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眼底被死灰覆盖,脸色泛着异常青白,胸膛不停起伏,不停道着,“我是陆澈行,陆澈行。”
“不是奴隶十三。”
他情绪失控,发疯地摔着室内物件,死死地盯着宋元清,“记住了吗?”
宋元清急忙跪地,“是属下失言了。”
他连忙笑着,安抚着,“其实给江晏行下催.情.药的法子也是万无一失,只要叶虞同江晏行有床笫之欢,她就会满心欢喜地爱上江晏行。”
“属下曾被陆衡之收买逼疯叶虞。”
“其间无意偷学过催眠术,得知了叶虞同陆衡之的深仇大恨是因着情爱,陆衡之一心痴情于叶玉,曾为叶玉多次折磨叶虞。”
“所以叶虞才这般记恨陆衡之。”
陆澈行脸色渐白,捂着心口,思绪涣散道着,“阿姐,阿姐…”
宋元清掩面,悲伤惋惜着,“当年江晏行等人用迷情散陷害了江鸿同公主,公主怀胎五月却长跪于宝禧殿才致小产。”
俊美少年手指握成拳,青筋凸起,眼底恨意渐浓,神情痛苦不堪地发病了。
宋元清怔愣在原地,也知自己失言,慌乱不已。
屋门被推开,室内步入个香肩微露,美艳至极的女人,女人手持玉扇,笑得媚态万千,正是金玉酒楼老板清绯。
她手里握着小玉瓶,搀扶起陆澈行用药,她安抚道,“此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江晏行受药物蛊惑将成重欲之人,只需将我送去他身边,他会为我所动心。”
“叶虞伤心欲绝同江晏行反目成仇,而他心中欢喜着我,到时不止能救公主,更能复国。”
陆澈行心跳平缓了些,他眼眸闪着细碎的光,激动难掩,很快便能看见阿姐了。
宋元清紧接着笑着道,“公子也无需担心叶虞倔强不同江晏行圆房,置他生死于不顾。”
“明日公子将柳离尸首送上,宫里就会得知此事,江晏行手握实权,新皇不会放任他因此丧命。”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叶虞怎能押制过江晏行呢。”
陆澈行脸白如纸,眼前浮现起了阿虞的身形,脑海里有关她的记忆如翻山倒海般倾袭而来。
俊美少年指尖发颤,费力地捂着心口,平息着呼吸,不愿再忆起他为十三时的所有记忆。
他眼圈微红,浑身冷得打颤,直直推翻椅子,无力地倒在地下。
他与阿姐被心怀不轨的奸臣抹去记忆,阿姐被发卖至烟花之地,成了扬州瘦马,贼人还将她名讳玉樱作为闺名,卖着初夜。
而他被卖进奴隶所受尽磨难成了十三。
那奸臣谋害他们两人,自己登上王位却因昏庸无能致使国亡,百姓归顺晋国。
晋国是江鸿所治理时的国号。
阿姐原能在江鸿庇佑下活得荣华,江晏行,丽妃却狼子野心,以龌蹉法子夺取江山政权。
他们姐弟国破家亡,受尽折磨,陆澈行脸色泛着异常的白,近似地疯魔笑着,呢喃着,“阿姐…阿姐…”
……
装有柳离尸首的锦盒送于阿虞住处,看门小厮只当是江晏行托柳离交于阿虞的稀世珍宝。
小厮满脸笑意,只觉锦盒贵重,几个丫鬟好奇地围了上来,“是不是巫师大人送于阿虞姑娘的定情信物?”
那费力捧着锦盒的小厮笑着道,“这物件极沉,想必是名贵的珍宝。”
几人眉开眼笑地走向主院,主院寂静无声,小厮轻叩着门,“阿虞主子,有柳离的信了。”
阿虞几日未合眼,她神情困倦,懒懒地开了主院的门。
几人喜笑颜开道,“这是柳离托人送来的,特意嘱咐要亲交于主子手上。”
阿虞清醒了几分,柳离自那日扬言要去报仇雪恨,已经几日不见踪影,如今竟送了锦盒来。
那小厮笑着道,“这盒子极沉,主子我们帮你抬进去摆放好吧。”
阿虞眼神微眯,冷声道,“摆在院里,你们出去。”
小厮丫鬟有些失望,原想目睹下这稀世珍宝,只得扫兴地将院门关上。
阿虞心慌乱跳着,秀眉紧皱,她慢步走向那锦盒,摆弄着木锁,好半会才弄开锁。
她眼神微动,玉手覆上锦盒,将盒子缓缓打开。
阿虞杏眸微瞪,心脏骤停了般,慌乱地后退几步,拼命地捂着嘴唇,抵住喉咙的尖叫声。
锦盒里摆放着个失了双眼的头颅,依着轮廓仍是能认出这是柳离的面容,而那双眼被活生生挖出,血淋淋地摆放于头颅旁边。
旁的格子整齐摆放着泛着浓重血腥味的肉丸子。
阿虞额上挂着细微汗珠,她强撑着扶墙站稳,人像是失了魂魄般,沉默了良久。
她微合着眼,指甲深深嵌在肉里,拿着帕子轻擦着额上的冷汗,勉强笑着,“真是造孽啊。”
“真是,造孽。”
阿虞费力睁眼,踉跄地走向那锦盒,将它合上,仔细上锁。
阿虞双手覆上锦盒,将它牢牢抱起,她双肩发颤,声音沙哑道,“是我的错。”
“对不起…”
……
阿虞扶着墙,跌跌撞撞地回了主院。
她手死死攥着,眼神冷得彻骨,步入内室。
案面医书四仰八合已摞成座小山。
江晏行双手被麻绳拴住,束缚于榻上,他苍白如玉的脸庞泛着绯红,哭得泪眼婆娑,宛如只可怜兮兮求欢的小兽。
他漂亮的眼眸湿润,闷声喘息着,“难受…”
江晏行身上滚烫的吓人,柳离的药已起不了作用。
她散尽家财张贴了数张悬赏密令募集神医皆是束手无策,委婉言说准备后事。
阿虞眼眸渐暗,静静注视他良久。
只有江晏行醒来,才能调兵查封金玉酒楼。
阿虞身后传来了碰头的细微声响,她侧身看向了脸色泛白,眼下泛着乌青的俊美男人。
离江晏行中毒已过去三日,陆衡之也已三日未合眼,遵着她的吩咐终日翻阅着医术。
阿虞走向男人,她眼角冰冷,抬脚踢向倚靠柱子小歇的陆衡之,“三日之期已到,你可寻到法子?”
他睫毛轻颤,双眼缓缓睁开。
陆衡之茶色眼眸雾蒙蒙的,怔怔地望着阿虞,乖顺道,“我继续找。”
医书被翻的发皱,也已没剩几本。
阿虞安静地看着陆衡之翻阅完那几本医术。
如同预料般,医书里并未记载此药解法。
陆衡之眼眸低垂,喉咙微动,“可还有别的书?”
阿虞摇着头,“没有了,说明你的死期就是今日。”
她推门,吩咐道,“将叶玉,玉樱带出来。”
阿虞看向陆衡之,弯唇笑着,“你和叶玉相识三世,还是未得善终。”
“但看在你辛苦翻阅三日医书的份上,我便成全了你们二人。”
她稳着语调道,“生不能同眠,死却能同穴,也是极好。”
陆衡之苍白修长的手握得医书发皱,他睫毛垂落,淡淡道着,“就算将我们全杀光,也救不活江晏行。”
阿虞笑着,不甚在意道,“救不活就不救了,我只是想让你们给他陪葬而已。”
她这话说的随意,可折磨人的法子却不随意。
叶玉同玉樱被关在柴房,已成了仇敌。
她们终日的膳食,一份是色香味俱全的精致膳食,另一份是猪狗都不肯吃的馊饭。
起初两人还能默契地分着那份精致膳食,可日子久了,一日只用一次膳食,饿得饥肠辘辘,受不住。
只能整日厮杀,争夺着那精致膳食。
玉樱在宫里养尊处优多年,显然不是叶玉对手,几次落得下风,那张貌美的面容被叶玉养的长指甲划破了好几道血痕了。
阿虞打发了多事的丫鬟小厮,只留武力高强的护院在院里。
如今江埕暴毙而死牢中,话本主角只剩他们三了。
话本子应是如搭戏台唱戏,若是角儿都下场了,那这戏自然也落幕了。
阿虞眼神渐黯,看着跪地的几人病态笑起。
叶玉宛如疯妇同玉樱互相推脱着惩罚,央求着对方为自己受罚,还以为阿虞要接着玩反目成仇的把戏。
阿虞轻叹着气,“江晏行身中剧毒,没几日活头了。”
“我与他算是患难之交,实在不忍见他这般孤零零去了。”
“所以,你们几人便为他陪葬吧。”
她轻描淡写的说出这句话,眼底却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没半分玩笑意味。
阿虞秀眉微皱,轻扫着叶玉同玉樱,忽然蓦然笑起,“割下玉樱食指。”
叶玉落井下石地看向玉樱,得逞笑着,“你这贱.人真是活该。”
玉樱貌美的脸扭曲了起来,她拼命挣脱着束缚,发疯地咬着护院手臂,可却被护院死死按住,将她那根有着红痣的食指割下。
血腥味极浓,玉樱疼得昏厥,阿虞将那食指捡起装在锦盒里仔细上了锁。
她将这锦盒交于其中一护院,“你同十三共事良久,你是识得他的。”
“他现下身处金玉酒楼,你将这锦盒亲自交于他手上,就赏你黄金万两。”
护院脸上挂着笑,“多谢主子。”
乌云布满着天空,泛着青紫色的光,阿虞抬眸,日光却仍旧刺眼,刺得她双目生疼。
阿虞眸底泛起霜色,厉声出言,“将他们三人杖毙,为江大人陪葬。”
护院得了吩咐,手里的板子地狠狠敲在几人后背,唯有陆衡之脸色已是病态的白,腰背仍是挺直,竭力隐忍着,不肯求饶。
其余两人额上挂满汗珠,声嘶力竭惨叫着,鬼哭狼嚎的跪求着,“饶命,饶命。”
天划过惊雷,猛地降起倾盆大雨,阿虞手中的伞被风吹落,雨珠犹如碎石子般,狠狠砸在她身上。
她脸色苍白,心尖绞痛难忍,无力跪倒在地。
几个身长六尺的壮汉护院也已体力不支,手里板子无力松开,步伐跌跌撞撞,倒地晕厥过去。
一时间白昼宛如黑夜,雷电直劈院中大树,树身摇摇欲坠。
阿虞身上犹如被压了千斤重的巨石,她咬紧牙关,耗尽浑身力气从袖中拔出匕首,爬向早已昏厥的叶玉几人。
掌心被碎石子割破,鲜血流淌,露出手筋疼得无法握住匕首,阿虞眼眶通红,白皙的手背青筋暴起死死握住那把匕首插入叶玉心口。
她额间冷汗直流,心脏犹如刀割,面色惨白如纸,见偏了几分,强撑着将匕首拔出。
再欲插.入时,天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日光暖洋洋照在阿虞身上。
浑身痛感随之消失,若不是掌心那道血淋淋的伤痕,好似天有异象,从未存在过般。
外厅小厮高声通传道,“阿虞姑娘,府前来了个老郎中求见。”
“说是看见了什么悬赏密令。”
阿虞脸上有了笑意,她衣裙上沾满泥泞,将匕首藏于袖中,“请他进来。”
护院头痛脑涨,逐渐苏醒,几人昏昏沉沉地捡起板子,又欲杖责叶玉几人。
阿虞轻摆手,“寻个郎中,给他们治伤。”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瓶;爱你们两个,亲亲~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
都说苍天无眼, 阿虞却觉得她所处世间的苍天耳聪目明。
恶毒女配的命数注定是天煞孤星,随意买下的小奴隶都是玉樱忠诚爱慕者。
多让人伤心。
阿虞看见柳离的碎尸块时,心脏好似被插入把尖刀, 扎得她心口泛酸。
她有想过,如若未踏进奴隶所, 没买下十三。
任由十三被人折磨死,柳离便不会惨死他手。
只是没有如若, 她救下了十三,还愚蠢地对他极为信任,在他寻雪莲花失联时为他黯然神伤。
就如话本子轻信奸诈小人的女主, 损失忠心部下,吃一堑,长一智。
可惜阿虞不是女主, 是恶毒女配。
她只是在自取灭亡。
苍天在拯救叶玉这天之骄女,在拯救玉樱, 陆衡之这些命数极好之人。
从包破春.药能要人性命起, 从柳离报仇惨死起,更从她怀疑春.药暗藏玄机,不愿同江晏行鱼水之欢起。
他们已在自相瓦解了。
只需宫里得信,江晏行手握实权, 新皇会想尽法子救他性命,她只能同他圆房。
十三的算计筹谋都摆在台面上。
春.药另有玄机, 金玉酒楼藏有异心。
可酒楼同朝廷关系亲近,阿虞所言没半点凭证,只会被当成污蔑之言。
她只好破罐子破摔了。
既然苍天有眼, 如此偏爱叶玉他们。
她便以为江晏行陪葬为缘由仗杀叶玉几人。
阿虞散尽家财张贴着悬赏密令, 募集天下神医, 可来者皆是平庸之辈,无能至极。
她只能赌一赌了。
赌一赌上苍会不会为拯救濒临垂死的叶玉几人,让她气运变好寻到神医救活江晏行。
她做了万全的准备,袖里藏了锋利的短匕。
若是不能救活,那便一起去死。
府前还是来了神医,言明有把握救活江晏行。
上苍终归是不舍得叶玉枉死。
……
残阳被月色遮掩,主院药香味极浓。
老郎中捋着胡须,单手给江晏行实以针灸,“姑娘,你就放心吧。”
“老夫行医多年,见惯了中西域春.药的得道高僧,全是由老夫医好的。”
阿虞环着手,静静注视着江晏行。
男人长睫覆着双眸,如玉面庞染着的绯红已经消退了几分,他衣衫半遮掩,所裸露肌肤被扎满银针,安静躺于榻上。
他气色恢复了些,身上的情.欲也消散了,正如老郎中所言,江晏行没多久便能苏醒。
阿虞心底巨石落下,等着院门被推开。
护院比她预想中回来的晚些,所以脸色泛着青白,嘴唇干裂发紫,几乎是撑着墙走进来。
他抱拳,费力回禀道,“属下已将锦盒亲自交于十三手上。”
阿虞将手缓缓张开,掌心摆放个精致小巧的药丸,“这是解药。”
那护院急忙拿过吞咽下去,“多谢阿虞姑娘的救命之恩。”
阿虞摆着手,“去账房支赏银吧。”
护院脸上恢复了血色,规矩退了出去。
护院中毒了。
所中之毒是阿虞交于他装有玉樱断指锦盒上的。
锦盒从外至内都被阿虞抹了毒,身中此毒之人,七日内暴毙而亡。
杀人自是要偿命的。
哪有杀了人,还能安然无恙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