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她幻听了？
她有些头皮发麻，在心里咒骂一声，埋头向前走的更快了。
可谁知那道脚步声也陡然加快了频率，像是直直冲她而来的，离得她越来越近。
“哒、哒、哒。”
“哒、哒、哒。”
这简直是一种心理上的折磨，杜嘉一快要被这道声音逼疯，干脆扯着嗓子大骂起来：“谁家好人他妈的走路连个影都没有？是人是鬼跑出来溜溜啊！我是娇娇弱女子我害怕，再这样下去我可要报警了啊！”
脚步声停了几秒钟，片刻后又响了起来，速度极快，像是密集的鼓点，一下一下沉重地敲打在心上。
手电筒一照，仍是空无一人。
“我操！”
杜嘉一后背冷汗刷拉就下来了，迈开脚步狂奔起来。
好在随着她跑远，那个可怕的脚步声渐渐弱了下来，直到消失不见。
就在杜嘉一松了口气时，前方左手边漆黑的小巷里猛地横出来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她还没反应过来，以一股不容置喙的惊人的力道捂住了她的口鼻。
同一时间，一道冰冷无机质的声音在她脑中骤然响起——
【尊敬的S级玩家江聿礼您好，您有新的杀戮任务，请及时处理。】
【任务No.7：杀死您的学妹杜嘉一，时限：72小时，奖励：20个积分点。】
？？？？？！！！！！
我靠，江聿礼这家伙他妈是杀人犯！！！
甜腻的气味被不设防地吸入鼻腔中，杜嘉一干呕了一下，用尽全力艰难地扭过头看了眼，却没有来得及看清对方的脸就被拖入了黑暗中，身体无力地瘫软在地上，昏迷了过去。
手机脱手摔在地上，镜头砸碎裂开一条缝，手电筒的光闪了闪，终是黯淡了下去。
一切重归于静。
一截浸湿的白色纱布轻飘飘地飘落在她手边，盖在头上的黑色兜帽被那双手撩开，露出一双狭长深邃的眼。
右手锋利的手术刀反射出令人胆寒的寒芒，望着脚下悄无声息的少女，江聿礼微笑起来。
他为自己换上医用手套，虔诚地跪了下来。
黑暗里响起“咯吱咯吱”的，宛如指甲刮擦黑板的古怪声音，无论是谁听到都会毛骨悚然。
不多时，医用手套的最后一点白色被红色覆盖，江聿礼满手鲜血，小心翼翼地捧起了一个球型的东西抱在了怀里，指腹轻柔地抚弄着，满是爱惜。
他闭上眼睛，白皙的双颊渐渐浮泛起绯色，宛如怀春少女害羞甜蜜。
在人类大大小小骨头拼接而成的头骨中，有一块骨头叫做“蝶骨”，顾名思义，形如蝴蝶。
很少有人知道，蝴蝶翅膀那个地方其实就是俗称的太阳穴，因为较薄的骨骼，和额骨颗骨顶骨交汇，而形成了颅腔骨骼最脆弱的一点。
江聿礼把骨头拿在手里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不敢触碰蝴蝶飞卷的翅膀，然后才想起来，没有什么再能伤害她了。
他终于得到了此生最想要的，独一无二的宝物。
*****
别墅里亮如白昼。
穿着睡衣的沉谨言坐在楼下沙发焦虑地等待着，时不时抬头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在心里默默计算时间。
已经两个小时了，怎么还没有回来。
手指无意识敲击着膝盖，又等了一会儿，沉谨言终于等不下去了，站起来拨通了杜嘉一的电话。
“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Sorry，the number……”
甜美的女声在空荡荡的别墅里一遍又一遍回荡着，竟带来些许空洞诡异。沉谨言也越来越紧张。
他挂了电话，给杜嘉一发消息：[岁岁，怎么不接电话？]
[你看到的话赶紧回电话，哥哥很担心你。]
[岁岁，求你了，不要用这种事开玩笑，这一点也不好笑。]
[岁岁，哥哥知道错了，不要吓哥哥好不好？]
……
……
全都石沉大海。
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对面没有一点动静。
沉谨言的担忧也达到了巅峰。他打开通讯录想给杜嘉一的朋友或者同学打电话，但他发现在他的忽视和杜嘉一的刻意隐瞒下，他竟然连一个和她关系好的人的联系方式也没有。
手不受控制的发抖，心脏以一种不正常的频率跳动，大脑陷入一片混沌之际，沉谨言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维。
她负责维护这个世界的秩序稳定，她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
沉谨言立刻翻找起之前的通话记录，他满手滑腻冷汗，慌乱之下险些拿不住手机，找到后立刻拨通，可没想到的是，那头显示是空号。
他不信邪地打了三次，都得到了同样的结果。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勉强维持的冷静摇摇欲坠，沉谨言踩着拖鞋冲出了家门，不顾一切拼命朝之前他们相遇的那个路口跑去。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找到维。
马路上黑漆漆的，他埋头往前跑，险些撞到了一个人。
“喂，走路看着点！”清脆的女声不满地抱怨，然后惊讶地“咦”了一声，“怎么是你？”
是维！
顾不上追问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沉谨言双手死死握住她的肩膀，眼睛通红，失控地质问：“杜嘉一呢？你不是什么事都知道吗？你告诉我是不是又出事了？她现在在哪里？你告诉我啊！”
维被捏疼了，蹙了蹙眉，但还是耐心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原来因为这个——你冷静一点，事情是这样的，我们这个世界情况你也清楚，有许许多多拥有不同系统的玩家在这里生活玩耍，这些玩家之中有一位比较特殊的玩家，他有点，嗯，特殊的小癖好，在他绑定系统所发布的任务里，NPC杜嘉一是他最后一个任务对象。”
维低头看了眼手表，语气变得有些感慨，“这个时间，他大概已经完成任务了吧。”
“你什么意思？”
沉谨言脑子里“嗡”的一声，世界好像变成了真空的，远处矗立的高楼在他眼前瞬间坍塌，一切都是那么荒诞离奇，像是一个完全不好笑的失败玩笑。
他的声音像是不属于他自己的一样，干涩难听，“你是说，仅仅是因为某个玩家的爱好，所以杜嘉一被……”
维点了点头。也有些惋惜，毕竟她还是挺喜欢这个性格洒脱的NPC的，但即便她是连主系统都忍不住偏爱的对象，也逃不了被设置好的程序杀死的命运。
就像一台机器里不断运转咬合的细小齿轮，一出生就被框死在自己的岗位上，这是这个世界每个NPC的生存方式，无一例外。
他们为世界运转而活，同样也为世界运转而死。
“可是，可是你不是可以让时间倒流吗！用你那台相机！”沉谨言抓紧她，就像是抓住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眼里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只要你让一切重来，就能复活她了吧！”
维愣了愣，神情显出些为难，解释道：“可是这跟前两次都不一样，这次杜嘉一的死亡并非既定计划外的，不属于系统bug，所以我没有更改时间的权限，抱歉。”
“你们不能这样！”
心脏仿佛掉进了无底深渊，思维变得混乱不堪，失去了所有的结构和秩序，分崩离析。沉谨言抓紧了手指，想抓住一些什么，但却无从抓起。
他的脸色变得惨白，嘴唇忍不住哆嗦起来，眼眶里的泪水好似决堤的洪水一般，顺着脸颊淌落下来，绝望痛哭，“她是我妹妹，我们是家人，我见过她所有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她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任人摆弄的程序！你们凭什么这么自以为是地剥夺她的人生和生命！”
他像一头绝望的困兽，声音嘶哑到连自己都听不清，“你们的世界全他妈是一坨垃圾！”
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很久，她叹息一声，妥协道：“我现在跟主系统交涉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但是事先声明，我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就算有解决方法，由于逆转系统需要耗费巨大的能量，所以很大可能会付出难以估量的后果，你做好心理准备。”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沉谨言语气坚定。
维站在原地，闭上了眼睛。
明明只过去了几分钟，沉谨言却觉得足足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维一睁开眼睛他就迫不及待地问：“有什么办法吗？”
维沉默了会儿，道：“主系统说，唯一的办法是……”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顿了顿才说下去，“跟NPC进行过深入接触的玩家全部放弃回去，留在游戏世界里，这样时间重置时世界才不会崩坏，杜嘉一也才能顺利复活，否则……绝无可能。”
缓慢地转达完主系统的意思，果不其然，她在沉谨言脸上看到了愕然。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
作为主系统手下的工具人，她已经在这里度过了漫长的岁月，也早已摸透了这些玩家的本质。即便与游戏世界的人们建立了珍贵的友情、结下了深厚的羁绊，可当回去的日期来临时，除去那些因意志力薄弱迷失自我的玩家，没有哪个玩家会放弃回去的机会，而选择永远留在这里。
在他们眼里，这个世界到底是虚拟的，只有现实世界才是属于他们的世界，才值得他们真正留恋。
她想，这个人大概也是如此。
既然这样，也不必再浪费时间。
维再度开口：“你的意思我明白了，那……”
“我愿意。”
“什么？”维愣住了。
沉谨言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我说我愿意放弃现实生活的一切，我的身份、财富、地位，甚至于是生命，留在这个世界。”
“只要，她能够回来。”
他曾以为家就是房子，有了房子后他发现，家是人组成的。
杜嘉一就是他的家。失去了她的他，无家可归。
维说道：“那现在只需要说服其他几个玩家就可以了，主系统刚刚把杜嘉一接触过的玩家名单发给了我，我稍后把他们的姓名和联系方式发给你。”
*****
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好像躺在一个柔软舒适的地方，很温暖很有安全感，杜嘉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眼前的迷雾缓缓散去，露出熟悉的天花板。
好累……怎么会这么累……
浑身上下像是被大卡车碾过一样，四肢无力发软，她费力地低下头，才发现腰上横着一条手臂，身下是厚厚的羊毛地毯，她正躺在沉谨言怀里，而沉谨言则搂着她靠墙坐着，眼皮紧闭，似乎在熟睡。
头疼得厉害，想回忆发生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杜嘉一拍了拍太阳穴索性不去想了，撑着沉谨言的胸口试图站起来。
刚一动沉谨言就被惊醒了，眼睛还没睁开，他已经下意识收拢手臂，紧紧抱住了怀里的人。
杜嘉一感觉腰要被勒断了，拍打着他的手臂大叫：“沉谨言，你是不是想谋杀异父异母的亲妹啊！我早就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了！”
沉谨言浑身一颤，连忙睁开了眼睛。
“聋了还是哑了？你说话啊！”
杜嘉一愤愤不平地拿眼睛瞪他，却见沉谨言一言不发，而是紧紧盯着她，一眨不眨，眼神很奇怪，就像是望着自己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珍宝，那种几乎快要满溢出来的喜悦浓重的快要让人窒息。
这又是在发什么疯？
杜嘉一一头雾水，举起手在他眼前晃一晃，下一秒就被沉谨言死死捂在了怀里。
她感受到自己的鼻尖蹭过他的胸膛，周围的一切都虚化了起来，有她不清楚的东西掺杂进空气中，不受控制地发酵，丝丝缕缕向外扩散。她也嗅到了他衣襟上淡淡的乌木沉香。
“你回来了。太好了，太好了。”沉谨言亲吻着她的头发，喃喃自语，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汹涌坠下，在她的脖颈留下一片湿润，他像是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只会不断重复着这三个字，“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太好了。
窗外的树叶在炽热的阳光中微缓地翻动，风速很慢有时候完全静止，天气很热。
蝉鸣响彻云霄，湛蓝色的天漂浮着云。淡蓝色的透明窗帘，柔和着有些烈的日光。
最刻骨铭心的夏意在这种时刻降临。
如果世界的本质就是混沌和无序，那就让我倾尽所有，助你找到心中的那片澄澈的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