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不了的反派——豆腐不腐【完结】
时间:2023-07-03 14:42:03

  “前面带路。”
  魏璋跟在她身后,她悄悄地揉肩膀。
  他冷哼一声,开口,“有什么好挡的,他再练十年也不是我对手。”
  “豁,你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我在给你挡吧?我怕你下手没个轻重伤到他。”王唯一压低声音道,“我怎么说也是拿了人家铁锅的人,不好看着一天之内办两场丧事。”
  魏璋原本上扬的唇线慢慢压了下来,“呵。”
  “讶,原来你真这么想。”王唯一只是随口一说。
  魏璋拐进铁铺后院停灵处。
  棺材盖掀开,铁匠女儿静静地躺在里面。她面色红润,唇角带着一丝浅笑。
  王唯一又闻到淡淡的云杉木味道。
  果然是这样。
  “姑娘,怎么样!能看出凶手是谁么。”铁匠着急道。
  “女儿常年体弱多病,这几天她做了一场美梦,梦中她很健康,如常人一般成亲生子。她深深沉迷于梦境,拒绝缠绵病榻的现实,于是以上吊的方式让自己永远存活在梦境中。”王唯一说,“你看,女儿尸体面色红润,这是她对自己所下的象征着‘健康’的暗示。”
  “村口的乞丐居无定所,他们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有一个落脚地。梦境能帮助他们实现心愿,于是他们集体上吊。身边的行礼就是证据。”
  “摊主的父亲也是如此,在美梦中带着官帽上吊。”王唯一单手撑着膝盖起身,一双眸子看向魏璋,“事实上,梦是假的。谁施了梦术骗他们上吊,谁就是凶手。”
  别怪她怀疑他,谁叫这里只有他会梦术!
  铁匠面色惨白,脚步不稳踉跄两下,坐到椅子上。口中喃喃道,“是美人灯笼,美人灯笼冤魂不散,回白茶村复仇了。错不了,一定是他。”
  “铁匠,什么美人灯笼。”王唯一问道。
  铁匠叹了一口气,娓娓道来。
  十六年前,白茶村还不叫白茶村,叫病村。
  病村里住了一位名唤驱寒公子的美男子,他总是手持一杆美人灯笼。驱寒公子有造梦的独门绝技,他只给出得起价的富贵人家造梦。后来驱寒公子说要攒钱,开始给穷人造梦。可穷人拿不出钱。
  那面如观音、心似蛇蝎的驱寒公子恼羞成怒,竟丧心病狂地为病村所有人造梦,引诱病村之人集体上吊。
  病村怨念丛生阴云罩顶,天光射不透,经久不散。
  时值明炎宗高层修士路过,杀了驱寒公子鞭尸七七四十九天,病村才得以重见天日,并从此更名白茶村。
  “一定是驱寒公子回来复仇了,一定是这样。”铁匠喃喃道。
  这几天,关于驱寒公子的传闻越演越烈,传到魏璋的耳朵里。正是因为这样,他才特地走这一趟。
  殷长衍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火炉前打量。
  王唯一默默挪到他身边,手抓着他的袖子才能舒一口气。她怕鬼,怕得要死。
  手背传来一阵温暖干燥,被一只大掌罩住了。
  仰头去看,一直沉默的殷长衍直直地盯着火炉,缓缓开口道,“驱寒公子早在十六年前就死了,死人不可能会出来作恶。造梦之人另有其人,他在白茶村范围内造了一场大梦,藏身暗处欣赏白茶村的惊慌失措、恐惧无助。”
  “这话怎么说。”铁匠说。
  殷长衍敛下眸子,“我对造梦之术颇有研究。青丝为引,燃芯竹笼。掠影流转,一线紫烟缥缈散,人则与梦通。造梦之人以火炉为竹笼,炉膛里的炭上缠了他的长发,他为白茶村造了一场连续不断的大梦。这一股淡淡的云杉木味道就是证据。”
  “你的女儿离得近,首当其冲;四个流离失所的乞丐对家的执着比其它人更深,因此更容易受到影响;摊主父亲纯粹是倒霉,过来铁铺修个锄头就被缠上了。”
  铁匠大惊失色,“哈啊?你的意思是,我家火炉是罪魁祸首?!”
  “我没这个意思。”殷长衍摇了摇头,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铁匠,“我是说,你就是造梦之人。”
  “胡说,满口胡言乱语,你开什么玩笑!铁匠就这么一个女儿,疼都来不及,怎么会舍得害自己的女儿!”
  王唯一望向殷长衍,跟着点点头。虎毒尚且不食子,而且铁匠对女儿数十年如一日的疼爱做不得半点儿虚,左邻右舍都能证明。
  “为人父亲当然会爱女儿,可你不是铁匠。”殷长衍一字一顿地说,“铁匠早就被你掏空了,你操控他的皮囊扮演他,为白茶村造梦。”
  铁匠面容不知道什么平静下来,声音由浑厚转为勾人清澈,带着一股似水的阴柔,是个年轻男子,“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看你,锄头修得破破烂烂,你压根就不会修锄头;女儿喜爱的铁锅说送人就送人,你一定没做过父亲;桌凳上覆了一层尘土,显然你没把这里当家......你总共有七十六处破绽,多到我想不发现都难,你自己好好检讨一下。”
  “对了,提醒你一句,别随便开口。你每一次开口,都在向我透漏讯息。比如,听声音你与魏璋年纪相当。你精通造梦之术,对魏璋又有几分随性,或许,是魏璋的师兄吧。还是关系不怎么好的师兄。此番前来,你是在针对魏璋吧。”
  “铁匠”抿了抿唇,眸中之色渐渐转为防备。这人究竟是个什么来路。他能从只言片语推测出任何他想知道的讯息,这他妈的还是个人么。
  王唯一:!!!
  读书了就是不一样!!!
第101章 第 101 章
  ◎在意的女子◎
  “你, 名字。”“铁匠”直视殷长衍。
  “殷长衍。”殷长衍跟他打商量,“和你有过节的是魏璋,能让我们离开吗?”
  王唯一手腕一紧, 殷长衍将她拉到身后,面对几步之外的“铁匠”。
  “你怕他?”王唯一拍了拍殷长衍的背,安慰他,“安心安心, 我在他眼里看到防备, 证明你已经让他心生忌惮。照我看, 你对上他赢面很大。不, 稳赢的。”
  “哈哈。”殷长衍轻笑两声,“魏璋, ‘铁匠’由轻佻转为认真,我们得小心应对。事先说好, 我不怎么擅长造梦之术, 这一局还得指望你。”
  “别谦虚, 久病也能成良医。”殷长衍是魏璋见过最聪明的人, 无论在哪个方面。
  “太不厚道了。他可是你师兄, 这件事也是冲你来的,与我们夫妇二人无关,又为何非得将我们拖下水。”
  魏璋看着殷长衍抓着王唯一手腕, 移开视线, 淡淡道, “我不好, 你也别想痛快。”
  “好生霸道, 蛮不讲理呐。你说是不是, 唯一。”
  王唯一点点头。毫不意外被瞪了一眼。
  她突出眼珠子又瞪了回去。
  “铁匠”双手在胸前结印, 即使隔着一副皮囊也能看到他皱着的眉头,“我说,你们都不担心一下自己么。一个本就在我之下,一个梦魇缠身活在过去,无论我怎么算,都看不到你们的生路啊。”
  侧了一下头,“师弟,这就是你在意的女子么。半吊子修为,长得还不好看,是个丑女,你眼光真是一如既往地差。我真是搞不懂,明明你样样都不如我,为何师父只对你另眼相待。”
  王唯一被肆无忌惮地打量本就不舒服,听完最后一个字火一下子冒出来,“说谁丑,有没有长眼睛!有没有审美!我可是明炎宗剑堂最出色的女弟子!你去医堂找卫清宁去看一看眼睛。”
  “唯一,别说话。”殷长衍忙阻止,可是晚了一步。
  再拙劣不过的激将法,但是对每个女人都有用。
  王唯一一开口就意识到不对,浓郁的云杉木味道窜入口鼻。
  脑子有一瞬间的发懵,眼前火炉被扯着两角拉出夸张的弧度,平整的地面开始扭曲,整个人地转天璇。
  这个感觉并不陌生,她正第二次入梦。
  彻底失去意识前,王唯一听见“铁匠”说,“魏璋,殷长衍,你们也会像病村之人一样,在短暂的梦中获得永恒。”
  眼前一片黑暗。
  这里并没有时间的流动,因此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前方有一线白光。
  白光中心突起一个白点,白点越来越大,直至充斥整片视野。
  王唯一猛地睁开眼睛。
  这是什么地方?
  看着有点儿眼熟。
  打量好一会儿,似乎是铁匠家。
  桌椅板凳都是新的,脚下的青石地面十分平整,一丝裂缝都没有。
  前方不远处是垒了一半的砖,绕圈垒,正在盖火炉。
  耳边传来脚步声,很重。
  铁匠掀开蓝色门帘走过来,手中端了一碗药。抬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讶,你醒了!药煮好了,你趁热喝。”
  跟我说话?
  铁匠,你看得见我?!
  太好了。
  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没什么比‘他乡遇故知’更令人欣喜。
  王唯一刚要张口,突然看见自己伸出手接过药。
  湖蓝色宽大袖口,外面套一件月牙白竹风暗影外衫。皮肤白皙,小臂上覆了一层薄薄的肌肉,看得出来不是身强体健那一挂。指腹一侧有老茧,那是长时间拿笔才能留下的痕迹。
  ‘她’闻到药味顿了一下,开口说话。声音如素手拨弦,清亮,又带了一丝内敛。怎么是个男人。“草果、赤参、干草、老姜......这药不便宜。”
  “但很有用,你再吃两帖就能好起来。”
  “侄女的病得一直吃药,驱寒公子这算不算是占了侄女的药钱。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哈哈哈哈,我就说你是仙人,你还不承认。”铁匠蹲下来继续垒火炉,头也不回道,“我们平头百姓张口就是‘我’‘你’,只有仙人才直呼自己名号。”
  驱寒公子愣了一下,咧开嘴笑,“你耳聪目明,什么都瞒不过你。”
  “驱寒公子,你真的是仙人?!那你会不会点石成金,或者手一扬变出一堆钱?”铁匠转过头,黝黑的脸上,一双眼睛格外明亮。
  “那样会扰乱人世间的平衡,得一时之利而后患无穷,我不建议这么做。”驱寒公子仰头灌下汤药,苦涩感虽充斥口鼻,心却泛着一丝甜,“干活儿挣钱,就很好。”
  “仙人也要干活?”
  “驱寒公子不干,会显得很掉价。”
  铁匠想到什么,“对了。下午我有一口锅要打,动静小不了。会不会打扰到你休息?”
  “怎么会呢。”驱寒公子摇了摇头,唇角带笑,“我喜欢听打铁声,入耳有一种很踏实的感觉。”
  王唯一听到这儿,还有什么不明白。她做的这场梦是十六年前的病村,驱寒公子的眼睛就是她的眼睛,他目之所及即是她眼中天地。
  只是这驱寒公子不像外头传言中所说是个恶人。
  铁匠垒好砖头,起身去了外面,很快传出一下又一下有节奏的打铁声。
  驱寒公子闭上眼睛,背靠在栏杆上小憩。王唯一跟着眼前一片黑。
  王唯一:“......”黑漆漆好无聊的,这打铁声有什么好享受的。
  过了一会儿。
  嗯?谁在拽她(他)的衣角?
  眼睛睁开,一个五岁的女孩子。穿一身碎花红衣,肩上斜挎一个百宝袋。
  王唯一一眼就认出她是铁匠女儿,跟十六年后基本是等比放大。
  “吃绿豆糕吗?甜甜的,可好吃了。”女儿从百宝袋中拿出半块绿豆糕放在驱寒公子手心,“咳咳,只有吃药的时候,爹才会给我。平时吃不到的。”
  绿豆糕放进百宝袋中,被其它零碎小玩意人压得不成样子,上头还沾了线头、草根、石子。
  不是,谁会把吃食放进布袋子里。
  驱寒公子大掌一抬,倒进嘴里,舌尖顶出石子和草根。笑道,“小丫头,你咳嗽还没好?”
  “爹说再吃一帖药就好了。”
  “药在哪里?我带你去吃。”驱寒公子一把抱起铁匠女儿,叫她坐在臂弯上。
  铁匠女儿特别喜欢驱寒公子,他是她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咳嗽两下,“爹说你的病比较重,先喂你吃药。等有钱了,再给我买药。”
  驱寒公子愣怔一瞬。铁匠看着憨厚蠢笨,实则就是憨厚蠢笨。他一个外人哪里有女儿要紧。
  陪女儿玩一会儿,打铁声停止时,驱寒公子单手撑着膝盖起身,“你爹忙完了,去找你爹。”
  “那你呢?”
  “去一趟大街上,干活儿挣钱。”
第102章 第 102 章
  ◎莫非姑娘是我心上人?◎
  驱寒公子会的东西本就不多, 能拿出来变现的就更加少得可怜。
  这么一想还真是悲哀,除了讨厌的造梦之术,他一无是处。
  驱寒公子叹了一口气, 抓起墙角靠着的竹竿,把白幡挂在上头,写了“贩卖美梦”四个大字。
  扛在肩上,走出院子。路过一个房间, 脚步一顿, 屈指敲门, “徒儿, 走,去集市, 我们去做生意。”
  没动静。
  “吱呀”一声推开房门。
  床上躺了一个闭目休息的少年,唇红齿白, 面若好女, 正是魏璋。虽然带了几分稚气, 但依旧可见日后的风华绝代之姿。
  驱寒公子弯腰去够墙角的被子。盖一盖, 要是着凉了, 他可出不起医药费。
  魏璋蓦地睁眼,眸子里有一分惊讶,还带着机不可察的戒备。望春楼出身的人在这方面比常人会多留几个心眼。
  “你那是什么眼神, 我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对男人下手。我怕你着凉。”驱寒公子扔开被子, 单手撑着膝盖起身, “正巧你醒了, 走, 跟我去集市。”
  魏璋:“?”
  “挣钱, 我们总不好在别人家白吃白住。”
  魏璋抿了抿唇, 坐起来,抬步跟在他身后。
  驱寒公子和魏璋三天前在一株大桑树下共同躲雨。驱寒公子需要一个徒儿,魏璋看上他修士身份、想修仙以求自保,二人一拍即合,当场结了师徒。
  魏璋一路跟着驱寒公子回到病村。
  集市。
  驱寒公子把白幡往地上一插,找了一个台阶撩起衣摆坐下,单手撑着下巴,静等生意上门。
  魏璋也不是个话多的,有样学样坐在他身边。
  王唯一:“......”
  会不会做生意,好歹吆喝两声,叫大家知道你在干什么。
  不是她说,他这种奇奇怪怪的生意本来就不好做。他要是不直白地告诉大家,再找一个托儿炒一下场子、活络一下氛围,根本没人上门好吧。开张即关店。
  驱寒公子坐了一会儿,意识到问题出在哪儿。
  踹一下魏璋,“徒儿,你假装客人上门,做一场美梦后对我感激涕零三跪九叩大夸特夸,咱们场子就热起来了。”
  “......”魏璋说,“别把路人当傻子,我们一直在一起,明显就是一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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