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很失望?”
覃斯历又笑了一声
“你这丫头心思太重,行事又沉得住气,小煜不是你的对手。”
就像当初他根本想不到陈潇然是怎样知道了他的信息,那么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却偏偏和他交谈了一次就猜到了他在撒谎。
当然覃斯历更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小姑娘就这样一个人在临川呆了那么久,甚至他把U盘和怀表抛进大海里,她敢毅然决然的跳下去。
“你当年跳海的时候没想过自己会死吗?”
陈潇然觉得这个问题特别可笑,她不怕,但是也没想过死在海里。
是了,所有的人包括孟玉兰和胡霁都以为陈潇然自杀过两回。
一次割腕,一次跳海。
但其实海里那一回她没想死。
当年在知晓有人见过盛祈年最后一面时,她就求了很久想见对方。
她就是想知道弥留之际盛祈年说了什么,他是什么样子,毕竟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好好看过他。
她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见到的覃斯历。
对方看着很真诚,他说盛祈年人很好愿意让他搭便车。
只是没想到车子被人动了手脚,突然失控。
“他用身体死死护住了我,自己却昏迷不醒。”
覃斯历忍不住掩面流泪,说出的话分外诚恳“他的身子被卡在车里,我勉强爬出来,想去找人,结果再回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后来呢?”
“我体力不支晕倒后被送进医院,昏迷了很久,在警方找上我才知道原来他……”
面前的人泣不成声,说的话令听者为之动容。
可陈潇然就是从心底觉得不相信。
这是一种直觉。
所以在那次见面后她又偷偷去找了一回覃斯历,对方明显态度有了转变。
陈潇然从那个姐姐处得知,其实盛祈年并没有完成任务,本该带出来的相关数据不知所踪。
直到那天她尾随着覃斯历到海边,亲眼看到他左顾右盼后冲大海扔了东西。
几乎就在那一瞬,她没有丝毫迟疑跳进海里。
她清楚地记得握在手里的东西,那是一枚怀表。
再醒来她发现怀表消失不见了,接着就是覃斯历作为法律研究者帮助警方找到遗失很久的数据。
芯片被粘贴在怀表里,而那个怀表分明就是她在海里捞起的那一枚,是被覃斯历偷偷丢掉的。
因为怀表盖上的图案来源于陈潇然的一幅画。
是一顶皇冠和一把宝剑,就像陈潇然认为的那样,她想当一辈子的公主,永远有盛祈年这个骑士的保护。
只是没有人相信她的话,所有的人都认定她是经历了家人离世的痛苦所以有了轻生的想法。
从那时候起,陈潇然就知道这个世上太多事情无法得到真正的答案。
但是她恨覃斯历撒谎,差一点就抹杀掉盛祈年的全部功劳。
明明他是完成任务的,而不是卧底失败。
也就是从那刻起,她打定了主意学习法律。
她想看看是不是所有学习了法律的人都会内心变得麻木僵硬,变得没有人情味。
所以她拼了命的学习,发誓要考上誉大的法律专业。
她必须留在誉大,这样才有再见到覃斯历的机会,她要当着所有人,撕下他伪善的面具。
直到现在,陈潇然更加笃定是覃斯历害死了盛祈年。
“他是被你害死的!”
“是!是我!”
覃斯历突然抬高了音量,将深埋在心里最不愿意提起的事情和盘托出。
“是我害死了他!”
时至今日,覃斯历午夜梦回也会梦到那日的场景。
他虽然师承名门但一直不受人重视,后来不知怎的就认识了一堆狐朋狗友,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后来事业蒸蒸日上,可是他却离不了了。
可是作为公众人物一言一行都备受瞩目,所以他才会在深夜驱车去购买那脏东西。
但是败就败在他太过着急,忘记了给汽车加油,以至于整个人被困在春潮公路。
也就是那样的场景下他遇到了盛祈年。
那个年轻人生的周正,气质好心地也善良,愿意载他一程。
可偏偏他毒瘾碰巧发作,东西从口袋掉出。
那个年轻人看向他的目光瞬间变得凌厉,他苦苦哀求对方不要说出去,因为除了既定的罪名,知法犯法是法律领域最令人不耻的行径。
“我太害怕了,我想求他开门把我放到路边,但是他不肯。”
“所以你干了什么!”
陈潇然听着最恨的人在这里复述着怎样害死她最爱的人,这比让她死还难受。
“我就是太害怕了,他不肯放我下去,所以我就去抢方向盘。然后车子失控撞上了树,他整个人都撞在了仪表盘上。”
“我真的没想害死他!”
覃斯历苍白地辩解着,他去试了驾驶座上的人的鼻息,只是昏迷。
他随手拿起后座的衣服擦去了指纹,结果怀表从外套里掉了出来,他来不及思考就听到车声。
胡乱之下便将怀表塞进衣服口袋,躲得老远。
他看到一伙人驾车赶来,将那年轻人给拖走,他是想报警的,只是不能是那一刻。
因为一旦去了警局那么他今晚做的所有事都会被人知晓,他的人生就彻底完了。
“我真的,我真的没想害死他。”
覃斯历跪在陈潇然面前,双手紧紧抓着她的裤腿,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陈潇然厌恶地将他的手蹬开,如果不是因为他,盛祈年可以安然无恙地回来。
只是昏迷,盛祈年只是昏迷,所以那伙人把他带回去剥皮抽筋削骨时该有多疼。
“原谅我好不好?原谅我?”
覃斯历低声哀求着,他本就没想对陈潇然做什么,他只是想获得一句原谅,这样起码能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
“你以为说一句原谅就能让曾经的一切都归于虚无吗?”
“你再怎样道歉他都回不来了!”陈潇然歇斯底里地吼叫着。
盛祈年终究是死在陈潇然16岁生日当天,她的生日成了他的忌日。
而他永远停留在23岁。
覃斯历忽然就像被被这句话给点醒了,自顾自重复着:“是啊,没用了,都没用了。”
他怅然若失地呆坐在地下,丝毫没有察觉到一旁的陈潇然有别的动作。
她将原本踩在脚底的碎片挪到手能勾到的地方,又借着力将碎片握在手里,一下一下割着手上的绳子。
挣脱的那一刻很快,覃斯历几乎来不及反应就被撞倒在地,陈潇然拿起一旁的酒瓶敲在地上,原本装酒的载体就成了一把利器。
陈潇然将瓶子抵在覃斯历的脖颈处,眼神狠厉,她是真的想让他去死。
覃斯历仿佛认命了,脸上还带着释然的笑
“动手吧。”
陈潇然没有迟疑,抬手便要冲着覃斯历的动脉扎去。
“潇然!”
熟悉的声音响起,警察破门而入。
朗煜紧随其后,便看到陈潇然死死压制着覃斯历的样子。
第34章
“别冲动。”
朗煜是真的害怕陈潇然会做傻事,即便她平常再镇定自若,但是他知道在任何与盛祈年有关的事情上她都敢豁出命。
“他害死了盛祈年。”
陈潇然几乎是在控诉,可是她更觉得委屈,明明盛祈年什么都没有做,明明覃斯历就在眼前可是所有人都在制止她。
“我知道。”朗煜直接无视警方站在身前对他的防护,他怎么会怕,那是他最爱的姑娘,无论怎样陈潇然都不会伤害他。
“我们把他交给警方,潇然你知道的,法律一定会还祈年哥一个公道。”
朗煜慢慢靠近陈潇然“把东西给我好不好?你不能因为面前这个人赌上剩下的人生。”
“我陪着你潇然,无论怎么样,我都陪着你。”
陈潇然的心理防线在一步步瓦解,终于,彻底击溃。
她嘶吼着将酒瓶摔在一旁,朗煜飞奔过去第一时间将她搂在怀里。
警方动作迅速,给覃斯历带上手铐。
朗煜紧紧抱着陈潇然不断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
陈潇然整个人贴着朗煜的胸膛,放声大哭。
朗煜陪着陈潇然回警局做笔录,他们等在一旁,陈潇然亲眼看着覃斯历被警方带出来。
“小煜,小煜。”
覃斯历在叫朗煜的名字,但少年只是背对着他,抱紧了陈潇然。
“小煜,小煜”覃斯历还不死心,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你回头看看叔叔,看看叔叔。”
“小煜,小煜。”
直到覃斯历被押解进警车带离的最后一秒,朗煜都没有回头。
警方对陈潇然进行了心理疏导和教育,告诫她无论如何都不能以暴制暴。
而覃斯历涉及的案子也开始调查取证,包括盛祈年当年的事情也联系到当初他所在的缉毒队展开调查。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面发展。
学期结束的时候,覃斯历的事情也尘埃落定。
其实大家对这个结局都心知肚明,无非就是牢狱之灾。
陈潇然恢复理智后,终于放下将覃斯历亲手解决掉的执念。
就像朗煜说的,她没必要为了这个烂人赌上自己的人生。
盛祈年希望她活得潇洒快乐,那她便一定要做到。
陈潇然在机场见到了覃斯历的太太和女儿。
对方是个很有气质的女人,覃斯历的女儿也很可爱,而且很粘朗煜。
小姑娘被带到一边去玩,陆菱看着陈潇然,真诚地道了句抱歉。
“这个事情和您无关。”陈潇然知道罪不及无辜。
“但还是应该道一句,他确实做了太多错事,给你和你的家人造成了永远无法弥补的伤害。”
陆菱看着眼前的人,这个姑娘坚定通透,她一向看人不会出错。
“我和他已经签署了离婚协议,他会待在牢里日日为他所作的恶行忏悔。”
“那您呢?”
“我带着涵涵去国外定居,她需要远离她父亲
造成的阴影,至少我不希望她走老路。”
陈潇然很赞同这个安排,毕竟原生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太大。
“妈妈!”
小姑娘穿着漂亮的裙子被朗煜抱在怀里。
陆菱接过女儿说道“涵涵和哥哥姐姐说再见。”
“哥哥姐姐再见。”小姑娘嘴上说着眼睛却看到了陈潇然头上的发夹“姐姐的这个发夹好漂亮啊。”
陈潇然抬手摸了摸,又从头发上取下,夹在小姑娘的发髻上“那姐姐把这个发夹送给你好不好?答应姐姐永远做一个正直的姑娘好不好?”
“好!”
小姑娘笑嘻嘻地回应“涵涵会的。”
陈潇然和朗煜看着飞机起飞,在天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飞往更广阔的世界。
两人并肩而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两只手总是不自觉碰在一起。
陈潇然低头轻笑一声,轻轻牵住少年的手掌。
而朗煜显然对这个举动有些诧异,一脸发懵:“干什么?”
“不干什么。”陈潇然故意逗他“就想牵着你,怎么需要付费啊?”
“不用。”说着朗煜就反手十指扣上“明明是我占便宜了。”
“回学校吗?”
“好。”陈潇然点头。
他们牵手一起向机场外走。
陈潇然根本记不清那个手持匕首的男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明明她和朗煜随着人流往外走,甚至已经抬手拦下返程的出租车。
她只听到推搡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再转头就是明晃晃的刀。
她下意识想跑,但来不及动已经被带入一个怀抱,耳朵里响起刀刃划破衣服面料的割裂声,还有尖刀插进钝物声。
陈潇然就看着朗煜直直地倒在自己眼前,耳边是尖叫声,呼救声。
周围的人都迅速以画圆形式将他们包围在中心,陈潇然连跑带爬地扑到朗煜身前。
入目所及是一片殷红,大片大片将她彻底笼罩。
她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翻出手机,口里念念有词:“120,120……”
可是陈潇然的身体抖得厉害,整个肌肉不断波动,连带着双手颤抖,她根本打不开手机。
明明只要点开就能打出紧急呼救,可她的手偏偏就不听使唤。
手机吧嗒落地,她哭喊着“帮帮我,帮帮我”去够,却被推得更远。
“求求你们了,帮帮我帮帮我!”
“120 ,打120 ”
陈潇然双手颤抖着向周围的人群攀扯,求他们帮一帮她。
朗煜被推进急救室,陈潇然整个人瘫软靠在墙角。
里面与世隔绝,她听不到也看不到医生的操作,可朗煜躺在里面,生死未卜。
电话陆续打来,陈潇然只是沉默着接起,对面的人在说什么她根本听不到,仿佛大脑处于一个真空的状态。
医院的走廊狭长,她看到有人不断奔来。
江舟行,董云驰,张知婉,李泽……
还有一对中年夫妻,女人原本细心盘好的发髻随着动作松散,保养得当的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担忧与伤心。
沈婉茵被丈夫搂在怀里,心里却后怕不已。
手术室的灯亮了好久,所有人聚在门外,只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和女人的抽泣。
终于,门从里面开了。
医生带出了一句消息,朗煜的伤在心口位置,刀尖没入心脏,情况很危急。
他得转入ICU观察后续,能不能熬得过去是天意。
江舟行略微松了一口气,他蹲下身子向陈潇然伸出手
“朗煜会没事的,先起来吧,地上凉。”
陈潇然避开对方递来的手,自己扶着墙壁慢慢站直,走向另一侧。
“叔叔,阿姨,对不起。”
怀里的妻子泣不成声,朗则平勉强分出精力去看站在眼前的人。
面前的女孩脸色苍白,身形单薄。
他忽然想起朗煜说过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想来应该就是了。
朗则平注意到她的脸上,衣服上都是已经干涸的褐色血迹,用手轻轻触碰就能结痂脱落。
“去洗个脸吧。”
陈潇然站在洗手台前,一连掬了好几捧水,她看向镜子里的人,默不作声。
沉默的间隙,来了几个中年妇女站在她旁边的洗手台上清洗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