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遥一直知道他在暗处,所以并不吃惊,也没有丝毫畏惧。
她红着眼睛,怒意难消,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语气平稳,说:“相爷说笑了,我的父亲只有一个,但他已经死了。”
天赐闻言就要杀了云遥,云夕摆了摆手,叫他不要动手,天赐依然举着剑不放。
云夕的声音依旧平静温和:“我确实对不起你,我答应你,只要你和我回去,你将会拥有和嫡女同样的地位,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脑海里原身受过的苦一幕幕闪过,云遥怒极反笑,她不明白这人有什么毛病,她攥紧了拳头说:“你这个人有病你知道吗?你有病!你根本没有心。你有没有一丝心疼这个女儿。”
云遥指着自己,眼眶里泪水打转,她感觉原身的委屈快把她淹没了,仿佛又回到云家,早就好了的伤疤开始隐隐作痛,鼻子里充斥着牲畜粪便的味道,没有食物的肠胃使劲地搅着她的身体,让她肚子痛的不行。
她强忍着不掉泪水,咬牙切齿的说:“你既然调查她...我了,就应该知道我过得是什么日子,你要是真的想补偿我,就他妈挤两滴眼泪出来,说句女儿你受苦了!”
云夕呼吸一滞,眼前少女撕心裂肺的模样让他难受,他瞳孔微缩,双手在宽大的狐裘下微微颤抖。
云遥没有注意到,她仰着头,使劲眨了眨眼,然后说:“我不需要你的施舍,也对你的财富不感兴趣,你留着给自己盖棺材板吧。”
云遥说完,云夕突然喷出一口血,血液大多溅在地上,也有几滴溅在云遥身上,在发灰的布料上留下几点红,显得格外刺眼。
第16章 玉佩之谜
云遥被吓了一跳,鲜红的血液刺痛她的眼睛,让她感觉血液有一瞬间的倒流。
这是一种奇妙而诡异的感觉,虽然也包含着一点愧疚,但更多的是对这个只见过两面的人感到心疼。感觉基因里来自云夕的那一半正在哭泣。
云夕痛苦的趴在地上,嘴角是一道红色的血痕。
天青跑过来扶住云夕,天一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两个圆形的棕色小药丸喂给云夕。
此药乃神医所制,虽然不能药到病除,但没一会儿就能让云夕恢复过来。
可是这次云夕没有恢复,他的症状和以往有些不同,他紧皱眉头,大口大口地抽气,胸口剧烈起伏,两手手指都不自然地蜷缩。
云遥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剑,手心被割破,留下一道血痕。
她推开天青和天一,让云夕平躺在地。
天赐以为她要伤害主子,他反应极快,手持长剑就要捅进云遥的背后,却被云遥反手握住。
天赐诧异地双眼微瞪。
血液顺着剑身和云遥细弱的手腕流淌,她松开剑身,坚毅地眼神另她不怒自威,她的声音骤然变得很有信服力:“不想他死的话就照我说的做,把窗都打开,再给我找根银针。”
天青和天一互相看了一眼,照她说的做了。
天一把针递给云遥,云遥握住云夕的手,要用针扎他的手指,天赐一把抓住云遥的手腕:“你要干什么?”
“救他,要不你来?”云遥瞪着他,没想到这人这么磨叽。
天赐闻言一噎,转瞬又恶狠狠地说:“相爷要是出事,我会把你碎尸万段。”
“他要是有事也是被你耽误的。”云遥猛地挣脱天赐的手,掰开云夕的手指,在他的十指上都扎了一下,帮助血液流通。随后又扒开云夕胸前的衣服,减少压迫。
“来个人把他嘴里的血清干净。”云遥说。
天青拿来帕子,侧过云夕的头,协助他把血吐干净。
云遥低头看着云夕,表情严肃地说:“放松,深呼吸,别激动。”
云夕难受地睁开眼,上方的少女正俯视着他,眉头微蹙,眼神里是浓浓的担忧。
他按照她说的放松下来,不一会儿,蜷缩的手指慢慢伸直了,胸口的疼痛也逐渐消失了,他舒展开紧锁的眉头,安静地躺在地上。
天赐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显然是没想到流落山村的小姐居然还懂医术,这和他查到的完全不一样。
天青和天一也很吃惊,他们愿意配合云遥,完全是因为现在请大夫已经来不及了,所以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她真的做到了。
云夕慢条斯理地整理衣服,没有丝毫失态,他注视着屋顶,说:“没想到你还会医术。”
“我不会。”云遥说:“我见过别人有这种症状,当时老中医就是这么治的。”
这是心脉痉挛,上辈子她陪一个一个朋友参加他爸妈的葬礼,他因为太过悲伤出现了这种症状,现场一个老中医就是这么处理的,她只是有样学样,放手一搏。
只是云遥没想到云夕看着波澜不惊,情绪波动却这么大。
或许是她说的太过火了。
云夕摆了摆手,天青和天一走上前,把他扶到椅子上,他看向云遥,被血染红的嘴唇透着病态的美,他问:“你确定不和我回京吗?”
“不了,”云遥摇了摇头,说:“我要是早半年见到你,或许会和你回去。”
“为什么要早半年?”云夕问。
“没什么。”
赵小芹终于出来了,她楞楞地看着雪地上的桌子,一抬头就看到禅房里的云遥和地上的一滩血。
最打眼的是里面和云遥长得很像的贵气男子。
她赶忙跑到禅房门口,不敢踏进里面,她焦急地问:“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云遥说:“我们走吧。”
“等一下。”云夕叫住她,又对天一说:“把我的玉佩拿来。”
天一走到里面拿出一个檀木盒子,走到云遥面前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枚晶莹通透的玉佩。
他把玉佩拿给云遥,说:“拿着这个,你便可以随意出入相府,这是你的权利。”
云遥不屑,她都不会去京都,拿这个有什么用呢?
她本想拒绝,但当她看清玉佩的花纹时,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她接过玉佩,细细摸索着上面雕刻的栩栩如生的螣蛇,它正吐着蛇信子危险地看着云遥,精致的蛇纹遍布全身,翅膀舒展,好像要从玉佩里爬出来把她一口吞掉。
这样精致的玉佩,她还见过另一个,就是郁安的那一块,不过他的那块上雕刻的是一只雄鹰。
大小是一样的,款式也是一样的。
看来她的相公不简单啊。云遥把玉佩揣起来,说:“那我就收下了。”
说完,云遥带着赵小芹离开了。
“你流了好多血,”路上,赵小芹看着云遥受伤的手说。
云遥看了看手上的口子,当时她握剑握的太紧,伤口不浅,回去要好好消毒。
正当她这么想着,天赐突然追上来,落到两人面前。
赵小芹目瞪口呆:“这人会飞...”
天赐递给云遥一个瓷瓶,说:“这是相爷让我给你的,上好的金疮药。”
“多谢,”云遥接过来,趁机举起云夕给她的螣蛇玉佩,问:“这玉佩有没有别的图案,雄鹰猛虎啥的,这个好丑。”
果然不能对她有所改观。天赐一张娃娃脸顿时气鼓鼓的,他说:“这玉佩是相爷身份的象征,区区齐宣侯和庆阳侯哪里能和我们相爷比,你别不识好歹。”
“哦,没有就算了,”云遥顿了顿,问:“我父母的孩子还好吗?云相准备怎么对他?”
“云还少爷天资聪颖,博学多识,是京都数一数二的才子,相爷从没想过赶走他。”天赐说着,准备看云遥抓狂的表情。
谁知云遥笑了,笑的真诚而温柔,她说:“那就好,爹娘知道他过得好,就不会感到愧疚了。”
那眼里流露出的温柔如有实质,让天赐不由得红了脸。他冷哼一声,朝寺庙飞奔回去。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相爷...少爷的。”赵小芹一头雾水。
“没什么,就是我出生的时候抱错了,在生物学上,我其实是云相的女儿。”云遥无所谓地说。
赵小芹听不懂什么生物学,但她精准捕捉到“云相”两个字。
“啥?”赵小芹不可思议地抓住云遥的肩膀,几乎破音:“你...你是丞相的女儿,上面那位是丞相?”
“嗯,”云遥点了点头。
这也太魔幻了。赵小芹张了张嘴,简直不敢相信,她居然和相府小姐朝夕相处,还看到了传说中的相爷。
第17章 祸国妖星
寺庙里,天青和天一正在收拾这一片狼藉。
天赐坐在屋顶,擦试着手中的佩剑,眼底是云遥握住剑身的画面。
正常的姑娘就应该像大小姐云湘那样,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哪有像她这样目无尊卑,出言不逊,饭量贼大,还会空手接白刃的女子。
可是为啥他会觉得二小姐这样也不错呢?
云夕闭着眼睛,头微微向后仰,他在思考怎么让云遥上京都。
倘若云遥表现出一点点的贪婪,他都会命令天赐找机会把她杀掉。
但他这个女儿似是有很多秘密,她懂医术,反应敏锐,刀架在她脖子上也不害怕。但看着一点,她甚至不输于边关的将士。
云夕莫名地不想被她讨厌,但她必须到京都,才能由他掌控。
他站起身,狐裘上沾着点点血迹,在他苍白而淡漠的脸庞下,竟然显得有几分残忍。
天青走上前来给云夕换了一件绒袍,每到冬天,即使是在屋内,云夕也必须穿着厚厚的衣衫,才不会觉得冷。
“天赐,她那个在书院的相公学习怎么样?”云夕淡淡地问。
天赐闻言一跃而下,收回佩剑,跪在地上说:“听闻是答对了一道题破格进入的,但是相爷,他一个瘸子哪里配得上二小姐,该把他杀了才对。”
“不可,留他还有用。”云夕沉思了一下,说:“你们暗地里操纵他的成绩,让他通过县试和府试,夺得院试的解元,拿到进国子监的名额。”
他一个瘸子进国子监有什么用,天赐心里吐槽,脑海里灵光一闪,相爷是想用迂回的方式让二小姐进京啊。
“是,”天赐应到,心想二小姐那个废物相公就算进了京也很快会被废掉,根本不需要相爷出手。
那头云遥和赵小芹下了山,云遥正想道别离开,但赵小芹实在不放心她的伤口,带着云遥回家,给她上药,又找了干净的布把伤口裹住才肯放她离开。
临了还忍不住责备云遥两句,全然忘了刚刚知道云遥身份的震惊样。
云遥心里一暖,和她道了谢,也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朝父母的墓走去,就在山底远处的一片空地上。
他们是极好的父母,即使在如此重男轻女的云家,他们也对原身倾注了全部的爱,让原身度过了无忧无虑的五年。
可惜好景不长,五岁那年冬天,父亲过度操劳,生病去世,母亲受不了打击,丈夫的去世加上老太太张氏无休止的指责,让她在两个月后也撒手人寰。
这是云遥穿越以来第一次来这里,令她意外的是,一道小小的身影已经站在那里,听到脚步声回过头,和云遥来了个对视。
是小顺,他穿着一身带补丁的粗布麻衣站在那里,墓前的雪早已被他清理干净,两个鸡蛋安静地供奉在那里。
“小顺,”云遥叫了一声。
“堂姐,”小顺看着云遥,说:“你又变好看了,挺好的。”
不是夸耀,也不是奉承,他只是在陈述他看到的,他替云遥高兴。
一声堂姐却让云遥心痛了一下,她明显感觉到小顺的疏离。她有些不自在地点了点头,说:“谢谢。”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小顺问:“你来是想和伯父伯母说些什么吗?”
“也没什么,”云遥摇头,说:“我只想告诉他们,他们的孩子过得很好。”
小顺一愣,张了张嘴,正要说话,远处突然传来云德兴越来越近的声音:“老...老三,别偷...偷懒,快...快来干...活。”
云德兴越走越近,见云遥也在,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随后捂住嘴,一脸懊恼。
他也穿着一身粗布衣裳,仅有的一丝书生气荡然无存,黑黝黝的,胳膊看上去结实了不少,俨然一副农夫模样,反而看着精神了。
那场高烧害他变成了结巴,他极力掩饰,但还是被发现了。
小顺牵着他往外走,说:“走吧大哥,我们去砍柴。”
云德兴仓促地离开,好像云遥是什么洪水猛兽。
京都,天师殿内。
这是个六边形的大殿,它的四圈是工整的汉白玉台阶,外圈立着六根汉白玉柱子,上面刻着神态各异的青莺。
它是何等的重工,可以说是和皇宫建筑不相上下,但不同的是,它实在说不上富丽堂皇,若果硬要形容它,那么它更像架在云雾之上的仙居。
走过里面迷宫似的排布,会看到中心的一个圆形高台,高台之上,一位老者正盘腿坐着,他紧闭双眼,口中念念有词,一手拿着拂尘,一手掐算着什么,颇有一股仙风道骨的味道。
忽而他掐算的手突然顿住,瞳孔大睁,唇下中心那一小缕长长的胡子不住地颤抖,猛地站起来,身子一晃险些没站稳。
“快!我有急事禀告陛下!”苍老的声音中气十足,守在中心殿门口的知境和知仙连忙上前扶住他。
两人已有三十有余,是天师的亲传子弟,然而他们很清楚,他们永远没有上位的可能。
四个轿夫已经就位,知境和知仙把天师扶上轿子,随后跟在轿旁,由四十人的护卫队浩浩荡荡地围着入宫了。
李福见是天师来了,连忙进去禀告陛下,彼时陛下正在批阅文书,李福跪在前面,一张口就是太监的公鸭嗓:“陛下,天师求见。”
邵宗泽眉头一皱,抬头看了李福一眼,吓得李福心肝一颤,这可是十几年前亲自率兵击退西乾的皇帝,时至今日身上依然带着凛冽的气势。
“陛下...”李福恨不得把头埋到地底下。
哎呦,他这个狗记性,陛下讨厌天师,应该小点声禀报,等陛下晾够了再喊出来,他真想给自己两嘴巴子。
“走吧。”皇帝起身,放下毛笔。
李福松了一口气,连忙起身跟上,全程盯着皇帝的脚后跟走路。
天师殿是先帝一手提拔上来的,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利,虽不及黄权,但以往赵蔺山定是要摆摆谱的。
可如今妖星降世,他全然没了心思,等皇帝出去的时候,他已经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这可让皇帝小小诧异了一把。
“陛下,”赵蔺山的白胡子躺在地上,随着他的话语一抖一抖的,他毫不在意,语调十分惶恐:“陛下,绍国危矣。”
除了皇帝,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出一身冷汗。
天师大人,您知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皇帝不悦地看着赵蔺山,语气不自觉凌厉起来:“天师是对朕打理的天下没有自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