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大的气息瞬间充斥在每一个角落，周围的空间被缓缓地封住。
黎冉之在发现空间异动的瞬间，就已经开启了传送阵法。
当今天下，有这般实力的唯有一人：顾清一。
再次见面时，江雪没想到顾清一还是雾青色的弟子服，他整个人看上去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甚至于那张挂着浅浅笑容的脸，依旧是温润如玉。
他上前一步，目光看向江雪和黎冉之：“这一次，你们逃不掉了。”
黎冉之感受着顾清一身上的灵力波动，比起白月，有过之而无不及，成神恐怕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
江雪看着顾清一，她感觉自己已经完全不认识眼前的这个师兄了。
她迎着顾清一的目光，问道：“这就是师兄想要的人间吗？”
如今的人间，再也没有秩序和公理可言，剩下的只有仇恨。
今天的顾清一似乎很有兴致，又或者他很愿意和人讨论这件事情：“给我足够的时间，我会成为这天下之主。我会斩杀所有的修罗和鬼物，杀掉一切该杀之人。”
他的目光在周围扫视了一圈，而后说道：“现在这样难道不好吗？所有的人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不受金钱和权力的束缚，这难道不是最好的人间吗？”
江雪的声音清冷：“制裁一个人的从来都不是另一个人，而是律法。”
顾清一冷笑：“律法，可笑，律法如果都公正无私，都令人信服，那么如今这世间还会有这么多的杀戮吗？天下可以无法，但不能没有公义。而我，就是这世间公义的审判者。”
“顾师兄，世间的善恶是非都由你一人评判，这难道就是公义了吗？如今这么多人家毁人散，这也是公义吗？这不过是你变强的借口！”
顾清一摇摇头，语气很温和：“这些都不重要了，只要你们都死去，这个世界就再也没有人可以反抗我了。”
他说完这句话，长剑已经自指尖开始延伸。
在江雪和顾清一对峙的时候，黎冉之的传送阵法已经悄悄地完成了一半。
这一次的传送阵法比上一次更难，因为顾清一已经开始渐渐凝固空间。
碧海剑和潮生剑同时出现，强大的剑意在空间相撞。
顾清一的剑意明显要强于上次。
黎冉之暗暗收回被震到发麻的手臂，他现在完全可以理解当时白月的急切了。因为顾清一成神的速度要远远超过所有人的想象，比直接吸收灵核的白月更快。
数以万计的生命都在虔诚地铺就一条成神的路。
江雪也手持碧海剑过来帮忙，但是江雪的修为和顾清一差距过大，黎冉之不敢让她直接和顾清一对上。
至于顾清一，他没有直接祭出杀招，只是维持着打斗的状态，他的重点一直在黎冉之的身上。
那天离开天剑宗时，黎冉之身上的嗜血珠让他很好奇。
还有江雪，她和黎冉之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没有江雪，黎冉之会堕入鬼道。
黎冉之的传送阵法几乎要成型了，这个时候，江雪才意识到，顾清一刚刚一直没有阻拦黎冉之的传送阵法，他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黎冉之准备先送江雪出去，但是下一刻，顾清一出现在了传送阵法的入口。他的声音温和，脸上也还是挂着最常有的笑容：“我不让，你们都走不了。”
他需要借这个机会，看清楚嗜血珠真实的情况。
黎冉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凝重的神色，顾清一是故意的，他想要逼他再次使用嗜血珠。
可是黎冉之在害怕，使用嗜血珠之后的他更像是一个赌徒，去赌这一次是否清醒。
不用噬血珠，顾清一在他面前，他却没有任何把握击退他。
这是黎冉之很讨厌的感觉，拼尽全力，却又无能为力。
这一次江雪却主动握住了黎冉之的手，她道：“师弟，别怕。”
她知道顾清一想做什么，有一件事情她也需要去确定答案。
嗜血珠浮现，潮生剑的剑芒冲天而起。碧海剑同样剑光大盛，碧海与潮生一个主杀戮，一个主救赎。
但是这一次，江雪看得很清楚，这两把剑想要合并。
潮生剑在呼唤碧海剑，碧海剑同样在呼唤潮生剑。
还有她的灵核，这一次，那颗陌生又熟悉的灵核依旧在发烫。
两把剑并未合在一起，但是两把剑的剑意此刻却合并在了一起。
两道强大的剑阵合并为一道，同时斩向顾清一。
顾清一迎上剑阵后，却又因为这股强大的力量后退了几步。黎冉之抓住这个空隙，立刻带着江雪自传送阵法中离开。
顾清一没有去追，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传送阵法里那个冰天雪地的世界。
那是他去过的地方：天山。
原来他们躲在天山。
阵法正在关闭，顾清一的声音随着阵法的消失传送到天山：“我封神之时，便是天下肃清之日。”
他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且公正，却带着让人心惊的寒凉。
显然，顾清一今天也无意纠缠。江雪和黎冉之想要离开，而他只想尽快成神。
再次回到天山的时候，一切还是冷冷清清的。
这里剩下的弟子已经不多了，在皑皑白雪之上，江雪停下了脚步，她看着黎冉之，问道：“师弟，我的灵核是不是有问题？”
黎冉之低眸，“师姐不要多想。”
“现在已经不是我是不是多想的问题了，师弟，你已经不能再逃避下去了，我的灵核和嗜血珠究竟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你每次使用嗜血珠的时候，它都会发烫？”
黎冉之依旧沉默。
江雪看着他，最终等到的却是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云念棠带着惊天的寒意来到了他们面前，那种寒冷已经超出了灵力的范畴，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寒冷。
他听见了江雪和黎冉之的对话，却没有多说什么。有些事情，如果黎冉之不愿意说，那么就由他来说吧。
“江师妹。你先回避一下吧。我知道了关于你回家的一些线索，我和你师弟说完事情后我单独去找你。”
江雪不知道云念棠得到了什么消息，但是回家这两个字已经牵动了她的心。
“好，我等师兄的消息。”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离开了。
等到她走后，云念棠才问道：“你还想瞒她到什么时候？”
“到我瞒不住的时候。”
“舍一人而救苍生是神与生俱来的宿命。”
“那我宁愿不当这个神！”
云念棠的神色中少见地沾染了情绪，“是你的责任，就该承担。”
黎冉之看着他，良久，才问道：“若要舍弃的人是师兄此生挚爱，师兄还会舍弃吗？”
云念棠转身离去，他的声音淡在一片冰冷的风雪之中：“你怎知我不会。”
第104章 种树人（四）
◎“师姐，我很久很久之前，就很喜欢你。”◎
江雪一个人在山顶待了很久, 终于等到了云念棠。
他走过来的时候，江雪感受到了极大的寒意。
她平静地注视着云念棠，她等这个答案已经等了很久了。
“关于这件事, 师妹之前知道多少？”云念棠率先开口问道。
对于云念棠，江雪没打算隐瞒什么，她道：“我回去需要一个拥有四种灵力属性的神，同时撕裂时间和空间, 我曾经看到过那个画面, 但是其他事情, 我就一无所知了。”
云念棠道：“已经很接近真相了, 只差一点。”
江雪仰头看着云念棠，有些紧张地问道：“还差什么？”
“撕裂时空的地点, 或者说，能回到那个世界的地点。”
云念棠在说完这句话之后, 从江雪的眼中看到了希望。只是江雪眼中的希望, 刺痛了他的心。
因为, 这是一份注定没有结果的希望。
“师兄, 那个地方在哪里？”江雪问出这话的时候, 满是期待，即便她从云念棠的眼睛里看到的是悲哀。
云念棠移开视线，看向远处天山之顶的位置, 答道：“不归崖。”
居然是不归崖！
江雪被这三个字深深地震惊到了, 那是她曾经去过的地方。当初那里满是空间的碎片, 可是她却从来没有想过, 那里是她回家的入口。
“多谢师兄！”江雪连连道谢, 这是第一次, 她觉得自己离回家那么近。
云念棠道：“但是你还需要找到一个拥有四种灵核属性的神, 这样的神在这个世界尚不存在。”
这句话对于江雪来说几乎是当头一棒，是啊，修真界现在连神都没有，那么她上哪里去找一个拥有四种灵核属性的神？
“顾清一很快就要成神了。”云念棠的这句话像是接着江雪的话，但是又让她摸不着头脑。
“师兄还是直说吧。”
“能够杀死一个神的只能是另一个神，而现在我们这里最有可能成神的是黎冉之。”
“所以我们要帮助他成神吗？”
云念棠点了点头，他沉默了很久，才终于说出了下一句话：“你的灵核是昆仑玉，黎冉之想要成神，就必须……”
他的话蓦地顿住了，那句话堵在他嘴里很久，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理智告诉他该说出来，但是情感却终究拦下了他。
最终，他只留下一句“你好好想想吧”就离开了。
江雪沉浸在昆仑玉的巨大震惊中，所以没有听清云念棠后面那句只说了一半的话。
在流云山上，她知道云峰的灵核是一件神物，她也知道当初叶心之所以能复活，是因为云念棠用赤火玄花和一件神物救了她的性命，那也成了云念棠一生的阴影——害死他父母的人是他拼尽全力救回来的。
这样看来，当初在不归崖底的时候，她冲破黎冉之的禁制之时，她就已经死了。黎冉之身上之所以有凤凰天火，也是因为他去取了赤火玄花。
他用昆仑玉和赤火玄花救了已经死去的她，这也是后来嗜血珠不受控制的原因，因为没有了昆仑玉的压制。
所以，当她抱着黎冉之的时候，已经成为她灵核的昆仑玉还能勉强压制住黎冉之的戾气。
这样一切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既然如此，那黎冉之一直瞒着她这件事情的原因是什么？江雪不解，昆仑玉成为她灵核的这件事情黎冉之为什么不肯说。
一个念头猛然在她脑海里炸开，在逍遥岛上，楚瑶瑶问出的问题在不经意间冲进了她心里。
楚瑶瑶当初去逍遥岛既是为了取生灵之火，也为了一个问题的答案，那个问题是：假设一个人生剜灵核，是否还能活下去？
当初他们得到的答案是：双灵核有活下去的可能，单灵核必死无疑。
那个时候的她以为这句话说的是双灵核的黎冉之，她还在为黎冉之能活下去而开心，却殊不知，楚瑶瑶的所有任务，都是为了她而存在的。就像她的所有任务，都是为了楚瑶瑶而存在的。
所以那个答案说的不是黎冉之，而是属于她的结局。
在那一刻，江雪突然明白了，在这个书中的世界，有一个词叫做命运。
黎冉之会进入天剑宗，会拜师柳无归，会成神，一切都是沿着既定的轨迹在走。
云念棠走后不久，黎冉之就跟了过来，他的神色中有掩饰不住的紧张，他不知道云念棠对江雪说了些什么。
“师姐，云师兄说什么了？”
江雪犹豫了片刻，笑道：“也没有什么，师兄说我回家的入口在不归崖底。”
“那关于师姐的灵核呢？”
江雪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地问出这个问题，停顿了片刻，她说道：“师兄说我的灵核是神物昆仑玉，我以为是多大的秘密，你一直不肯对我讲，原来只是这个。”
黎冉之疑惑：“其他的事情他没说吗？”
江雪反问道：“师弟还有其他事情瞒着我吗？”
黎冉之摇摇头，却复又低下头，他的声音不大：“没有了。”
“那我得单独跟师弟说一声谢谢，这可是救命之恩！”江雪看向黎冉之的眼神很澄澈，好像她就是为了说一句谢谢。
可是黎冉之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江雪的那句谢谢。
“师姐接下来想做什么？”
“我想去不归崖底看看，也许从那些空间碎片中能发现什么？”
江雪的目光看向深不见底的不归崖，这曾经是他和黎冉之待了三年的地方。她要去崖底看看那些空间碎片，也要好好思考她究竟还有什么是能做的，如果只是将她的灵核剜出来给到黎冉之，恐怕没办法助他成神，一定还有其他的事情需要她去做。
“那我陪师姐一起下去吧。”
“怎么我现在去哪里你都要陪着？”江雪打趣他。
黎冉之的耳尖染上一抹绯红，“不归崖底恐有危险，我陪着师姐放心一些。”
“行，有大佬师弟护航，我也觉得安全。”江雪拍拍他的肩膀，明明是笑着说出这句话的，但她心里却有说不出的苦涩。
刚到不归崖底，弥漫在四周的黑雾就迅速退散，黎冉之往前走一步，万千的黑雾就往后退一步。
江雪看了黎冉之一眼，她的师弟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长为修真界真正独当一面的强者。可即便是如此，在神的面前，依旧无能为力。
这个实力放在万年间的任何时候，都是足够的，唯独现在，不够。
就好像再怎么努力，也抵不过早已注定的命运。
黎冉之一路往前走，很快就到了他们当时住的那栋小屋，江雪看着小屋外覆盖着的结界，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师弟，你当初走的时候还是留了结界啊？”
当初他们离开的时候，江雪想给后来误入崖底的人留下一个可供生活的小屋，黎冉之嘴上答应了，但是她离开后，却仍然悄悄覆盖了一层结界。
这一次，结界之外再也没有任何的黑雾，因为黎冉之体内的灵力让那些黑雾感到恐惧，不敢靠近。
再次进入小院的时候，江雪第一眼看到的是秋千。
数不清的记忆在一瞬间涌入她的脑海里，她曾经坐在这里荡着秋千，黎冉之在她身后，轻轻地推着她。
那段时光虽然与世隔绝，但是不可否认，挺开心的。
黎冉之看见她嘴角的笑，很自然地问道：“师姐晚上想吃什么？”
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甚至于好像他们还是在曾经的那个小院，从未离开过。
“想吃大饼，比我脸还大的饼！”江雪想要缓和一下气氛。
黎冉之愣了愣，随后笑道：“那师姐等等我，我去厨房。”
“这个真能做啊？”
黎冉之回头朝她笑：“只要师姐想吃，都可以。”
他转身进了厨房，江雪又回到了曾经那个摆满了小孩子衣服的储藏室，原来真的有一种感觉叫做恍若隔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