之彻底确认了宗遥根本不是心向自己的皇兄。
可是,这两人明面上可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怎会闹翻?
耶律炆点了点头。
京里的这番变故,着实出人意料。
“陛下这些时日,不是为寿昌公主选夫婿吗?结果就是在这桩事上出了问题。”
宗遥铁了心,要选一位武将世家出身的驸马。
可是摆在她眼前的事实就是,云家已故的那位少年将军,同耶律家的耶律平之是她最好的两个选择。
可这两个人她如今都选不了了。
剩下的人,则各有各的不如意。
结果就在犹疑之时,太子在皇上面前进言,说寿昌乃是皇家贵女,这些武将世家出生的儿郎,都配不上自家妹妹的显赫出身,不如选一位清贵世家的儿郎。
“等等,这些话是怎么传出来的?”
耶律平之有些疑惑。
虽说如今朝廷默认文臣为上,武官为下。
可是这些话并不能放在外面上说。
太子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说武将世家的儿郎配不上公主,这不是将天下的武将都得罪狠了吗?
耶律炆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自然是太子的好妹妹寿昌公主了,这两人如今已经彻底撕破脸皮了,太子毁了寿昌公主的婚事,寿昌公主自然要毁了他在武将那边的名声。”
太子之前,一直以昏懦的形象对外,如今,倒有一番不顾一切的姿态了。
“太子在行宫之内的一番话,让陛下有了新的考量,前几日,宫里有消息传出,听说寿昌公主的驸马人选定下来,清河崔氏的长子崔樹。这几日或许就会发明旨了。”
清河崔氏?
这可真是个极其微妙的人选。
清河崔氏,乃是顶级的门阀世家。
可是,他家的继承人之争,可是出了名的。
按理说,世家多以长子为继承人,可清河崔氏的这位长公子,是婢子生下的,出身极上不得台面。
而且,这孩子,是在正室嫁入崔氏之前所生。
可偏偏这位崔樹又极为出色,乃是这一辈的清河崔氏众公子中最出色的。
前几年,崔氏到底是要立这位出身卑贱却才行出众的长公子为继承人,还是立嫡出之身却才名稍逊的二公子为继承人,这个问题可是满大景都在讨论。
直到今日,也未定下最后的人选。
“崔氏可不是简单的地方,且崔氏的家主是不可入朝为官的,陛下将寿昌公主嫁了过去,无疑是为崔樹增加了成为继承人的筹码,可是一旦崔樹成为了继承人,那么他必须从如今内阁侍读学士的位置上退下来了。”
耶律炆觉得,圣上或许对这位寿昌公主,也并非如传言那般宠爱。
这门婚事,外表看起来极为光鲜。
陛下嫡长女和门阀崔氏未来的家主,堪称珠联璧合的一对。
可是对于那位野心甚大的寿昌公主来说,怕是生不如死了吧。
的确,宗遥从赐婚的风声传出来以后,便陷入了一种疯魔的状态。
她只觉得,自己原本顺遂的一切,在云姣和亲之后,便开始诸事不顺。
先是宫宴之上闹得那一出,让她失了颜面不说,更失去了最合适的驸马人选耶律平之。
没办法,只能矮个子里拔将军,好容易自己示弱加上父皇身边的内侍帮忙说和,让父皇信了自己一直崇拜武将,定了为自己从武将世家中挑选驸马一事。
谁知,竟被那蠢笨的太子给搅黄了。
清河崔氏,听着好听,可对于想以女子之身称帝的自己来说,这根本不是助力,而是束缚。
这些门阀世家,最为注重礼仪传统,崔樹的确是一位芝兰玉树的翩然公子,也是清河崔氏这一代中最为出色的公子。
可是一旦他成为继承人,他必须从朝廷辞官,届时自己将和他一样,被清河崔氏那戒律森严的家规压得死死的。
一旦自己想称帝这般常人看来忤逆的想法展露半分,不必皇室反应,清河崔氏怕是就会直接将自己拦住。
自己绝不能嫁到崔氏。
如今圣旨还未下,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公主殿下,乔桢回来了,说今晚轮值之时,会寻个时机来给您复命。”
乔桢?
宗遥的眼睛却突然一亮。
子时前后,乔桢悄悄进了宗遥的寝宫。
他恭敬垂首,将自己在漠南监听到的一切禀报给了宗遥。
“殿下,臣觉得柔嘉公主已然成不了大气候了,殿下可安心了。”
宗遥点了点头。
这是最好的结果。
看着底下垂首而立的青年,宗遥叹了口气,“乔桢,你是一等侍卫,在父皇面前极得信重,太子妃又是你的亲姐,未来可谓前途光明,我不过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劳累你为我跑了这一趟了。”
乔桢忙跪下。
忠心值的加持,让他对宗遥可谓忠心耿耿。
“臣愿为殿下出生入死。”
宗遥起了身,缓缓走到了乔桢的身前,涂了丹蔻的纤纤玉指落在了乔桢的手上,平白生出很多缱绻意味。
“那好,乔桢,我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忙。”
第168章 回收女帝称霸系统(十二)
第二日,宫里发了明旨,寿昌公主的驸马定了。
不是京里传的崔樹,而是太子妃的胞弟,乔桢。
这可出乎许多人的意料。
怎会是乔家?
若说在太子和寿昌公主还未闹翻之前,这桩婚事还算得上一句般配。
可是如今,两人明面上的关系都已经僵了,这乔家难道是想两头押宝?
“孽障,你个糊涂东西!你的终身大事是能背着家里随意定下的吗?好啊,若不是圣上的旨意,我还不知道我的好儿子居然攀上了寿昌公主。”
太子妃的父亲,乔家的柱石,军机大臣乔大人此刻没了往日儒雅沉着的模样。
他拿着藤鞭,将乔桢几乎抽成了一个血葫芦。
念及乔桢还要跟自己入宫谢恩,他抽的这几十鞭,都是落在了身上,没有一鞭子落在面上。
乔桢几乎被抽掉了半条性命,可是还是挺着脊背,咬牙不发一言。
到底是自己曾经骄傲的儿子,乔大人即便再气,心里也是心疼的。
狠狠抽完一鞭,乔大人将藤鞭一扔,脸上满是颓败之色。
“桢儿,你从小便是父亲的骄傲,也是你姐姐的骄傲。可是这次,你瞒着家里去跟陛下求娶寿昌公主,你可想过乔家的处境?可想过你姐姐的处境?”
看着低头静默不言的乔桢,乔大人几乎老泪纵横。
“你姐姐嫁给太子三年了一直无所出,这个太子妃本就当得艰难。如今,太子殿下和寿昌公主闹得不可开交,你公然求娶寿昌公主,无疑是背叛了太子殿下,你让你姐姐日后如何在太子面前自处?你明明之前是最心疼你姐姐的,为何如今就能不顾她的感受了?还有乔家,乔家在你姐姐嫁给太子之后,已经是坚定的太子党了,如今你这一弄,让乔家首鼠两端无法做人,太子如何看?陛下如何看?”
可不管乔大人如何说,乔桢只低垂着头,最后,他只重重叩了几个响头。
“儿愧对父亲,愧对阿姊,日后定会百般补偿,只这桩婚事,儿必求不可,还请父亲恕罪。”
宫中。
拿到这道赐婚旨意,宗遥总算放下了半颗心。
她知道,乔桢也并不是什么好选择,一旦定下这个驸马,她和太子等于彻底撕破脸,再也无法借太子之名为自己谋求一些好处了。
不过,如今为了阻止父皇撮合自己和崔樹,只能行此下策了。
况且,宗遥有信心,乔桢如今对自己忠心耿耿死心塌地。
他是未来乔家的继承人,那么乔家未来自然也会是自己的势力。
至于那位无辜的太子妃,这就不在宗遥的考虑范围内了。
就算没了乔家支持,她也最多日子过得艰难些,太子又不会轻易废掉她这个正妃,也算不上多艰难。
宗遥的婚期被定在了来年开年的春天。
太子倒没有对此做出多么激烈的反应,这倒有些出乎宗遥的意料。
她总觉得,自己那懦弱无能的太子兄长,不该如此平静就接受自己失去了一大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