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也才上大学，一切都按照孟家安排的那样，按部就班地上学，到现在工作，他人生的价值就是证明孟家当初抚养他，没有做错选择。
孟家的恩情一直压在他身上，所以他不可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娶唐茜，去认下她的孩子。
这个问题，他没有和姜旭探讨过，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姜旭不在姜家人的掌控之下，所以他活地辛苦但肆意。
孟远活得轻松但不自由。
可他一直以为，只要姜旭愿意给唐茜一点点爱，他们三个就都能有很好的生活。
可现在，姜旭将他幻想打破，还要他认清现实。
孟远做不到完全不管唐茜，却又没有办法给她一个家。
可他们谁也没有办法责怪谁。
可人就是这么地不甘心又无能为力。
半响，姜旭忽然低声说了句，“以后，好好生活吧。”
孟远一怔，一时间不知道他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他只知道，他侧头看过去时，看到是又点燃一支烟的姜旭。
画面沉重到他一时间忘了原本要说的话。
因为他看到了——
平日里那位身板挺地很直，说话都吊儿郎当的小少爷，弯下了满是傲气的弓背，就这么一动不动地低眼看着手机，他似乎在走神，又似乎是想要透过手机抓住点什么。
但是他没有抓住。
一直到那根烟燃尽，最后一点火光烫上他的指尖。
他也没有动。
甚至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这是孟远第一次见到姜旭这样失魂落魄的模样。
这么多年过去，他见过被人嘲笑是私生子依旧意气风发的小少爷，也见过投资失败依旧拽到不可一世的小少爷。
唯独没有见过这么安静的小少爷。
安静到，好像全世界都抛弃了他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孟远看到他还像个雕塑似地立在那儿，于心不忍，走过去。
姜旭似乎还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注意到有人走过去。
于是孟远看到了他亮起的手机屏幕上，是一张拍的很清晰的照片。
画面是一个垃圾桶。
垃圾桶里只有一个被砸到稀巴烂的蛋糕。
树莓红染红了奶油，夹杂着类似珍珠的玩意，就这么一整个烂在了桶里，那种感觉就好像，扔的人对这个蛋糕厌恶到了极点，连一眼都不想要多看。
所以就这么发泄似地，狠狠地将它扔进了垃圾桶里。
第五十八章 是又怎么样
一连好多天，温清韵都没有见到过姜旭。
大概是白月光要离婚了，他连表面功夫都不想维持了。
就连行李，都是齐叔过来帮他收拾的。
温清韵也是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姜旭不在的时候，房子有点儿太安静了。
好在忙碌的工作让她很快将那些莫名的情绪压下去。
可情绪压久了，也有压不住的那一天。
周三那天，办公室几个女老师兴奋地讨论这次年会聚餐会有大人物要来。
林粒芝凑过去问，“什么大人物？”
开话题的那位女老师捧着个保温杯，神秘兮兮地说了句，“是个你绝对想不到的人，以前聚餐，他都不来的，也不知道怎么的，这次要来。”
话说到这地步，林粒芝更加好奇了，“森姐，到底是什么大人物啊？”
森姐说，“是我们这家学校的投资人。”
温清韵收拾办公桌的动作一顿。
林粒芝兴趣没了，“投资人？那就是小老头咯，我还以为是帅哥呢。”
“确实是帅哥，那位姜总年轻的很呢，是那几位投资人里头最小的一个。”森姐喝了口茶，想起什么来，问一直没有吭声的温清韵，“温老师，你晚上不跟我们一起聚餐是吧？”
温清韵呼吸颤了颤。
袖子下的手不觉紧了紧。
姜旭，为什么会想来聚餐呢？
如果她去，就会见到他，可见到了，两人又能说什么呢？
谈离婚的事情吗？
也许他在等着自己开口呢？
等了半响，森姐也没有等到温清韵的回答，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不大高兴地嘀咕了一下，“不去也说一声呀，我们要安排车位了。”
温清韵倏然回过神来，说了一声，“我去。”
林粒芝猛地回头，有些惊讶地说，“不是不喜欢太多人的地方吗？”
森姐以为温清韵是特地给自己面子，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不想来也可以的，我刚刚语气不太好，没有要勉强你做什么的意思。”
温清韵呼吸沉了沉，眼皮动了动，敛去内里真实情绪，扯出一个笑容来，“不会勉强，我晚上也没有事情，回去也是一个人吃饭，怪安静的。”
森姐心想也是，快过年了，在外打工的人都会异常想家，自然对一个人吃饭比较敏感，于是她理解地开口，“行，那你和我们一辆车。”
温清韵点点头，起身去洗手间。
林粒芝立马说带上她。
刚走两步，林粒芝猛然想起什么来，问她，“森姐说的那个投资人叫什么名字？”
温清韵：“……”
她眼睫垂下，有些不自然地吐出两个字来，“姜旭。”
这下林粒芝瞳孔一震，反应很大，“你别告诉我，我们学校的投资人之一，就是你那个闪婚的老公？！”
温清韵眼皮跳了跳，说，“就是他。”
林粒芝瞪大眼睛，她这些天的心思一直在孟远身上，压根没有时间去关注她这位朋友的闪婚老公的具体情况。
毕竟她一直觉得，温清韵是蛮清醒的一个人，能被她选中当老公，肯定是还可以。
但她没有想到，那个姜旭居然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对上好友惊愕的眼，温清韵稍微解释了一下，“我之前不知道他是投资人。”
林粒芝愣了一下，“我还以为这是什么救赎文呢，落魄的小舞蹈老师遇到了甲方，两人一见钟情，于是踏入婚姻的殿堂。”
温清韵：“……”
她很平静地抬眼，“你想多了。”
林粒芝忙着上厕所，也就没有品出她话里的情绪不太对。
去完洗手间，两人便直接跟着森姐一起出发。
下了车，温清韵才发现，聚餐的地方订在了四季。
几乎是一瞬间，她想起了之前时东的那件事。
地点，是姜旭定的吗？
身体变得有点僵硬。
温清韵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有点紧张。
细白的手指颤了颤，她倏地抓起手机，翻出那个沉寂已久的聊天页面，胡乱地打了句话：我听说你今天要来聚餐。
温清韵盯着那句话看了一会儿，又觉得有些奇怪。
于是她又编辑了一下：聚餐后，我们要谈谈吗？
林粒芝刚下车，就见到她抱着个手机在打字，笑了一声，“和你的亲亲老公聊天呢？”
温清韵被“亲亲老公”这四个字，惊地一个手抖，直接点了发送键。
她心一横，索性就这样发送出去了，看看姜旭会怎么回她。
毕竟两人迟早要谈一下的。
温清韵心里又隐隐有说不出的期待，被林粒芝一起哄，耳尖更是红了红。
于是，她小小地呼出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垂下眸来，去看姜旭的回应。
他的回应……是一个红色感叹号。
温清韵怔怔地看着那个感叹号。
忽然之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一刀两断，没事不要烦他的意思。
心脏沉下去。
温清韵感觉眼睛有点酸。
胸口，有点喘不过气来。
她明白的，两人的最后结局就应该是悄无声息地退出彼此的世界。
可她没有想过，这一瞬间，会来得这么快。
快到，她甚至不知道要怎么应对。
林粒芝没有注意到好友的异样，兴奋地拉着她一起感受这里有关金钱的味道。
倏地，她看到前方迎面走来一群穿西装的男人，比较显眼的是中间那个被簇拥着的，身高腿长，第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个模特。
就是怎么看着，有点儿像闺蜜的那个老公？
林粒芝扯温清韵，“你快看，前面那个是不是你的老公？”
温清韵呼吸一顿。
抬眼的瞬间，同姜旭冷淡的视线对上。
心脏猛地停了半拍。
周遭的声音好像在同他对上眼的刹那间，尽数变成了白噪音。
那一群人里，她只看得见姜旭。
数日未见，他依旧意气风发，背头利落，眉眼散漫又漠然，挺拔的黑色西装熨烫得体，领带松松地系着，衬地他整个人桀骜却又极具魅力。
那双眼漆黑无比，如同黑曜石一般深不可测，随时都能把她吸进去。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近到温清韵能嗅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檀木香气。
雨天重逢的那一次，他身上便是这个让人心安的味道。
也是那一次，他撑着一把黑色的伞，在她面前停下。
同样的味道。
可是，这一次，姜旭没有停下。
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掀一下，就这么平静地同她擦肩而过。
平静到好像，她是一个路人甲。
好似一切都回归原点。
那天的他，本来就不该救她。
她也不该为了逃离那个深渊，和他假结婚。
道理都懂。
可温清韵却觉得整个心脏都变得难受起来，她说不清这种异样的情绪叫什么，只觉得很难受，难受到她莫名有点想哭。
恍惚间，她好像听到有个人慌乱地说了一声，“老板，刚刚那个好像是温小姐？”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她的脑袋一片空白。
听不见姜旭的回答。
又或是，他根本没有打算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浪费口舌。
许久，她又好像听到姜旭漫不经心地应了句，“是又怎么样。”
第五十九章 您说得对
林粒芝看温清韵怔怔地站在那儿，而姜旭就这么直直地走过去。
连一声招呼也不打。
这已经不是低不低调的问题了，是两人感情出问题了。
“亲亲宝贝，你们现在什么情况啊？”她皱着眉，去拉温清韵的胳膊。
温清韵被她这么一拉，才回过神来，睫毛颤了颤，她说了句，“没事。”
林粒芝着急了，“怎么可能没事？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温清韵连忙说，“没有，我们……”
想到离婚也是迟早的事情，她垂下眼睫，开口，“本来也没有感情基础，现在在冷静期。”
林粒芝气不过，一下子认定是姜旭欺负了自己好友，而她好友还傻愣愣地替这个渣男说话呢，她猛地撸起袖子，“什么冷静期啊！他就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我去替你教训他！”
温清韵一惊，急忙拉住林粒芝的手，担心她真蹿上去了。
森姐刚上完洗手间，听到两人似乎在吵什么，惊愕道：“怎么了？”
林粒芝这才降低了音量，“没什么，我们在玩呢。”
服务生适时出现，领她们去包厢。
林粒芝也意识到事情闹大不太好，怎么说也是学校的年会，而且真动起手来，说不定会有不安分的人乱嚼舌根反过来说温清韵。
找姜旭算账的事情只能暂时搁浅，她气呼呼地跟温清韵一起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员工们和领导都到地差不多了，服务生们开始张罗上菜。
温清韵见林粒芝还在气头上，压低了声音哄她，“你生什么气？我跟他，情况有点复杂，但是我没有吃亏。”
林粒芝给她倒了杯果汁，想说的话很多，可又碍于在公共场合，只能生闷气，“哪有这样冷战的。”
温清韵笑了笑，转移话题，“最近姜萌萌乖吗？”
林粒芝倒果汁的动作一顿，“你不知道她不来上课了吗？”
温清韵还以为姜萌萌闹脾气了，奇怪道：“她不像是会耍脾气不来上课的小孩。”
林粒芝这下是真的确定温清韵的婚姻出现问题了，她斟酌着开口，“姜萌萌前几天提前上完了剩下那几节课，孟老师说，她暂时都不会学舞蹈了。”
温清韵眉心一跳。
原本想说的话卡在喉头里，要下不下地，噎地她难受。
见过姜旭的温柔，所以一时间无法适应他的冷漠。
温清韵原以为自己早就做好和他成为陌生人的打算，可心里的情绪很杂，她呼吸停了那么几秒，而后慢吞吞地喝起手上那杯果汁来。
“他大概有自己的想法。”好半响，她才挤出一句话出来。
林粒芝还想说什么，忽然发现温清韵的手机一直在震动，惊呼一声道：“你手机响了。”
温清韵仓促低头，在看到来电人显示姜远时，愣了愣。
饭局已经接近开始，她连手机都特地调了静音，这会愣了一下后，连忙接通压低声音说，“怎么了吗？”
姜远的声音很沉稳，听到她音量有点儿小，疑惑道：“你不舒服吗？怎么声音这么小？”
温清韵说，“公司年底聚餐，我怕吵到别人。”
姜远轻笑了一声，问她，“温清韵，出来看烟花吗？”
温清韵眉心一跳，“现在？饭局要开始了？”
“我在四季附近的公园。”姜远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顿了半响，他又说，“我知道你不喜欢饭局。”
温清韵呼吸一顿。
姜远声音温和下来，“我也不喜欢，所以我逃出来了。”
温清韵抿了抿唇，不知道怎么回他。
“可以陪我吃顿饭吗？”他的声音很低，似乎还夹杂着点醉意。
温清韵问，“你喝醉了吗？”
姜远又笑了一声，“也许吧，如果你不来，我可能会在公园睡着。”
电话就这么嘟地一声挂断。
温清韵握着手机，到底放心不下他，担心他真的在公园过夜，身边又一个人也没有，总觉得怪可怜的。
又或是，她只要想到，姜旭也在这场饭局，还将她完全忽略掉。
那种感觉很难受。
所以温清韵想要短暂地逃离这里，她匆匆拎起包，满含歉意地看向一脸惊讶的森姐，“森姐，我有点急事，得先离开了。”
森姐脸上表情不大好看，“饭局都要开始了，你现在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