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湘情绪波动极大,她没办法冷静下来,只觉得有股执念,她一定要检查了才安心。
她瞪着碧月,说:“你难道是和那庸医一伙的?”
碧月吓了一跳,噗通一声跪下,颤抖着说:“奴婢此生只属于大小姐,断不会做背叛之事。”
素云也跪下替她求饶:“是啊小姐,我们只忠于小姐一个人的。若是小姐实在担心,我们愿意替小姐一探究竟。”
云湘也知道两个丫鬟不会背叛她,只是莫名上了火气,她摆手道:“行了,先替我梳妆吧。”
两个丫鬟闻声站起。
第86章 惊吓
待云湘梳妆完毕,又被两个丫鬟规劝着喝了些粥,便来到灵堂,在夫人棺木前跪下。
在绍国,按照规矩,逝者子女要在棺木前跪上一天一夜,以示孝心。
此时云还已经跪在蒲垫上,和后面痛哭流涕的家仆相比,他神色淡然,古井无波。
云湘心中悲怆,她身软跪下,瞬间红了眼眶,见云还如此淡漠,顿时心生不满。
她哽咽道:“母亲去世,你倒是一点不见难过,怎的如此薄情?”
云还澄澈的眼露出一丝清冷,他淡淡说:“我对夫人,一如夫人对我。”
云湘一噎,想到什么,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偏过头不再看他。
幼时,云湘曾看上云还的玉雕砚台,云还不愿给,她便去抢,争执间将砚台摔碎,发出巨大的声响。
母亲闻声焦急过来查看,见她在哭,不由分说把云还抽了一顿。
云还那时才六岁,伤口发炎,多日高烧不退,大夫急得不行,母亲却从不过问,也不让她去看望。
那时云湘已经八岁,早到了记事的年纪,她清楚地记得母亲骂出的污言秽语。
她骂云还是个贱种。
云湘不再言语,纤瘦的倩影如娇花般颤抖着抽泣,掩含着莫大的背上。
真就跪到隔天早晨,云还虚弱地起身,他只是遵守该有的礼节,多的一秒都不想待。
云湘唇色惨白,勉强支撑着上身,虚弱道:“我实在不舍,能否请各位先回去,留我和两个丫鬟在此独守一夜,明日再将母亲钉棺下葬。”
一众丫鬟小厮被感动的不行,纷纷夸赞大小姐有孝心,给云湘备了好些吃喝,又加了棉袍,才四散离开。
待众人散去,素云去关上门,云湘才瘫倒在地,跪了一天一夜,她的身体已经吃不消了。
碧月给云湘盛了碗热汤,说:“小姐喝了吧,暖暖身子。”
云湘起身喝了汤,才感觉好些。
她虚弱地坐在地上,轻声说:“待入了夜,你们两个悄悄打开棺木,看看母亲的身体有没有不对。”
素云白了脸,哆嗦着说:“小姐,这是不是不太好。”
碧玉一愣,她为难地说:“小姐的意思莫不是说,是神医用夫人试毒试药?”
云湘眼下一片青黑,连粉脂都遮不住。
她神色游离地说:“我总是忍不住想到这种可能,希望是我想错了。”
入夜,月明星稀,秋风萧瑟,阵阵凉意渗入灵堂,透着阴冷诡异。
相府陷入沉寂,云湘将棉袍拢了拢,说:“开始吧。”
两个丫鬟害怕的不行,颤抖着点燃油灯,凑到棺木跟前。
微微晃动的烛光照在红棺木上,衬的更加诡异。
两个丫鬟齐齐咽口水,做了好久心理建设,最终还是合力将棺盖推开。
一股刺鼻的腐烂味道掺杂着泥土香冲进两个丫鬟口鼻之中,她们缓缓正眼,看到今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那爬满蛆虫的尸体被极为诡异的折叠,膝盖骨处生生断裂,两只脚紧紧贴在头颅两旁,如此,才堪堪装下这具尸体。
两个丫鬟吓得跌坐在地,不停地干呕,险些把胆汁呕出来。
云湘不敢上前,光是这味道就足够她退到最边缘,她小声问:“怎么样?”
素云磕磕巴巴地说:“夫人的骨头...骨头...长...”
云湘根本听不懂,她被熏得难受,轻捏鼻翼,闷声说:“碧月,你说。”
碧月更废,她抖个不停,每每要说话,就忍不住干呕。
云湘微微蹙眉,有焦急又害怕,挣扎的向前一步,见那烛影一晃,又害怕地贴回墙上。
来回挣扎了很久,她最终鼓起勇气,凑上前看了一眼。
只一眼,她便晕了过去。
云湘的身体重重砸在地上,发出好大一声。
两个丫鬟吓了一跳,努力稳住身形,赶紧盖好棺木,把云湘扶起来,叫来粗使婆子把云湘抬回房间。
隔天,云湘在灵堂跪到晕倒的事情几乎传遍了京都,给她“京都第一才女”的美名又添了一笔。
云湘醒来时只觉头昏脑涨,身上一阵疼痛。
两个丫鬟见她醒来,欣喜不已,围上来照顾她。
云湘虚弱地问:“母亲下葬了吗?”
素云打了个抖,哆嗦着说:“夫人今早已经下葬了。”
云湘神色安然,想到昨夜场景,脸色又白了几分。
母亲原就有五尺多高,走在府里带着高贵威严,时常教导她嫡女就该有嫡女的仪态,一直是她憧憬的对象。
可昨日那尸体,少说也有八尺长,那露出的骨如新生般光滑,细的吓人,如此异形,哪里还有人样。
云湘双手死死攥住锦被,颤抖着说:“母亲就是被那鬼医害死的。”
素云白了脸,实在不愿回忆,她胆怯地说:“夫人在那魔鬼手下,不知受了多少折磨。”
碧月道:“此事应该告知相爷,相爷若是知道此事,定不会轻饶他。”
“父亲不会信的,”云湘艰难道:“且不说父亲需要他,如今母亲已下葬,再挖出来证实此事也已无可能。”
素云不可置信地说:“难道就这么放过他?”
云湘憔悴的双眸露出一丝冰冷:“我早晚会抓到时机的。”
待她登上凤位,还不是想让谁死,就让谁死。
珍馐阁,二楼厢房。
二皇子一身明黄锦袍,负手而立,面前跪着一位男子。
男子大概三十多岁,长得矮小,却有一双与身材不符的大手,他一身合适的国子监青衿,看着有几分疲惫。
二皇子不看他,沉声道:“沈江,三个月后的会试,你可有把握?”
沈江忙说:“二殿下放心,草民日日潜心苦读,定时有把握的。”
二皇子扬起嘴角,随意坐下,低头看着沈江:“父皇重视科举,你若进了前三,本殿便能许你户部侍郎之位,你若做不到,那本殿只能把你弃了。”
他要趁着科举培养一下母族势力,沈家一辈人中,属沈江最优秀,若是他能科举上位,背后有自己推波助澜,定能在朝中占据一席之地。
第87章 太后寿宴
沈江眼神有一瞬间的游离,转瞬即逝,随后他连声叩谢道:“草民定不负殿下所托,日后为殿下马首是瞻。”
这话说得跟已经考上了似的。
二皇子满意地点头,略略摆手,沈江看懂了意思,弯腰退下了。
饶三明在一旁候着,待店小二上了酒菜,他一一验过,才摆到二皇子面前。
珍馐玉盘,二皇子吃得心不在焉。
他闷了口酒,沉声道:“你说本殿要如何得了那相府二小姐呢?”
他这些天日思夜想,魂不守舍,脑海里总浮现云遥那孤傲绝美的脸庞。
真想压在身下让她求饶一番。
饶三明打了个抖,小心道:“殿下要是腻了宫中女子,奴再寻些便是,何必念叨那乡野丫头。”
二皇子夹起一块儿鱼肉,神情似在回味,他出声道:“虽是粗鄙了些,但那容貌,那身段,真真让本殿放不下。”
饶三明只感觉连头皮都在冒汗,他哆嗦着说:“可那毕竟是相府小姐,云相不惜为庶女大办及笄宴,可见是重视的,而且她已成婚...”
二皇子露出几分烦躁,语调不耐道:“你的意思是,本殿要她一个庶女,还委屈她了?”
他深知陛下绝不会同意云湘嫁给他,故而不曾有念想。然那云遥不过是个庶女,却敢抗拒他,着实叫他难耐。
这种得不到又感觉够得着的,才更让他魂牵梦绕。
饶三明闻言噗通一声跪下,连声说:“二殿下身份尊贵,什么样的女人都配得,可那庶女已不是干净之身...”
二皇子冷笑一声,道:“玩玩便罢了,难不成本殿还真要把她抬进府?”
饶三明一下愣住,抬头问:“殿下的意思是?”
二皇子笑得别有深意,似透着几分期待:“不日便是太后寿辰,云遥正受多方瞩目,云相不会不带她,等她如了宫,不愁没有机会。”
饶三明只感觉脸上汗水如泉涌般,两只眼睛都在汗水里游泳,急得半天说不出话。
他滴个老天鹅啊,为啥二殿下就是跟云家过不去了呢。云相是啥人啊,当年先帝驾崩,陛下亲自帅兵抵抗西乾那几年,处理朝政的就是云相啊。
谁敢说个不是!
二皇子见饶三明迟迟不附和,面色染上几分怒意,语速也快了些:“云相终究不过是个臣子,本殿找人杀他,虽没成功,但他也忍着了,你一个奴才有什么怕的?”
饶三明自闭了,心道那是因为云相根本没受伤,他若是受伤了,还不知二皇子会如何呢。
然转念一想,他也是男人,自知那念头压是压不住的,不如就让二皇子爽一把,如若不然,以后指不定干出什么更可怕的事情。
思及此,他连忙说:“奴才跟在二殿下身边,自是不怕的,不如此事就交给奴才办,必定让二殿下满意。”
二皇子满意地笑了,心中想法更甚,这晚直接叫了三个美人一块儿伺候,他蒙着眼,嘴里不断唤着遥儿。
第一场白雪的降临,昭示着冬天的到来。
云遥家,雪不算大,只堪堪遮住地面,两个小家伙却玩得不亦乐乎。
雪地里的黑蛋像被描边了一样,黑的刺眼,一片略大的雪花落在他尾巴尖上,它追着尾巴绕了无数圈,好似不知疲倦。
小阿擎做起了画,他拿着一根细长树枝,在地面上画着天马行空的东西。
那头郁安在房间里读书,云遥坐在床边,还在思索什么样的东西能打动窦燕堂。
这段时间她黏郁安黏得越发紧凑,只要郁安在房间看书,她必在一旁看着。
不过显然郁安早已习惯,看着还蛮和谐的。
云遥略显烦躁,抓起郁安的左手啃了一口,留下一道轻轻的牙印。
最近大概是牙痒痒了,没事就想咬咬他。
郁安一颤,见云遥为她的腿疾苦恼,又心疼又无奈,心里暖烘烘的。
他放下毛笔,柔声说:“我的腿疾时日已长,也不急于一时,既来之则安之,遥遥莫要烦心了。”
云遥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头绪,她叹气道:“要不是怕窦燕堂毒我,我就把他揍一顿绑过来了。”
郁安眼角一抽,被他这想法吓了一跳。
云遥勉强放下这件事,坐到郁安旁边,开始给清风阁写稿子。
等写完了,天也黑了,小阿擎已经回房间困觉觉,黑蛋很自觉的钻进郁安被窝,担任暖床工作。
云遥正要回房间,一道黑影从窗前闪过,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紧接着,天赐一袭黑衣出现在堂屋。
云遥走出房间,问道:“怎么了?”
天赐把一张烫金请帖递给云遥,说:“太后寿宴请帖,相爷叫我送来的。”
“不去,”云遥想也不想就说:“不想去,再说,太后寿宴轮不到我一个庶女去凑热闹吧。”
天赐就知道云遥会拒绝,于是说:“相爷的确没强求,不过二小姐还是去的好。”
“为何?”云遥问。
天赐沉声说:“太后喜爱花花草草,每年都有不少人进贡,其中不乏珍贵奇特的,若是二小姐能讨得太后欢心,兴许能搞来一株。”
云遥一下来了精神,她一把扯过请帖,正色道:“都说笑一笑十年少,我定让太后年轻个八十岁,倒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想老人家活得快乐。”
天赐只感觉手上的请帖突然消失,闻言,眼角嘴角齐抽。
太后才六十有余,年轻八十岁,那不年轻没了吗?
话已带到,天赐便要离开,云遥忽然扯住他,把剧本递给他,说:“来都来了,顺便跑个腿吧。”
天赐默了默,只觉生命越来越少,主子却越来越多。
他老老实实接过剧本,朝清风阁飞奔而去。
飞着飞着,不由对二小姐写的剧本充满好奇,反正二小姐也没不让他看,他便寻了处挂灯笼的人家,好奇地掏出剧本。
第一眼,二小姐字真丑。
第二眼,男主角居然是个太监!
天赐顿时惊掉了下巴,恨不得当场戳瞎双眼。
他好想知道二小姐的脑袋里装的是什么。
多年之后,回首往事,天赐偶然发现,二小姐真的靠这些剧本,让各种人生布满心酸的群体,逐渐被世人理解,接受。
第88章 父子归来
不出所料,太后寿宴前一天,康婆婆又带着两个丫鬟急吼吼地过来了。
云遥看着那一堆行头,娇躯一震,连忙喊道:“打住!”
康婆婆一愣,就听云遥捏捏眉心,接着说:“尽可能往简单了弄,不出错就行了,我想睡个好觉。”
康婆婆感到可惜,但她又不敢招惹云遥,只能按她的规矩来。
隔天,云遥一身云雁细锦衣,外搭软毛织锦披风,发间一根红玛瑙簪子,浑身红白相间的,喜庆,热烈,又不至于喧宾夺主。
值得一提的是,在及笄礼过后,云遥就不再戴面具了。
当初是因为不想回相府,故而不想惹麻烦,现在身份已经暴露,云相也没有干涉她生活的意思,戴面具就显得没必要了。
比较烦的是,玉面具敲起来很舒服,导致她养成了习惯,现在依然会时不时用食指在脸颊上点两下。
云遥精神饱满,素面朝天,她坐上马车,半路又和相府的马车汇合。
云遥改不了坐马车往外看的毛病,故而一眼就看到相府的三辆马车。
侍卫们看到云遥,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话,大多是跟打仗有关的,搞得云遥好像个大兄弟。
云遥:是谁给你们这种错觉的。
云遥忽然坐的端庄,以袖掩面,做出一副淑女模样,企图挽回形象。
云夕听到声音,轻轻掀开帷幔,就看见正在挽回形象的云遥。
他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淡淡出声:“过来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