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过去，动作轻下来，去推她，手触及她的额头时，呼吸一滞。
她身上的体温烫地厉害。
孟远酒醒了一大半，下意识去拉她的手臂，刚碰到她，她的眉毛就皱了皱，往墙壁那边缩了缩，嘴里礼貌地嘀咕了一句，“不好意思，挡到你的路了吗？我挪挪。”
嘴里的烟一骨碌滚到地面上，啪嗒一声砸在林粒芝那件单薄的裙子上。
冷风凉飕飕的，孟远站在这儿都觉得冷，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坚持在这里傻乎乎地等了那么久。
还穿得那么薄。
林粒芝脸烧地通红，身上烫地厉害，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个大冰柜在她旁边，她下意识伸手去抓。
却抓到一根温热的手指。
她呼吸一惊，努力掀开眼皮来，却猝不及防撞上一双熟悉的桃花眼。
昏暗灯光半明半昧地晃在孟远肩头上，他精致的五官陷落在朦胧的阴影中，深长的眼底涌动着情绪，他的薄唇微微张开着，似乎想说什么，可又什么都没有说。
林粒芝以为自己睡糊涂做梦了，却也觉得心里甜甜的，有什么比梦见心上人更开心的事情呢？
于是她顶着红通通的脸，嘴角很轻地扯出一个弧度来，声音乖乖软软，喊了句，“孟老师。”
孟远黑长的眼动了动。
林粒芝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又有些笨拙地将手里的袋子举起来，掀开来，露出里面满满的药，唔了一声。
“虽然是在做梦，可是见到你，我也很开心！”她迷离的眼里闪着亮晶晶的笑意，声音被冻地有点发抖，“那就让我再感受一下幸福吧，你应酬回来啦，我给你准备了醒酒药，退烧药和感冒药！”
孟远心口一窒，那些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的冰冷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他轻轻握住她纤瘦的手腕，那里的热意烫到吓人，可她还在强撑着想要照顾他。
甚至觉得他就是她的幸福。
怎么会这么傻。
孟远漆黑的眉眼动了动，手掌下移，从她腋下绕过，将她拉起来后又整个打横抱起，往房间里走去。
林粒芝还没反应过来，就整个人悬空了，却又被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稳稳地箍着，她惊呼了一声，这才发现脑袋晕地厉害，跟只小绵羊似地，手紧紧搭在孟远脖子上，说了句，“好晕……”
孟远漆黑的眼睫垂下，动作不自觉放轻了一些，“再忍忍，我喂你吃药。”
林粒芝被他轻抱到床上，迷迷糊糊感觉到身上多了件很重的东西，她伸手去扯。
孟远眉心一跳，将她不老实的手圈住，压到棉被下，重新替她掖好被角，刚想转身给她找退烧药，棉被下传来一声温温软软的声音，“你要去哪儿？”
林粒芝睁着迷蒙的眼睛，细白的手指紧紧攥着被子，棉被随着她的动作在床上突起一小块。
床很宽很大。
她小小的身板紧绷着，看上去……
那么瘦小。
那么需要他保护。
孟远的心脏突然抽了一下，盯着她柔软的眼睛，他喉结微动，很耐心地和她解释，“你发烧了，我去给你拿药。”
林粒芝睫毛颤了颤，又垂下，在她光滑无暇的肌肤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她困惑地动了动干涩的唇，“为什么你去拿药不能带上我呢？”
说着，她小鹿般纯净的眸子突然氤氲出热气来，一滴泪从她眼尾滑落。
孟远呼吸滞住，下意识去替她擦眼泪。
指腹刚沾上那滴黏腻的泪珠，小姑娘便吸了吸鼻子，带着鼻音，委屈到不行，“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
孟远心跳漏了一拍。
“你其实是玫瑰星球的王子吧？你是不是要坐上飞船离开我了？”林粒芝是真的难过了，又一滴泪滚出来，抱着他的手不让他离开。
孟远悬着的心又落下来，他眼皮动了动，看着烧糊涂的林粒芝，薄唇动了动，“我不会离开你。”
林粒芝真的烧糊涂了，哭得稀里哗啦的，哽咽着问他，“真的吗？”
孟远盯着她水雾雾的眼，开口说了句，“真的。”
第八十九章 我不喜欢不学无术的混混
姜旭晚上做了个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十六岁那年的夏天。
那年的冬天异常闷热，母亲的去世给他的打击太大，他整天跟个混子头头一样，四处带着那群孤儿接活帮人要债，跟不要命似的打架。
他才不要姜志成那几个臭钱。
那会儿年轻气盛，只想着怎么向姜志成那个老家伙证明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得好。
甚至他还非常中二地觉得，自己是那群孤儿的救世主。
他带他们挣了钱，不用挨饿受冻。
他刚开始经常受伤，但好在伤都不算严重，没有严重到要住医院的地步，也就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不大好看。
一开始姜旭真觉得自己可以靠要债起家，钱生钱，毕竟他觉得自己这条命就烂命一条，只要不花姜志成的钱，他就是有骨气地活着。
后来有一次，他第一次尝到背叛的滋味。
那会队里有个寸头的男孩，瘦小地跟猴儿似的，性格很闷，名字叫刘二刀，听说出生时，家里正好有两把刀，他父亲就给他取了这么个傻逼名字。
刘二刀的父亲去世后，家里就剩下个体弱多病的奶奶。
那会儿姜旭作为大哥，很关心他，经常带他接活，还把自己的钱匀点儿给他。
他自认为自己对这个小弟也算掏心掏肺，谁知道那次会被背叛。
那天刘二刀特地来学校找他还雨伞。
姜旭一眼就瞧见他额头上的创可贴，皱眉问他，“你额头怎么了？”
刘二刀没吭声。
姜旭一下子猜到他被人欺负了，问他，“打你的人现在在哪里？”
刘二刀眼神闪烁了一下，吐出一句话出来，“不关你的事。”
姜旭咬着后槽牙，眼尾挑起来，“我兄弟被人打了，不关我的事情？”
刘二刀这才跟他说，那人是邻市学校的，早就看他能收钱去要债不爽，不仅打了他，还要他凑一万交上去，不然下次看见还接着单挑。
姜旭被气笑，当天晚上就亲自带着钢管子要去替刘二刀出气。
到了后才发现，水泥地里乌泱泱的一群人，刘二刀就站在那群混混头子那儿。
说好的单挑突然变成了两人对一群人，姜旭也没有联想到刘二刀身上，只觉得是对方出尔反尔，怕刘二刀带人，所以找了一群兄弟过来打架。
他还以为对方威胁了自己的兄弟，火气从胸口蹿上来，“都在这条道上混，威胁人算什么头子？”
混混头子乐得哈哈大笑，头顶的黄发跟颗仙人掌似的，发丝一根根地立起来，似乎带着刺，说的话也很狂妄，“姜小少爷，你不如现在就投降吧，别一会哭爹喊娘的。”
姜旭骨子里那股正义感让他不能留刘二刀在对面，他挑起眉来，“老子的字典里没有投降这两个字，我们谈个条件，你放我兄弟走，我一个人单挑你们一群人。”
混混头子像是听到什么大笑话一样，他笑得整个肩膀都在抖，跟看傻子一样看姜旭，“姜小少爷，你被人卖了还不知道哦？还想着救别人，不如先想想怎么自救吧！”
姜旭在此刻倏然对上刘二刀阴郁的眼，他说，“姜旭，你完了。”
刘二刀的语调很沉。
看他的眼神也跟平常不一样。
姜旭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眼见着他突然迈开步伐，朝门口走去，咔哒一声，将门锁上。
还没反应过来，那群人就抡起木棍跟钢管，朝他冲了上来。
四面八方都是人。
刘二刀搬了只椅子，跟混混头子坐下来，一脸漠然地看他们打。
姜旭就是平常打架再机灵，也抵不过跟一群人打，他无数次摔到地上，又爬起来，继续同他们打，眼前几乎被血红覆盖住。
打到最后，他整个人被狠狠地踩到地上，脸部扎进细碎的石子，鲜红的血涌出来，很快淋湿了地面。
混混头子看得爽了，从兜里掏出一叠钱，扔给刘二刀，“你小子行啊，这出戏确实热血的，老子就爱看这种高高在上的小少爷被踩在脚底的感觉，你要的一万块，给你。”
刘二刀道了声谢，接过那叠钱，径直从姜旭身边走过去。
一眼也没有给他。
一个脚步也没有停下。
姜旭嘴里血腥味浓重，他的眼皮很重，瞳孔早已被鲜血染红，浑身疼到不能呼吸。
比身体更疼的，是他曾经一直引以为傲的兄弟情。
兄弟情化为乌有。
傲骨也被打碎。
姜旭在医院躺了半个月，这期间看清了很多人，也清理了一些不必要的关系。
后来回学校时，他在走廊遇见了温清韵。
她刚洗过头不久，半湿的长发垂落在肩上，在她肩膀上晕出一片鲜明的水渍，她穿着件粉色的T恤，下面搭了条校服裤，皮肤白皙，睫毛长卷，五官干净到不像话。
她正站在走廊上和人聊着天。
少女的声音就这么清清浅浅地撞进他耳里来。
“你听说三区那边的打架事件了吗？我觉得好可怕，希望我们学校没有那样的小混混，我听说这群混混眼里只有钱，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的！”马尾女孩绘声绘色地描绘起隔壁学校的传闻。
温清韵厌恶地说了句，“小小年纪做什么不好，要当混混。”
马尾女孩突然脸一红，小声地说了句，“可是有些混混其实很帅的，说真的，你会不会喜欢痞帅痞帅的男孩子？虽然有点儿混，可是蛮带感的耶。”
说到这，她还忍不住提了一下姜旭，“就比如你的同桌，看起来就有点像混混，可是蛮帅的哎。”
姜旭的呼吸一顿。
踹在兜里的手紧了紧。
他喉结微滚了一下，黑长的眼紧紧地锁在温清韵身上。
他迫切想要从她嘴里听到她对于混混的不同看法。
又或是那会他年纪还小，对很多事情的看法都很天真。
总以为自己在喜欢的女孩子里眼里是不一样的。
可是温清韵声音很淡定，眼神也没有任何变化，她轻笑了一声，“不会，我不喜欢不学无术的混混。”
姜旭心跳滞住。
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过去的误区。
也意识到，他和温清韵是云泥之别。
好学生的世界，怎么可能需要坏学生呢？
所以他后来拼了命地，成为了好学生。
第九十章 你能忍住不跟喜欢的女人睡觉？
回忆本该在此刻结束。
姜旭出了一身冷汗，却又清醒地看着梦境又继续下去。
所有的色彩骤然褪色。
画面倒带。
姜旭看见穿着校服裤子的温清韵一点一点离他远去。
他伸手想去抓住她。
却抓了个空。
刘二刀恶狠狠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耳边。
他说：“姜旭，你完了。”
姜旭喘着气醒来，入目是铺天盖地的黑暗，阴冷的风顺着窗户缝隙吹进来，他心慌地厉害，伸手去摸手机。
凌晨三点。
这个点，温清韵应该在做梦。
姜旭摸黑将灯打开，修长骨感的手指从抽屉里找出一包烟，打火机咔哒一声在这个寂静的凌晨响起来。
他侧头点烟，漆黑的瞳孔一动不动地盯着袅袅白烟散在空中。
心跳还是很快。
刘二刀那句恶毒的话很清晰，就好像贴在他耳边说的一样。
姜旭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他，完全没有想到会突然梦到他。
当年出了那么一档事后，他意识到要债根本走不长久，小分队就此解散，几个兄弟都默契地在该读书的年纪，认真读起书来。
这么多年过去，他们几人都有了正规的职业，也都过得还不错。
唯独刘二刀，姜旭没有再听说过有关他的一点消息。
这个梦让姜旭睡意全无，他点开微信，找到那个兄弟群，发了条消息过去。
【0129】：你们知道刘二刀后来去哪了吗？
消息刚发出去，就有个熬夜工作摸鱼的兄弟回了他。
【午夜忧郁红烧肉】：我靠，姜哥，你也还没有睡呢？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忘恩负义的玩意儿，谁知道呢？估计拿着那一万块钱的钱去做生意了呢？
姜旭等了一会儿，也没有等到其他兄弟的回复，估摸着其他人都在睡觉，他没什么聊天的兴致，只想着等温清韵睡醒了，和她一起吃饭。
天还没亮，他一个人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空无一人的雪道，手机却突然震动了一下，是个陌生来电。
他呼吸顿了一下，直觉这通电话是刘二刀打来的，他点了接通。
刚接通便被猛地挂断。
下一秒，一条短信弹了进来。
【你最爱的人在我手上。】
【识相拿一百万来救。】
【地址xxx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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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清韵是被一阵咚咚声吵醒的。
耳边似乎有什么人在砸椅子，椅子不停地撞击地面，几乎要将她的耳膜震碎。
头疼到要爆炸了，她皱着眉睁眼，却猛地惊醒，嘴里生生多了一团硬邦邦的毛巾，压地她整个嘴巴都是麻的。
她的双手和双脚也都被绑着，浑身软地厉害，根本没有力气动。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幕倏然涌进脑海中来。
唐茜约的时间很早。
她怕迟到，又想速战速决，便早早洗漱完出了酒店，打了辆车过去那个餐厅，刚下车准备给唐茜打电话，后脑勺就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砸了一下，嘴巴也被身后的一只手隔着毛巾用力捂住。
毛巾沾了药，她就这么失去了意识。
温清韵被回忆吓到浑身一抖，抬眼的瞬间，周遭陌生的一切扎进她眼里。
这是一间布满蜘蛛网的房间，歪七横八地躺着个报废的铁架床，床板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发霉味。
头顶的灯具老旧，发出的灯光惨淡森然。
这似乎是一间废弃的员工宿舍。
更可怕的是，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那刚才的敲击声又是哪里来的呢？
温清韵呼吸急促起来，惊出了一身冷汗，下一秒，门外边传来个沙哑的女声。
“喂，你到底给他发了短信没有？”
是唐茜的声音。
温清韵胸口一震，不敢置信地侧头，看着紧闭的那扇门。
“发了，我已经和姜旭说他的爱人在我手上了，估计一会就到了。”同唐茜说话的，是个陌生的男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