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天赐和天娇要冲过来,云夕道:“住手。”
天赐和天娇紧张地看着这一幕,终是没有再上前。
说起来,若是正常情况,此刻应该是云遥被几百个侍卫包围才对。
但云夕仿佛不在意生死,几次三番被云遥威胁生命,依旧一副淡漠的样子。
云夕似是感受不到伤口的疼痛,泰然自若地说:“告诉你也无用,一切都晚了。”
云遥不能认同他这个答案,面容染上怒意,语调也抬高了几分:“告诉我,晚不晚我自己判断!”
云夕勾唇道:“就藏在辽州运往京都的粮食里,每一袋米里都有。红婴虽然色重,但放得少也看不出来。这东西只要一点就能上瘾,真是帮了本相大忙了。”
云遥脑袋里嗡的一声,她瘫坐在地,手里的飞镖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连带着溅开云夕的几滴血。
算算时间,辽州的粮食,大概三日内就会到了,而她就算不眠不休地赶回去,也至少需要半月之久。
云夕看着云遥这幅绝望的样子,忽而道:“我带你去看看柳氏吧,她的坟墓就在这附近。”
云遥恍然地看着他,讽刺道:“你连把柳氏带回去都不愿意吗?”
云夕微微敛眸,笑道:“等我死后,也是要葬在这里的。京都还埋着一群吃人骨肉的牲畜,本相怎么会愿意回去。”
云遥微怔,就见云夕缓缓起身,朝着刚刚被云遥翻了个遍的柜子走去。
他缓缓抽出最下层的抽屉,朝里面摸去,云遥不知道他碰了什么开关,只见下一秒,那柜子居然自动挪开,露出一条深不见底的密道。
云遥瞪大了眼,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走进那黑黑的密道里。
她能夜视,自然看出里面没有埋伏,也没有机关。但她依然小心谨慎,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这条密道出奇的长,长到云夕快要体力透支,只能由天青和天一搀扶着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云遥忽而听到阵阵婴儿的哭声,此起彼伏,令人毛骨悚然。
她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心想云夕莫不是还干着人口买卖的活,走得更近了些,居然发现里面是一片花海。
一股熟悉又令她厌恶的花香传来,云遥捂住鼻子,跟随云夕出了密道。
在她站在这红色花海的一瞬间,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这花无疑就是红婴,每一朵都红得妖艳,又在花心处留着一点白。就仿佛它原本是朵白花,被人用血液浸染,从花瓣逐渐渗透进去。
诡异的是,每当有风吹过,这片花海就会像波浪般流动,发出阵阵婴儿的哭声,过分的真实,过分的惊悚。
云夕领着云遥进了这花海的中心,那里立着一块墓碑,上面刻着“柳明玉”几个字。
云遥黑着脸问道:“柳氏像你一样喜欢这花吗?”
云夕还被天青和天一搀扶着,闻言一愣,思索道:“应该是不喜欢的。”
云遥理所应当地点头,下一瞬,她飞到远处,搞来合适的木头,用她浑厚的力道来了个钻木取火。
随后她当着云夕的面,一把火把这里烧了。
第161章 死了
干冷的风呼啸而过,立刻助长了火势,顷刻间,这里就变成了一片火海。
天青和天一见火舌蔓过来,连忙带着云夕跃到密道处。
云遥捂住口鼻,也跟着跳过去了。
那火还在无情地烧着,火星所过之处,立刻留下一片焦黑,风一过,如焦炭般的土地还冒出点点火光。
云遥担心火势蔓延到别处,所以一直在这里站着,眼里还倒映着这片火光。
云夕似是看出她所想,没有阻拦,只是淡淡地站在一旁,看不出心中所想。
这花海尤为广阔,过了半个时辰才烧了个精光,云遥看着浓烟渐渐散去,才安心地收回目光,从密道走回去。
尽管她尽量防范,此刻依然发现头皮传来一股兴奋的感觉,云遥微微蹙眉,在脑瓜子上抓了两下,显得有点烦躁。
这密道真是长得吓人,再走一遍感觉更加深刻,云遥仔细感知着方向,拐了好几个弯后,她神色猛然阴冷下来。
云遥转头,在这黑漆漆的密道里目光如炬地看向云夕,笃定地说道:“这密道连通西乾。”
云夕既然让她来了,就不怕她知道,便道:“是啊,这地方,几十年前就在了。”
云遥顿时心生恶寒,一个不好的想法在她脑海里滋生,她瞳孔微缩,惊惧地看着云夕,动了动嘴,竟不知该如何问。
“你很聪明,”云夕赞叹了一句,随后道:“二十年前那场仗,红婴是我投放的。”
云遥过于震惊,甚至忍不住开始干呕,她白着脸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云夕冷笑一声,语气像在叙述一件实事:“这世界上所有人都该死,都不过是披着好人皮的畜生而已。”
他的眼神逐渐阴狠,明明还面对着云遥,那眼神却像陷入某种回忆。
云遥再也忍不了了,就算是被丞相府的所有暗卫追杀,她今天也得把云夕杀了。
这般想着,她暗暗掏出一枚飞镖,打算趁黑来个偷袭。
然而还没等她动手,云夕忽然吐出一口鲜血,紧接着便浑身抽搐。
在云遥诧异的眼神中,云夕抬起自己的手,在脸上留下三道深深的血痕。
下一秒,他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晕过去了。
云遥没在天青和天一的脸上看到任何惊慌,他们没有像以往一样掏出药瓶给云夕喂药,而是背着云夕快步离开了。
云遥有些错愕,她看了看地上的鲜血,也跟着追出去了。
天青把云夕扶到床榻上,给他擦掉脸上的血痕,又给伤口上了药,却只管了皮外伤。
云遥站在一旁,木然地看着这一切,忽然就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做过一个梦,梦里的云夕就是躺在这样的床上死掉了。
于是她淡然地问道:“他要死了?”
天青和天一皆是一愣,最终是天一开口道:“吸了太多红婴,大概还能撑一两天吧。”
说着他点燃了一旁的香炉,道:“香炉里掺了迷药,二小姐先离开吧。”
云遥闻言,赶忙捂住口鼻,三步并作两步退了出去。
小和尚们担忧地围过来,他们知道云夕经常生病,所以在门口诵经祈祷。
云遥略过他们,回到自己房间,猛地钻进被窝里。
她头昏昏的,感觉视线有些模糊,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便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是被天赐吵醒的,他把门敲得哐哐作响,大有拆了寺庙的架势。
外面已是漆黑一片,云遥揉了揉脑袋,打开门,却发现天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面红脖子粗,丑得没有人形。
他磕磕巴巴地道:“二小姐,相爷让你过去。”
云遥知道云夕这是要死了,她一挑眉毛,决定过去看看。
推开那房门,云夕依然躺在床榻上,旁边的香炉已经熄灭,云遥走进了些,发现云夕已是苍白如纸,出气多进气少的状态了。
说起来,云遥明明记得他说过,窦燕堂能治好他的病,是他不想治好。
云遥蹙眉道:“没想到你为了完成你的‘大业’,已经到了不顾生死的地步。”
云夕艰难地抬起眼皮,露出一抹苍白的笑,他虚弱地道:“我已经做了我想做的,便没了活下去的欲望,如若不然,我会阻止你焚烧那片红婴。”
云遥哑然,心道这世界上竟有人能如此淡然地接受死亡。
云夕不再看云遥,他合上眼道:“你不是云遥吧。”
云遥一愣,下意识觉得云夕糊涂了,仔细一想,才发觉原来云夕知道她不是原主。
她道:“我的确不是。”
云夕心下了然,却道:“那块暖玉,为何又拿回去了?”
云遥瞪眼道:“给狗都不给你。”
云夕也不恼,而是道:“我还藏了一批红婴的种子,你把暖玉给我,我就告诉你。”
云遥神经一跳,磨了磨牙,把那块暖玉放他床边。
云夕吃力地抬手,握住那块暖玉道:“就在大堂的佛像底下。”
云遥顿时黑了脸,猛地甩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云夕摸着手里的暖玉,渐渐失去气息。
他自幼在青楼长大,受尽了屈辱,唯一吃过的好东西,是一个小姑娘送给他的阳春面。
后来他被云争接走,原以为至少能吃饱穿暖,却也不过是换个地方受辱而已。
待他紫袍加身,位极人臣之后,是赵婷玉站出来,跟他提起阳春面的事。
他信了,把她娶回府,又以为找到了真正关心他的人,等碰到柳氏,他才发觉他被骗了。
这世界就是这么奇妙,云夕明明不记得她的长相,却在再次见到她的第一面,就认出了她。
柳氏一点也不记得她帮过谁,但她的确爱吃阳春面,也的确有个操心的命。
她对谁都是百般关怀,路上遇到可怜人,她一定会出手帮助,以至于一条路走下来,乞丐们都在她身后排排队,她再一掏口袋,自己已经比乞丐还穷。
这样一个傻姑娘,整日提心吊胆地跟着云夕,倒也不是多爱他,就是本性发作,觉得云夕是个时刻需要帮助的人。
可她死了。
她这一死,云夕便彻底成了和她截然相反的人。
第162章 送达
趁着夜深人静,云遥悄悄进了寺庙大殿,寻找红婴的花种。
大殿立着两尊佛像,云遥虽然不迷信,但也心怀敬畏,她默念两句阿弥陀佛,悄悄绕到佛像后面。
这里果然暗藏玄机,但又不复杂,像是个石抽屉。
云遥毫不费力的抽出来,便看到里面紧紧摞在一起的三个麻袋。
一股淡淡的幽香从里面传出来,云遥眉头微蹙,扛着三个麻袋飞离甘雨寺。
寻了处僻静的空地,云遥一把火将这些种子烧掉了。
花虽诡异,种子却黑黑的,圆圆的,长得平平无奇。
等种子烧成一坨黑炭,云遥依旧不放心,她踩上去,用鞋底使劲捻来捻去,确定没留下一颗种子,才安然离开。
她足尖轻轻点地,连续几个跃起,便朝着京都的方向,消失在这浓浓的夜色中。
翌日,京都。
辽州的粮食终于到了,运粮食的官兵们也如释重负,一个个瘫倒在地。
连夜的赶路加上时不时有山贼的骚扰,害他们失了色彩,软甲都大了好几号。
“辛苦了。”守门的士兵随便安慰了一句,便例行公事般戳开运粮车上的麻袋,瞬间,大米顺着那个小洞哗啦啦地往下掉。
官兵顿感头大,他大喊一声:“有你这么检查的吗?”
随后他赶忙用手堵住那个洞,愤然地瞪着守门的士兵,那眼神好像要把他吞了。
守门的士兵一阵汗颜,他眼神躲闪了一瞬,摆摆手,有些烦躁地道:“不戳了,不戳了,你赶快过去。”
那官兵冷哼一声,他爬上运粮车,一直堵着那个洞,和粮食一起被车夫拉走了。
这样的运粮车,后面还有好几十辆,无一不盖着厚厚的积雪,守门的士兵们不敢马虎,他们用枪身扫过积雪,一一上手摸了摸,确认里面是大米的触感,才挥手放行。
运粮车经过城中村,百姓们以为是来发粮的,纷纷排队等待,没想到运粮车没有停下的意思,直接朝城内驶去。
一个骨瘦如柴但一脸戾气的男人上前质问道:“这些粮食不是要分给我们吗?”
官兵还没见过吃白饭吃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他打发道:“粮食要先运到国库,再由太子殿下决定怎么分配。”
“等这么久,我们都饿死了!”那男人不依不饶,大有要上去干架的气势。
被他这么一起哄,后面几个人也眼巴巴的跟上来。
不远处几个士兵跑过来,作势就要把这些人打回去。
“慢着。”站在运粮车上的官兵喊道:“我这有袋粮食破洞了,运过去也不方便,让他们带走吧。”
“成!”带头的男人连忙应了,他也不怕士兵,直接从他们中间挤过去,接住官兵递过来的粮食。
这麻袋装得紧实,破洞还在往外漏粮,男人按住那处,扛起麻袋,兴高采烈地往村子里走。
一个驼背的老大爷凑过去道:“小伙子,给我家分点吧,好几天没吃上饱饭了。”
虽然政府日日施粥,但那粥很稀,每人还只能吃一碗,根本不够塞牙的。
男人瞪了老大爷一眼,吼道:“想吃自己抢去,我家还有人要养呢。”
老大爷没动,犹犹豫豫地看着男人,眼里满是哀求。
男人干脆一脚把老大爷踹到在地,嚣张地道:“除了好看的小娘们,谁也不准来找我。”
这一下可把老百姓气坏了,他们又不是活不起了,谁还没个一时的困难呢。
年轻的女人纷纷躲得远远的,几个好心人上去把老大爷扶起来,又给他带去些家里的硬馍馍,这才发现老大爷儿子儿媳都去世,还余下五个年幼的孙子,各个可怜得不像话。
另一边,运粮车浩浩荡荡地进了皇宫,被井然有序地搬进国库。
这速度比太子预估的还要早些,他松了口气,仔细安排一番,决定在七日后开始发粮。
京都的修缮工作还在井然有序地进行着,唐坚日日坚守,每天除了看守城门外,还要查看各处水质,防止有人把红婴下到水里。
然而他依旧未搜寻到任何蛛丝马迹。
远处一抹墨绿的身影跑来,齐宣小侯爷如仙君般的脸越来越近,要不是因为亲眼看见他和齐宣侯走动,唐坚都快以为自己上天堂了。
郁安刚下班,听闻今天辽州的粮食到了,连忙过来问道:“粮食检查过吗?”
唐坚道:“我让我的兵把米袋子戳开看的,是白米,错不了。”
郁安心下了然,但并没有放下心,反而更忧虑了。
一是摸不清对方的目的,而是云遥已经离开多日,他甚是担心。
转眼又过了六日,官差把粮食运到城中各府衙,就等着明日发粮了。
在这如此平静的日子里,一个男人突然带着妻儿,堂而皇之地跪在府衙门前。
他看上去很不对劲,一个劲磕头道:“求求你们了,今天就发粮吧,我们忍不了了。”
捕快上前赶他,结果这男人不依不饶,嘴里嘟囔着:“分我一点,就一点,一口也行。”
捕快被恶心得不行,大声嚷嚷着:“赶紧滚开!”
他这一嗓子非但没赶走一家人,反而把府尹招引过来了。
府尹蹙眉道:“几位因何而来啊?”
那男人道:“官人,我们来求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