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一段时间后。
某一天,镇子上最大的药铺里进来了一个体弱多病的女子。
一个容貌绝美男子陪在她身边。男子五官生得极好,尤其是一双眼睛,眼尾像是揉碎了红辣椒点在上面。
戚言枫抱过小时候的铁匠女儿。铁匠女儿从小就粘他,于是他常陪她玩儿。
殷长衍与王唯一回家。
王唯一从来不知道寡言沉默的殷长衍能有这么烦人。
“魏璋为什么叫你‘心上人’?”
“我入梦的时候,意识在驱寒公子心口。驱寒公子这么叫我,他就有样学样。”
“你之前没有见过戚言枫是不是,他怎么也这样叫你。”
“他也有样学样。”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你的真名,反而默许他们用这种暧昧的字眼称呼你。”
驱寒公子所修习的造梦之术与其说是造梦,不如说是将人拉到过去未来。稍微出点儿纰漏,就会产生严重的人际后果。
比如,去了一趟殷长衍的梦境之后,魏璋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温暖还含笑,像是在看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这一次借着梦境去了驱寒公子那一段时间,真真切切地成了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因为,在人际关系方面会有混乱的结果。”
“......这么暧昧,不混乱才怪。”殷长衍默默地想,过去的时间他顾及不到,以后得把控着她别玩儿造梦之术。
一想到再来几个俊美男子张口闭口冲着她喊“心上人”,他就心中不痛快。
王唯一脚步一顿,眯了眯眼睛,“你这是在抱怨我?”
“唯一,你看不出来么,我在拈酸吃醋。”殷长衍停下脚步,一双眸子十分寡淡,“你个性很好,但凡与你相处过人的都不介意与你继续下去。我只有你,你要是被钩走了,我要去哪里寻一个娘子?我要怎么办?”
王唯一叫这话说得心花怒放,乐陶陶的找不着北。
“唯一,别对我有所隐瞒。”一旦你这么做,我会对你玩儿手段。
“不会的不会的,我什么都跟你说。”
“真的吗?”
“那当然,夫妻间讲得就是一个坦诚。要是一直藏着掖着,那这对夫妻指定走不长久。”
殷长衍突然低头,与王唯一鼻尖对着鼻尖。
毫不意外地,她先是一愣,而后下意识后退两步。
殷长衍直起腰,肯定道,“唯一,你怕我。”
王唯一实话实说,“我在驱寒公子的身体里,他被你用铁扇挖去眼睛时我感同身受。殷长衍,现在我一看见你,就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种绝对的恐惧。我不是怕你,而是怕那种被人摁住喉咙、濒临死亡的绝望。”
过了一会儿,殷长衍缓缓开口。
“这二者有什么区别?你惧怕绝望,而这绝望,是殷长衍带给你的。”
“区别大得去了好吧。”王唯一笑了一下,扑到殷长衍怀里,“绝望是绝望,殷长衍是殷长衍,你是我爱的人殷长衍。”
殷长衍抬手,轻轻地抚摸王唯一的乌发。在眼前晃来晃去的铃兰簪子真是碍眼。
唯一,你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你见到的那个殷长衍才是真正的殷长衍。
你要做的也不是区分,而是学着接受这样的殷长衍。
无量涧。
这段时间正是铃兰盛开的季节,无量涧后山有一片野生的,开了一丛。
风一吹,白色的铃兰花跟着荡来荡去,别提多好看了。
王唯一蹲在那儿看了很久。
从后面被人披上一件外衣。
即使知道是殷长衍,转过头撞进他眼睛里时依旧会下意识闪避一下。
“殷长衍,你看,是不是很美。”王唯一说,“我从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场景。”
殷长衍直勾勾地瞅着她脑袋顶上随着动作晃来晃去的铃兰簪子,“嗯,如果再洒一层面粉,上锅蒸一蒸,放点儿糖就更美了。”
王唯一:“...... ”
王唯一:“你确定这能吃?”
“红花能,铃兰有什么不能的。”殷长衍挽起衣袖,蹲下来,肘部撑在膝盖上,大片大片随风摆动的铃兰倒映在他眸子里,“唯一,去厨房拿一个盆,越大越好。”
“好的。”
回来时震惊了。
一大片铃兰被撸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一排排光秃秃的绿色草杆子。
......殷长衍手快得仿佛跟铃兰有仇一样。
“没仇。”夫君娘子之间偶尔吃醋是情趣,但醋一朵铃兰就着实有些小心眼儿,打死殷长衍都不会承认,淡淡道,“多蒸一些,我爱吃。”
“......你换口味了?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吃甜食。”
“从现在开始。”
殷长衍吃完五盘铃兰,惨白着脸挺着滚圆的肚子在院子里转圈圈。
那架势,仿佛怀了一样。
“豁,吃了这么多?我都不知道,你这么爱吃铃、唔!”嘴被一只大掌盖住。
“......别说出那两个字。”殷长衍下意识反呕,另一手捂自己的嘴。
殷长衍消食消得差不多,拿着笼屉装满蒸铃兰出门。
面色凝重地进了青松山庄。
再出来时,手里拿着帕子擦去掌上的泥,面上一片舒坦。
湘儿丫鬟兴冲冲地提着裙角去浇花,到地方后傻眼了。
不是,哪个缺德的把她辛辛苦苦挪到道路两侧晒太阳的铃兰拔光了!!
手也未免太欠了。
哭唧唧回到湘儿身边。
湘儿安慰她,端一碟蒸铃兰放在她面前,“甜丝丝的,味道很好。别伤感了,过来尝一尝。”
“可是我的铃兰......”
“长花盆里的是铃兰,碟子蒸的也是铃兰,差不多差不多。”
湘儿丫鬟含泪吃了三大碗。
殷长衍路过布行。最近风大,唯一需要一件披风。
进去看一看。
“客人请进,买成衣还是买布料?咱们家新出了很多款,明媚,活泼,柔美......风格各异,您需要哪一款?”
“我不挑。”殷长衍有说这话的资本,他的裁缝手艺能完美驾驭各式各样的布料。
半柱香后
。
殷长衍铁青着脸离开布行。
老板骂骂咧咧。多大仇啊,客人剪烂他所有的成衣。
呜呜呜呜,这可都是最时兴的铃兰花图案,难买着呢。
第108章 第 108 章
◎超甜◎
“唯一, 我回来了。”殷长衍推开门。
王唯一蹲在院子里移栽铃兰,袖子挽到肘部,双手都是泥。运气很好, 在犄角旮旯里找到几个瘦小的野生株。
这东西实在漂亮,拿来蒸着吃太浪费。
鼻尖微动。
血腥味儿。
抬头。
殷长衍长身玉立站在不远处,手中提了一串漂亮的五花肉。
“长衍,你什么时候开始吃肉?”
“你喜欢吃, 我买了一些。”殷长衍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头, 还有几株没处理完。拔是不能拔, 唯一会火大, 但也留不得。
王唯一下意识手环住铃兰,提高声音,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不准你碰。”
殷长衍没说话, 抬步上前。
人与人说话有一段舒适距离, 远了声音过不去, 近了不免会觉得冒犯。
殷长衍踏出舒适距离后不止没停, 还单刀直入侵门踏户。
她无措的脸在他澄净的瞳仁中不断放大, 轻而易举占满整个眼球并理直气壮地登堂入室。
起了一阵风。
他的长发擦过她的耳畔。
不用看也知道他的长发在她脑后随风飞舞,与她的融为一体。
离得太近了!
心跳快了三分,他长得真好看。
世间罕见的美人在她身下任她这样那样为所欲为......停, 打住, 不能再想了。
露骨的心思见不得人, 王唯一干咳两声掩饰羞涩, 装模作样避开。
等等, 避什么避, 他们是夫妻, 这不是很正常的闺房生活么。
王唯一兴冲冲望回去。
她避开的时候,殷长衍眼皮微敛,澄净的眸子跟着渐渐晦涩。
于是王唯一猝不及防撞进一双低沉、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与被铁扇贯穿胸口那时一样。
殷长衍视线停在她脚上,毫不意外看到她裙摆微动。恐惧让她下意识后退,可她很清楚后退会伤到他,所以她强压下本能反应立在原地,维护他。
她的心善乐观一如以往。
他不舒服,没人能坦然接受被惧怕,尤其对方还是自己爱的人。
但她的维护令他心情愉悦,他可以容后发作。
殷长衍提起五花肉,笑了一下,“要怎么吃?红烧还是煎烤?”
诶呦这个成色真好看。
“煎烤!用街东头的八角、香叶和花椒腌制,特别入味儿。切薄一些,肉一烤就卷边儿,可太香了。”
“行。”
殷长衍出门一趟,买齐了烧烤用的香料。
付钱的时候随口问道,“听着有鸡叫,店家后院养鸡吗?”
“客人耳力真好。我媳妇儿在后院圈了三、五只,供自己家吃。”
“鸡蛋卖吗?给我拿一个。”
一个?一个够谁吃?“可客人是要买一打吗?我家量不够。沿这条路直走然后右转,有好几个提筐子卖鸡蛋的。”
“一个。”殷长衍肯定道,“多少钱?”
店家叫娘子拿一个鸡蛋过来,豪爽笑道,“送你了。客人常来买肉,鸡蛋又不值什么钱。”
“谢谢。”
殷长衍接过鸡蛋,大拇指稍微一按,鸡蛋壳裂开一条细缝儿。
仰头,将鸡蛋倒进嘴里。
无量涧。
五花肉用研磨碎的混合香料腌好后,拿小刀切成薄如蝉翼的片儿。大石头清洗干净,用大火烧得发白,就成了一个天然的烤锅。
肉片放上去,没一会儿就滋滋冒油卷起泛黄的边。
边缘酥脆,内里油润咸香。
殷长衍熟练地用匕首尖挑起烤熟的肉片递过去。
王唯一一口一个,根本停不下来,“肉特别嫩,可好吃了,你真的不试一试?”
殷长衍摇了摇头,“腌制时加了蛋清,肉更滑嫩。还要吗?”
“再烤两盘蒜,多放点儿辣椒。”王唯一咽下食物,注意到他手,“烤得时候离远一些,油就溅不上来。”
真可怜。
指头、腕部都是小红点儿。
......看着有点儿眼熟,与其说是油溅的,更像是“天克”症状。
王唯一擦干净手,撸起他的袖子。果然,小臂上都是。
“你碰鸡蛋了?腌制时抓拌两下,居然严重成这个样子。”
殷长衍没承认,更没否认。放下衣袖,“这一锅多放了辣椒,尝一尝味道?”
她脸上满是自责、担心,这几片肉怕是食不下咽。
也好,肉吃多了容易积食。
王唯一有被感动到。老实说吃到现在,她差不多饱了。但一想到殷长衍牺牲这么大才烤出来的肉,说什么她都要咽进肚子里。
一脸的视死如归,“都放到我盘子里。”
殷长衍:“......”
王唯一吃饱喝足,扶着肚子在院子里转圈圈消食儿。
时不时瞅一眼移栽的铃兰。
很好,花苞依旧雪白,结成串儿。不是光秃秃的叶杆子。
殷长衍在河边干什么?
他宽衣解带,身形偏瘦,皮肤是冷白色。
乌黑长发垂在脑后,长度及膝。
脚腕很细,皮勾勒出脚踝的形状,在光的照耀下几乎是透明的。
看起来精致又脆弱,似乎一折就会断掉。
王唯一抬手遮眼,“虽然无量涧就我们两个人,你也不好大白日就在外头清洗身子。”
“屋子里都是烤肉味儿。”殷长衍侧过头。
“现在是大白天,带着那么点儿白日宣淫。”
“我身上痒,等不到晚上。”
呀,身体最重要。王唯一忙道,“你洗你洗,我回房替你拿外衣。”
王唯一抱着衣服出来,远远地看见殷长衍立在湖水中心。
长发打湿了,一些飘在湖面上,另一些蜿蜒在结实的身体上。
水珠顺着如凝脂的皮肤下滑,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七彩炫目的光晕。
紧实平滑的腹部往下在湖面往下,只有她知道那里有多傲人,诶,如果小红点全身无差别地起,那里是不是也冒了......咳,跑题了。
“唯一,过来。”
谁能懂啊。这句听在她耳朵里不亚于荒郊野岭的狐狸精勾引路过赶考书生。
不去不去,一过去绝对会暴露她饥不择食的丑恶嘴脸。这多败坏好感。
“唯一,拿药,替我涂一下背部的红点儿。”殷长衍掌心握着瓷瓶。
他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有什么理由不去。
王唯一深吸一口气,希望自己别太出格,“这就来。”
一开始涂药的时候,多多少少有点儿羞涩。
心跳如雷,看一下就立即瞥开视线,盯湖面。
嘶,粼粼波光晃到眼睛了。
知道他一直侧头瞧她,所以她越发小心翼翼不敢与他对视。硬着头皮往上涂。
他身上的热气儿透过稀薄的空气传过来,她脸颊跟着泛红。
直到碰上去,红疹子凸出来,他情况很严重。
“涂完了,前面你自己可以。”王唯一舒了一口气,把瓷瓶递给他。
殷长衍没接。
“殷长衍?”
“我身体不舒服,你替我涂。”
休想勾引她!“你的身体,你爱涂不涂。”
“也不知道是谁坚持吃烤肉,要是不腌那么久的话,是不是就不会......”
真会谈条件,尽往人心口软的地方扎。他这些年专门学了怎么拿捏人了是吧,“好好好,我涂。”
过了一会儿。
殷长衍“嘶”了一下,声音很轻,“唯一,那个应该不是起的疹子。”
“......右边的也不是。”
王唯一面红耳赤,手在空中停滞一会儿后,气性上来拧过去,“我说是就是,你要是有意见就自己涂,别叫我。”
“嘶。”殷长衍眉头轻皱。
“嘶什么嘶,我没用劲儿。”
“你指甲刮到了。”
“......对不住对不住,我等会儿就去剪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