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绪将她揽上肩头,嗓音低沉又坚定,“我答应你,不会很久。”
其实这并不是他一个人的责任,他却如此义无反顾地扛起。柔嘉心中柔软,轻轻蹭了蹭他,又听他低声道,“一会儿到了皇宫,不要当他们是人,看作工具便是。”
北奕的这一群野心狼子,确实都不是人。把他们当做执行计划的工具,心态能好上不少,柔嘉浅浅勾唇,温顺道,“好。”
不多时北奕来接的马车到了,柔嘉与殷绪整理仪容,带着部分将士们,踏上入宫的路途。
北奕的皇宫整体上由乳白大理石打造,装饰着沙漠草原盛产的黄金玛瑙和象牙,以及花纹精美的织物,在瑰丽落日下,别有一股庄严壮丽。
在礼官的带领下,柔嘉和殷绪并肩踏入主殿,里面已坐满了北奕的君臣。
北奕民风说好听是粗犷,说难听是野蛮,对待女子也不甚尊重。柔嘉进入时,便感受到了落到身上的、放肆的视线,不由心中默念,这些都是工具。
殷绪轻轻握住她的手臂,给她坚定的力量,二人在大殿正中站定,带领随从一道向北奕皇帝行礼。
北奕皇帝名唤宇文韬,容貌硬朗中透出一股狂野,此时懒洋洋坐在龙椅上,手臂撑着龙椅扶手,偏头打量新一年的使者。而他脚边,穿着一身红衣,神情妩媚,赤足坐在那里的,赫然便是陈昱的画中人。
她叫做高绾,是北奕大司空的女儿。她对陈昱说的那个身份,是编出来骗他的。
柔嘉心善宽柔,在看到高绾的那一刻,仍是忍不住眼露仇恨,咬紧了唇。
上辈子最开始,柔嘉是想接纳这个身份不明、却深受陈昱喜爱的女子的,她想把她当姐妹相处,一道辅佐陈昱做个明君。可高绾显然不这样想,她不需要姐妹,不想遵从大齐的礼法,她要陈昱眼中只有她,要至高无上的宠爱。要到最后,是柔嘉和太后的点点血泪,是朝堂的纲纪废弛。
她不见得当真引起了北奕的进犯,但也当得起一句祸国殃民。她该死!
掌下纤细的手腕在紧绷着用力,察觉柔嘉心绪激荡,殷绪用大拇指摩挲着她,力道又轻又缓,一下又一下,柔嘉渐渐被安抚下来。
高绾确实该死,可现在,一切正在计划中。便当她是一个,注定要死的工具好了。柔嘉暗自深吸一口气,压低了视线。
金城夜间寒冷,殿内已经燃烧起了熊熊的篝火,高绾穿着轻薄的红色纱衣,身上挂满了金玉璎珞和串饰,赤足上还有一串小巧的金色铃铛。
瞧见柔嘉的目光,她不明所以,偏了偏头,笑得更妩媚了,而后眸光掠过她,落到了殷绪身上。
宇文韬身材魁梧,嗓音亦是洪亮,开口说了几句场面话,而后让柔嘉和殷绪,以及他们身后的诸人落座。
北奕的酒盏很大,几乎比柔嘉的手还大。有人来为他们斟满了酒,那酒液清澈中透出浅浅金黄,味道也十分浓烈。
北奕的皇帝举杯,请满殿之人共饮,以庆两国友好,又强调着须得干杯。
柔嘉迟疑地看着酒杯,心头有些发怵。殷绪也不欲柔嘉喝下这满满一盏酒,凑头过来,低声道,“没事,小抿一口便好。”
毕竟是“庆两国友好”的酒,身为使臣须得喝上一喝。但给个面子就好,倒也不必勉强自己。殷绪觉得,若是宇文韬介意,到时见招拆招。
柔嘉心中稍安,依言浅抿一口,却不小心被那浓烈酒气呛得咳嗽起来,小脸通红。
宇文韬和高绾都朝她看了过来,柔嘉以袖掩唇轻咳,仪态端庄。殷绪低头,拿过她腰间的绣帕,给她擦了擦,又镇静朝宇文韬道,“公主殿下不胜酒力,还请皇帝陛下勿怪。”
宇文韬瞧了瞧柔嘉嫣红的脸。听说大齐的柔嘉公主国色天香娇美纤柔,看来确实如此。
他将手中将酒盏慢悠悠地转来转去,笑道,“可这是庆贺两国友好的酒,不喝只怕是诚意不够。”
见皇帝明显为难人,坐在后头的刘武已经是面色发黑。
可到底是出使,身在别国的地盘,该给面子还是得给。殷绪仍然从容,扬唇而笑,笑意却不达眼底,“那便让在下替公主喝了,陛下以为如何?”
今日宇文韬高坐庙堂指点江山,焉知日后不会成为他瓮中捉鳖的对象?
“将军是懂得疼女人的。”宇文韬自然不知殷绪心中所想,粗放大笑,“那便请了。”
柔嘉心疼地看着殷绪,殷绪朝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举盏很快将两大碗酒喝下。
“将军爽快!”宇文韬让人重新倒了酒,又举杯,“欢迎公主和将军远道而来,你们是我大奕永远的朋友,敬你们。”
“承蒙陛下抬爱。”殷绪淡笑,又喝了两碗。
宇文韬眯眼看殷绪面不改色地喝完烈酒,眼中浮现好战的兴味,又让人斟酒,举杯道,“听说将军和公主去年成婚,用你们齐国的话来说,祝你们白头偕老。”
什么美好的祝福,都掩盖不了宇文韬的险恶用心。柔嘉看殷绪又要拿酒,压住他的手,心疼道,“我自己来。”
“没事。”殷绪安定地看了看她,抬手又将两杯酒喝完。他越喝脸色越是冷静,皮肤上一点红色都不见,柔嘉也看不出他是否不适。
想不到殷绪比他想的更有魄力,宇文韬挑眉。再要如何敬酒,便已是太过明显,宇文韬笑道,“难得使者远来,不妨看看我大弈的歌舞。”
一群身穿轻薄黄色和红色纱衣,周身串饰叮当作响的舞姬,轻盈地上了殿来。在节奏昂扬的音乐声中,跳起曼妙又有力量美感的舞蹈。
北奕君臣兴致勃勃地观舞,柔嘉低头问殷绪,“可还好么?”
殷绪捏捏她的手,语调十分清醒,“放心。”
一曲完毕,宇文韬看向殷绪,笑问道,“将军以为这舞如何?”
世间之人,除了柔嘉相关,谁在他眼中不是木石?殷绪轻笑,“贵国的舞蹈,自然是令人惊为天人。”
宇文韬心中得意,就要举杯敬酒,周凌风趁机坐直了身子,朗声道,“听闻皇帝陛下雄姿勃发,威武不似凡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敬皇帝陛下!”
周凌风一把端起酒盏,就仰头喝了干净。他如此干脆痛快诚意十足,宇文韬若不回应便落入下乘,见状只得放下殷绪,同他喝了起来。
高绾坐在宇文韬脚边,薄纱掩盖下的纤长手臂攀在宇文韬健壮的膝盖上,也含笑喝过了几盏酒。
将酒杯递给一旁的宫人,她仰头望着宇文韬,笑道,“那陛下觉得,她们的舞姿如何?”
不待宇文韬回答,她盈盈站起身,红唇擒着妖娆笑意,“我可以,比她们跳得更好看。”
宇文韬眯眼看了看她,笑道,“那皇后请吧。”
柔嘉心道,这北奕的后宫风气当真是乱,抬眼间就看见高绾略带挑衅意味地看了她一眼。
挑衅?挑衅什么?她们此刻不是不认识么?柔嘉疑惑。
高绾莲步轻移,赤足白皙,脚趾甲涂着火红的丹寇,纤细脚踝上的铃铛一步一摇,仿佛荡漾在人心头。
柔嘉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她从小受的教育,也并不涉及这些。她不知这样的女子是否更能迷惑男人,但陈昱确实,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高绾大约也知道,自己有将人迷得神魂颠倒的能力,在大殿正中站定,红唇擒着浅笑,媚眼如丝地看了殷绪一眼。
柔嘉皱眉:这人是有什么毛病么?殷绪的反应则是心中冷笑,而后握住了柔嘉的手。
音乐声起,高绾抬手、抚胸,扭腰、旋腿,曲线玲珑,叮当声不觉,妖娆而又勾人。
一舞完毕,北奕的臣工们大声叫好,气氛热烈,大齐这边却都有些尴尬——这舞美不美他们不好说,但堂堂一国皇后如此卖弄风姿,还和一群舞姬争风,实在是……不说周凌风这样有教养的公子,便是刘武这样的粗人,也觉得尴尬得紧。
薛非和平安见高绾对自家公主驸马举止轻佻,看她更是轻蔑。
片刻后大齐几人才跟着支支吾吾夸赞起来。
高绾的含情目又看了殷绪一眼,而后回到宇文韬身边,乖巧地坐在了他腿边,宇文韬奖赏似的摸了摸她的脸,高绾毫不避讳,慵懒地蹭了蹭。
说过几句话,晚膳终于端上来了,大齐一行人这才能吃上热食。宇文韬又想朝殷绪和柔嘉敬酒,这次是刘武机灵,又巧妙地先将宇文韬敬过。
北奕的吃食都是些又干又咸的,柔嘉精挑细选,给殷绪夹了两样好消化的,免得他酒后的肠胃不适。
殷绪回应着北奕君臣,没有与柔嘉多说,却一一将柔嘉夹来的尽数吃掉。
宴席结束已是夜深。尽管有属下们帮忙,殷绪仍是喝了不少酒,但他一直面色镇静应对从容,连离开皇宫的步伐,都是沉稳的。直到了马车上,柔嘉才发现,他不是没有醉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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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 76 章
◎给我生个孩子◎
许是因为快到朝圣节, 即便寒冷,金城的夜晚仍是喧闹的,行人来来去去, 酒肆张灯结彩,不知从哪里传来了高亢的歌声。
马车行驶在这一片喧闹中。殷绪坐在柔嘉身边,紧紧搂着她的细腰,高大的身子佝偻着, 硬朗的下颚抵上她的香肩。
滚烫的鼻息喷在柔嘉脖颈中, 让她觉得有点痒, 她听见殷绪低低的声音, “柔嘉。”
伸手环住他宽阔的脊背,柔嘉温柔地应声, “嗯,我在。”
殷绪又道, “皇后娘娘……”
柔嘉顿时一惊, 被他这一声喊出了浓浓的羞耻感。他们现在是正经夫妻, 不是什么殷将军和皇后。
柔嘉红着耳根低声纠正, “我是你的阿珺, 不是什么皇后娘娘。”
“嗯。”殷绪温顺地应了一声,摩挲着柔嘉肩颈处细腻的肌肤和柔顺的发丝,又低低道, “给我生个孩子。”
这人喝了酒, 当真是什么都敢说。柔嘉面色绯红, 一时没有回答。殷绪吮吻她的耳垂, 含糊催道, “给我生个孩子。”
柔嘉被他闹得无奈又心软, 往后退了退, 低声哄道,“好,生。”
哪知接下来殷绪又语出惊人,“不要给陈昱生。”
柔嘉面红耳赤,连忙侧身,一手推着殷绪胸膛稳住他,另一手捂住了他的嘴。
所以这醉酒的人现在是上辈子的思绪是吧?那他上辈子都想过什么过分的事啊!柔嘉羞耻得心脏砰砰乱跳。
然而还有让她更乱的,殷绪被她捂住嘴,幽深中透出一点迟钝的的眼望了过来,瞥了瞥她,张嘴吮吻起了她的掌心。
柔嘉手心一湿,心尖一颤,连忙缩回手,力道也乱了。殷绪坐不住,又朝她倒过来,下巴重新回到她肩上,低声重复道,“不要给陈昱生。”
看他这架势是不达目的不罢休,柔嘉只得轻声哄道,“好,只给你生。”
殷绪开心地浅笑起来,低低地许诺着,“我会待你好,不让你受一点委屈,流一滴眼泪。”
这应当是他,上辈子心里最深的话罢。他看着她受苦,心中比她更苦。
柔嘉心脏仿佛泡入蜂蜜醋水,又酸又软,道,“我相信你,你是我的大英雄。”
殷绪满意了,不再说话,侧头轻吻她的耳朵。柔嘉觉得,如果他一直这么温柔轻巧,也不是不行,结果殷绪越吻越重,移到她的勃颈,印下湿漉漉的痕迹。甚至连手也不再规矩,尝试潜入衣襟。
柔嘉手忙脚乱、面红耳赤,急出满背汗。这是马车上!外面不仅有平安薛非,还有周凌风刘武等等,全是练家子,耳聪目明!
柔嘉想下去,让薛非他们上来。可殷绪连上辈子的话都说出来了,若是被别人发现端倪,当做妖怪,那可怎么办?
柔嘉只能按捺,抓住他的手,压低声音哄道,“殷绪,这是马车上,安静些。”
还好此时的殷绪居然不难沟通,乖乖地“哦”了一声,果然安静下来,只克制地亲吻她的粉颈。
好不容易挨到驿馆门口,柔嘉挣开殷绪,拉过发丝遮住被殷绪反复吻过的地方,率先下了马车,脚步很快,勉强维持住威仪。
“驸马醉了,平安,薛非,你们扶驸马回房。”柔嘉压着混乱的心跳,强自镇定地吩咐。
见春和知夏过来迎接,见状立马去备水。采秋陪着柔嘉回房。
平安和薛非一左一右扶下殷绪,心中恼怒北奕皇帝欺人,但也没有在这驿馆说什么。
殷绪并没有醉得太过明显,虽借了一点两人的力道,但脚步勉强算稳的。柔嘉说他醉了,他便安静地没有作声,被两人扶回房内,靠坐在床边。
还好他们早就知道,北奕的宴席上必然要喝很多酒,火炉上早已热着醒酒汤。采秋盛过来一碗,交给柔嘉,柔嘉坐到床边,一勺一勺地喂殷绪喝下。殷绪顺从地配合。
一碗汤喝完,热水也已备下。柔嘉起身,欲要往外走,“让平安他们进来服侍吧。”
殷绪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仰头直勾勾看着她,道,“不要平安他们,要你。”
柔嘉想想之前的经历,下意识不想和醉酒的殷绪多待,软声哄道,“他们帮你,会快一些。”
殷绪抓着她的手腕不松,固执道,“不行。”
柔嘉无法,再耽搁下去水都凉了。她只能吩咐婢女们下去,而后给殷绪宽衣。
刚开始殷绪倒也配合,让抬手便抬手,让低头便低头,这样的温顺让柔嘉忽略了他越来越火热的眼神。
直到醉酒的人浸入浴桶,柔嘉拿了帕子,第一下擦上他的肩膀时,猝不及防地,就被整个拉了进去,溅起巨大水花。
衣衫湿透,又被粗暴扯开,膝盖也磕到浴桶边缘。新仇旧恨,柔嘉此刻抽宇文韬一千鞭子的心思都有了。
北奕的烈酒里,不知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成分,殷绪翻来覆去了快两个时辰才沉沉睡去。
房间到处乱糟糟的,嬷嬷们不在,柔嘉只得拖着疲累的身体,自己起来草草收拾一番。最后让婢女们扔掉扯坏的衣衫,将浴桶搬走,擦干溅湿的地面。
另一边,北奕皇宫,气氛怪异而热烈。
北奕的皇帝和皇后回到寝殿。甫一踏进,宇文韬并不顾殿中还有宫人在,伸手便将高绾掀翻在地,压了过去。
那动作十分野蛮。高绾的脊背撞在地上,很有些疼。
宫人们见怪不怪,不紧不慢退了下去。宇文韬居高临下望着高绾,脸上在笑,却含着说不出的危险,“今天这么放浪,很喜欢那个南齐的将军?”
高绾脸上有忍痛的痕迹,闻言却娇笑起来,妩媚地瞧着宇文韬,手指暧昧地绕着他的一缕发丝,“皇上不也多看了那位公主好一会儿?”
宇文韬大掌钳住高绾下巴,力道毫不收敛,令高绾疼得微微拧眉。他冷笑道,“你能与我比?少挑衅我,高绾,我不吃你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