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拂过脸庞,云遥清醒了不少,此时宅门依旧大开,她走过去,和一个仙衣卓绝的少年撞个正着。
少年十七八的样子,眸色清冷,无欲无求,纤尘不染。
是新上任的天师。
云遥冷着脸,看也不看他,转身就要离开。
“姑娘,”赵风眠认出她的面具,道:“你的母亲还好吗?。”
云遥古怪地看着他,心道这人也太没礼貌了些。
哪有一上来就问候父母的。
云遥冷着脸说:“我的母亲已在多年前去世,麻烦天师嘴巴放干净点。”
赵风眠微微蹙眉,说:“你母亲不是前段时间刚生育吗?”
云遥一愣,那日在街上胡说八道的一幕如电影般回放。
大街上那么多人,天师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云遥忽然心虚起来,毕竟胡说八道确实是她的不对,被人察觉就更尴尬了。
赵风眠显然意识到了,脸色一下难看起来。
这姑娘居然拿已故的母亲开这种玩笑,真是仁义礼智信半点都不沾,如此枉为人伦之人,他居然还在心里感激了一番。
赵风眠不欲多说,朝庭院里走去。
“等一下,”云遥好心叫住他,道:“你不会是来看相府二小姐的吧?”
赵风眠此时对这少女厌恶至极,但被她叫住,他还是礼貌地转过身应道:“正是。”
云遥感受到他周遭冷气,无奈道:“她已经离开前院了。”
赵风眠神色一顿,道:“此时宾客应该还没散去才对,她作为主角竟先离开,着实过于无礼,姑娘可知她为何离开?”
别骂了,别骂了。
云遥叹了口气,摘掉面具道:“我就是相府二小姐。”
赵风眠和其他人不同,他从小修行,真就对云遥的绝世美颜没有一点感觉。
他神色更加清冷,再次出声询问:“二小姐为何将诸多宾客落于前院不顾?”
几次三番被人甩脸色,云遥也不高兴了:“没有理由,也与你无关。”
赵风眠一滞,从没有人和他如此说话,他居然被憋得脸色涨红,说不出一句话。
云遥嘲讽一笑,说:“云相都没说什么,天师未免过于多管闲事了些,有这时间,不如多背背你们天师殿的宗旨,去给边远地区送两袋米也行。”
“你...”赵风眠脸色涨红,你了半天,道:“你这个女人简直不可理喻!”
第84章 礼物
不可理喻的某女人翻了个白眼,不再理睬他,跳上马车离开了。
果然一到家就看到宅子里堆积的礼物,这次云遥学聪明了,叫侍卫们把东西都搬到库房,她则直奔郁安的房间。
路过堂屋的时候,她好像闻到里侧灶房传来一股特别的焦味,焦中还带点甜。
云遥没理会,直接重进郁安的房间,大喊:“我回来啦!”
郁安正背对云遥搞什么东西,听到声音,连忙把怀里的东西遮住。
云遥一愣,好奇问道:“相公,你在搞什么?”
“没什么,”郁安的声音带着点局促和紧张:“你先出去。”
云遥眨巴眨巴眼,听话地出去了。
身上华服太重,云遥先回房间换了套简单衣服,出来时侍卫们把东西也搬得差不多了。
想着东西怪重的,云遥便赏他们些银钱。
侍卫们没想到搬个东西还有钱,感激零涕地收下,鞠躬离开了。
院子里小阿擎正在射箭,说是射箭,姿势一点也不对。
云遥耐心指导他,时不时看向郁安的房间。
小阿擎学得挺快,练得有模有样的,小表情贼专注。
他嗖地一下射中一棵树干,正要找云遥夸奖,就见她正盯着姐夫的房间。
小阿擎打了个抖,小声道:“姐姐,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云遥一愣,轻声问:“为什么?”
小阿擎神色出奇地凝重,那小眉毛一皱,还挺好笑的。
正这般想着,小阿擎便说出一句让云遥笑不出来的话。
他说:“姐夫给你做了糕点。”
云遥脑子嗡的一声,她想起灶房里那股怪异味道,便直冲过去,然后就看到糊在锅壁上的一层层黑色物质。
云遥大脑宕机了一阵,忽而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
只见郁安怔楞地端着盘子凑近她,有些失落地道:“你都看到了。”
“看到什么了?”云遥连忙说:“我什么都没看到。”
郁安微微抿嘴,把盖子掀开,露出里面的糕点。
出乎意料的,这糕点还挺好看的,大体长方形,蛋黄色,上面似有一层焦糖。
郁安看着没什么自信,他道:“送给你的,生辰快乐。”
云遥笑意盈盈地捏起一块糕点,放在嘴里咀嚼起来。
她的表情几不可察地扭曲起来,又迅速控制好。
她艰难地咽下去,笑着说:“好吃,谢谢相公。”
郁安古怪地看着她,显然看不不对劲。
他正要尝一块儿,云遥突然夺过盘子,将一块糕点轻轻咬住,而把盘子放在身后灶台上。
她把糕点叼到郁安面前,嬉皮笑脸且口齿不清地说:“吃这个。”
郁安一下子红了脸,半晌没有动作。
云遥本来也没想让郁安吃,见他这副反应,她便准备咽下去。
谁知郁安忽然凑上前,咬住糕点另一端。
云遥被眼前放大的俊脸吓得一愣,她眨巴眨巴眼,不由得感慨相公睫毛真长啊。
郁安脸红的不行,他赶忙咬下一半糕点,发出一点清脆的声响。
然后他就尝到那令人窒息的甜味。
含入口中的糕点甜度惊人,恨不得把他细胞里的血抽干。
咽下去的时候更是像一把锯子,在喉咙周围来回地割。
这是可以杀人的甜度。
郁安脸色一沉,说:“吐出来。”
云遥连连摇头,在郁安激动的要动手之前把糕点吃下去了。
别的可以不吃,这口必须吃。
然后她的脸就紫了。
郁安连忙给她倒水,倒了一杯又一杯。
在云遥喝到第六杯的时候,她终于复活了。
郁安脸色黑得吓人,像雷霆,像暴风,像骤雨,反正就是不像人。
云遥从来没见郁安这样过,简直比杀手还可怕,吓得她往后躲了一下。
见郁安凑过来,云遥猛地闭眼。
然而可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她只是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郁安的声音透过胸腔传到云遥的耳朵里,就像一个天然的扩音器。
他的声音有些许颤抖:“我以后不做吃的了,除了土豆丝。”
云遥笑了,一不小心说出真心话:“这个礼物也不错。”
郁安没有生气,摸摸她的头,又把她抱在怀里。
彼时黑蛋正趴在房顶上睡觉,而小阿擎还在射箭。
其实他已经有点累了,但是一想到回去可能要吃糕点,他又觉得还能忍忍。
唉,做小孩子真是太不容易了。
接下来的每一天,云遥都去给窦燕堂送东西。
基本上凡是她觉得有苗头的宝贝她都送过一遍。
然而全部被回绝了。
更烦人的是,每每找窦燕堂,云湘总会出现在她的必经之路上,假意对她嘘寒问暖。
云遥见她第一面,就知道她是那日书芳斋的小姐,自然对她没什么好感,故而也不曾搭理过她。
这日,云遥终于受不了了,她直言道:“别来烦我。”
云湘吓了一跳,从没人和她如此说话,一下让她红了眼眶。
素云见小姐难过,愤怒地说:“我家小姐一片好心,你怎能如此说话?”
云遥无语道:“我怎么觉得她是有事求我呢?”
素云更生气了:“我家小姐贵为嫡女,你不过庶出小姐,哪里能求得到你。”
云湘闻言,连忙制止她:“素云,不得胡说。”
云遥嘴角微勾,不屑地说:“我见你家小姐整日在清秋院外徘徊,还以为她不敢进去,想要求我帮忙呢。”
“我本来想帮的,既然不是就算了。”
“等一下,”云湘叫住云遥:“二妹妹真的愿意帮忙吗?”
云遥微微点头,说:“可以,只要你以后别来烦我就行。”
云湘一噎,她的本意是和云遥搞好关系,不但方便差遣她做事,还能刷一波嫡女的气度。
然而云遥和别家庶女完全不同,在别人感动的稀里哗啦的时候,她却根本不吃这套。
云湘生出一股挫败感,轻声道:“母亲正在清秋阁养病,那就麻烦二妹妹帮我看看她,好吗?”
云遥一愣,这么多天她早就把清秋阁逛了个遍,没看见里头还有别人啊。
但云湘看着也不像撒谎,于是云遥说:“我可以进去帮你问问。”
云湘心里一喜,温婉的面容多了几分气色,她柔声说:“那就拜托二妹妹了。”
她怕云遥反悔,刻意没有告诉云遥母亲的病是传染病。
第85章 察觉
云遥捧着一盒澎海黑珍珠来到窦燕堂面前,据说它来自彭海深处,是专门从绍国西边境运过来的,非常难得。
窦燕堂还在乐此不疲地照顾他的大宝贝们,只淡淡睨了云遥一眼,便摇头拒绝了。
云遥沮丧地低头,这是她最后一样宝贝了,还是没能入窦燕堂的眼。
窦燕堂也很无奈,这些天他不是没想过让云遥帮她试药,最终都没说出口。
若是云遥死了他还真有点舍不得,毕竟能如此自然地与他相处的人不多,这百年来他也尝够了孤独的滋味,有个小丫头每天来烦他也挺好。
云遥微微叹气,想起答应云湘的事,出声问道:“夫人在哪个房间静养?我替云湘看看她。”
窦燕堂正在给他的美丽花花掐去杂叶,闻言,他左脚轻轻点地,说:“这呢。”
云遥一愣,看向窦燕堂脚下,就见他用鞋尖轻轻拭开地上一层土,露出赵婷玉腐烂的头颅。
云遥干呕一声,勉强说话:“你没治好她?”
“没治过,”窦燕堂说:“死了就当肥料了。”
云遥一脸黑线,心道这世界上竟有如此不讲医德的大夫。
窦燕堂莫名解释道:“相爷授意的,因为她害死了你母亲,调换了你和云还。”
“为什么?”云遥怔楞,没想到未曾谋面的生母居然是被害死的。
窦燕堂摸摸下巴,说:“嫉妒心作祟吧,据说你娘来了之后便一直陪在相爷身边,连去甘雨寺都是一起的。”
云遥撇撇嘴,嘟囔道:“那干嘛瞒着我啊。”
“不要老问我除医毒以外的问题,”窦燕堂蹙眉,还是思考着说:“应该是当时天师还没死,留夫人还有用,没告诉你,免得节外生枝。”
云遥眉毛微挑,心道这帮人心眼子加起来得有八百个了吧。
她一点也不可怜赵婷玉,对生母的死也只有一点惋惜。
也可以说她冷血,但毕竟没见过,实在生不出过多感情。
她摸摸脑袋,如是说:“那我先走了,改天再来。”
窦燕堂微微点头,转身给他的怪怪藤蔓修剪枝叶。
剪着剪着,忽而一愣,瞥了眼云遥远去的背影。
他自己尸体见多了所以无所谓,这小丫头怎么不怕呢?
奇了。
那头云湘站在转角处焦急等待,见云遥出来,她迎上去问:“我母亲如何了?”
“死了。”云遥如是说:“都下土了。”
云湘笑得勉强,心道这二妹妹怎的开这种玩笑。
她略微正色道:“我母亲到底怎么样了?”
云遥半点不想照顾云湘的情绪,她语气斩钉截铁:“死了,没气了,埋了。”
素云秀眉紧蹙,走到前面怒言道:“你在胡说什么?夫人若是真出事了,神医怎敢隐瞒,相爷又怎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云湘此刻脸色也有些不好,连带着语气都控制不住了:“二妹妹莫要拿母亲性命开玩笑了。”
云遥无语,这大小姐一副很爱夫人的样子,却见都不敢见,连夫人死了都不知道,还反过来说她开玩笑。
她脸色阴沉,语气也有些冰冷:“看那样子,应该死了一阵子了,若是不信你大可进去看看。”
云湘白了脸,顿时感觉手脚冰凉,她险些没站稳,一个踉跄,被两个丫鬟搀扶住。
素云和碧月感觉小姐在颤抖,都担心的不行,但又无计可施。
云湘两行清泪落下,颤颤巍巍地说:“带我去书房,我要将那庸医隐瞒母亲病故的事情告诉父亲...”
素云和碧月连忙应和,扶着云湘远去了。
云遥不再理会,出门回家。
那头云湘到了书房,再次遭到天疏阻拦,这次她没能进去。
云湘脸色苍白,声音颤抖着道:“告诉父亲,母亲去世了...”
天疏面色如常,温文尔雅:“大小姐稍等。”随后便转身进了书房。
不多时,他再次出来,说:“相爷的意思是,大办葬礼,全府服丧。”
“那,那个庸医怎么处置?”云湘问。
天疏神色微冷,却声音温柔:“神医此人的行为不可以常人衡量,且他还在为相爷医治,还望大小姐不要与他计较。”
云湘面无血色,闻言不知是如何答应的,也不知是如何回到她的沁雪院的。
她整日吃不下饭,夜里蒙在被子里痛苦一夜,隔天醒来已是憔悴不已。
素云都急哭了,她央求着说:“小姐好歹吃点吧,别把自己熬坏了。”
碧月拿来擦脸的湿帕,凑近道:“是啊,夫人若是看到小姐这样,不知该有多难过。”
云湘勉强咽下几口,忽而说:“不对劲,这不对劲...”
素云一愣,慌张地说:“什么不对劲?”
云湘神色紧张,面色惨白:“母亲卧床养病,身边总该有几个丫鬟婆子,为何从来不见身影,连母亲去世都无人知道。”
碧月身子一颤,昨日悲伤过度,如今一想,确实是疑点众多。
此时外面已经挂满白绫,全府上下一席白衣,云湘看着窗外,顿时感觉有些虚幻。
她声音极小,似在呢喃:“母亲虽生我伤了身子,但也早已养好,这神医一进府,她病的着实突然,又卧床不起...”
碧月一愣,小声询问:“那小姐的意思是?”
云湘似不愿面对,声音颤抖着说:“母亲或许...根本没病。”
两个丫鬟齐齐怔住,碧月柔声说:“小姐大概是多虑了,这里是相府,夫人又身份尊贵,没人敢伤害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