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行相爱,便会相克,她活你死亦或你死她活。”
“你们将吾当作妖邪,认定吾危言耸听,前世,她自焚而死。”
“今生,你要死了。”
他黑睫轻颤,从梦境醒来。
身侧照顾的小侍是江晏行从外捡回的药童,如今眼圈泛红,“大人,你这般欢喜阿虞姑娘,何不向她表明心意呢?”
药室寂静,片刻后,他声音很淡,“一个将死之人与她表明心意,不是徒增她伤悲吗?”
他生来便是为江埕铺路的,是江埕平步青云的路上的一块垫脚石,不懂何为欢喜,更不知何为爱,他只需懂得如何帮助江埕扶摇直上便好。
初遇时,他愿助她,便是觉得他们很像。
她是一个活在叶玉阴影下的可怜虫,心狠手辣,恶毒残忍,人人得以诸之的妖妇,是世人于她的评价。
但恶贯满盈的叶玉却被奉为观音娘娘现世。
最初,他只觉可笑,如今,他想为她正名。
他已是回天乏术,今生无法相伴她左右。
她颖悟绝人又曾济弱扶倾,不该受此污名。
既生生死死永困于此,那他便要她世世善终。
无论谁登皇位亦或大昭国破,她都能谋条生路,不受欺凌。
江晏行起身,再度用匕首剜着自己心头血喂养起虫蛊。
药童心疼恩人,不免劝道,“大人若肯寻医救治,许是还有转机,可如今却为治她剜心头血又终夜不眠,长久下去您又能撑多久?”
“若真想报恩,便当个哑巴。”
第二批虫蛊喂养好已是三日后。
彼时阿虞正领陆衡之专注听一头发花白老头算命,“世道皆有法则,凡事讲究相生相克。”
“皆是凡夫俗子,自也不存在妖邪。”
黑云漠漠,初升太阳被遮掩。
老头满脸笑,“道理老夫已告知于你,你答应的也该如约给我。”
陆衡之主动放血到小瓶。
阿虞撑着下巴,眸底泛起霜色。
她也已猜出,重伤这妖邪的唯一法子,便是江埕叶玉彻底反目成仇,再无相爱可能。
地牢暗卫又前来报,今日江埕仍在替叶玉受刑,被打的血肉模糊,也誓死将叶玉护于身下。
阿虞难以置信笑起,垂于袖摆的手捏得发白。
她抬眼便看见那抹高大挺拔的身影,起身迎上去,江晏行那张清俊的脸苍白消瘦,眉眼的病气遮掩不住。
他对她隐瞒他的病情,不想她因此愧疚。
阿虞见他又拿出琉璃罐,默了好一会,嗓音有些哑,“容貌于我不甚重要,你为何不肯好好休息几日?”
江晏行垂眼看她,轻声道,“不累的。”
*
与此同时。
巍峨皇城有一美妇,身着凤袍,爬上城楼,瘟疫传入京城,众多百姓跪拜城门前高大的鎏金观音象前,向苍天祈祷。
风吹动裙摆,姜姝见看守侍卫已将禁止僧人出入京城祈福的布告贴满,生怕再出现净空的妖言惑众。
自秦衍清醒便夜袭围剿晋王,晋王被逼退城外,陈婉便已以叛敌之罪发落姜家,她原以秦衍受了蒙蔽才会相助陈婉。
她同他言明真相,却遭他软禁。
他们几人狼子野心,一丘之貉。
城墙之上,姜姝发丝披散,厉声喊道,“我姜氏阿姝今日以死揭发长公主罪行,为我姜家鸣冤。”
天生异象,白昼宛若黑夜,跪拜百姓哗然。
她声音掷地有声,“陈婉狼子野心与巫族合谋,毒杀我夫,欲加之罪于我父兄,企图篡位。”
“苍天有眼,我今以死正身,愿化作厉鬼,为我夫与姜家百口报仇雪恨!”
人声嘈杂,官兵上前阻拦,雨珠如石打在姜姝身上,亦如陈修惨死那日。
她跳下城楼,血流满地,死不瞑目。
*
当夜地牢。
江埕温柔安抚叶玉,血迹斑斑的手擦拭着叶玉眼泪,“不疼,别哭。”
脚步声渐近,江埕双目通红,这几日的皮肉之苦令江埕已然崩溃。
每日的刑罚若二人一同分担,痛苦便能减少些,但阿虞却只罚一人。
系统忙将姜姝自戕喜讯告知他,江埕双目空洞,精神恍惚,只问,“叶虞何时死?”
他终日就靠幻想出叶虞如今的可怖模样而撑着不疯,系统只得添枝加叶道着阿虞惨状。
它能力如今只够托梦,其余皆加注给晋王,自也没了预知,但晋王满心只有为玉樱复仇。
他不急着攻城救江埕,他只想让陈婉尝尽玉樱所受的苦楚。
当年江晏行用巫蛊控制江鸿伤害玉樱,现如今他也正以其人之身还自其人之道,以慰玉樱在天之灵。
再撑几日,晋王兵马入京,他也会效仿当初陈修逼宫般诛杀陈婉,折磨叶虞江晏行。
一双素缎绣花鞋映入江埕眼帘,他抬头看去,只见阿虞肤若凝脂,粉面桃腮,哪是容颜尽毁,面目全非的模样。
江晏行垂下眼皮,认真为他寻蛊,而后朝阿虞摇头,“未中情蛊。”
更不像将死之人。
江埕瞳孔猛缩,只当自己深陷梦境,他发疯掐着自己血淋淋伤口,疼痛随之传来。
他头昏脑胀,手臂青筋暴起,精神恍惚不已,“你又骗我?”
阿虞眼神黯了黯,见江埕这般反应,已是猜到那妖邪如何哄骗江埕。
阿虞眉眼如画,莞尔笑起,“那妖邪是否同你说我被烧的面目全非,不人不鬼?”
“江晏行身中剧毒,已是回天乏术。”
“晋王夺位很是顺利。”
她每说一句,便向江埕走近一步,她笑如花,“叫你凑近瞧瞧,我这可不是人.皮面具。”
系统哑然,原想用此借口搪塞江埕。
江埕怒目圆睁,脖颈暴起青筋,疯狂挣脱着铁链束缚想掐向阿虞脖颈。
阿虞闪身躲开,“我今夜前来是为告知你个喜讯,晋王遇刺了。”
她视线落向无措的叶玉,一字一句道,“今夜的刑罚,只怕没人替你受了。”
叶玉自不是傻子,这几月来江埕的自言自语,以及他时而欢喜时刻嫌恶的态度。
她绝望崩溃,难以置信笑起,他对她忽然的好,原是有利所图。
系统灵魂犹如刀割,气息紊乱不已。
惊雷霹雳,阿虞长睫轻颤,好似有何钻入她体内,她秀眉轻蹙,身上旧伤不再疼痛。
江埕气运暗波涌动,原属阿虞的气运也借此回她体内,系统崩溃不已,竭力安抚江埕。
甜文话本主角若能生生世世相守,它便能汲取功德晋为主神。
它夺走好命格配角的气运送于主角。
天道却认为因果轮回,自有报应,严禁系统帮助配角意识觉醒话本里的主角,一经发生,即刻抹杀。
夺取气运便要承担罪孽,甜文话本男女主若反目成仇,它也将被抹杀。
江埕神智涣散,已不信系统所言。
“江埕,别在此时中叶虞圈套,功亏一篑!”
它只得故技重施,“叶虞若真能刺杀晋王,会不将他也囚禁起来折磨?”
“晋王安然无恙,最多三日,最多三日晋王便会攻城!”
阿虞拎起火炉烧得通红烙印烫向叶玉,女人凄厉惨叫令人毛骨悚然,她怨恨盯着江埕,体内本属阿虞的气运暗波涌动。
系统央求江埕,“江埕别受她挑拨,最多三日,便会知晓吾所言为虚,最多三日!”
江埕意识涣散,猩红的眼毒如蛇蝎死死盯着阿虞,咬牙切齿道,“放过她。”
阿虞将烙铁扔回火炉,“我都惩戒完她了,你才开口,是不是有些晚了?”
叶玉意识涣散,眼神空寡,脖颈皮肉已被烫熟,她面容扭曲如恶鬼,听着江埕的深情言语的哄骗只觉恶心。
*
次日,秦衍赶到京郊别院时,长街已被堵的水泄不通,无数百姓聚集于此朝院里扔着碎石菜叶。
姜姝昨日自戕,今京中谣言便已发酵。
随行统领愁眉不展,“百姓认为姜姝自戕坐实净空的德不配位,必有灾殃。陈家与巫族篡夺皇位,才会引来天灾。”
“一早便来此闹了。”
护院暗卫未得命令不敢轻易动手伤人,若真杀了人便是替巫师大人坐实奸贼罪名。
秦衍眉眼冷冽,厉声吩咐官兵清路,为首几人以聚众滋事发落,其余人还不愿散去。
寒风瑟瑟,朱门被推开。
阿虞瞧见护院暗卫满身伤痕,提剑指向滋事百姓,“我们既已是那恶贯满盈之人,若不照他们所言杀几个人,岂不平白担了这骂名。”
百姓见状只得散去,阿虞朝马上男子轻轻颌首,“好久不见。”
秦衍随她入院,相较上回见她又消瘦许多,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厌恶他。
他长睫垂下,抿了抿唇,“明日我调遣些官兵来看守这里。”
阿虞点头,“多谢秦将军好意。”
二人聊起京中局势及晋王动向。
阿虞眸底泛起霜色,“晋王武功高强,防备极深,身侧高手不在少数。”她微微一笑,“想来只有玉樱能行刺晋王。”
她抬眼看他,“我愿用蛊人同武林各派借几位会易容术且武功高强的弟子。”
屋内,陆衡之剜心头血为江晏行治病。
江晏行肤白胜雪,痛苦不已,久久不见醒来。
阿虞捧着医书入室,为江晏行翻找蔓毒解法。
陆衡之见她如此用心,茶眸黯了又黯,垂于袖摆的手不觉聚拢,阿虞撑着下巴看向他,极为认真道,“你近来表现尚佳,我在碧岩山答应你的作数。”
她嫣然一笑,“待事态平息,我放你离开。”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气运回归,逼疯主角◎
秦衍次日便同灵月门借到人, 他再见阿虞时,眉眼难掩疲惫,“晋王军马后日抵达京城。”
“他要攻城了。”
阿虞长睫颤了颤, 若真攻城,秦衍便是困兽之斗。
他心怀大义, 自无法弃黎民百姓于不顾,调令抵御外敌的士兵回京与晋王殊死一搏。
灵月门弟子已开始易容成玉樱模样。
阿虞沉默看着, 昨日江埕濒临崩溃却冷静下来,她双眸黯了黯,那妖邪便是用晋王稳住江埕, 江埕不信她空口无凭的晋王遇刺。
几人易容术精湛,穿戴好衣物拜见阿虞时,特制的易容人.皮已与玉樱能有九分相似。
若常人定是分辨不出, 但天随晋王愿,滔天气运加持在身……阿虞眼眸微颤, 思及那道士所言万物相生相克, 世间自有法则。
若变为常人……她漆黑的眸亮起微弱的光,看向秦衍,“劳烦将军帮我找个男死囚。”
*
当夜地牢。
见着阿虞时,江埕匍匐在地, 血肉模糊。因着气运缺失,他受刑时倍感痛苦, 而叶玉也不似从前,她冷着张脸对满身血污的他嫌恶不已。
他猩红着眼,手背青筋暴起。
系统安抚道, “最晚后日, 晋王便会领兵攻城, 在撑一日,莫要功亏一篑。”
江埕抬头看去,地牢昏暗,侍从举着火把,才看清楚人影,今夜阿虞身后还跪着一身形高大的男人。
男人头被罩住,她莞尔一笑,“看得清吗?”
头罩被修长的手揭开。
江埕瞳孔猛缩,呕出大口鲜血,他脖颈暴起青筋,全身冰冷僵硬宛如具死尸。
晋王双目空洞,眼珠不知所踪,张着嘴呜咽却说不出话来。
火光照在阿虞身上,她那双漆黑的眸亮若繁星,病态笑着,“怪我思虑不周。”
“应先让你们叙叙旧,再让你拔掉他舌头。”
江埕心脏闷痛地喘不过气,他头昏欲裂,如被巨石重重砸过般,难以置信摇头,“你个妖孽,你又骗我!又骗我!”
他发疯呼唤系统,却久久未等到回应。
系统气息紊乱,灵魂犹如刀割,江埕疯癫不已,系统绝望崩溃,已无法与江埕交谈。
阿虞偏了偏头,看向墙角瑟瑟发抖,脸色惨白的叶玉,而后笑靥如花道,“今日还未用膳吧?”
她笑得灿烂,端着托盘走向二人,黑布揭开,沾染血迹的白瓷碗赫然出现二人面前。
碗里盛着血肉模糊的眼球,还有整条舌头。
她环着手,扫视二人,“喂给谁好呢?”
江埕猩红着眼,疯疯癫癫,系统不见踪影,他怒不可遏,只得故技重施,用尽恶毒词汇咒骂叶玉。
黑云漠漠,横卧天际。
系统灵魂如被腰斩,痛楚彻骨,它怒骂江埕蠢货,却已无力开口,不能死,它不能死!
系统疯狂汲取叶玉气运重塑灵魂。
叶玉刑如枯槁,萎靡至极。
失去气运加持,她墨发如杂草,毁容的脸不再蒙雾光,疤痕如蜈蚣皱巴巴显现脸皮,直叫人明了何为不堪入目。
阿虞端着碗筷缓步走向她,叶玉头昏脑胀呕出酸水,阿虞嫌弃蹙眉,摸着叶玉面目全非的脸,轻轻笑起,“我喂你吃。”
阿虞笑容宛如地狱恶鬼,夹起整条舌头碰上叶玉紧闭的唇,她额间渗出细汗,恶心的血腥味呛入她鼻腔。
叶玉力尽精疲,嘴被人扒开,将那整条舌头强行塞入她嘴中,“不要啖我之肉饮我之血吗?”
阿虞似怪物,扒着她的嘴,强行让她嚼碎,“没机会吃我,但我成全你吃旁人的。”
她笑意盈盈,“日后的水便用晋王的血来替代。”
舌头堵住喉咙,叶玉浑身发抖,又被强塞进眼球,耳边是江埕诅咒之言。
系统仍未出现,江埕神志错乱,挣扎着起身,试图殴打叶玉召唤系统,却被铁链束缚。
他只得厉声道,“叶玉你个贱.妇,你害我母妃惨死,落得今日下场,真是苍天开眼!”
天生异象,电闪宛如银蛇,霹雳惊雷直劈地牢。
叶玉宛如疯妇般疯癫笑起,她恨叶虞,也恨江埕。
地牢前老树轰然倒塌,被夺走的气运各回其主,阿虞长睫轻垂,指尖打颤,已有感应。
江埕头痛难忍,在地上来回翻滚。
刺耳尖锐不男不女的哀嚎传遍地牢,“叶虞你逼死吾,又能得了几分好!”
“逼死吾,话本不存在,再也无法重生!”
地牢寂静,失去气运加持的江埕叶玉狼狈不堪,早该腐烂的伤口此时才散发臭味。
阿虞病态看着伤痕累累的二人,她那张漂亮的脸苍白如雪,眼圈通红。
易容成晋王的死囚犯让江珵希望破灭,也诛杀了这妖邪。
她细眉轻蹙,抬手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