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余烬——峨盐【完结】
时间:2023-07-03 17:15:02

  余正海见不妙,坐在凳子的前缘,身子欠着,忙说正事儿:
  “边总,你们集团那么大,分公司不少,能不能吃下我的厂子?集团也多个业务线······”
  边柏青一听,皱了眉心,眼神落在余津津后脑勺的头发上。
  她,忽然游离出去,总也不看自己。
  他伸手拨着她头发的绒绒,扫着她耳后的弯弧骨头:
  “都快出旅游区的那个矿厂?”
  漫不经心的人,受不了别人的漫不经心。
  余津津的耳后有点痒,别了别头,始终没有转向边柏青。
  这一点点的痒絮,柔柔的,触触的,也只有这一点点,她那无尽悲哀的世界,他再温柔,最大耐心的踏入,不过这么一点点,吊不起井里的她。
  余正海忙双手扶膝,朝边柏青点头:
  “对,对!”
  边柏青似笑非笑了一声。
  余氏夫妻噤若寒蝉。
  余正海赶紧:
  “就算不做这个业务,你们不是也盖楼吗?相当于廉价拿地,盖成高层,那不赚翻了······”
  他以为盖楼是拼乐高呢!
  边柏青转了职业的声音:
  “首先,那是矿区,改建筑用地,中间涉及的部门、建设手续,其难度,我听着都——”
  他选了个极其没耐心的词:
  “——荒谬。”
  直接断绝了余正海的鬼才念想。
  边柏青:
  “其次,集团在那扔着不盖楼的好地皮,光市区,还有几块呢。塌陷区盖房子,我不干已知罪恶的事情。”
  余津津这才有了放松微动作。
  还是聊点职业性质的话,不含黏稠的情,起码听起来不那么煎熬……
  边柏青瞥见,把食指指甲轻刮在她耳后的皮肤上,也是轻微的动作。
  对面只能看到他漫不经心的手指搭在她肩膀上。
  他安慰她时,其实深沉内敛。
  余正海又献计献策:
  “那你可以······”
  边柏青受不了别人替他做决定,收回手指,两手手指叉着,搭在跷着的腿上,食指朝天一指:
  “越界了。我可以给你留心一下收这个产业的人,最多到时牵牵线。”
  他又烦又职业,但给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希望。
  余正海的事情,只能解决成这样,他忙欠身,喋喋应着。
  对谈,出现了短暂的人声寂静,只有春风吹马场的树梢声、草声,远处马棚里的声音,和不知名的鸟叫声。
  终于,美好的声音,吞掉了嘈杂。
  余绍良就是打破美好的那个:
  “哥,我毕业了,在家闲一段时间了,打牌不赢,也没什么好活儿给我干。你想办法,给我咂摸一个呗,我愿意给你效劳!”
  一直盯着余津津下颌上粉粉肉的边柏青,听了余绍良的妙音,脸上终于有了丝微的笑。
  余绍良以为边柏青笑话他被余津津割的狗啃头,他不好意思低了低,伸手摸了两圈,拿手挡住那个大豁子。
  边柏青眼神犀利地盯着余绍良。
  余绍良抬头撞见边柏青的眼神,探长脖子,怯怯热情:
  “哥。”
  边柏青搭在鼻尖上的食指,不耐烦一挥,他坐直歪在凳子里的身子。
  口气不良:
  “余绍良,什么情况?”
  “嗯?”
  余绍良被点名,他站起来。
  “哥,我的情况,刚才都介绍了。我也不差事儿,就是有些点儿背!给我个机会展示,我肯定干一番事业!”
  边柏青眼睛微眯:
  “你叫我哥,因着谁?”
  余津津不看任何人,看景。
  混啦吧唧的余绍良,被边柏青无声指鹿为马、偷天换日的排场刚震慑过,蔫了。
  边柏青闲闲踢跷着的长腿,看都不看余绍良:
  “给你姐道歉了吗?”
  余绍良不吭声,眼神发慌。
  边柏青最烦问话没有回答,伸出长指,指着余津津跟前,口气很差:
  “来,给你姐道歉!这么大人了,要我教你?”
  余绍良看妈,妈朝他拼了命的使眼色。
  余正海看着边柏青的脸色,朝儿子挥手,催促。
  余绍良走到余津津跟前,不大服,吭吭:
  “对不起。”
  余津津别过头去。
  余绍良朝边柏青半鞠躬:
  “哥,对不起。”
  榆木疙瘩!
  边柏青气笑了:
  “你也打我了?”
  余绍良有点傻眼:
  “我可不敢。”
  边柏青:
  “那给你姐道歉。”
  “她不理我,你也看见了。”
  边柏青拿跷着的脚尖指指余绍良:
  “你站着,太高。道歉,要低一头。”
  余绍良见边柏青大老板还挺有耐心教兄弟,他改笑了,很听话地蹲下身子,凑着脸看余津津:
  “对不起。”
  余津津还没说话,边柏青提醒余绍良:
  “还是高了一截。”
  余绍良笑着看边柏青,疑惑:
  “还高吗?我都蹲着了,再低可就跪下了。”
  边柏青脸上无笑的时候,有点阴沉。
  犀利的眼神里有种杀人不眨眼的稳。
  余绍良看了几秒边柏青。
  跪下了。
  余绍良朝余津津垂头:
  “对不起。”
  边柏青提醒余绍良:
  “对不起谁?”
  余绍良对着余津津再次垂头:
  “对不起,姐。”
  坡下,余家全傻了,呆呆望着边柏青。
  边柏青见余津津还别着头,不说话,他的高声响彻围城:
  “我的人,回趟家,流着血还给我?”
  余氏一家垂下眼皮。
  边柏青:
  “不是我说,你们黑不提白不提了?打人这事儿,就当没发生?”
  余妈瞥了眼跪着的余绍良,不忍直视,又气又只好忍着。
  边柏青:
  “余绍良,你今天也别觉得吃亏。因为你姐姐,你安全从湖里上来了。没你姐姐呢?”
  他学法律出身,不可能留任何的话柄。
  话里话,吓得余绍良跪着的膝头朝向边柏青。
  他亲眼见着湖吞没了整辆面包车,是小伙子们拿锤子敲了车窗,才把他救上来。
  巴掌扇完了,开始给枣。
  边柏青看着远处,似乎真为余绍良浪费了半分钟的思索:
  “你先跟着工程上的项目部,历练历练。有了成绩,往上走,也能服众。”
  余绍良没想到这转折,诺诺应着。
  边柏青和余津津都没说叫他起来的话,他就一直跪在草地上。
  余氏一家的脸色终于缓和,儿子不白跪,跪来了前途。
  边柏青降调了:
  “你的破车,销毁了。你也说了,车子是借来的,没车子开,今后上班跑工地,没车不方便,那辆霸道你自己修修,先开着。”
  余氏夫妻脸上一阵欢色,催儿子:
  “快谢谢哥!”
  余绍良跪着,忙鞠上半身:
  “谢谢哥!谢谢哥!”
  “不长记性!”
  边柏青嗷一嗓子,吓呆了在场人。
  边柏青一会儿晴,一会儿雨的,把这家人整的提心吊胆。
  他朝余津津甩了甩下巴,训斥余氏全家:
  “这是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
  余绍良赶紧朝余津津挪挪膝盖:
  “谢谢姐,谢谢姐。”
  又朝边柏青合掌:
  “谢谢哥,谢谢姐。”
  余津津待得难受,并不忍直视弟弟这样。
  想起以前妈打自己,打累了,要弟弟接手打,弟弟一开始并下不去手,朝自己哭,也是那句:
  对不起,姐。
  边柏青瞥见余津津哀伤的余光,面色沉沉。她已失去游戏的兴趣。
  他忽然先站起身,拉着她要走。
  他什么时候进场,什么时候离场,连个理由也不用。
  大家都站起来,准备目送边柏青。
  余津津起身时,迅速瞥了一眼余绍馨。
  心想这个不争气的,不是要换工作吗?这么好的机会,人人都会踩着她余津津盘算,她该利用姐姐的时候,怎么还不吭声!
  兴许,明日自己酒醒了,你们想要机会,再也没了,自己并非时时心软。
  本来,还想激烈报复的,不知为何,没意味了······
  余绍馨抬眼,看到余津津盯着她,立刻垂下睫毛。
  边柏青已经迈步了,长胳膊勾住余津津,带她走。
  余绍良带着父母朝边柏青道别:
  “哥,再会啊!”
  又长了记性:
  “姐,慢走!”
  余正海对着边柏青不回头的背影:
  “边总,麻烦记得我的事儿啊!”
  消失了半天的俩小伙,又出现了,拉上了暂时撕开的工程无纺布。
  余津津回头看余绍馨的眼神,被绿色无纺布,隔绝了。
  妹妹面目模糊。
  余津津今日肯叫这家人踩着自己要东西,一是无法左右边柏青处事一定大方善终。
  二是算送他们最后一程……她,还是留余情,没习惯狠厉决绝。
  等余津津再从温泉樱桃树下出来时,无纺布撤了,人散了。
  连湖边的车痕,也被草皮补住了。
  围猎场,只是边柏青送她的一场解气游戏。
  结束后,像从未发生过。
  但余津津记得边柏青为自己一扫晦气的话语,他坐在自己背后,给了自己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那句盘旋在心底很久的话,在余津津的喉头,非说不可了。
第32章
  从围猎场坐回精英场时,余津津也无法有一种沉浸感。
  体面人们穿着名牌,有喝不完的美酒,聊不完的信息交换。
  余津津喝着酒,看着、听着这些熊玩意儿,三两句就把他们整明白了。
  什么叫他妈的精英?
  所谓文明修养,就是大包子的皮,捏厚点,少露馅。
  穷人,皮少点儿,露馅更容易而已。
  扒了那层皮,都他妈一样的馅子,都是杂碎。
  烟火气,精英气,余津津和这些全然无关,她借着酒,重新燃烧起来,让心头不那么灰烬烬的。
  一天了,她喝了多少,烈的、红的,自己都不知道了。
  跟边柏青曾经说过自己只喝一杯的量,那是她时时克己,真要放纵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底。
  边柏青察觉出来余津津情绪上的不对劲,见大家野外玩差不多了,命人安排车辆去会所,完美度过桉城的从白天到黑夜。
  几个留在后面等高尔夫球车来接的人,喝大了,抓着边柏青的胳膊,非要拉到会所里,一起去。
  余津津一看边柏青被拉着的胳膊,心中一沉,但脸上笑着,表示知趣,立马走到一边。
  她不是傻子,自己控制不住边柏青的,她才不会让他当众为难,以为难自己的生活。
  不知为什么,边柏青和那些人拉扯的时候,看到余津津转身,他余光里带出对她的不满意。
  拉边柏青的人见余津津离开,才想起边柏青今日公开了女伴的事,忙不迭:
  “小嫂子,我们只叫边总唱歌,放心的吧?”
  滚你们祖宗的,去墓地更好!
  边柏青也去死!死了自己继承他的家业,做个富贵寡妇,年年去九龙山墓地给他披麻戴孝都行!
  余津津只是朝那人笑笑,脚下加速,走远了才想哭——
  妈个比的!没有婚姻,就没那张让她做寡妇的证明。
  那边柏青晚点死!
  余津津醉大了,在财产分配上还算精明。
  然后她就看到了湖边被修复的草皮。
  才在醉蒙蒙中反应过来——隔绝自己出身世界与坡上精英帮的无纺布,不见了。
  直到此时,余津津才第一次直视与边柏青感情的现实。
  那些缠绵悱恻的情话,私密时说不尽,是蛋糕上的奶油糖霜。
  但边柏青的身份和地位,决定了这个蛋糕是人人想分的。
  自己能得一片,都是幸运。
  余津津已经晕醉到温泉源头的假山后了。
  一望下游樱桃树下,长条餐桌已撤了。
  好好好,余家满载而归的滚了,精英们兴高采烈的滚了,都滚。
  这里摆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有樱桃碗和未开瓶的酒。
  大约是为了招待那帮人,但在樱桃树下玩得黏住了,就没往清净的这边来。
  余津津拿起一颗樱桃,扔到温泉里,看那点点的红,在视线里漂浮着。
  无意识的,她举起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做手·枪状,眯着一只眼睛,对着红樱桃打靶。
  醉蒙蒙中,余津津想起来了,她爱上了一个小时候训练自己打靶的男人,他昨日在床上戏弄她身上的樱桃。
  他有现代男人缺乏的决绝,也能从不耐烦中挤出耐烦投入情·爱。
  可他,拥着自己,吮着自己,不会完全属于自己。
  反复告诫过自己的“别计较”,和当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那种心情,是无可相比拟的。
  幻想的、以为的大度,能吞天纳海;
  可现实中,气度不过是一双鞋,能去到多远的地方,是那双既无法登天、又不能踏浪的脚,早已决定了的。
  “在学我吗?”
  身后,边柏青的声音响起。
  余津津猛回头。
  边柏青抱着双臂,闲闲倚在她身后的假山上,垂着含笑的双眼,望着她作势为枪的手。
  一种轰然而塌的委屈,压倒了余津津。
  她做不到和外面任何女人分享眼前这个男人。
  光是幻想他把对自己的情话说给别人,就想乱刀砍死他。
  想到他激烈且温柔的那些动作用在别人身上,更是想活剐了他,把他剁碎成包子馅都不解恨。
  余津津驳回头,不看他,掉了泪,耸肩哭,略带狼狈:
  “谁学你!”
  边柏青抱着臂,耸肩笑:
  “那你枪·毙樱桃。”
  余津津恨恨:
  “你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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