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吓得汗毛直立,他如生锈的机械般缓慢抬头,对上一双清澈带着笑意的眸子。
云遥赶忙捂住店小二张开一半的嘴,小声道:“你别喊,我是工部尚书的妻子,悄悄跟过来的。”
店小二眨了眨眼,了然地点头,表示自己不会乱喊。
早就知道有钱人玩得花,没想到这么花。
云遥缓缓松开手,见店小二脸上留了个红印,歉意地笑了笑。
她问道:“所以我相公在哪个房间啊?”
店小二指了指里侧,道:“从西边数第三间房,不过...”
“谢了。”云遥没等店小二说完,就如鬼魅般飘出去,转眼消失在店小二面前。
店小二吓了一跳,要不是被压得脸疼,他都要怀疑云遥是女鬼了。
那头云遥来到郁安的房间前,悄咪咪推开门,潜了进去。
屋子里漆黑一片,云遥一眼就看到郁安,他正蹙着眉头侧躺在床上,看上去睡得不太安稳。
云遥悄悄走到床边坐下,紧张兮兮地伸出两根手指,把郁安好看的眉毛抹平。
郁安睁开眼,一把抓住眼前细弱的手腕,整个人神色一滞。
云遥怕郁安看不清,凑近些道:“是我,相公。”
“你...”郁安看着云遥笑意盈盈的眸子,责备地道:“谁让你跟过来的。”
云遥委屈地道:“小阿擎寄住在天师殿,很安全的。我就是太想念相公,所以就悄悄钻进行李堆里了。”
郁安红了脸,冷哼一声道:“我不是担心他,我是担心你。”
出趟远门有多受罪,他都已经体验过无数回了,更何况她还是偷偷跟出来的。
云遥嘿嘿一乐,一把掀开郁安的被子,如鲤鱼跃龙门般跳进郁安怀里,抱住他道:“我不累。”
说着她把脑袋凑上前,作势就要去亲郁安。
郁安连忙挡住她,边往外推边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云遥懊恼地蹙眉道:“不给亲嘴,亲亲脸也行。”
郁安已经红成了熟透的虾,连被窝都升温了。
下一瞬,房间里突然亮起一束光,云遥从暖烘烘的被窝里翻了个身,才发现这房间里还有一张床。此刻太子正举着一盏刚点燃的油灯,直挺挺坐在床边。
空气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云遥傻眼道:“咦,你们怎么在一间房...这...太子殿下你怎么...”
怎么呼吸没有声啊。
郁安坐起身,一把将云遥提溜起来道:“请太子殿下恕罪。”
绍宪仁温和地笑道:“遥表妹是个真性情,何来的罪过,表妹若是想,一起跟着便是了,左不过多带一个人的事情。”
“谢谢表哥。”云遥憨憨地笑了笑,突然就明白为啥郁安这么抗拒了。
这晚,郁安用柜子里的枕头堆出个三八线,把云遥死死隔开了。
隔天,等云遥出了门,才发现除了太子和郁安的房间,其他房间都挤了四五个人。
真是声势浩大啊,客栈都装不下。
队伍里突然多了个天仙似的姑娘,除了昨天的店小二,其他人都吓了一跳。
很多人认出这是云二小姐,纷纷行礼,恭敬地不行。
云遥光明正大地和郁安坐上一辆马车,又和以前一样,一路枕着郁安的腿,睡得四仰八叉。
十几天日夜兼程,逐渐到了气候温热的地方,等到了淮州,云遥不得不换上薄纱襦裙,抵御这里的炎热。
淮州的州牧桑道权亲自过来迎接,把所有人接到了桑府。
桑府颇有股亭台楼阁,江南水乡的味道,又气派又唯美,占地面积也广,一看就是淮州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
桑夫人早就叫人备好了厢房,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大鱼大肉,葡萄美酒,数不胜数。
饭桌上,云遥坐在郁安身边,乖巧地笑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他们这一桌只有四个人,太子,郁安,桑道权,她。
一个袅袅婷婷,腰肢不盈一握的姑娘走过来,拉了拉云遥的衣袖道:“云姑娘,几位大人正在商量事情,你坐在这桌,怕是有些不合规矩。不如和我一起吧。”
云遥一愣,看了眼这出水芙蓉般的姑娘,一下认出她是谁。
桑含莲,桑家的嫡长女。
云遥想想也是,毕竟不是自己家,她也不干实事,就是个蹭饭的,还是入乡随俗比较好。
于是她顺从地站起身,和桑含莲来到女眷这边。
桑道权一看就是个会享受的,姨娘小妾一大堆,孩子也不少。
但正桌只有夫人这一脉,除了大小姐桑含莲,还有二小姐桑卓玉和三小姐桑巧巧。
夫人笑道:“郁夫人快来坐,奔波了一路,真是辛苦了。”
第173章 招蜂引蝶
云遥点点头,顺从地坐下,期间桑夫人和她寒暄了几句,热情中又带着几分阿谀奉承,搞得云遥有些不舒服。
云遥没怎么理她,反而注意着相公那桌的声音。
耳尖地她听到太子一行人要在此休整两日,当即高兴得不得了。
因为这里是淮州的省城,但离目的地还有一百多公里,跟到这里是云遥的极限了,再跟他们去目的地可能会打扰他们工作。
所以在他们治水这段时间,云遥会寄住在桑府。
现在听说他们要休整两日,云遥当然高兴,因为这样就可以再和相公多待两天了。
云遥正在美滋滋,忽然注意到旁边的桑含莲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太子那桌,眼神里透着一丝倾慕。
见云遥看过来,她连忙收回目光,一副羞怯的模样,低头不语。
云遥没理会,继续吃饭。
半晌,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云遥起身,去厢房收拾东西。
因为两人是夫妻,所以桑夫人理所当然地给两人准备了一间房。
彼时郁安比云遥先回房了一会儿,正在换衣服准备洗澡。
见云遥进来,郁安脱袖子的手一顿,说道:“你别看。”
“好的,我不看。”云遥乖巧地说道,用双手挡住了眼睛。
然后悄悄打开了两条指缝。
郁安红了脸,在她脑袋上轻拍了一下,冷声道:“转过去。”
“哦。”云遥只好背对着他躺在床上。
半晌,背后传来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
桑家每个小院子都有单独的浴房,郁安换了衣服,便出去洗澡了。
云遥挺疲惫的,准备先躺一会儿,等郁安回来,她再去洗。
正如此想着,她忽然看到窗外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悠然的花香。
云遥心思一动,悄悄跟了出去,就见桑含莲端着个小木盆子,款步朝浴房的方向走去。
云遥想到饭桌上的场景,心里“啧”了一声,用轻功躲在暗处,想看看这桑大小姐要搞什么名堂。
只见桑含莲来到浴房门口,柔声道:“郁公子,我拿来了我们淮州特有的桂花胰子,洗澡的时候特别有用,你开个门缝,我给你递进去吧。”
姑娘的声音带着娇羞,酥酥麻麻的,让云遥一阵汗颜。
有没有搞错,这么主动的吗?
“不用了。”冰冷而磁性的声音从浴房里传来,正是郁安的。
桑含莲闻言也不气馁,而是把小盆子放在浴房门前道:“我就放在门口了,郁公子若是不喜欢,可以拿给云姑娘试试,我不便多留,就先离开了。”
说罢,她端着步子,袅袅婷婷地离开了。
云遥眉毛一挑,又回房间躺着去了。
半晌,郁安顶着一头湿法,带着几分热气回到房间,手里还拿着一块胰子,散发着阵阵桂花的香气。
郁安淡然地道:“桑府的大小姐拿给我一块胰子,说给你拿来试试。”
郁安随意地将胰子放在桌边,自顾自拿起毛巾擦头发。
云遥看着那明显没用过的胰子,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如果她没看到事情的经过,估计就会胡思乱想,猜测郁安怎么去洗澡还能接到桑含莲的胰子。
她轻笑一声,把郁安拉到床边坐下,接过毛巾,一下一下地给他擦头发。
擦着擦着,云遥忽然俯下身,在郁安脖子上咬了一口。
这一下还挺重,郁安打了个寒颤,没好气地道:“你咬我干嘛?”
云遥笑道:“相公太香了,没忍住。”
郁安闹了个大红脸,冷哼一声,把头别过去了。
云遥把他的头发擦个半干,才拿着胰子和干净衣服去洗澡。
不得不说,这块胰子是真的好用,香香的,滑滑的,用完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
天色渐暗时,郁安正坐在桌前看文书,而云遥正侧卧在床上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云遥起身开门,发现来人又是桑含莲。
她一身藕色的襦裙,一张小脸吹弹可破,正端着个托盘,羞怯地看着郁安。
她柔声道:“郁公子,我给你和云姑娘做了夜宵,不知道合不合你们口味。”
她一口一个你们,眼里却只有郁安。
郁安看出桑含莲的心思,眉头微蹙道:“你问遥遥吧,我不吃。”
桑含莲一噎,转而看向云遥。
云遥看了看托盘里的点心,挑眉道:“桑姑娘手艺真好,就是不知道其他厢房有没有这个待遇了。”
桑含莲脸色一白,干巴巴地道:“我只是看尚书大人为我们淮州的事日日操劳,故而多关心了些,请云姑娘不要误会。”
云遥笑道:“哪里哪里,感激还来不及呢。”
说着她伸出手,想要接住托盘。
桑含莲眼神一闪,在托盘递过去之前就松了手,托盘瞬间倾斜下落,盘子和点心也瞬间腾空。
云遥眼疾手快地抓住托盘一角,轻轻向上一挑,点心全部被扬起来,随后云遥把托盘换到另一只手上,如杂技演员般轻易地将盘子和点心尽数接住,只摆盘变得稍微凌乱了些。
桑含莲瞪大了眼睛,刚准备好的台词全部咽了回去。
云遥笑道:“桑大小姐以后还是小心点的好,这要是掉在地上,白白浪费了你一片苦心。”
“云姑娘说的是。”桑含莲笑得牵强,说道:“你慢慢享用,我就先离开了。”
云遥嘿嘿一乐,笑道:“不送了。”
随后她关上门,懒洋洋地倒在床上吃点心。
不愧是用来抓住男人胃的点心,好吃。
隔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桑府的仆人叫各位起来吃饭。
云遥放开缠在郁安身上的手脚,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睛半眯半睁着,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她懒洋洋地起来洗漱,冷水泼到脸上的瞬间,她才清醒过来。
仆人们把众人领到餐桌前,因为来淮州的人数众多,桑府不再像昨日那样大摆宴席,而是一个院子一桌,倒是方便了不少。
云遥不再避讳,坐到郁安旁边,夹起一个小笼包,正要吃,忽然看见桑含莲款款走来,坐到郁安另一边。
第174章 父女阴谋
桑含莲温婉地笑道:“我们淮州天气炎热,怕你们住不惯,母亲特意让我送来冰凉的莲子羹,给你们解解暑。”
说着,桑含莲从一旁丫鬟手中接过托盘,在云遥和郁安面前分别放上一碗莲子羹。
她一副热情好客的模样,嘴角总是带着浅浅的笑容,再加上本来就生得美,只是往那里一坐,便叫人移不开视线。
然而移不开视线的是云遥,郁安是一眼都没看。
桑含莲应该是精心打扮过,唇上沾着诱人的口脂,簪子上的流苏轻轻摇缀,比昨天精致了许多。
她似有不甘,状作无意地凑近郁安,端起莲子羹,笑意盈盈地道:“郁公子尝尝吧,我们这的莲子羹和京都不同,没准你会喜欢的。”
她说着居然舀了一小勺,勺底轻轻刮过碗边,确定不会滴下来,才送到郁安嘴边,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
郁安往后躲了躲,见躲不开,他站起身,冰冷地道:“姑娘请自重。”
说着,他搬起凳子,坐到云遥另一边。
云遥噗呲一声笑了,差点没把莲子羹喷了出去。
桑含莲握着勺子的手还举在半空,她一下子红了脸,薄唇紧抿,身体微微颤抖,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屈辱般,瞪了发出笑声的云遥一眼。
云遥一愣,随即冷下脸道:“我还不知道呢,原来你们淮州还有喂别人的相公吃饭的习俗啊。”
桑含莲破了功,红着眼眶道:“云姑娘不要欺人太甚,我不过是好心而已。”
“云姑娘是你叫的吗?”云遥冷眼道:“要么叫我郁夫人,要么叫我尚书夫人,你好歹也是名门出身,别这么不懂规矩。”
桑含莲被云遥陡然大涨的气势吓里一跳,她瞳孔微微收紧,颤抖着道:“知道了,郁夫人。”
随后她站起身,招呼也不打一声,直接擦了擦眼睛,跑着出去了。
那背影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云遥忽然变了张脸,贱兮兮地凑到郁安跟前,挖了一勺莲子羹道:“来,相公,我喂你,啊...”
郁安白了她一眼,张嘴吃下了。
那头桑含莲哭着跑出去,一下子撞到桑夫人,差点没把她撞倒。
桑夫人见大女儿这副模样,担忧地问道:“莲儿这是怎么了?”
桑含莲红着眼眶,把这两天的经历说了一遍。
随后,她直言不讳地道:“娘,我想嫁给郁公子。”
桑夫人吓了一跳,没想到太子一行人才来两天,大女儿居然起了这样的心思。
桑含莲委屈地道:“娘,你帮帮我吧,我是真心喜欢郁公子,奈何郁夫人百般阻拦,害我没有和郁公子结识的机会。”
桑夫人叹了口气,那郁公子的确是长得俊美,又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京都的一品官员,淮州再找不出这样优秀的人,也难怪大女儿会动心。
可他已经娶妻,桑含莲就算嫁过去,也只能是妾,叫她这个做母亲的如何能舍得啊。
于是桑夫人劝道:“莲儿,郁尚书已经娶妻,你过去只能是妾,咱们淮州也有不少才俊,排着队要娶你为妻,你何必...”
“我不要。”桑含莲哭着扑到桑夫人怀里,倔强地道:“我只要郁公子,我放不下他。”
从见到郁安的第一面,她就被对方吸引过去,这世上怕是再没有这样俊美无双的公子了。
见母亲还不松口,桑含莲又道:“做妾也没关心,我打听过了,郁夫人是在乡下长大的,学识和才情都比不上我,只要我嫁给郁公子,迟早能让他明白我的好。”
桑夫人拗不过她,只能先哄着,好不容易把桑含莲哄回院子,才忧心忡忡地来到桑道权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