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是惹了什么人,死的可惨了,连全尸都没有……”
“哦呦真是造孽嘞,那丫头只怕是个扫把星,克死了这么多人。”
谢礼没送出去,陈潇然在学校的处境也愈发艰难。
凳子上的墨水,课桌里莫名其妙出现的死鸟,不翼而飞的作业......诸如此类都是小事。
直到那天下午她被拦在教室。
“喏,帮我们几个把值日做了。”
抹布被甩在脸上,陈潇然一言不发地拿下来。
她知道他们是故意的,但是她不能生气,因为没有人能替自己撑腰了。
为首的叫徐柯,和陈潇然素来不对付。
他翘起二郎腿,踩着椅子和众人说笑
“你不是一天到晚吹牛皮说你哥厉害,结果怎么样?”
有人在一旁搭腔“怎么样啊?”
“还不是个短命鬼……”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从讲台上扔下的粉笔盒砸中。
铁皮盒子擦着额头,血顺着流下来。
但陈潇然没想着收手,一个箭步扑过去将人死死压在地上,耳边都是尖叫声,任凭别人生拉硬拽都没办法让她收手。
一拳接着一拳,都是下了死手。
直到老师来了,才把两人彻底拉开。
徐柯的父母心疼自家儿子,非得找陈潇然讨个说法。
她就站在办公室的一角,披头散发,手上被混乱中划的口子在空气中隐隐发疼。
陈潇然听到他们围着徐柯讨论着她家的事情。
他们说:
“这孩子的父母都没了,也怪可怜的,能不能私下解决?”
“怪不得小兔崽子下死手,原来是有人生没人养,没家教的东西。”
“对对,最主要事情太突然,她家里就剩了个年迈的奶奶,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
经过老师们的不懈努力,徐柯一家终于“大人有大量”愿意放过她这个可怜的家伙。
徐柯走到她面前,趾高气扬道:“我妈说了,让我不跟你这种没家教的孩子计较。”
刚说完他就被父母簇拥着离开,一家三口说得每一句都能清楚地听到。
“行了,我早说过恶人自有天收,你看她那个样子。”
“她那个哥死得多惨,听说被人剁地七零八碎……”
陈潇然拒绝了老师带她去医院上药的好意,一瘸一拐地回到洋楼。
轻车熟路给胡霁打电话,让他明天陪自己去琴行。
翌日一早,两人随手拦了辆车。
“不是你真的要把你和祈年哥的小提琴卖了啊?”
陈潇然坐在汽车上,看着怀里的琴盒,忽然就觉得很没意思“反正再也不会有人用了,卖了说不定能给有用的人呢。”
胡霁顿了顿,重新开口:“那祈年哥的这把留给我行吗?”
他想留些关于盛祈年的东西,毕竟这个哥哥从前对自己比亲哥还好。
“随你。”
陈潇然最后还是只卖了自己那一把,她用换来的钱买了两瓶酒。
她不会喝酒,但是知道大人们常说的一醉解千愁。
她就是希望把自己灌醉,这样再醒来说不定就发现一切都是一场梦。
“潇然,你……”
胡霁很想说什么去安慰她,却发现什么都干不了。
其实陈潇然已经足够坚强了,她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
月亮悬于夜空,身边寥寥几颗星都是更显孤寂。
陈潇然大概是真醉了,冲着天上招手
“嘿,盛祈年,我在这儿,你看看我!”
“你看看我啊,是陈潇然,被你抛弃的妹妹”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就像是被捕的小兽,只能从逼仄的喉咙里渡出一声声嘶吼。
“我的月亮再也不会圆了。”
胡霁知道这句话的含义——盛祈年再也回不来了。
在夏天快要结束时,陈潇然做了个决定。
刀刃划过皮肤的时候她一点都没有感觉痛苦。
这于她而言更像是解脱。
解脱有什么好痛苦的。
第31章
陈潇然的右手手腕留下一道很长的疤,异常丑陋。
医生说她有很强的自救意识,在他们几乎放弃的时候是陈潇然自己的身体出现了生命体征。
孟玉兰被吓坏了,一个劲儿握着她的手抹眼泪儿,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再犯傻。
陈潇然直说不会了。
在意识模糊中她听到了盛祈年的声音
“希望我们潇潇永远潇洒快乐,无拘无束。”
盛祈年是希望她能够活着的。
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姐姐给她带了个消息,7月13日那晚有监控拍到盛祈年开车出现在春潮公路,而且同行的还有另一个人。
“7月13号?”
“对。”
那天盛祈年从卧底点离开是对的,因为正好有人出卖了。
“如果不是出了车祸他应该能回来的。”
监控显示,盛祈年的车在正常行驶时突然出现问题,在离开监控画面大概一公里左右撞到树上导致昏迷。
这也是为什么紧追而来的人能够在半路截获,并且将盛祈年带回去的原因。
也就是那天她知道了覃斯历这个人,她这辈子最恨的人。
陈潇然觉得自己睡了好久,再醒来就看到守着自己的沈一歆。
她明明记得自己应该在墓园,也记得朗煜趴在自己床前,熟睡的模样。
沈一歆被她起身的动作吵醒,原本睡眼惺忪立马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陈潇然摇摇头,只问自己的手机在哪儿。
沈一歆有些犹豫“你还生着病,要不再休息一会儿。”
顾左右而言他,陈潇然猜到沈一歆有事情瞒着自己。
“手机给我,如果你还拿我当朋友。”
她表情认真,不像在开玩笑。
沈一歆知道也瞒不了太久,只好将手机递回去。
“学校已经决定由院长代替你向覃斯历教授道歉。”
“道歉?”陈潇然冷笑一声“凭什么?”
她又没有做错,凭什么替她道歉。
誉大的这场道歉会办得声势浩大,除了当事人双方名气都大,网络热度也大。
覃斯历坐在台上,神态自若和台下的一众学生教师,记者招着手。
助理眼见差不多了,示意众人安静,开始主持这场备受瞩目的道歉会。
“关于近些日子的传闻想必大家都应该知道,我们的覃教授作为优秀的法学领域研究者受誉大邀请来开设讲座,却受到贵校学生的当庭质问……”
这话一出,坐在观众席上的人都忍不住窃窃
私语。
直播弹幕上更是刷起关于誉大学生没有德行的言论。
助理稍作停顿,见气氛已经被炒起来便继续开口“这件事情给我们覃教授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生活上造成了许多不便,但是我们今天依旧选择来到这里,用最包容的态度接受誉大的道歉。”
助理说完,覃斯历接过话筒,抬了抬眼镜,用最儒雅的姿态回应道:“人生在世,总会被遮蔽双眼,会在看不清前方时行差踏错,但这并不代表一定要受到强烈地指责。包括这件事情涉及到的同学,我和校方了解过,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法学生,毫不夸张地说以她的专业能力在未来从事法律事业中一定会熠熠生辉。我也愿意在这件事情结束后和这位同学进行关于学术上的相关讨论,给我们彼此一个消除误解的机会,同时作为引路人的身份给这位同学提供更多方向。”
“但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坚持法律的底线,尤其是作为一名法律人,终其一生为公平正义而战。”
一番言论慷慨激昂,振奋人心,台下掌声雷鸣,有人叫好。
下一秒,一道声音响起打破这个局面。
“那覃斯历教授您认为您真的做到了口中所述的一生为公平正义而战吗?”
陈潇然喊着这句话,径直走到台前,单手撑着身子,跨上舞台,从一旁的学生手里接过话筒。
助理见状,立马想从台侧奔上去,却被丁哲良和李泽等人齐齐按住。
张知婉在幕后指挥着大家将整个会场的灯光灭掉,独独留了一束光照在陈潇然身上。
灯光的良好运用某些程度上可以给人造成心理上的压迫,谎言便会不攻自破。
陈潇然盯着覃斯历发问:“你说要永远守住法律的底线,对法律的敬畏之心,但是你敢说你从没有突破法律的防线,作出违背法律的事情吗?”
“没有。”
覃斯历镇定自若地回复道。
“那你敢不敢和在场的人讲一讲出现在春潮公路那晚你究竟干了什么!”
覃斯历突然眼神一惊,整个后背的汗毛耸立,他这辈子最不想回忆的就是那一晚。
“覃斯历你敢不敢说从来没有背弃过法律,没有失去一个甚至普通人应当拥有的同理心!”
覃斯历看着眼前的女孩,仿佛又回到三年前被质问的时刻,还有审讯室里警察的连环追问。
他在发抖,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双腿的肌肉绷紧坚硬无比,但是身子却一抽一抽抖成了筛子。
台下众人讨论的声音愈来愈大,每一句都清楚地落进他的耳朵里。
“没有,我没有。”
覃斯历慌乱着跌坐回椅子,他对上陈潇然的目光。
那不是审视,是已经将人彻底判刑的目光。
目光往一侧转移,他看到了一枚怀表。
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怀表,上面的图案非常特殊是一顶王冠和一把宝剑。
陈潇然动作很隐蔽,背对着下面的人将表盖打开。
敞口的怀表顺着重力跌落,借着链子的作用,在空气中轻轻摆动。
而表盖上的人着了黑色衬衣,一丝不苟,年轻的面庞正在用眼镜盯着他。
面前的人一字一顿用气声说道
“是你杀了盛—祈—年。”
盛祈年!
覃斯历的瞳孔不断放大,紧紧盯着那张照片,脑海里却闪过那一晚的种种。
“您也要回临川吗?我可以带您一程。”
“您怎么了,是有精神上的疾病吗?”
“你不要紧张,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的。”
这些话萦绕在耳畔,他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
他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冲上去抢夺方向盘;车子整个不受控制甩向大树;主驾驶的那个年轻人脸撞在了仪表盘上,满脸都是血……
“没有!我没有!”
他冲周围的空气叫嚷着,手在空中胡乱摆动着。
“不是只有拿了刀才叫杀人!”
广播里突然传出的声音飘荡在整个会场。
“可是那有怎么样,重要的是没有人会相信那个女生说的话。”
覃斯历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这些都是他曾经说过的话。
“现在所有人都默认站在我这边,你觉得会有几个人相信她说的话?”
“学习法律的人更加懂得趋利避害,知道怎么做不会真正触碰法律红区。”
“不是我变得麻木冷血,而是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不然根本活不下去。”
“这个世上仪表堂堂实则道貌岸然的数不胜数,难道你们要把这些人都惩罚到吗?”
陈潇然有些诧异,这些录音她从没有听过,根本不在计划里,但不可否认确实是有力的证据。
覃斯历的事在网上不断发酵,甚至扯出许多新料。
有人匿名举报他学术作假,滥用职权。
有人声称他名下许多财产存在交易问题,和一些公司有不正当关系。
甚至有周围亲近的人为了自保供出覃斯历曾购买并吸食违禁品……
桩桩件件堆在一起众人哗然。
原来有些声音不是没办法听到,而是发声者需要一些勇气,这些勇气往往来自第一个挺身而出的人。
网上对陈潇然的风评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张知婉等人终于松了口气。
“我说潇然你这几天干嘛去了,真是急死我们了。”
“就是,打你电话都不接。”
沈一歆适时出来解围“这不是最近事情太多,再加上我也不高兴就带着她一块儿散散心。”
“真的吗?”张知婉还有些不信,向本人投去求证的目光。
陈潇然同沈一歆对视一眼,默认了这个回答。
“对了,这次谢谢你们了。”
陈潇然对着几人道谢,毕竟如果不是他们几个,只怕她能不能走进会场都是个问题。
董云驰说服了导员和院长,周靖韵和沈思言帮她把门,丁哲良和李泽……
多亏了他们,自己才能这么顺利戳破覃斯历的伪装。
“对了,那个录音你是怎么拿到的?”
陈潇然转头询问张知婉,毕竟前面都是质问,直到那个录音的出现才算是有了实质性的证据。
“这……”张知婉略加停顿还是说出了实情
“那个录音是朗煜给我的。”
学校很早就在传要开一场正式的道歉会,她所在的校广播社在接到布场任务时,张知婉才真的确定了这个事情。
前一天晚上朗煜约她见了一面,给了她个U盘,只说在正式道歉会的时候放出来。
张知婉本来有些疑惑,毕竟那晚朗煜的脸色很差,但是他只说了一句话,就让自己坚定了按照所说的去做。
朗煜说:“这是帮陈潇然翻盘的最佳证据。”
即便他们起初都不太相信覃斯历,甚至董云驰和她对那个人有着近乎膜拜的态度。
但相比之下,他们跟更信任陈潇然。
所以能帮她翻盘,他们一定会做。
朗煜?
对啊,她以为他从医院赶到了学校。
但是现在他去哪了?
正想着,陈潇然的手机响起来。
第32章
上面的一串号码没备注,但是她记得,这是江舟行的号码。
“喂?”
中心公园——
已至黑夜,四下无人,朗煜坐在长椅上,一条一条翻看网上的评论。
几乎都是一边倒的唾骂,怒斥覃斯历不配为人师表,是法律界的耻辱,说他师从大师却辱没了门楣。
覃斯历的老师是朗煜的外公。
而在此之前,覃斯历除了是朗煜外公的得意门生,还是他最敬重和喜欢的叔叔。
朗煜幼时沈婉茵和朗则平工作忙,大多时候都住在外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