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厌恶伪善之人,叶玉便是,生了副好皮囊,勾着江埕对她魂牵梦萦。
陆衡之尽管瞎眼,神智恍惚时,说的痴话也是有关她的。
江晏行眉眼间有着淡淡厌恶,他明白斩草要除根。
阿虞的话更是提醒了他,叶玉很招人欢喜。
或是很得相貌清俊,手握重权人的欢心,很像贤贵妃。
他捋着阿虞的发,轻声问着,“为何方才不在公堂上杀了她。”
阿虞很是坦诚,松开一直紧握的手。
她手上有着细茧,掌心有着块尖锐的小石子,磨的已是满手鲜血。
她脖颈上套着木枷,手铐脚镣拴住她。
江晏行淡淡笑着,“我帮你。”
他死寂以久的心跳了起来。
他发现,在方才那瞬间,他看阿虞很是顺眼。
像是他从前养过的只猫,一只生性歹毒,却惨遭人利用的蠢猫。
那蠢猫命数未到,本不该死,是他未护住它。
它被人利用,冲撞了贤贵妃,害她心悸发作。
猫要被处死,他很不舍,但还是笑着同江埕道,“三哥,莫要生气。”
他拿着匕首刺穿那蠢猫身体,“这畜生不懂事,伤到了贤娘娘,实为罪该万死。”
鲜血四溅,溅了他满身鲜血,他捧着那蠢猫尸体,笑的温和,“三哥,先行告退。”
那猫死前,还懒洋洋呆着他怀里,蹭着他手叫着。
它高估了他,以为他能护好它。
就如今日的阿虞编造谎言,觉得他有能力同江埕抗衡。
江晏行眼神微暗,轻笑着,“说不准,我这次真能护你。”
还未等江晏行回宫,他的侍从便传来信。
贤贵妃为叶家,为叶玉求情。
江晏行笑了良久,未回宫而是去接上叶夫人。
叶夫人只当他也欢喜叶玉,满口咒骂着阿虞。
他垂下眼帘,沉思良久,梦里的事又与现实重合。
贤贵妃是父皇最欢喜之人,只要她肯开口,父皇能将皇位能让于她。
他细细思量着阿虞那番话,竟觉得有几分道理。
贤贵妃已避世多年,从不被俗事叨扰。
今却为叶家,叶玉求情,很是奇怪。
叶家就是悬在他心上的尖刀,在未死灰复燃前,便要浇灭。
所以他烧了叶家,烧了叶家满门。
父皇思量一夜,圣旨还未送出,他便前去禀告了叶家满门葬身火海一事。
君无戏言,叶家既已死,赦免叶家死罪的圣旨自是不作数。
父皇坐在高位,淡淡道,“若你三哥有你一半明事理便好了。”
江晏行遮住眼底阴暗,笑着道,“我是远不及三哥的。”
那人笑容真诚,夸赞着江埕。
他永远都是名为夸他,实则更想听他阿谀奉承江埕,早早明白何为君臣。
他又怎不知,父皇早已将传位诏书立好。
只有贤贵妃活着,江埕便永不倒台。
丽娘娘才是他发妻,连后位都未碰到。
这悬空的后位是留于贤贵妃的。
江晏行双手作辑,“丽娘娘身子不适,儿臣要去看望番。”
那人未有什么反应,欣赏着贤贵妃的画像。
江晏行去见了陆衡之。
他刻意让小太监慌乱闯进,禀告叶家满门葬身火海一事。
陆衡之眉眼清冷,情绪未有波动。
唯有提及叶玉时,他眼神才很是慌乱。
江晏行突然明白了,阿虞为何那般执着杀了叶玉。
他将叶玉送入烟花之地,却被承伯候世子所救,毫发无伤。
次日,承伯候世子便上书,为叶玉求情。
那日贤贵妃一番求情后,江埕禁足已解,将叶玉带回东宫。
他上书阿虞罪孽深重,仅仅斩首不足以平民愤,应赐五马分尸,以儆效尤。
江晏行拿到那圣旨时,敛了神情,轻声道,“三哥,很是讨厌这个死囚。”
江埕冷笑着,“你很是喜欢?”
江晏行垂着眼,微摇头。
江埕厌恶之人,他便很是欢喜。
他犹如着了魔,将库里的所有银钱,本该打点朝廷官员的银钱用于救阿虞。
行刑那日,江晏行为避嫌,坐在高处笑容温和。
阿虞脖颈和四肢皆被套着绳索,五匹马一点点跑着,拉扯着阿虞。
他与她隔了甚远,可竟看见她痛苦挣扎时的模样。
她那张小脸一点点苍白,眼底很是怨恨。
女子尖细着嗓音,疼的声嘶力竭惨叫着。
刑场出现了几个黑衣人,劫走了阿虞。
江埕脸色阴沉,看着他,“六弟,你就这般欢喜她?”
他微微皱眉,“三哥,在说什么?”
刑罚被劫走一事,实为辱没皇家脸面。
城门紧闭,搜城七日,任何人不得出。
可却未见阿虞身影,江埕带人一遍遍搜着他府里,无暇顾及叶玉。
陆衡之不能人道之事天下皆知,陆父无颜见人,陆衡之被整日幽禁屋里。
贤贵妃,丽妃抱病,钦天监言东宫有着妖异之召,方才发生这等辱没皇家颜面的事。
贤贵妃抱病,江埕整日在他府中搜查。
叶玉孤苦伶仃,早早被赐流放,他另选了个蛮荒之地。
虽有相貌清俊之人,却无掌权之人。
叶玉被流放,江埕大闹朝堂,为叶玉求情。
若是平日里,他的父皇一定会纵容他。
可父皇偏爱他,只因他为贤贵妃之子。
这等不忠不孝的话,父皇大为震怒,将他禁足半年,无诏不得出。
江晏行清楚,贤贵妃好不了,是他亲手下的毒。
此毒无解,很是折磨人,足以令他父皇整日挂心。
他丢出具被野兽啃噬着面目全非的女尸,说这为阿虞。
父皇无暇顾及朝堂之事,深信不疑。
阿虞被藏于地窖七日,那造的如平地般。
说来,也是上天眷顾了他们。
阿虞很懂的知恩图报,也从不得寸进尺。
她整日跪在佛堂,拿着串佛珠,诵经念佛。
江晏行起初是不信的。
可阿虞脸色认真地提及的每件事,皆发生了。
虽有些出入,结果却相差不大。
就如他明明下的是无解的奇毒,可贤贵妃还是被人所救,活了下来,江埕自是又得势了。
他按她所说,同江埕面和心不和。
父皇也似乎愈发认可他,但诏书却未改过。
他更认可他为臣子,一生效忠于江埕。
直至陆衡之解了幽禁被重用,整日苦练骑射。
江晏行才明白,阿虞所言非虚。
……
阿虞比他想的更恶毒。
她见着叶玉那刻,江晏行原以为她要同叶玉费些口舌,叙旧番。
可阿虞像是个哑巴,她将匕首抵在叶玉喉咙。
她给她喂了情蛊虫,叶玉那张貌美的脸渐渐扭曲,疼的惨叫声四起。
阿虞拿着帕子紧紧捂着她朱唇。
直至情蛊虫喝好她的鲜血,阿虞才将帕子拿开,将蛊虫取出。
她眉眼低垂,将刀狠狠插入叶玉心口,等她断气,又拿着火把,点燃床帐。
浓烟四起,火势蔓延极快,小屋烧为灰烬。
他轻声道,“我若杀贤贵妃时,也思虑这般周全。”
“江埕也不会活到今日了。”
她神色认真,轻声道,“你若思虑不周,又怎能救我。”
她待他倒是真心,在她给陆衡之喂了蛊虫后,要隐居时,处处嘱咐着他,小心江埕,并告知他半年寻她一回。
她只能算到她二十二岁那年,神力便会消失。
说的很是真诚,竟平白添了几分他的不舍。
…
江晏行失神良久,随行侍从见他魂不守舍,提醒道,“爷,该下车了。”
江晏行这才回过神来,他看着手上那串佛珠,正是阿虞送于他,保平安的。
他收起佛珠,随行侍从压低声音道,“过几日是叶家小姐生辰。”
“虽说人早死于那蛮荒之地,可太子殿下执意三日后要在东宫大摆筵席,为叶家姑娘……”
侍从并未说完,他很是嫌晦气。
江晏行目光淡淡,“贤贵妃近日身子不好,莫要忘了送些补品前去。”
作者有话说:
这章是江晏行视角回忆!~
感谢恐怖小说适合睡前听、洛阳两位小天使的营养液,亲亲你们~
第15章 第十五章
◎阿虞自焚而死◎
与此同时宝禧殿内。
主位上的女子翻着佛经,声音柔和,“贤贵妃她又病了?”
素画点头,“东宫要为死去的叶家姑娘,大办生辰宴。”
“钦天监言冲撞了贤贵妃凤体。”
丽妃冷笑着,“这般痴情,倒是像极了他父皇。”
她眼神微暗,“钦天监言叶玉生辰八字与本宫相克。”
“可谁又能记得她也冲撞了本宫。”
素画心疼道,“娘娘莫要伤心,六皇子一直有心记挂娘娘,送来了好些补品。”
“贤贵妃那,六皇子也尽了孝心。”
丽妃静了会,缓缓道,“她活着一日,本宫便受限她一日。”
“皇上龙体欠安,整日糊涂,也该歇歇了。”
……
同时间乡下阿虞住处。
屋外咒骂声不断,李寡妇咽不下先前挨那鞭子受的气,去寻了自己兄长,来这破口大骂。
李氏兄长身材魁梧,凶神恶煞,是村里有名的恶霸,无人敢惹。
阿虞手里拿着鞭子,正想出去,陆衡之眉眼低垂,温言开口道,“你打不过他。”他话音微顿,沉吟片刻道,“我学过骑马射箭,也会用鞭子。”
阿虞弯唇笑笑,将鞭子交于他,“你若输了,我绝不轻饶了你。”
她去了厨房,选了把最顺手的菜刀。
长鞭若被抓住,受伤的就是她了。
不像菜刀,砍上便见血。
陆衡之手握长鞭,将门推开。
李寡妇见他出来,脸色温和,“你那姐姐又欺负你了?”
少年身形颀长,目光微暗,嗓音冷清,“姐姐待我极好。”
李寡妇眼露贪婪,扫着院内摆饰。
阿虞的贵人虽半年来一回,可却甚是厚待阿虞。
她们姐弟孤苦伶仃,若此番吓唬住了,她日后可有指望了。
思及此,李寡妇笑意更浓,扯着嗓子咒骂着阿虞。
陆衡之扬起手里鞭子,狠狠抽向李寡妇。
他打的毫无章法,还未等人反应过来,李寡妇便已满身伤痕。
他眼神幽暗,声音极冷,“你再胡言乱语,我便剥了你的皮,给她做人皮鼓。”
李氏兄长怔了良久,方才缓过神,平日里都是他欺负旁人,何时被人这般欺负过。
他怒火中烧,同陆衡之扭打在一起。
李氏兄长横行霸道数十年,自是一身功夫。
陆衡之未讨到几分好,挨了好几拳。
阿虞拿着菜刀,威胁着李寡妇。
她骂一句,她便作势要拿菜刀砍她一下。
陆衡之前世终归是浴血沙场的镇北王,今生也骑马狩猎半年。
少年微垂着眼,虽打倒在地,可又能爬起。
他身上见了血,鞭子却依旧不松手。
趁李氏兄长疏忽之际,他拿着鞭子勒上他脖颈,少年眸子有着笑意,手里的劲愈发大。
阿虞静静地看着热闹,李寡妇脸色苍白,“虞氏弟弟!”
这才唤醒他几分神智,他一点点松了手。
李氏兄长脸色青紫,跌坐在地,大喘着气。
他神色恐慌,看见陆衡之如同看见恶鬼拉着李寡妇回了自己院,将屋门紧紧关上。
少年低垂着眉眼,将长鞭交还于她,“我去做饭。”
紫檀木桌上摆了四道菜。
颗粒饱满白米饭,配上炖的软烂的山鸡,和红烧排骨,白煮虾,一小盘青菜。
陆衡之修长白皙的手握着银针,放入菜里,银针未变色,他方才收起。
阿虞夹了筷排骨到他碗里,“你先吃。”
陆衡之拿着筷子夹起吞咽下去,连骨头都未吐,怕惹阿虞不快。
少年眼眸微亮,紧攥着衣角,“你能养我这些年,我很是感激。”
他很是认真,“我从未有过杀你的念头。”
外面飘起了雪,平日里阿虞都是让他端着碗去院子里吃。
呛着凉风的饭,吃进胃里很是难受。
可今日他有意讨好,阿虞更好奇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阿虞轻笑着,“今准许你在屋里吃。”
陆衡之坐下,安静夹着碗里的米。
他想她今日应是心情很好。
两人相顾无言,直至饭后,阿虞快要歇下。
陆衡之捧着个兔子灯走进。
那灯笼上的兔子活灵活现,惟妙惟肖,很是灵动。
他低垂着眼,轻声道,“三日后是她生辰。”
阿虞看着那兔子灯编制起很是复杂,可见陆衡之用心良苦。
为给叶玉送个生辰礼物,委屈求全哄了她一日。
阿虞静默良久,摇头,“不能。”
她摆弄着那兔子,问道,“编了多久?”
陆衡之茶色眼眸微暗,“若是喜欢,我也为你编制。”
阿虞笑着,她拿着烛灯点燃了兔子灯。
不到一刻钟,活灵活现的灯笼便化为灰烬。
她笑的眉眼弯弯,“谁稀罕你这破灯笼。”
……
三日后。
江埕不顾皇上旨意,大办叶玉生辰宴,引得妖异之兆,天降神火,烧了东宫整整一夜,直至天亮神火才灭。
东宫抬出具烧的面容尽毁的尸体。
贤贵妃得知后,突发恶疾病逝。
皇帝龙体欠安,由六皇子暂理朝事。
贤贵妃与其子之死,昭告天下。
村里人四下交谈着天降神火,叶玉乃不详之人的传闻。
阿虞整日拉着陆衡之同村里妇人闲谈。
每每提及叶玉为不详之人,陆衡之垂在袖摆手总是握了又握。
阿虞笑容明媚,她喜欢看他默默隐忍的模样。
江埕一死,继位之人便只剩江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