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两步，门口倏然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
是姜远。
他今天穿了套藏蓝色的西服，身高腿长，禁欲气息扑面而来，见到她要出院，他那双漆黑发亮的眼怔了下，而后碎出温柔的光，“你这么早就要出院？”
温清韵嗯了一声，视线落在他手上拎着的食盒上，以为他来看姜旭，忍不住说了句，“他好像还没有醒。”
姜远却说，“粥是给你的。”
这下换温清韵怔了一下。
自从那次公园见面后，她跟他再也没有联络过。
那句像是开玩笑又像是真心话的“我想在烟花下和你接吻”，她没有回复。
他也默契地没有再提起。
只偶尔以朋友的身份，不痛不痒地问她一些近况，她也礼貌地选择性回复。
年少时的心动是真。
但温清韵那会注意到姜旭对她和别的男人联络很介意后，她也就尽可能地，不和姜远扯上更远的关系。
再后来，她和姜旭在一起。
她也给足了这段感情的尊重。
她想要当他的选项A，所以她也只把他当做选项A。
谁知道后来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温清韵睫毛颤了颤，客气地说了句，“谢谢你，但是我早上吃过了。”
姜远被拒绝也不恼，他温和的眉眼动了动，又说，“你要回家是吗？我送你一趟吧？齐叔还没上班，这边不好打车。”
温清韵刚要拒绝，身旁的林粒芝忽然说了句，“那多不好意思啊！”
说着，她便自然地将温清韵往前拉了一下，低声说了句，“亲亲宝贝，这个男人长相和身材还不错，你别把话说太死呗。”
温清韵眉心跳了跳，“他是姜旭的哥哥。”
林粒芝：“……”
她的脸立刻沉下去，抬眼对上姜远那双温和的眼，只觉得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有这样拎不清的弟弟，肯定也有渣男哥哥！
林粒芝说，“这位大叔，我们还是不麻烦你了。”
姜远太阳穴一跳。
他也不勉强，说了句，“没事，我的司机就在下面，而且……”
顿了一下，他的视线紧紧锁在有些心不在焉的温清韵身上，“我弟弟出了这样的事情，作为哥哥的我，是应该适当照顾一下弟妹的。”
温清韵猝然对上他那双无波无澜的眼，心突然紧了一下。
姜远就是这样。
他永远很平静。
有时候甚至不知道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可只要和他对上眼，你就会觉得，你在他面前，什么秘密也没有了。
就像今天这样。
他知道她和姜旭的感情出问题了。
他也知道她现在不想要开始新的感情。
所以他用很温和的方式告诉她，如果不想要跟他坐一辆车，他可以让司机送她回去。
姜远总是这么温柔。
温清韵忽然有点过意不去，她轻声说了句，“那麻烦你了。”
姜远微微低下头来，似乎是早知道她会这么说，眉目隐隐流露出很浅的笑意，他依旧那么温柔，抬起手来，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头，说了句，“没事，你回去吧，姜旭这边，有我。”
话音刚落，门口便有位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适时地开口，“温小姐，您和您的朋友请跟我来，我送您们回去。”
温清韵应了一声，伸手去拉林粒芝的手。
“亲亲宝贝……”林粒芝握着她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
温清韵反应过来了，问她，“是不是要去找你的孟老师？”
林粒芝点点头，又有些担心地看了看她，“亲亲宝贝，我很快回去陪你，我先去给孟老师买点早餐，他应该守了姜旭一晚上，又要照顾姜萌萌，现在肯定很累……”
似乎是担心她多想，她又小心地补了句，“我就是看你现在有司机送着回去，想着挺安全的，我又……”
温清韵笑了一声，安慰似地捏捏她的手，“我知道的，你放心去吧。”
林粒芝还是有点儿不放心她，可又想着自己一晚上都在守着温清韵，作为女朋友，今天早上怎么着也得给他送个早餐。
于是她看着温清韵坐上了车，便火急燎急去外头帮孟远买早餐。
买完早餐，她给孟远发了条讯息，提着热腾腾的皮蛋瘦肉粥，去姜旭现在住的病房找他。
路过隔壁唐茜的病房时，她鬼使神差地投过去一眼。
呼吸骤然屏住。
而后，双眼不敢置信地，张大了。
视线里，孟远挺拔的脊背微微弯下，双臂很温柔地环抱住病床上哭得满眼通红的女人。
这是林粒芝第一次见到唐茜的脸。
鸡皮疙瘩几乎一瞬间起来。
那是一张，连女人看到，都会忍不住怜惜的脸。
那个女人留着头柔软的短发，睫毛被晶莹的泪水打湿了，眼尾和鼻尖都泛着红，瘦弱的身板几乎要撑不起病号服，她的肌肤雪白到近乎透明的程度，仿佛下一秒，就会脆弱到消失在这个世界。
林粒芝听见唐茜哽咽着问孟远，“你不是说，你会一直喜欢我，一直守护我吗？”
第九十八章 你能不能懂事一点
脑袋嗡嗡嗡地作响。
林粒芝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整个人像是一只溺水的鱼，四处寻找氧气。
可她的氧气，却在抱着别的女人。
明明前一天晚上，他还彻夜守着发烧的她。
过往的回忆片段跟过山车似的，一幕幕刺过她的心。
林粒芝也是现在才想起来，她和孟远的进展实在太过顺利。
以至于她都忘记，一段正常的关系，应该是从彼此真诚的了解开始。
而不是从草率的，像是排解寂寞般的接吻开始。
她一直以来，都刻意忽略掉了一件事情。
孟远身边从来不缺女人，又怎么可能对她这个刚认识不久的女人动心？
动了真心的，原来从头到尾，都只有她一个人。
热粥猛地从她手指间滑落，重重地砸到地上，而后携着袅袅热气，溅了她一身。
巨大的声响让孟远身形一顿，他侧身望过来，瞳孔骤然一缩。
视线里的小姑娘红着双眼睛，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她的牛仔裤湿漉漉一片，正往下滴着汤汁，香粥混着凹陷的塑料饭盒，狼狈地塌在地上。
孟远漆黑的眸动了动，手臂放开唐茜，嘴唇动了动，“粒芝……”
林粒芝视野里模糊一片，什么也听不清，她难受地蹲下来，伸手想去收拾地上的狼藉。
有个护士正好路过，吃了一惊，“小姑娘，你别收拾了，我让保洁阿姨过来收拾一下。”
说着，她视线落在林粒芝的腿上，好心提醒了句，“你还是赶紧看看腿有没有事情吧，要是烫伤了得赶紧处理才行。”
林粒芝闷声回了句谢谢，而后慢吞吞起来，刚起来，手腕就被身后赶上来的男人握住，“你误会了。”
林粒芝眼睛酸的厉害，浑身无力，手软绵绵地去推他，没推开。
孟远见到她红通通的眼睛，心底一阵慌乱，低眼看着她那条裤子，又记着护士的话，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我先带你去看医生。”
林粒芝这才感觉双腿火辣辣的疼，她吸了一下鼻子，又去推他的胸膛，鼻音浓重，“不要你抱，你走开。”
说这话时，她却倏然对上病床上女人漂亮的眉眼。
唐茜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又一点点下移，落在孟远微微紧绷的手臂上。
她睫毛动了动，而后慢条斯理地掀开腿上的被子，下床来，白皙的手抓住桌上的花瓶。
林粒芝的心跳一滞。
眼睁睁看着她细瘦的手腕握着那个花瓶，举起来。
下一秒——
花瓶被用力地砸在地上。
唐茜也躺到了地上。
孟远正要抱着林粒芝去皮肤科那边，身后却猝然传来玻璃裂开的声音。
他的心一紧，回头的瞬间，看见唐茜后脑勺着地，惨白着张脸，双眼紧闭地横躺在地上。
花瓶四分五裂地躺在地上。
像是预兆着唐茜的生命也会变得奄奄一息一般。
无助跟恐慌同时袭来。
孟远下意识就要冲上去，胸前的布料却骤然紧了紧。
他低眼，对上林粒芝那双通红的眼睛，她开口的瞬间，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不要去。”
孟远心跳漏了一拍。
他薄唇动了动，嗓音嘶哑，“你能不能懂事一点。”
刹那间，林粒芝胸腔里的空气似乎一瞬间被用力抽干，她的五脏六腑都疼地厉害，她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孟远放到地上。
那个挺拔的背影彻底离开了她，熟练地捞起地上的唐茜。
孟远喘着气，只感觉手上的重点轻到吓人。
唐茜瘦的厉害，比林粒芝还轻。
轻飘飘地像是随时会飞走的蝴蝶一样。
他抱着唐茜的手不自觉地在颤抖，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居然忘记了病房里有呼叫铃，就这么猛地冲了出去。
林粒芝看着他那么不管不顾地抱起唐茜，没有一点眷念地，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眼睛越来越红。
她清楚地看见唐茜趴在孟远脖子上，很轻地掀起眼来，挑衅地看了她一样。
可是孟远没有回头，他紧紧抱着她，像抱着一个婴儿那样小心翼翼。
那阵来自他身上的寒风，肆意地掀起她胸前的一戳头发。
发丝无力地飘起又落下。
而林粒芝最后的希望，也彻底灰飞烟灭。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输了。
从唐茜趴在他怀里哭，而他选择回抱住她的时候，林粒芝就知道，他不会回头了。
-
温清韵回到酒店后，刚要收拾行李时，突然想起姜萌萌。
她的眉心跳了跳。
大人忽然出事，小朋友不知道能不能接受，又或是，不知道有没有人能照顾她。
温清韵拉行李箱的手倏然换了个方向，去摸手机，拿起手机时，又想起自己没有孟远的联系方式。
转念一想，孟远现在应该忙到不可开支，姜旭和唐茜都是他的朋友，他肯定在守着他们。
林粒芝昨天又发烧……
这么一想，温清韵想离开这里的念头又打消了一点。
她不能就这么离开。
即便她心里恨姜旭，可是小朋友是无辜的。
温清韵担心姜萌萌在这边没人照顾，医院又人多，很容易走丢。
也不知道姜远会不会帮忙照顾一下。
她按了按眉心，给林粒芝发了条消息过去。
【温】：亲亲宝贝，你知道姜萌萌现在在哪里吗？有没有人照顾她？
【温】：我想了一下，如果孟远那边人手不够的话，我可以帮忙照顾一下。
消息发出去好一会儿。
温清韵也没有收到林粒芝的回复。
她估摸着她可能正跟孟远浓情蜜意呢。
温清韵只能又翻出姜远的微信，刚要给他发消息，他就打了个电话过来。
“到酒店了？”姜远先开了口。
温清韵嗯了一声，“谢谢你让人送我回来，我……”
姜远笑了一声，“你是想问姜旭跟姜萌萌的事情吧？”
温清韵心一跳，音量弱下去，“我……想问姜萌萌有没有人照顾。”
顿了一下，她又补充，“孟远一个人没法同时照顾三个人，我不能就这么离开。”
姜远呼吸停了几秒，突然问她，“你想和姜旭离婚吗？”
第九十九章 我现在想吻你
他的话音刚落。
窗户突然被狂风砸得砰砰作响，刚才晴空万里的天气骤然巨变。
要下雨了。
温清韵心跳顿了顿。
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她听见姜远说，“下来吧，我知道你现在心里难受。”
温清韵呼吸一滞，她下意识往窗户外看。
视线在刹那间顿住。
松软雪地上，姜远穿着件黑色大衣，高大挺拔的身影如同一棵柏树一样，立在摇曳的风中，雪从树梢上不停坠落，落在他宽广的肩部上，倏地——
似是有心灵感应一般，他抬起漆黑的眉眼，握着手机，就这么同她视线撞上。
他眉眼松了下，唇动了动。
他说，“如果你想要从上一段感情走出来，可以考虑一下我。”
温清韵视线颤了一下，猛地伸手，将窗帘拉了上去，胸口起伏地厉害，她低声说了句，“我们不合适。”
姜远也不催促她立马给自己一个答复，只说了句，“那我先用大哥的身份和你相处。”
顿了一下，他又说，“我已经请了护工过来照顾姜旭，姜萌萌这边，我和孟远暂时会带着。”
温清韵睫毛颤了颤，说了句，“那挺好。”
姜远语气很平静，“如果你现在想回栀城，我可以送你回去，或者让我的司机送你回去。”
温清韵握着手机的力度不自觉收紧了几分。
姜远很耐心地等待她的回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温清韵的咽喉都酸地厉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脑子里有两个不同的声音在打架。
一个声音说：温清韵，你离开这里吧，然后头也不回地收拾行李，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退出姜旭的世界，反正他已经背叛了你，他不管是变成植物人，还是醒来，都跟你没有关系了。
可又有另一个声音在说：如果姜旭真的醒不来了呢？
眼底突然涌上一阵湿意。
温清韵的脑子很乱。
她突然有点害怕姜旭真的醒不来了。
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以成为植物人，在病床上浑噩度日？
可只要一想起那些同他一起度过的甜蜜回忆，她就心如刀割，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她的世界里，不允许背叛。
她不想要去同情一个背叛者。
“姜远……”温清韵突然哽咽着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原来爱情这么让人痛苦。
既想要他好，又想要他不好。
温清韵跌坐在床边，那些压抑许久的情绪濒临崩溃，终于在此刻释放出来，冰冷的泪一滴一滴地往下砸，碎在她白皙脆弱的手背上，她连呼吸都在疼。
不知过了多久。
温清韵才猛然从这场发泄的情绪里回过神来，她惊觉自己居然在跟姜远打电话时，不顾形象地哭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