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业NPC,在线CPU——犬逢【完结】
时间:2023-07-01 14:40:11

  他垂下眼,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都没说。窗外的雨越发大了,雨丝顺着玻璃蜿蜒,啪塔啪塔,像是眼泪坠下的声音。
  柯珩观察着沉谨言的表情,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瞧见老板背对着他,看不清脸上的情绪,却能让人感受到他浑身上下都散发出灰败的无力感,和他平时冷静优雅的模样完全不同。
  就像是,经历了很大的打击。
  “沉总。”他迟疑地开口,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在这种时候打扰他,“还有半个小时就到您跟马总他们约好见面的时间了,您看……”
  “取消吧。”
  他听见自己老板轻声道,“协议都取消,合作也全部中止——让他们见鬼去吧。”
  柯珩有些震撼,却不敢违抗他的命令,点头后立刻去做了。
  杜嘉一没有听到那边的声音,在她看来就是沉谨言因为找不到借口陷入了沉默。
  她忽然恶劣地笑了笑,眼底有着轻微的嘲弄:“你真想让我原谅你?让你做什么事都可以?”
  沉谨言并没有这样说,可她听起来还有转圜余地的话语让他像是一下子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立刻说:“可以,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能原谅我。”
  “那就给我下跪吧。”杜嘉一说。
  她的声音里还透出轻松的笑意,似乎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要求有多么过分。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她这句话相当于把沉谨言的自尊放在地上狠狠摩擦,估计他会直接被气个半死,撂电话并发誓跟她老死不相往来了吧。
  杜嘉一很是无所谓地想道。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沉谨言说:“好。”
  他嗓音夹杂着抖,带着卑微的祈求,“岁岁,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吧,我现在就开视频。”
  杜嘉一把他加了回来,沉谨言的视频请求很快发了过来,她勉强按捺住飞扬的嘴角点了接通键。
  沉谨言的模样很快出现在视频中,他将手机竖放在办公桌上,走到办公桌前正面对着屏幕,双手放在膝上,脊背略微弯曲,迎着摄像头,缓缓地跪下了。
  剪裁得体、笔直挺括的西装勾勒出他颀长高大的身材,领带因为弓起身体的动作垂荡在胸前,不断吸引着杜嘉一的视线。
  摄像头的距离很近,杜嘉一能够清晰地看到他浓密又黑的睫毛根根分明,肤色冷白如玉,眼神空洞迷茫,嘴唇微微颤抖,让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破碎的凄凉感。
  骨子里的骄矜被一寸寸浇灭,他的傲气在这一刻被彻底击垮,只为了能够求得杜嘉一的原谅。
  毛姆曾说过,心软和不好意思,只会杀死自己,理性的薄情和无情才是生存利器。沉谨言曾对此深感认同。
  直到那份理性杀死了杜嘉一,也杀死了他自己。
第61章 我密谋在一个夏天死去(2)
  ◎“我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廉价的蛋糕。”◎
  占地面积不大的面馆里里到处是人, 服务员扯着嗓子对后厨大喊,食客稀里哗啦吸溜着面条,角落里一动不动坐着的杜嘉一便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就像在她周围自发形成了一道屏障。
  有人搬了把塑料凳艰难地挤过来询问她能否拼桌, 杜嘉一回过神来“嗯”了声, 有些心不在焉。
  她手里还握着手机,此时此刻只要经过的人略微朝她的方向看一眼, 就能看清屏幕上限制级的画面。
  也许另一边的沉谨言也清楚这一点,他的头颅压得更低, 眼角通红,手掌微微收拢, 手背黛色青筋浮现,睫毛因羞耻而不住发颤。
  妈耶,这男的能处,有事真下跪啊。
  杜嘉一默默感慨。
  正装下跪有点戳到她性癖了,她甚至还想多欣赏会儿,但可惜她没有被其他人当成变态的兴趣, 只想快刀斩乱麻。
  杜嘉一一手捂住屏幕,语速很快:“跪的挺好看,我消气了但原谅你的事情再说, 我现在有地方住,想回来自然会回来的,就这样吧拜拜。”
  视频中断,陷入一片漆黑。
  沉谨言呼吸重了些, 颓然地闭上了眼睛,过了很久很久, 才扶着桌沿站起来。
  *****
  七月中旬, 陆之榭的生日终于来临。
  夏天的夜市最是热闹, 有着各式各样的摊位,烧烤摊、饮料摊、茶水摊、小吃摊……张罗起一面面很小很亮的霓虹招牌灯,五彩斑斓,连起来像彩色的银河,流淌向前。
  人群熙来攘往,到处充满了热闹喧嚣的人间烟火气。
  “还有多少路啊?杜嘉一我告诉你,要是我摔倒你就完蛋了!今天我是寿星,我最大!”
  陆之榭大声嚷嚷着。
  一双胳膊从他脖子后绕上来,捂住他的眼睛,因为看不清前方的路,走路便变得异常艰难,更别提这周围络绎不绝的人流,稍有不慎就会摔跤。
  事情的起因是杜嘉一说给他准备了惊喜,说什么也要等他走到目的地再揭晓答案,给他留个难忘的印象。
  “哎呀你急什么,都说了不会让你摔倒的,而且你一个大男人摔摔又怎么了?”杜嘉一目测了一下大概距离,“还有四,不对,三步路。”
  “三,二,一,停。”
  “锵锵!”
  盖在眼皮上的手移开,陆之榭满怀期待地睁开了眼睛。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喜不喜欢?”杜嘉一喜气洋洋地问他。
  一人高的海报立牌竖在大排档前,c位印着陆之榭的自拍照,一圈亮眼的粉红色牡丹花俏皮地点缀在下方,把他整个人醒目地框了出来,方便路人一眼便能精确锁定最精华的部分。
  底图红绿配色让人联想起上世纪八十年代东北大花袄,上下左右还印着几行堪称傻帽一样的花里胡哨非主流字体。
  横批:东西南北四条街今天陆哥就是爷
  左联:最美的祝福送给你
  右联:喝酒不醉大便通畅
  最下:富如东海瘦比栏杆
  高饱和度配色,视觉冲击力极强。
  东北人来了都得夸一句嘎嘎带劲。
  陆之榭眼前一黑。
  这人为什么总能整出些让人肝胆俱裂的活啊!
  “喜欢,我喜欢的发狠了,忘情了,没命了!语言都已经没办法描述我的喜欢了,你真是个惊喜制造小天才!”
  顶着杜嘉一的注视,陆之榭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
  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路人爽朗的笑声戳成筛子了。
  “不用谢,今天你是寿星,你的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杜嘉一口吻诚恳极了,眉眼间多了几个褶子,很难让陆之榭不怀疑她是不是在努力憋笑。他表情扭曲,双手颤抖,正要狠狠破防,就被杜嘉一连拉带拽进了大排档。
  “老板,上菜!”
  她往塑料凳上一坐,豪气万丈地拍了下油腻腻的桌面,请客吃个大排档愣是喊出了宴请四方宾客的味道。又叫老板先上两瓶冰啤酒,自个儿仰头喝了口,抹了把嘴巴对他道,“今天我们大家之所以欢聚在这里,是为我们从小到大的好朋友陆之榭,庆祝他的生日。”
  陆之榭:“……”
  他能捂住耳朵吗。
  这段话每年他过生日杜嘉一必说一回,在她的摧残下他都快倒背如流了。可能就跟春晚结尾一定要唱《难忘今宵》一样吧,不讲这段话他的生日就不是完整的,杜嘉一的恶趣味就不能被满足。
  “今天,我要敬我的好兄弟,感谢他,分享我的悲惨人生。我也发自内心地祝愿他,从此以后,和我的人生一样,开始发烂,发臭!”
  杜嘉一慷慨激昂地说完,站起来捏着酒瓶凑过来要跟他碰杯,然后仰头一口干了,酒瓶倒转,瓶口朝下,一滴不剩。
  “到你了!”她说。
  陆之榭被她激起了胜负欲,学着她的样子往嘴里灌,喝了半瓶就不行了。
  他对酒精没有需求,很少沾酒,啤酒那股特有的怪味儿又特别上头,呛得他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竟是有些微醺了。
  借着大排档不算明亮的光,杜嘉一喝着酒打量他。陆之榭五官锋锐,眉眼藏锋,面部折叠度很高,是有些凶相的英俊。
  因为喝酒喝得少,他不知道自己是容易上脸的体质,只半瓶脸庞就爬上了淡淡的绯色,鼻尖也红彤彤,像被主人骂了的委屈小狗,瞧着倒是怪可怜的。
  杜嘉一没忍住撸了把狗头。
  纯棉短袖的袖口轻飘飘地擦过陆之榭的肩膀,就像轻柔的羽毛拂过心间,令人发痒。
  陆之榭拿手臂撑着绯红的脸,眯起眼睛看她:“好摸吗?”
  “你头发上有虫子。”杜嘉一顾左右而言他,“哎呀菜上来了,赶紧趁热吃。”
  刚爆炒的花甲直接盛在铁锅里冒着腾腾热气,锅里滚烫的热油蹦的厉害。陆之榭系好围裙,拿了个递给她:“戴一下。”
  “我不想戴。”
  陆之榭都看到溅出来的油点子了:“还是戴一下吧。”
  “啊可是我喜欢不戴。”杜嘉一托着下巴,笑嘻嘻地看着他。
  “戴一下……”陆之榭秒懂她的意思,反应过来后忍俊不禁,这下连耳朵尖都开始发烫了,“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杜嘉一:“好吧。”
  她低下头让他戴,但挂上去后脖子上的绑带却直接从头顶滑了下去。她故意用抱怨的口吻道:“我都说了不戴吧,你又不会戴。”
  陆之榭为自己辩解:“我戴得少。”说完就笑出了声,说不下去了,然后赌气似的扭头捂脸,不想跟这个诱导他开黄腔的人说话。
  杜嘉一道:“好了不逗你了。我们先吃蛋糕吧,我怕你吃完菜待会儿吃不下。”
  “你还带了蛋糕?”陆之榭立刻转过脸来。他和她一路走过来的,她从头到尾都空着手,没看到有什么蛋糕啊。
  下一秒,他眼睁睁地看着杜嘉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达利园纸杯蛋糕和几根红蜡烛,当着他的面拆了包装袋,把蜡烛插了上去,点燃。
  烛焰微微摇曳着,顶端小小的暖色火焰悦动,晕出安谧而淡定的光晕。
  那蜡烛看着十分廉价,就跟牙签差不多粗,没多时红色的蜡油就顺着细细的杆子流下来,凝固在蛋糕上。
  “许愿许愿!”杜嘉一催促他。
  陆之榭却盯着那微弱的火焰,忽然笑了:“杜嘉一你知道吗,我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廉价的蛋糕。”
  这种感觉很奇怪,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去过人均四位数的五星级餐厅,品尝过经过名厨之手的高级食材,他参加过最好的生日宴会,可这个生日,明明从海报,到餐厅,到食物,再到蛋糕,无一处不简陋随便,却无一处不和他心意,他控制不住的开心,雀跃像是小鸟似的绕着他的心瓣低空盘旋,就算他闭上嘴巴,快乐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你还挑上了?有的吃就不错了。”杜嘉一说,“陆少爷,那还是得习惯习惯吧,在你重新有钱之前只能吃平民食物了,可能再过不久就只吃得起面包边边了。”
  陆之榭笑了笑,闭上眼睛,几秒后睁开,吹灭了蜡烛,拿起纸杯蛋糕咬了一口。
  杜嘉一没有问他许了什么愿,道:“按照流程接下来应该送礼物的,无奈囊中羞涩,所以——”
  她从哆啦A梦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粉嫩嫩的巨大蝴蝶结发箍,戴在头顶,扑过来抱住陆之榭的腰,脑袋往他胸口塞,理直气壮地说,“所以直接把我送你。本人,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无价之宝,比所有礼物都牛逼,这诚意够可以吧?”
  温热的气息接近洒落在陆之榭侧脸,心跳在这一刻猛烈加速,从下巴处传来的酥麻似电流一般淌过全身。
  陆之榭低下头,看到杜嘉一亮晶晶的褐眸。
  蝉声四起,人声鼎沸的空间里,似有一种不明不白的东西在蔓延。
  这一刻,悸动从心脏流向四肢百骸,他忽然产生了一种原始而又纯粹的冲动。
  他确信自己爱上的,是一个正常人灵魂里躲着的神经病,是一个智者脑子中存在的白痴,是一朵玫瑰脚下的泥土,是宇宙里最特别的那颗星,只被他看见的那部分天真。
  而他是癫狂的共犯,是白痴的同僚,是陨石,是星轨,是玫瑰云田中升起的一朵清醒着献媚的湿热的云。
  作者有话说:
  写这章的时候输入法发癫老是把陆之榭打成芦花鞋,本来在沉浸式浪漫,结果全被我笑没了……(敲木鱼)
第62章 明天的报纸上刊登我死去的消息(正文完)
  ◎最刻骨铭心的夏意在这种时刻降临。◎
  [叫我+1:哥, 我今天回来住。]
  [叫我+1:。]
  [叫我+1:。。。。。?]
  [叫我+1:喂喂喂你看到没有?]
  [叫我+1:太可笑了,在这一整个下午,消失的你丝毫不在意我, 每分钟的等待犹如刀子般刺痛我的心, 我翻遍所有软件等不来你的一句回复,我已经受够了, 但我没有丝毫勇气离开你,在黑暗的我好似一阵雨淋在我身上。]
  [叫我+1:……]
  [叫我+1:【分享歌曲】《不回消息你是死了么》]
  床头手机不断振动, 才刚睡下不久的沉谨言被这阵扰人的噪音吵醒,翻了个身, 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来。
  困倦地眯着眼睛看了眼消息,白光倾泻在他脸上,睡意顿消,一下子便清醒了。
  他立刻坐起来打开床头灯,语音回复:[哥哥看到了,你回来的时候说一声, 我去给你开门。]
  走在路上的杜嘉一看到消息,哼了声,把手机抄回兜里, 揉了下酸痛的胳膊。
  她刚把喝得烂醉如泥的陆之榭送回家,那家伙平常看着挺正常一人,喝醉了之后就跟个失了智的考拉似的,死死抱住她愣是不肯撒手, 搞得她一身的酒臭味。
  她本来今晚还想在陆之榭家借宿的,看到他这个鬼样子顿时打消了念头, 把人扯回他自己家里用被子严严实实裹住便赶紧闪人, 生怕被再度缠上后走不了。
  谁爱照顾这醉鬼谁去吧, 反正她不乐意,把他平安送回去已经很仁至义尽了。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白天的暑气消散过后散发出阵阵凉意,但大地仿佛被巨大的塑料布盖住,仍然沉闷的透不过气。
  路灯全熄灭了,一根根笔直地朝天矗立,就像供奉死人时插在饭碗中的筷子。
  不知为何明明是夏夜却连一声蝉鸣蛙鸣都没有,死一般的寂静中,只能听到她穿的板鞋踩在柏油马路上的脚步声。
  杜嘉一在心里第一百零八次问候起陆之榭祖宗十八代。
  她加快了速度。
  “哒、哒、哒。”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脚步声,不紧不慢,由远及近。
  杜嘉一转身用手机自带的手电筒照了照,空荡荡的街道一眼能望到尽头,视线所及之处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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