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迫切地希望可以在路上遇到来救唐茜的姜旭。
可走了很久，她连一个人，一辆车都没有遇到。
脑袋被冻得发麻，温清韵一个没注意，又一次滑倒，直接从坡上滚下去，一头撞到横亘在地面的树干，晕了过去。
迷糊间，她听到一声很熟悉的嗓音。
在空旷的雪地上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
温清韵眼皮动了动，浑身上下都跟车碾过一般疼，她挣扎着爬起来，手刚往下压，就被低下的枝干扎破，清晰的疼痛感让她清醒了过来。
下一秒，她清楚地听见，姜旭的声音。
他说，“你别碰她！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我不是已经答应你，用我命去换她的命了吗！”
温清韵呼吸一颤。
山谷的寒风肆意地贯穿进她的衣服，她咽喉似被人用力掐住，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酸水和苦水如同潮水般涌上她的口鼻。
她几乎要在那片苦楚中溺亡。
温清韵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冷风几乎要将她吹倒。
她干涩的目光落在姜旭那个渺小匆忙的背影上。
看着他飞蛾扑火般地去救他的爱人。
而她就站在原地，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妨碍者。
第九十三章 我要你死地很惨
姜旭赶到刘二刀发的那个地址时，他就坐在一楼的空地上，手里拿着把带血的刀。
防线几乎要在此刻间崩成碎片。
五脏六腑皱成一团。
他的胸膛克制不住地发颤，嘴里发出的声音几乎是破碎的，“她在哪……”
刘二刀云淡风轻地擦着那把刀，他哐当一声，将带血的刀扔到地上，而后拎起脚边那瓶汽油，眼睛直勾勾盯着他那双血红的眼，开口，“你猜她会不会立刻死掉？”
姜旭突然抓住他的手，咚地一声双膝跪下，瞳孔里布满血丝，他像一头走投无路的困兽，浑身血液都在战栗着，“求求你，告诉我她在哪里，你把我怎么样都可以！”
那是刘二刀第一次见到姜旭这样颓败的模样。
也是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这么惊慌的声音。
他高大的身板塌下去，脆弱到像是一颗瘪掉的气球一般。
他不要骄傲。
也不要尊严。
只要她的爱人。
只要她能平安无事。
他就算烂到泥土里都没有关系。
刘二刀黑漆漆的眼睛落在他这副烂泥一样的模样上，一股从未有过的快感环绕上他的心头，他说，“我要你死地很惨。”
说话间，他将那把冰冷的刀递给姜旭，“你自己动手，扎你的大腿。”
姜旭毫不犹豫地接过那把刀，扎向自己的大腿，鲜血喷涌而出，将他那件白色冲锋衣染红，可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嘴里只重复一句话，“她在哪里？”
“姜旭，瞧瞧你现在这幅窝囊样。”刘二刀唇勾着，污浊的眸里突然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不是挺能的吧？不是一直以为自己是他妈的什么大英雄吗？”
快感几乎要灼烧住他整颗心脏。
刘二刀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
不够。
还不够。
他死死盯着姜旭那张高高在上的脸，恶意涌上心头，“另一只腿，一起扎了。”
姜旭一一照做。
他漆黑的瞳孔映着他狂喷的血珠，他眉眼动了下。
刘二刀以为他要投降了。
可是姜旭还是那句话，“告诉我，她在哪里。”
这句话彻底激怒刘二刀，他一巴掌扇上去。
那巴掌很用力。
可姜旭根本不在意自己此刻有多狼狈，他头歪了一下，白皙的脸颊清晰地印出五指印，他唇动了动，眼底赤红一片，他的声音近乎渴求，“你满意了吗？可以告诉我，她在哪里了吗？”
曾经记忆里不可一世的小少爷，此刻的声音却在发抖。
他的背脊讨好似地塌着。
头颅低着。
刘二刀眼一眯，问他，“你为什么不问我要这样做的目的？”
姜旭现在满脑子都是温清韵生死未卜，理智已经将近崩塌，他惨白的唇动了动，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为什么？”
话一出口，刘二刀却是猛地踢翻了脚边的汽油瓶，他从口袋里掏出个打火机。
他的眼睛直视着姜旭，“她在顶楼，只要你求饶，我现在就放过你。”
顶楼这三个字深深地扎进姜旭的脑海里，他毫不犹豫转身，拖着两条血流不止的腿，连滚带爬地往屋内跑去。
啪嗒一声。
刘二刀按下了什么按钮。
刹那间，顶楼窗口滚出袅袅白烟。
姜旭心跳漏了一拍，看着火焰在四周腾腾燃烧起来，他一边往楼梯上跑，一边带着哭腔嘶喊着，“温清韵！”
回应他的只有炽热到要将人吞噬的火焰。
身后好像有刘二刀在喊他回来的声音。
可是他连脚步都没有顿一下，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往顶楼冲。
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只知道，温清韵在顶楼等着他。
他就算死，也要把她救出来。
她才二十几岁，绝对，绝对不可以葬身在火海里。
-
温清韵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
她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尽，整个人像是浸泡在冷水里一般，浑身难受。
一直到一道陌生的男音在她耳边炸开，“小姑娘一个人在那干嘛呢？”
温清韵猛然回神，抬眼的瞬间，视线里是一辆黑色的面包车。
车窗户降着，说话的男人睁着双凛冽的眼睛，穿着便服，却一身正气，审视的目光在温清韵转过来的瞬间一顿。
视线里的女孩头发乌黑，却顶着乱七八糟的雪点子，没有刘海，露出的额头光滑柔软，眼尾有点红，她皮肤白皙，手背血红一片，羽绒服也狼狈地破开一个深长的口子。
“你是警察吗？”倏地，小姑娘先开口了，嗓子沙哑地厉害。
付宁以为她是迷路的游客，说了句，“你今天运气不错，人民警察送你回去。”
温清韵眉眼动了动，突然往前跨了一大步。
炽热太阳下，她漆黑明亮的眼睛就这么凑上来。
干净地不像话。
付宁怔了那么一下，便见她粉红的唇动了动，语气很焦急，“警察同志，我要报警。”
副驾驶的小赵一听，脸色严肃起来，这儿路段偏僻，又是个女孩子孤零零地站在这里，一下子就让人联想到那种案件去了。
他连忙说了句，“你上车，我们带你去公安局做笔录。”
温清韵一听知道他误会了，可唐茜和刘二刀“合作”的事情有点儿复杂，她只能避重就轻，说自己跟朋友被绑架了，现在只有自己逃出来了。
付宁沉思了那么一下，打电话让局里的人调集警力过来，自己则先开车跟温清韵过去看看。
车子刚没开多久，他们便看到不远处的楼房被一团白烟包围住。
火光在那栋老旧的房子里不停闪动着。
温清韵呼吸停了那么几秒，心里没由来地慌乱，她不自觉攥住衣角，“着火了……”
付宁觉得奇怪，按理说绑架是不会这么快撕票。
绑匪都没有要到想要的钱。
除非是为了烧毁作案痕迹。
他心一紧，猛踩油门，“不好，绑匪可能是在毁尸！”
温清韵心跳顿住，大脑嗡地一声，目光紧紧地落在前方那栋起火的房子上。
倏地，视野里出现一个人。
是刘二刀，他看起来失魂落魄，甚至都没有看到他们这辆车。
温清韵心跳到了嗓子眼，发出的声音几乎要变调，“他就是绑匪！”
付宁猛地踩刹车，轮胎急速蹭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嚓声。
车都还未停稳，温清韵便用力推开车门，整个人几乎是滚出去的。
她惨白着张脸，手指甲紧紧地掐在刘二刀的衣服上，声音抖到不行，“姜旭逃出来了吗？”
第九十四章 不怕，老公接你回家
火势蔓延。
四处浓烟一片。
姜旭一秒都不敢停下，刚爬上顶楼，就听到一声微弱的求救声，“救命……”
那道声音很沙哑，似乎被烟呛了许久。
就这么被眼前这扇玻璃门堵住。
天台被黑漆漆的浓烟围住，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只有微弱的求救声在一刀一刀地割姜旭的心。
他的理智几乎要炸裂开来，他的裤子早已被殷红的血浸湿，可他跟没有感觉似的，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扇门背后。
那里是温清韵。
是他这辈子都要保护的人。
姜旭猛地拧住门把手，却没有拧开。
门被锁住了。
他毫不犹豫地向前，将自己当成砸门的道具，发了疯似地不停将整个身体撞向玻璃，一次比一次用力。
早就被烧红的玻璃经受不住他猛烈的撞击，终于砰地一声，炸裂开来。
玻璃碎片飞溅着扎进姜旭的身体，他眼睛未眨一下，直接冲进炽热的火海。
漆黑浓烟中，天台一片狼藉，热浪烫到他几乎要睁不开眼来。
他拖着血淋淋的身体，绝望地吼着：“温清韵！”
“姜……旭？”
灼热火光中，姜旭依稀看到一个在地上挣扎的身影。
他的呼吸陡然僵住，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却见到唐茜的脸。
她小巧的脸被熏的乌黑一片，手臂胡乱地绑着块沾血的布，见到他，眼泪再也止不住，“真的是你！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救我的！”
姜旭血红的眸动了动，来不及多想，他上前，一把捞起唐茜，“你看到温清韵了吗？”
唐茜眼底的光黯淡下去。
她长而卷的睫毛颤了颤，不甘心地问他，“你不是来救我的吗？”
姜旭目光焦急，眼神掠过她，直勾勾看向她身后，一边大步向前，一边喊着，“温清韵！”
他甚至连她的话都没有回答。
唐茜漆黑的眼睛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整个人低落到不行。
她突然生出一个想法。
她想和姜旭死在这里。
她想在这片火海里，和他躺在一起。
然后抱着他，闻着他身上浓烈的薄荷香气，浪漫地死去。
天台上的温度是令人窒息的高。
可她疯癫地觉得，就这么死了也不错。
偌大的窗台笼罩在火光里，姜旭的声音越来越急促，恐惧吞噬着他，他不敢漏掉每一个角落。
“姜旭！”唐茜突然喊了他一声。
姜旭猩红的眸子一顿，像是突然想起她的存在，他没有回头，只吼了一句，“你快走！”
唐茜耳朵嗡地一震。
想要和他死在一起的欲望越来越强。
她走近他，低声说了句，“温清韵死了，死在这里了。”
姜旭呼吸骤然停滞住，暗红的血从他眉骨处喷涌而出，他猛地转身，一把攥住唐茜的肩膀，声音颤抖着，“她在哪里？”
唐茜眉眼动了动，随便指了个方向，“应该已经被烧地差不多了。”
脑子里的那根弦砰地断开。
所有的神经已经濒临奔溃。
姜旭不敢相信地看着被火吞噬住的前方，攥紧的拳头在颤抖着，他赤红的眼强睁着，拖着那副已经感觉不到疼痛的身体，一瘸一拐地，往那片火海里走去，疯狂地寻找温清韵的身影。
倏地，一道横梁被火烧地重重坠下，直直朝他的方向飞去。
姜旭如同死灰一般的眼扫过去，恍惚间却好像看到了温清韵。
她穿着他从未见过的火红裙子，俏皮可爱地坐在屋顶，清亮的眸子亮着，粉嫩的唇微微勾起。
美到让他移不开眼。
她的唇动了动，好像在说什么。
姜旭努力去听，可是耳朵一片嗡嗡声，他着急地抬脚，朝她走去，眉眼无比温柔，“你说什么？”
温清韵突然笑了一声，直直朝他扑过来。
姜旭没有犹豫，张开双臂，声音很轻，像是哄小孩子似的，“不怕，老公接你回家。”
唐茜脸色惨白地看着他伸手去接那根燃烧的木梁，浓烟呛地她突然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那种濒临死亡的恐惧感让她猝然回神，眼见那根木梁已经要砸上姜旭，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向前，死死将他拉着往旁边撞去。
咚地一声。
姜旭没有防备，后脑勺重重撞向身后的墙壁。
意识消散的瞬间，他觉得自己似乎接到了温清韵。
心脏被一股热烈的幸福感包围住，他唇一勾，放心地沉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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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温清韵那双开始崩红的眼，刘二刀只丢下了句，“是姜旭自己要进去的。”
温清韵心口一窒，整个身体直接软下去。
付宁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她才没有瘫倒到地上。
“小赵，你现在立马报火警。”他侧头吩咐完小赵，又将鹰一般的视线锁定在刘二刀身上，“那栋房子有没有接水源？”
刘二刀似乎突然回过神来，面部表情扭曲起来，“有又怎么样！他自找的！我当着他的面放了火，他还不是要冲上去，这个傻逼！”
付宁懒得跟他废话，救人要紧，重新回到车上，紧踩油门，直奔火灾现场。
小赵打完电话，也赶紧追上去救人。
两人很快在屋外找到水缸和水管，又冲出去救火。
可火势太大，他们根本没有办法进去。
消防车还在路上。
付宁的拳头攥在一起，看着眼前这栋小楼房在火中消亡，却无能为力，他握着水管，无力地冲着面前的地面，眼角却瞥见一个瘦弱的身影，要往火里去。
心脏猛地一紧。
他喝了一声，“你要做什么？！”
小赵也猛然回神，顾不得那么多就跟着付宁一起上前拉住企图进入火海的女孩。
温清韵的双眼有些失神，握着个盛满水的水瓢，声音很平静，“我去救火。”
付宁一个头两个大，“你别闹了！”
话音刚落，他们突然听到一直沉默的刘二刀说了句，“真是两个疯子。”
几人抬眼的瞬间，便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和一个瘦小的女人齐齐从三楼高的楼顶跌下来。
两人抱得很紧，似乎是带着赴死的心。
又或是抱着一同求生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