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有人,连命都不要了,直直冲进去救人?
那时候,他肯定是将唐小姐当成温小姐了吧?
所以,抱着一种赴死的坦然心态。
如果不能救出她。
就和她一起坠入这无底的深渊。
“姜总,你去休息吧,老板这边,有我照顾着。”岳千倏然想起自己的职责,同姜远开口。
姜远眉心动了动,顺着他的视线,落在姜旭苍白的脸上,“我这个弟弟有点苦。”
岳千叹了口气,到底没有说话。
他们兄弟之间的情感,不是他一个外人可以随便插嘴的。
他只好转移话题,“老板还真是爱惨了温小姐。”
姜远不置可否,突然侧头看他,漆黑的眼睛紧紧锁在他身上,“我弟弟有没有给你交代过什么事情?比如如果他出了意外事故——”
岳千下意识回答,“有,他说,他所有的财产,都给温小姐。”
姜远眼睛微眯起来,又问的更为直白一些,“不和温清韵离婚?”
岳千心一紧,总觉得眼前的男人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可他还是老实开口,“老板说过,如果他真的出了不可逆的意外,他就把所有的财产给温小姐,至于离婚协议,他早就拟好签了名,所有的财产自愿赠与她。”
顿了一下,他又说,“但是老板现在还在积极接受治疗,说这个,是不是不太好?”
姜远不紧不慢开口,“岳千,我记得你母亲生病了。”
岳千心又是猛然一颤,他低下眼去,不敢看他,只说了句,“姜总,这是我个人的私事,现在是工作时间。”
“离婚协议是不是在你那里。”姜远却是没有打算同他卖关子,直接开口。
岳千瞳孔颤了颤,心跳到嗓子眼,“姜总,这个我真的不能说。”
姜远却是不依不饶,漆黑的瞳孔直直盯着他,像是要将他彻底看穿,“其实,温清韵和他离婚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吗?”
顿了一下,他慢悠悠地说,“他本来,就不太可能醒来了,对吧?”
第一百零二章 忠义根本就不值钱
岳千闻言一惊,胸口被吓得微微起伏起来,“姜总,医生说的时间点,还没有到,只要老板能撑过去……”
他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便倏地对上姜远那双平静漆黑的眼。
寂静碎在空气中。
他那双眼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岳千后背出了一身冷汗,竟然不敢直视他,他低下眼睫,心乱如麻。
好半响,姜远开口,终止这场猜谜语游戏,他修长骨感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镶金钻的卡,嗓音很低,勾起岳千心底的战栗,“两百万既可以救一个人的命,也可以满足一个人的愿望。”
岳千瞳孔一缩。
两百万。
正好是他母亲需要的医药费。
他咬着牙,背脊塌下去,“姜总,我真的不能这么做。”
姜远淡漠的眼神落在他脸上,而后下移,落在他胸前的口袋上。
他眉心动了心,手指夹着那张卡,动作流利地塞进他的口袋里,“我给你一小时的时间考虑。”
“是要用你那点不值一分钱的忠心去努力凑齐根本不可能筹到的医药费,还是要犯错一次,用尽全力去救你母亲。”
岳千胸膛一颤,他紧咬牙关,眼眶开始发热。
一边是生他养他的亲生母亲。
一边是提拔他,看中他的老板。
上衣口袋里的那张卡沉重到他要喘不过气来。
倏地——
他大衣口袋里的手机骤然响起急促的铃声。
岳千微微收紧的拳头一颤,他急急去掏手机,刚接通便是护士的紧急通知,“您好,是岳先生吗?请问您决定好了吗?您母亲身上的癌细胞已经开始扩散,必须尽快接受治疗,再拖下去,治疗痊愈的几率只会越来越低……”
“我今天给你们答复。”他握着手机,浑身力气像是被抽干一般。
医院那边又同他说了病人不乐观的情况,而后才挂掉电话。
岳千攥着手机,猛然想起自己居然在上班时间接电话,慌乱抬眼的瞬间,又撞上姜远的眼睛。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为你母亲安排最好的治疗技术。”姜远站在他眼前,一身白衬衫一尘不染,修长的西装裤熨烫得体。
他身上的气息很沉。
很静。
根本没有人能够知道他的真实想法。
就像岳千现在拼命想要去猜他的真实动机,却也无济于事。
姜远就这么看着岳千如同一头初出茅庐的小野兽一般,茫然,挣扎,痛苦。
而后,只能面对现实,低下头来。
“你会做出伤害老板生命安全的事情吗?”岳千红着眼睛,问姜远。
姜远轻笑了一声,口吻很笃定,“他再怎么样,都是我弟弟。”
岳千紧紧握住拳头,一滴泪从他已经酸到不行的眼眶跌落,“我做不到背叛……”
他怎么可以背叛老板。
他那么爱温小姐。
甚至连命都不要。
他又怎么能在这个紧要关头,将那份离婚协议推出去。
可是……
岳千的脑海中又浮现母亲骨瘦如柴的身板,他双手捂住脑袋,蹲下来,绝望地说,“一定要离婚协议吗?”
视线里的那双黑色皮鞋在雨后天晴的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泽。
风从窗台跳进来。
冰冷地砸在岳千那张痛苦万分的脸上。
他听见姜远说,“你应该庆幸那份离婚协议在你身上,两百万对一个富人来说无足轻重,却可以击垮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忠义根本就不值钱。”
最后这句话彻底击垮岳千心底的防线,他跪倒在地上,无助地哀嚎了一声,“对不起。”
他终于做出最后抉择。
病床上的男人依旧悄无声息地沉睡着。
岳千的心剧痛无比,他连滚带爬,来到姜旭床前,看着他紧闭的双眼,他的生命体征是那样微弱。
就好像永远都不会醒来了一般。
岳千终于忍不住,豆大的泪珠滚在那张松软雪白的棉被上,哽咽着开口,“我以后给你做牛做马……”
-
雨停了。
温清韵和林粒芝也买到了第二天清晨回栀城的高铁票。
两人窝在房间里,将行李箱拉开,翻出所有衣服,一件一件地叠。
温清韵带的衣服少,没一会儿就整理好行李箱,她摸起床上的手机,问林粒芝,“你想吃什么?我点个外卖。”
林粒芝这会其实也没有啥胃口,她蔫蔫地说了句,“没有什么想吃的,你多点一点点,给我吃几口吧。”
温清韵点点头,看了眼时间。
才下午三点。
她第一次觉得时间这么漫长。
漫长到,有一种要窒息的感觉。
温清韵觉得有点要喘不过气来了,她起身,将充满电的手机放进大衣口袋里,轻声说了句,“我出去买。”
林粒芝眼皮动了动,眼睛突然红了,她睁着翻涌着水雾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温清韵那张平静的脸,忽然有点害怕,她开口,嗓音有点儿颤抖,“亲亲宝贝,你不会是要去寻死吧?”
温清韵:“……”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走过去,揉了揉好友的脑袋瓜。
“不会,你要跟我一起去买吃的吗?”温清韵问道。
林粒芝听到她的回答,松了口气,抱着她,慢吞吞摇摇头,“我现在不想见人。”
温清韵没有再说什么。
其实现在她和她,都需要一个人静一静的空间。
不是所有心灵上的伤口,都能通过友情来治愈。
爱情上的事情,只有自己能救自己。
再多安慰的话都显得太苍白。
温清韵背对着林粒芝,轻轻关上门。
口袋里的手机倏然震动了一下。
她拿起来的瞬间,呼吸顿住。
是姜旭。
有阵风猛烈地吹过来,掀起她额前的缕缕发丝,她在这阵寒意刺骨的风里,心跳滞了一瞬。
手指颤了颤。
她摁掉。
电话又打进来。
温清韵接通,说话的人却是孟远,他的语气很急,“清韵!”
她的心头一颤,下意识问了句,“是姜旭醒了吗?”
孟远声音蔫了一下,“还没有,但是现在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温清韵睫毛颤了颤,问他,“什么忙?”
孟远说,“粒芝把我电话跟微信都拉黑了,她不肯见我,你能不能让她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我就在你们房间门外。”
第一百零三章 想过娶她吗?
温清韵抬眼,果然看见走廊拐角处立着的挺拔身影。
凛冽的风狂啸而过,孟远似乎出门地急,身上只穿了件薄款的黑色毛衣,胸膛肌肉微微鼓起,肩颈线条流畅。
再往上,是他那双压着浓重倦意的桃花眼,他整个人憔悴了不少,对上她的目光,他立刻挂断电话,大步向前,嗓音嘶哑,“粒芝现在怎么样?”
温清韵平静地看着他眸子里流露出来的万分焦急,只觉得可笑,她开口,语气很冷漠,“关你屁事。”
孟远黑漆漆的眼动了动,苦涩地说了句,“我知道我很混蛋,但是事情并不是完全像她想象的那样。”
顿了一下,他卑微地开口,“你能不能帮我劝劝她。”
温清韵眼皮一跳。
她的胸口被气得剧烈起伏起来。
只觉得,自己他妈的怎么以前不知道孟远这么混蛋。
哪来的脸让她劝自己的好友继续跳这个火坑?
温清韵抿了抿唇,漆黑的瞳孔直勾勾盯着他那张精致的脸,开口,“你对粒芝,是什么想法。”
孟远呼吸顿了顿,而后语气很认真地说了句,“我对她真的动心了。”
真的动心,换句话说,就是之前没有动心。
温清韵差点被气笑了,又问他,“想过娶她吗?”
孟远心跳漏了半拍。
从未想过的问题让他有些无措地开口,“这个问题,太早……”
他的话还未说完,眼前的温清韵倏然脸色沉下去,她用尽全身力气,一巴掌抡了上来。
清脆的声响在空荡的走廊里清晰地回荡起来。
孟远没有防备,他的身高比温清韵高地多,下巴重重挨了一掌,火辣辣的疼感粘在上面,他只怔了那么一下,便弯下腰来,开口,嗓音沙哑,“如果打我,能让我见她的话,你打吧。”
他弯下来正好方便了温清韵,她也不客气,又一巴掌呼上去。
清晰的红色五指印烙在他白皙的左脸上。
格外突兀。
温清韵那只扇他的手,还在隐隐作痛,她只休息了一秒,便毫不犹豫地又一掌甩过去。
这回他的右脸也得到了平衡的痛感。
孟远的脑袋嗡嗡作响,却没有退开,而是站在这里,任由她扇。
倏地,温清韵收回了手,冰冷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孟远胸口微微起伏,声音沙哑地厉害,“解气了吗?可以让我见她了吗?”
温清韵漆黑的眸里闪着厌恶的光,她盯着他,一字一句地开口,声音像是淬了冰一样冷,“我的这两个巴掌,是替粒芝识人不淑打的,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以后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
孟远心口一窒,他挣扎着开口,“我知道她现在怨我,求求你让我跟她解释清楚。”
温清韵深吸一口气,才没有又一巴掌呼上去,她压着火气,说,“你要是还是个男人的话,就再也不要来打扰她,你他妈自己想想,你和她有什么未来?”
“粒芝喜欢一个人,是抱着可以嫁给他的心态去开始的。”
孟远呼吸顿住。
温清韵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显然被气得不轻,“你自己说过,你做主不了你的婚姻,你就算现在追回她了,然后呢?然后你有了未婚妻,我的粒芝宝贝,就会变成可笑的第三者,你有没有替她想过?你倒是爽了,那我的粒芝呢?她这么年轻,会被当成小三,会无端端遭受骂名,甚至她的人生也会被你毁了!”
“而你这个始作俑者,却可以完美地隐身,继续你那光明万丈的生活,你会和那个女人生孩子,开始幸福的家庭生活,而粒芝这辈子,说不定都会被你刺激到,恐惧恋爱,恐惧婚姻,恐惧生育!”
温清韵的眼睛越来越红,她用力地吸了一口气,丢出最后一句话,“你知道你最恶心的是什么吗?是你那高高在上的公子哥的心态,你以为你和她在一起,是她的福气吗?你根本就是她的灾难,她本来可以找一个很爱她的男人,过她想要的生活,可是因为你,她和你纠缠,随时都可能成为被人痛骂的小三!”
孟远的脸色变得惨白,许久,他才艰难地动了动艰涩的喉头,开口,“我对不起她,我……”
他想要补偿林粒芝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温清韵匆匆打断,她收回落在他身上的眼神,似乎是厌恶至极,连一眼都不想多看他,声音依旧很冷,“你退出她的世界,就是对她最好的道歉。”
退出这两个字很快在孟远的胸膛里激烈地颤动起来,他的气息有些不稳,身体几乎要塌下去,他的眼睛突然有点泛酸,“我……”
孟远眼皮动了动,他的视线一直紧紧锁在那扇紧闭的门上。
他无比期望林粒芝此刻会突然出门。
可是,门一直没有打开。
他也没有机会同她解释那些未说出口的话。
温清韵转身的动作却是一顿,干脆利落地截断他的话,“不能给她一个未来,就不要再招惹她,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和你不一样。”
孟远呼吸一窒,他无比困难地开口,“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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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吉林的那天早上,天又下起了一场暴雨。
暴雨携着冰冷的雪花飞舞在空中,而后沉重地砸在玻璃窗户上,碎开的瞬间,雨水蜿蜒而下,连同破裂的雪,盛着车厢内乘客的身影,摇曳着坠下。
就如同温清韵和姜旭。
孟远和林粒芝。
所有的爱恨嗔痴。
镜花水月。
最后一场空。
温清韵盯着那片水渍看了很久,一直到林粒芝开口,她才匆匆回神。
林粒芝问她,“亲亲宝贝,我们去一个陌生的城市生活吧?”
温清韵呼吸顿了顿,抬眼。
同林粒芝那双平静如水的眸子对上,她似乎一夜之间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就这么淡然地开口,“我昨晚想了想,我们两个,其实现在过得都不是特别理想,左右都是不顺心,不如勇敢一次,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