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动了动赤红的眼,正要点开微信给姜远道歉。
视线再一次顿住。
他没有挂电话。
通话一直在继续。
似乎是听到她这边没有哭声了,他才语气很慢地说了一句,“舒服了?”
温清韵心头一颤,她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说了句,“谢谢你。”
姜远低声说,“我尊重你的所有选择。”
-
孟远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耳边的风很大。
吹地他的脑袋很疼。
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快点找到医生,救救唐茜。
姜萌萌不能没有妈妈。
他也不能没有唐茜。
他抱着唐茜,冲向急诊科。
倏地,他感觉到脖子上的手似乎动了一下。
下一秒,唐茜的那双手用力地圈上了他的脖子,眼睛睁开来,眉眼里是亮晶晶的笑意,她笑得恶劣,“你这个笨蛋,我假晕你也看不出来?”
孟远的呼吸顿住,他漆黑的瞳孔落在她狡黠的眸子上。
此时此刻,他的心脏似乎被人用力地摁住。
理智一点点回笼。
孟远突然想起被他丢在病房的林粒芝。
他的脸色变得惨白,抱着唐茜的手腕不自觉收紧,说出口的话也染上了一点愠意,“为什么要骗我?”
唐茜鸦羽似的睫毛颤了颤,眸中闪过很浅的讶异。
她完全没有想到,孟远居然凶了她。
这是过去这么多年里,从未有过的局面。
这些年,他一直爱她,宠她。
从来都是,只要她招招手,他就会像一头小狗一样,摇摇尾巴向她奔过来。
唐茜早就习惯了他对自己好,面对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她眼圈一红,“你为什么要凶我?”
她还是这样。
无论做什么表情,都美地惊心动魄。
只要她眼圈一红,孟远的心底就会没由来地难受。
只要她一哭,他就想要把全世界都给她。
孟远的脑海里又骤然闪过林粒芝那双通红的眼睛,心里突然一阵针扎的难受。
他难受地闭上眼睛,胸口堵地慌。
他做不到继续质问唐茜这么做的原因。
一直以来,她就应该是自由自在的夜莺。
而他就是那棵为她遮风挡雨的树。
孟远觉得自己真他妈的恶心。
他已经和林粒芝在一起了。
他不该去保护别的女人。
可唐茜是他喜欢了那么多年的女人。
“唐茜。”孟远睁开眼睛,漆黑深长的眼里压着浓重的情绪。
唐茜的心一跳。
她突然有一种预感。
他们之间那种微妙的平衡,终于要崩塌了。
她忽然鼻头一酸,很委屈地说了句,“我心里不知道为什么他妈的很难受。”
医院冷白的光打在她那张瓷白到楚楚可怜的脸上。
她那样破碎。
那样脆弱。
那样不能没有他。
孟远的心抽了一下。
他伸手,去擦她眼角的泪水。
像是很多年前那样。
只要她一受委屈,只要她一在姜旭那里吃瘪,她就会来找他要安慰。
他们就像密不可分的影子爱人。
她不会光明正大地爱他。
因为她的心底有姜旭。
他也不会光明正大地爱她。
因为他生长于腐烂的,只有权利和欲望的孟家。
怀里的女人突然用力地圈住他,指尖摩挲过他修长的脖颈。
她水红的唇动了动,吐出一句话来,呼出的温度几乎要让孟远整颗心脏都灼烧起来。
她说,“孟远,我现在想吻你。”
第一百章 现在,你满意了吗?
风还在刮。
曾经梦寐以求的场景竟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到来。
孟远的瞳孔里映着唐茜那张妖孽到惊心动魄的脸。
她这张脸,在他的青春里承载了太多笔墨。
关于年少轻狂。
关于青涩爱恋。
后颈突然一紧。
唐茜的手带着炽热的温度,将他的头往下一带,而后旁若无人地,将她鲜活的红唇,贴了上来。
孟远的呼吸紧了几分,他的余光里瞥见一抹瘦小的身影,很像林粒芝。
他的心突然咯噔一下,手臂下意识揽过唐茜的肩膀,想要将她拉开,可唐茜缠地他很紧,他往后仰的瞬间,唐茜也不依不饶地凑了上来。
温热滑过他微凸的喉结。
孟远呼吸一颤,心脏烫的厉害。
冬末的风格外寒冷,林粒芝脖子上那条蝴蝶项链像是有预兆一般,倏然断开,从她胸前滑下去,砰地一声重重坠到地上。
她一怔,俯下身要去捡。
本就残缺的蝴蝶彻底碎成了两半。
林粒芝心脏一缩,在人来人往的医院中,低着头,忍着腿上的疼痛,去找飞出去的那半片翅膀。
蝴蝶翅膀指向了一个方向。
她不经意抬眼,呼吸猛然停住,手里的银链子也咔哒一声,再次掉落在地面上,她的指尖颤抖着,怔怔地看着白墙拐角处的两人。
孟远和唐茜就像是一对真的恋人一般。
她在吻他的喉结。
他在温柔地看着她。
风在吹。
空气在流动。
林粒芝的心在下雨。
那场雨声势浩大,将她整颗心脏,整个人,里外浸湿。
唐茜不满意孟远的反应,手死死地环着他的脖子,察觉到他对自己的抗拒,她眉心一皱,漫不经心侧头,却瞧见个眼熟的女孩子。
那女孩子很纯。
黑长直。
软糯装扮。
妥妥一个乖乖女。
唐茜眉眼动了动,她抬眼,盯着孟远紧绷的下颌线,见他也要侧头,唇一勾,“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孟远的动作顿住,下意识问了句,“什么事情?”
唐茜自然地往他怀里蹭了蹭,漂亮的眼睛却是直勾勾地盯着林粒芝看。
她语气很慢地开口,“你那个女朋友,和我高中的样子很像。”
孟远心脏一缩。
他喉结滚了滚,终是妥协地说了句,“是,但是……”
他想说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地方。
可是唐茜突然笃定地开口,“你根本就放不下我。”
孟远漆黑的眼颤了颤,他侧头,骤然对上林粒芝那双早已通红的眼睛,他的心突然一阵慌乱,开口喊她,“粒芝……”
风还在吹。
跟刀尖一样,一下,一下,磨过林粒芝的眼睛,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蝴蝶碎片,银质的缺口猛地扎进她的掌心,可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她往后退了两步。
孟远的心跳了一下,慌乱缠住他的心,他看着她眼睛红红的,却没有掉一滴眼泪,而是很平静地,抬起眼来,对上他的漆黑的瞳孔,一字一句地开口,“孟远。”
印象里。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叫他孟远。
她总喜欢叫他孟老师。
带着少女的那点心思。
带着少女的那点柔软。
孟远想放下唐茜,想去追她,可是唐茜似乎是猜到了他的想法,圈着他脖子的力度越来越重。
他心急如焚,想用力,却又怕伤到唐茜,只能用焦灼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林粒芝。
林粒芝将唐茜的所有动作收进眼底,她深吸了一口气,想要体面地说话,可一开口,发颤的嗓音便将她打回原形,“我以后再也不要见到你。”
她说这话时,眼泪再也忍不住,一滴晶莹的泪珠重重地从她眼尾滑落。
那滴泪似是经受了太多委屈,终于沉重到坠下来。
泪坠在她小小的手背上。
却也坠进孟远的心里。
他心口几乎要窒息,开口,嗓音嘶哑,“你听我……”
“够了。”林粒芝的情绪在此刻彻底崩溃,她的视线模糊一片,又往后退了好几步,通红的眼睛却还倔强地盯着他开始慌乱的眼,“我现在就问你一个问题。”
孟远直觉她要问的问题,会让他们的关系彻底走向结束。
他的喉咙似被掐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看着林粒芝啪嗒啪嗒地掉眼泪,哽咽着问他,“你当时,拒绝和我看摩天轮后,突然问我要不要接吻,那时候的你,心里在想什么?”
孟远呼吸一窒,他痛苦地开口,嗓音破碎在风里,“对不起。”
林粒芝吸了吸鼻子,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燃烧,她痛地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可她还是固执地要一个最后的了结。
“你在想唐茜对吗?”她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
孟远的心重重沉下,他的唇在发颤,眼底的慌乱愈来愈浓烈,他开口解释,却无比苍白,“我当时只是想放下她,但是后来……”
林粒芝又一次打断他,颤抖的句子生生地扎进他的心底,“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如果当时在你身边的,是别的女孩子,你是不是也会亲她?”
空气在此刻凝固住。
孟远看着她满是水雾的眼睛,根本撒不了谎,他绝望地说了句,“是。”
可是,后来,他也动了心。
孟远的心脏跳地厉害,从未有过的慌张几乎要将他淹没,他说完便要追上去,“但是……”
回应他的,是林粒芝的背影。
她背挺地很直。
瘦弱的身影就这样,毫不犹豫地,投进了没有他的茫茫人海中。
孟远的心突然跟针扎一般难受,他倏然回过神来,将粘在他身上的唐茜拽下来。
他的动作很急,也很凶。
唐茜软骨头似地,直直往下摔下去。
她哎呀了一声,想要孟远再抱她。
可这次,孟远却跟失了魂似地,目光死死地盯着地面上的一只银质蝴蝶翅膀碎片。
碎片扎口不齐,上面还沾着几滴刺眼的血滴。
她睫毛颤了颤,突然见到孟远高大的脊背弯下去,小心翼翼地,动作很轻柔地,捧起了那片蝴蝶碎片。
而后,他回头,那双桃花眼染了太多情绪,他开口,嗓音沙哑地厉害,“现在,你满意了吗?”
第一百零一章 他所有的财产,都给温小姐
温清韵收拾完行李时,林粒芝都没有回她的消息。
她心里突然涌起不好的预感,打了个电话过去。
没打通。
温清韵皱着眉,将充电器拔掉,急匆匆抓着手机准备去医院找她。
刚打开门。
她的心脏便缩了缩。
林粒芝的眼睛很红,大冬天的,她穿着件很短的运动裤,笔直纤长的腿裸露在空气中,白色纱布缠绕住她的膝盖和小腿,完好的皮肤早已被冻到青紫一片。
整个人像是刚从地狱回来一般。
奄奄一息。
温清韵的眼睛几乎立刻红了,她急忙上前,握住她冰冷的手臂,“你怎么了?腿怎么了?”
林粒芝回来的路上刚哭过,本来不想让好友担心,愣是在外头吹了一会冷风,谁知道听到她的声音,就忍不住了,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砸,滚烫的泪水沉重地坠到清韵的手背上。
“亲亲宝贝,我和孟远分手了。”她一边擦眼泪,一边哽咽着开口。
温清韵的心一沉,上前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往暖和的屋里带,“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刚在一起没一个星期吗?”
林粒芝听到这句话,哭得更伤心了。
她吸着鼻子,坐到地上的毛毯上,双手抱膝,抽抽搭搭地说,“他是因为唐茜,才和我在一起的。”
温清韵的呼吸一颤。
有关唐茜的回忆又如窒息的潮水般向她的口鼻席卷而来。
她睫毛颤着,坐下来,伸出双手,将还在哭的林粒芝抱在怀里。
林粒芝在外头冻了那么久,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感动到眼泪流地更多。
她抽着鼻子,用力地回抱住温清韵,胸膛里发出一阵阵悲鸣,“其实我当时知道,我们在一起的太快了,他甚至都没有了解过我,就和我接吻,我知道这样的进展是不对的,可是只要对上他那双眼睛,我就觉得,我什么都可以为他做……”
“明明一开始,我只是想要他一个轻轻的吻就够了,可是和他在一起后,我痴心妄想地想要他的心里只有我,可是,亲亲宝贝,你说他怎么可以,和我在一起时,还那样喜欢唐茜呢?”
“你知道我今天看到什么了吗?我看到他抱着唐茜,后来我又看到唐茜在亲他……”
林粒芝眼底的湿意几乎将温清韵胸前的布料都打湿,湿哒哒地,沉重又无力。
温清韵的心也跟着难受起来,她抱着林粒芝,轻声安慰她,“谁都有看走眼的时候。”
林粒芝更加用力地攥着她身上的布料,似乎要将所有的悲伤都在此时此刻哭出来。
然后,再也不要想起孟远。
再也,不要为爱情掉眼泪。
暗沉沉的天空倏然响过一道闷雷。
下一秒,豆大的雨珠重重地砸到窗户上。
窗户没关紧,磅礴大雨就这么携着飓风,从缝隙里挤进来,顺着玻璃轮廓,在窗台上,滑落,坠下,开花。
林粒芝哭泣的动作一顿,她和温清韵齐齐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盯着雨水飘进屋内来。
谁也没有去将窗户关紧。
就好像,只要雨一直下。
她们此刻皱巴巴的心,就会被这场大雨,一下,一下,冲刷洗涤干净。
往后余生,她们看见的,都是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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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白山下了一场很大的雨。
姜远沉默地看着窗外一直下不停的雨,思绪隐隐要飘远的时候,病房门被打开来。
他挺拔的身形一顿,微微侧过身来,落在门口一脸忧心忡忡的岳千身上。
对上视线,岳千先恭敬地喊了一声“姜总。”
而后,他的视线便定定地落在病床上的清冷男人身上,眼圈骤然一红。
姜旭浑身插着管子,很安静地躺在雪白的床上,他的脸苍白如纸,往日桀骜不驯的眼紧紧闭着,五官却微微放松着,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
他的呼吸很微弱,几乎要感受不到。
只有还在运行的仪器在努力地替他向这个世界传递一个讯息:他还没有死。
岳千突然在想,他在那场火里,是抱着什么样的心,冲进去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