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句话说，顾清一正在逐渐达到白月的水平：控制空间。
至少现在的他们已经无法撕裂顾清一的结界，上一次战斗中，弟子死的死，伤的伤，短期内他们根本没办法像上次那般凭借人多而取胜。
黎冉之看着云念棠道：“云师兄是担心顾师兄……”
他顿了一下，换了一个称呼，继续问道：“云师兄是担心顾清一成神吗？”
云念棠点了点头：“当初白月想成神，靠的是众多修真弟子的灵核，但是如今顾清一成神却是用无数的人命堆起来的神。白月那个时候担心顾清一成神的速度会快于他，现在看来，这个担心是对的。”
就如今的情况看来，顾清一的修为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成神也就是近期的事情。
黎冉之问道：“师兄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成神。”云念棠看向他，只说了短短的两个字。
“偌大一个修真界，有谁不想成神，若成神那么容易，修真界上一个神也就不会在万年之前了。”
黎冉之的语气中有些许的迷茫，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他拿不定主意。
“你可以成神的。”这句话是云念棠说的，他的语气很笃定。
黎冉之低声道：“时间来不及了。”
他说的是事实，至少顾清一不会给他这个时间，现在他们根本没办法做到接近顾清一，而一旦顾清一成神，他们的死期也就到了。
“并非完全无能为力。”云念棠看向他：“
天地神物中蕴含着巨大的灵力，你可以借助它们。”
“我可以将嗜血珠的灵力完全炼化，但是我不能保证那个时候的我还是我。”
“你知道有另外一个方法。”云念棠笃定地答道。
“以后再说吧。”黎冉之的回答很决绝。
“以后还有多久呢？黎师弟，你不是一个逃避问题的人，这件事情你终究要做出抉择。”
黎冉之道：“我会找到其他办法。”
“天命难违。”
“师兄信命吗？”黎冉之问道。
“曾经我不信，后来却不得不信。”
黎冉之给云念棠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我自己的命，我会自己写。”
云念棠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并没有多说什么。
黎冉之离开之后，去见了江雪。自从楚瑶瑶死后，江雪就变得更沉默了。以前她总是喜欢跟楚瑶瑶聊天，她们两个人喜欢一起做他觉得莫名其妙的事情，然后两个人在那里傻乐，还经常引得上空惊雷滚滚。喻文书喜欢问她们在说些什么，但是两人咬死不说。
楚瑶瑶的死好像带走了江雪最后的一丝生气。
黎冉之走过去，陪着江雪一起坐在树下。
他一直都没有开口，好像是等着江雪先说话。
他陪着江雪一直从云霞漫天坐到圆月升起。
“师弟，你以前一个人的时候会觉得孤单吗？”
江雪问出来的话似乎有些莫名其妙。
“没有过，以前的我从来不觉得孤单。”顿了顿，他继续说道：“但是现在如果还只有我一个人，大概就会有这种感觉了。”
江雪沉默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所以，得到之后再失去比从来没有得到更加孤单吧？”
黎冉之的声音很有耐心：“于我而言，是的。因为见过光了，所以就再也不想回到黑暗。”
江雪从来没有想过她或者楚瑶瑶会走到死亡的这一天，她总觉得穿书者是带着金手指的，是知道未来剧情走向的，至少是可以活到最后的。
可是到后来，在她的记忆里，楚瑶瑶的血还是温热的。
分魂刃刺入她身体里的时候，她更多的是震惊，可是却从来没有想过去恨楚瑶瑶，她甚至准备等到一切结束之后，找时间，佯装生气，逗逗楚瑶瑶。可是谁知那一次，就是她们此生的最后一面了。
这一战之前，楚瑶瑶反复告诉江雪“信她。”
其实，江雪一直都是信的。
修真界这边人死后的习俗是尽快下葬，楚瑶瑶被一抔黄土埋葬的时，她还因为重伤昏迷。等她醒来的时候，只剩下一座孤零零的墓碑。
喻文书把楚瑶瑶葬在了天山，他说这里终年积雪，很多很多年后，楚瑶瑶还会是现在的样子。
但是江雪却更愿意相信，她的瑶瑶，回家了。
楚瑶瑶走之前，她还可以和她谈一谈那个世界，即便偶尔会引来天雷。
她走之后，她孤身一人。
黎冉之看见她埋得越来越低的头，他说：“师姐，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他想说喜欢，可是他知道，现在不合适了。
最终他也只是在江雪的身边，陪她静静地坐着。
第二天，找到他们的是云念棠，他告诉江雪和黎冉之，他要去北国之北，去一切生命的禁地取一样东西。
临行前，他却问了江雪一句话：“师妹，你真的很想去师祖所在的地方吗？”
那句话问得江雪匪夷所思。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惊讶，云念棠解释道：“白月挣脱封印，洛笙前辈封印他的那天，你问的。”
时间太久远了，久到江雪已经完全不记得具体的经过，但是她大致记得，她那时候很激动，冲上去问洛笙，怎么才能到他所在的地方？
只是没想到，云念棠居然意外地记得这件事。
江雪点点头，看向云念棠，却只剩疑惑。
黎冉之在丹井城看到洛笙的画像时，曾经猜测过，想要跨越时空，需要同时拥有四种属性的灵力，需要成神，但是今天云念棠问这件事情又是何意？
云念棠道：“我这一次是去取生灵灭的心，有极大的可能会见到那位神留下的残识，或许能帮你问到一些事情。”
“多谢师兄，我的确很想去那里。”江雪的心里又重新升起希望。
云念棠走后，黎冉之也决定去闭关，他上次强行使用了妖丹中的力量，如今既然他们连见到顾清一都做不到，那不如趁此机会，提升自己的修为。
其他弟子有人选择了回到自己已经覆灭的宗门，有人选择隐居，有人选择留在天山修炼。
时间一天天过去，江雪自从被分魂之后，修为就已经完全停滞不前。她问过很多人，但是得到的回复都是分开的魂魄没有办法聚在一起，她这一生修为也就止步于此了。
对于这件事，江雪倒是异乎寻常的平静。
她这段时间一直在研究，她身上还有哪些是可以在对阵顾清一时发挥作用的。
碧海剑：它可以克制黎冉之体内的血煞之气，又与潮生剑相辅相成，甚至若能与潮生剑合二为一，应当会成为当世最强的一把剑。
生灵之火：不具有攻击性，好像没什么用，只是能融合世间所有的东西，是当时楚瑶瑶拉着她去取的，想到这里，江雪心里还是忍不住升起一阵难过。
还有在丹井之时，年幼的皇将自己的内丹送给了她。他说，这颗内丹已经耗尽了灵力，但是可以给江雪一线生机。
江雪用灵力走遍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这颗内丹的所在。
最后是她的灵核，明明是她从小就修炼的雷属性灵核，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灵核会给她一种陌生的感觉。
但是在灵力释放的时候，却又感觉不出来任何异常。
在她潜心研究灵力的时候，天山之上惊雷滚滚，这次的雷劫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强大，整个天山都被雷海所包围。
但是雷海的中心却只有一个：黎冉之所在的位置。
渡劫八境的雷劫，在整个修真界都没有出现过几次。
雷海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夜，直到第四天，乌云才散去，有光照到了天山。
黎冉之出来的时候，除了发丝有些凌乱，周身气息晃动不安之外，倒没有其他异常。只有江雪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戾气更重了，隐隐有些压不住的样子。
江雪试图缓和一下气氛：“师弟这次没有变成小孩子了？”
黎冉之点点头：“我的灵力足够渡过九次天劫，所以这一次没有变化。”
“那不是能直接成神？”江雪有些惊讶，按照常理来说，如果能渡过九次天劫，那应当就可以成神了。
黎冉之摇了摇头，他的声音里有苦涩和无奈：“不够，神也许真的是一道跨不过去的坎。”
修炼到这里，他终于明白了，现在的他要么像白月一般吸收无数的灵核，要么像顾清一一样，直接取人性命去铺最后的成神之路。
如果只是靠时间，那么来不及了，没有上百年的时间，他走不完这条成神的路。
还有第三种方法，他抬头看了江雪一眼，却完全不敢往下想。
就算修真界被顾清一屠杀殆尽，他也不会走这条路！
“师弟，我想去人间看看。”
“师姐怎么突然想去人间了？”黎冉之问道，他的声音还是很温和。
“最近回来的弟子都说现在的人间一片混乱，所以我想去看看。”
“那我陪师姐一起吧。”
第103章 种树人（三）
◎人间无序◎
江雪没有拒绝, 和黎冉之一起去了人间。
这是他们御剑飞行时曾经千百遍路过的人间，如今却也只是多出了无数诡异的树，这个世界的所有角落似乎都布满了挥之不去的果香。
那味道明明是十分清新的, 却让江雪感觉到无比的难受。
他们选择的地方也不特殊，只是天山附近一处十分常见的镇子。
到城门前时，江雪就没有再凌空飞行，而是沿着路和大多数人一样行走。
镇子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只是整条路很冷清, 让人忍不住心生寒意。
这里原本应当是一处十分热闹的坊市, 但是此时绝大多数铺子都是关门的状态, 路边偶尔能看到一团破布包裹着一个东西。
江雪甚至不用翻开就已经可以猜到里面是些什么了：一团衣服包裹着一副骸骨。
周围尽是这样的东西，原本热热闹闹的大街只剩下茁壮生长的树。
江雪一路往前走, 竟然还看到了一个开着的铺子。
她走进铺子里面，才发现这里似乎是一间裁缝铺, 铺子的主人是一个眼睛已经有些浑浊的老太太。
她看见江雪来了, 原本在缝衣服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似是有些错愕, 呢喃道：“现在还有人吗？”
“老人家, 您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当年取九玄冰魄的时候，江雪从这里路过，那个时候这里完全不是现在的样子。
老太太抬起略微有些浑浊的眼睛, 说道：“最近这段时间, 听人说到处都在种一种神奇的树, 种子种下去的第二天就能长出一棵树。把想杀之人的头发埋在树下, 然后滴上自己的血, 这个人第二天就一定暴毙而亡。”
江雪立刻就明白了, 那种神奇的树应该就是顾清一所种下的树。
老太太道：“我啊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但是我知道这树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因为被这种树诅咒的人死的时候，只剩下皮包着骨头！”
她故作神秘道：“我们老一辈都说，和恶魔做交易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江雪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不论是阿福，叶心，还是富贵，最终都献上了自己的生命。
“老人家，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的人去种树？”
为什么明知自己会死，还要去这么做？
老太太摇了摇头：“我只知道现在整个镇子里已是人心惶惶，大家都不敢出来。我年纪大了，没有仇人，也没有恨的人。”
江雪走出铺子，继续走向空荡荡的街道。
在这里沿街走了很久，家家户户均是大门紧闭。
江雪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中央站了一会儿，决定去下一个地方。
进入渡劫之境后，她也不需要御剑而行了，但是这一次，她放缓了自己的速度。
从上方往下看时，原本应当是城市的地方此刻处处都是郁郁葱葱，但是这满目的绿色象征的不是生机勃勃，而是一个又一个的死亡。
又是一个城镇，这个城镇相比于天山脚下的城镇要热闹许多，大街上还能随处可见小商小贩。
江雪路过转角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个人将手腕上的血滴在土壤处，原本平坦的土壤处瞬间拔地而起一棵参天大树。
江雪拔剑就去砍，砍断了树，又斩碎了树根。
但是她知道，已经来不及了，从树开始发芽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晚了。
种下这棵树的人在她眼前迅速苍老，他的血肉同时在消失。
“为什么要这么做！”江雪扯着这个人的衣领，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人在她眼前化为一摊白骨。
然后，碎了一地。
转角处走过来一个女孩，她穿着一身白衣，头上还绑着一根白色的带子，一看就是正在守孝。
她毫无感情地拢起地上的白骨，就好像是在打包行李一般，然后一根一根放在衣服里面包好。
而后，她才抬头去看江雪，那双眸子平静地让江雪害怕：“因为他们该死啊！”
这个女孩的眼神冷得可怕。
下一刻，她在江雪的眼前开始变化，和之前那人一样，白骨散落一地。
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应该先下手的。”
江雪愣在原地，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变成一幅皮包裹着的骨头，而后倒下。
她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再清楚不过了：她下手晚了，而她的仇人先杀了她。
这是江雪第一次觉得，仇恨，好像是一个永无止境的循环。
她也懂了天山之下的情况：一连串可怕的报复之后，人人自危，闭门不出。
江雪看向黎冉之：“师弟，舍弃生命去报仇，真的值得吗？”
黎冉之道：“如果有一天，我喜欢的人被人杀死，那么赌上一切，我也会杀了那个人。”
江雪道：“可那个人的至亲至爱同样会想要杀了你。”
黎冉之看着满地的白骨，却很浅很浅地笑了一下：“那又如何，我不在乎我的这条命，我只在乎能不能杀了他。”
那一刻，江雪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低估了仇恨的力量。
而此时众多的修真之人，更多地选择了独善其身，普通人借助树的力量也杀不了他们。
普通人的恨只够杀一人，可若是像叶心那样，修为越高，用这种方法杀的人也就越多。
有恨就杀，献上自己的生命就能杀死仇人。如果世间所有人都这么做，那么天下无序，人间确实乱了。
而此时此刻，整个人间还有多少地方都在经历着这样的事情。
有风微微吹过，江雪和黎冉之同时召出了佩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