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座铁矿,在户部并未有开采记档,那这开采的半年多时间里,那些铁矿去了哪里?
做好了准备后,乔大人去了县衙,亲自拜访自己这位数年未见的得意门生。
看到恩师的那一刻,县守的神色很是平静。
没有多年未见的激动,也没有做贼心虚的紧张,他平静得仿佛早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切。
“老师,多年不见,您似乎憔悴了许多。”
县守恭敬地躬身行礼。
这倒不是假话,乔大人不过四十有三,在官场之上,这正是出政绩的好时候。
可是如今,他的头发花白了大半,整个人也没了曾经意气风发的模样,似乎和一个寻常老人没什么两样。
“人老了,精神大不如从前了。我这几年,总是想起你还在我门下读书之时的情形,越老越爱感慨,如今见到你,也是了了我这一桩心事。”
县守笑了笑,淡声道,“当年我同阿桢师弟最是投缘,怎么这次老师前来,阿桢师弟没有同行吗?”
博平乃是边陲之地,县守并不知乔桢已然被斩首的消息,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触动了乔大人的伤心处。
乔大人的神情一下变得苍凉了许多。
良久后,他哑声道,“你大概还不知道,你阿桢师弟犯了大罪,被圣上,处死了。”
处死?!
县守一时竟是失声了。
良久后,他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什么罪?什么时候的事?阿桢师弟不是恶人,他究竟能犯了什么罪,竟是让陛下半分不念及老师,半分不念及东宫里的太子妃殿下,就这么要了阿桢师弟的命?”
那可是军机大臣之子,太子妃的胞弟啊。
乔大人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他摇了摇头,老泪纵横道,“我这一生,教过的学生无数。但你和阿桢,是我最得意的两个门生。阿桢是我儿,他去了,直接要了我半条命,那你呢?若庭,你也要步你阿桢师弟的后尘吗?”
县守释然一笑,老师此次前来,果然是来调查铁矿一事的。
看着县守的表情,乔大人恨得直接上手捶了他重重两拳。
“你果然,你果然!白若庭,你当初入仕为官的初衷你忘了吗?你投靠异族,将铁矿输送漠南,让其制成兵械,让漠南的屠刀举到你的同胞的头上,你还配为人吗?”
县守却笑了。
“我不配为人?老师,您出去问问,您在博平随便一处街巷拉个人打听一下,我白若庭为官究竟如何?您来之前应该也看过博平县城内的情况了吧?百姓富足,平安祥和。这在半年之前还是一副不可能的景象,如今,因为我效忠了柔嘉长公主,这一切都成为了现实。”
“我只想让我治下的百姓过得好一些,只想让我夫人过得好一些,我有什么错?”
白若庭指了指门口,“陛下高坐龙椅之上,天下富贵云集眼前,只知从博平索取铜铁矿,博平为了保证每月足量的上贡,这些年累死了多少人您知道吗?是,我不忠君,我选择了柔嘉长公主,可是她让工匠制成的黑火药救了多少矿井之下的百姓您知道吗?我不忠君,可我绝对无愧我博平县守的这个身份!况且漠南人又如何?他们攻下的那些城池里,百姓没有一个出来反对漠南统治的,老师,您说这是为什么?”
乔大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白若庭苦笑一声。
“老百姓只要吃饱饭,能好好活着,他们不会在乎那把龙椅上坐得是谁。我之前的确忠君,可我忠君爱国待在博平数载,迟迟无法回京,让夫人跟着我一起在漠南受苦。想要让百姓过得好一些,于是上书陛下,提出一些地方政策,可是全都被驳回了。因为陛下不需要博平风调雨顺,百姓安康。他就是要让博平成为大景的铜铁矿后备库,若是百姓们过得太好了,谁还愿意吃苦下矿井,当牛做马得搬运矿石。”
“老师,您高居庙堂之上,您知道这些吗?知道老百姓的血与泪吗?”
发泄完这一通,白若庭看着面前苍老的老师,长叹了一口气。
“老师,我不能让您离开博平。在漠南取得胜利之前,便请您到学生府上做客几日吧。”
说完,便命人恭敬而又不失强硬地请乔大人移驾了。
乔大人震惊地发现,外头院子中被五花大绑的,正是圣上派来保护自己的大内高手。
“你早料到了我要来?”
乔大人不可思议道。
一个县衙里怎会有这么多身手如此高的护卫,连大内高手都能无声无息拿下。
自己担任监军的消息,没道理会这么快传到博平。
白若庭垂眸低声道,“柔嘉长公主说了,这次来调查博平的人,必然是您,所以提前派了人给我早做防备。”
柔嘉长公主?
又是她!
乔大人今日无数次从白若庭口中听到了这个名字。
这个和亲公主,究竟是有何等能力,竟能策反了白若庭如此死心塌地为其做事?
很快,乔大人就知道了柔嘉长公主究竟有何能力了。
因为,被圣上以及朝廷寄予厚望的漠南平叛军,败了!
耶律炆及耶律平之父子战前叛乱,直接投靠了漠南。
他们还带过去了三万多心腹精锐将士,以及大半的军饷。
剩下的几十万将士虽未死亡多少,却被漠南军吓破了胆,直接溃散奔逃了。
如今,漠南边陲全线失守,漠南军不过半月间,已经连下十八座城池,离京城不过三百里了。
第176章 回收女帝称霸系统(二十)
消息传回京城之时,圣上直接当着众位心腹大臣的面怒极踹翻了书案。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主帅和副将阵前叛变,何朝何代曾经出过这般事?
更关键的是,军饷物资大半都被卷走,等于大景直接给漠南送了攻打自己的充足物资储备。
耶律家是疯了吗?
几乎所有大臣的一致想法都是这个。
耶律家本就是异族投靠大景,多年拼杀才有的如今的郡王爵位。
虽说圣上前段时间是冷待了耶律父子,但是爵位尊荣都还在,而且如今漠南战事一起,耶律家眼看显赫更胜从前,何至于阵前叛变,落个三姓家奴的名声呢?
“好,好,朕这么多年来厚待耶律一家,不想竟换回这样一个结果。当初耶律炆带着投靠的那些部族之人呢,将他们全部抓获,朕要将其全部杀尽,看有他们做例,日后谁还敢背叛大景。”
圣上的确是气疯了。
他登基这么久,何曾被人如此耍过。
举国之力的一仗,败得稀里糊涂不说,主帅直接投靠敌方,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可底下的大臣闻此言却更加垂下了头。
最后,还是太子出来顶了这口怒气。
“父皇,当初跟随耶律炆投靠的漠北诸部,当初都跟随耶律家扎根西南,如今并未回到京城,而且他们多数已经和当地人通婚,此时若是贸然处置,怕引起臣民的惶恐之情。”
太子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反而更让圣上怒火飙升。
他直接抓起书案上的奏折摔到了太子脸上。
奏折的棱角直接将太子的额角都砸得通红。
“你不说话朕还没想到你,你这个太子做了这许多年,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便是你力主用耶律炆为主帅。朕信任你作为太子的谋略和眼光,而这份奇耻大辱便是你回报给朕的。太子,你真是让朕失望!你若总做不好这个太子,干脆就不要做!竟是连大公主的一半都不如!”
这话说到最后,竟是透露出想要废太子的意思了。
殿内的几位心腹大臣纷纷跪下替太子求情。
“请陛下息怒!”
可圣上似乎怒火未消,直接命太子回东宫闭门思过,不得圣谕不得再度上朝听政。
这般惩罚,可是严重了许多。
一时,事情竟然从耶律父子叛乱一事转到了太子的身上。
出乎众人意料,太子却并未求饶认错。
他只是平静地叩首道,“儿臣接旨。”
没有辩解,没有求饶,连陛下都十分愕然。
可太子只神色淡然起身,而后转身离开了议政殿。
他累了。
这太子,谁爱当谁去当吧。
当初提议耶律炆挂帅,他并无半点私心,完全都是从大景的角度出发。
漠南的新可汗精通用兵且善用奇兵,耶律炆出身漠北,对漠南了解较深且适应那里的气候,再加上耶律炆本身也是一个常胜将军,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当时的耶律父子都是最好的选择。
如今,耶律父子叛变了,父皇倒是将这一切都甩到了自己身上。
是啊,皇上怎会有错?
皇上是明君,皇上是天子,天子永远不会犯错。
若出现了错误,那也只能是身旁的人,底下的人来背。
父皇为何不想想,耶律炆为何会叛变?
先是将漠北驻防将军唯一留下来的血脉和亲漠南,让武将们见识到了皇家的凉薄。
你看,就算你们为了大景抛头颅洒热血又如何,你们的孩子,大景依旧会轻易放弃掉。
而后便是长达半年的忽视。
那可是刚刚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的功臣,就算是鸟尽弓藏,这也未免有些太快了。
太子冷笑一声,命人锁紧了东宫的门。
如今,他要闭门静思己过了。
外面如何搅动风雨,父皇如何再用宗遥来刺激自己,这都不要紧了。
自己都不在乎了。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漠南,背着叛徒之名的耶律炆和耶律平之却正静静在王庭之内喝着热茶。
“自从离开漠北,许久没有喝这种热乳茶了,到底还是喝不惯大景那种苦哈哈的茶。”
耶律炆将碗中的热乳茶一饮而尽,叹了口气感叹道。
“写在人骨血里的东西,是很难忘怀的。京里的花团锦簇再好,对耶律伯父来说,还是这边陲的风来得更亲人一些。”
云姣笑盈盈将炉子上的热乳茶取下,给耶律炆又满上了一杯。
“是啊,就像是你,即便是文文弱弱生长在玉溪的花,却也有云家写在骨子里的聪慧和果决。”
当初,耶律平之带回京城的那封信,写满了“邀请”耶律炆一起谋逆的大逆不道之言。
信中,云姣尖锐地指出,如今耶律家正处于一个岌岌可危的地步。
一旦战事平息,耶律家必遭灭顶之灾。
比起一般功高盖主的武将,耶律家还会更惨一些,因为耶律炆是异族,某种程度上,若是他此刻回到漠北,他还是能角逐漠北大可汗的位置的。
所以,这注定圣上永远不会信任他。
当时,云姣的这封信没有收到回信。
不过,云姣也并不着急。
因为她知道,时间会是最好的说客。
果然,三个月后,耶律炆回信了。
他的话语中,已经有了松动的意思。
云姣直接给出了耶律家一个承诺。
漠北原本耶律家的故土,将会在时铮一统天下之后,单独划分给耶律家为王爵封地。
这是一个极为重磅的承诺。
毕竟,如今大景的公主可以有汤沐邑,可是如郡王亲王这类王爵,却是万万不可有封地的。
为的就是怕起了谋逆之心,在封地之上兴风作浪。
可云姣却给了一个封地的承诺,并且,那份承诺,加盖了漠南可汗呼延承渊的可汗宝章。
时铮不在乎所谓封地的威胁。
他在位期间,自然自信能压制住耶律家。
他大行之后,这天下能者居之,他也没指望自己建立的新朝能够江山永固,万年流传。
于是,耶律炆做了这个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决定。
他决定,用自己的一世骂名,为子孙后代争一片天地。
第177章 回收女帝争霸系统(二十一)
大景一开始,并不将漠南放在眼中。
弹丸之地,又无足够的经济和产业支撑,即便人再骁勇善战,但是也不过是匹夫之勇,成不了气候。
所谓的和亲,更多也是为了压制漠北。
毕竟,如果漠南和漠北同时发动攻击,对大景造成的威胁将数以倍计。
可现在,摆在所有人眼前的是,漠南大军势如破竹,就快要攻入京城了。
圣上连派出四位将军挂帅前线,可最后结果或死或降,没人能挡住漠南大军的步伐。
尤其,是当圣上得知,漠南单于呼延承渊此次亲自挂帅,更是带着可敦和王太后督战前线。
这是绝不给自己留退路的打法。
要么,攻入京城,漠南成为新朝的政权。
要么,全部陨落大景,漠南从此成为一段只存在于史书上的过往。
圣上最为震怒的事,安乐和柔嘉这两位和亲公主,居然能恬不知耻地跟着呼延承渊一同攻打自己的母国。
“传朕圣谕,安乐公主及柔嘉长公主,罔顾圣恩,不忠不义,不思公主之责,如今背弃大景,实乃罪不容诛。着废除其公主尊位,褫夺封号,将圣谕传晓九州诸地,若有见此二人,人人得而唾弃之。”
说完,还往漠南军前线派了一位使臣,让其带着鸩酒与白绫。
这意味很明显,若这两位和亲公主还有半分顾念母国,就该喝下鸩酒,或是白绫悬颈,直接以死谢罪。
使臣战战兢兢进了漠南军帐。
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可是今日陛下让他来做的这件事,实在是让他将头放在了漠南可汗的弯刀之下。
这两个,一个是他的亲娘,一个是他的夫人,皇上让自己来传这样一幅圣旨,除了过过嘴瘾,又能对战局有什么改变呢?
可使臣不得不来,他的家人还都在京城呢。
将圣谕宣读完毕,上首的漠南可汗冷笑了一声,直接将使臣额角的冷汗都笑了下来。
“还真是圣君,如今我的兵马都快打到他的龙椅下了,他居然只敢拿一道破圣旨来威胁我的家人。朝着两个弱女子使劲,好像这场战争竟是她们挑起来的一般?今日,我不杀你,你回去给你们的陛下传一句话,待我漠南军踏进他的皇宫之后,我要让他跪在我漠南的可敦和王太后面前,恭恭敬敬向她们磕头请安。”
时铮淡淡抬眸,目光冷峻地看向使臣。
使臣勉强平复了下心绪,不卑不亢道,“我会将可汗的话带给陛下。”
正在使臣准备离开时,军帐外传来一道女声。
“可是大景使臣?可汗,我奉可敦之命,要给这位使臣传一句话。”
说话的,是云姣身边贴身伺候的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