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果断拒绝“没必要,我和沈一歆陪着她……”
“在哪儿!”
又是一句嘶吼,歇斯底里,像是救命稻草被扯断前的绝望,也像苦苦哀求,渴望换取一线生机。
“算我求你了,胡霁。”
朗煜握着手机,感到深深的无力,他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电话那端,沉默几秒,说出一个位置。
朗煜连忙截了辆车赶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所述人物头衔,形象为虚构,无原型,切勿与现实相联系,造成不必要的讨论与麻烦,多谢。
第28章
朗煜到了目的地才发觉——胡霁给他的地址是一家医院。
他看到一个高个子的少年蹲在医院大门口,指尖夹着猩火,点点灭灭,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火光。
胡霁面无表情地将烟掐灭,转身去找电梯。
朗煜跟上去,两人相对无言,不算小的电梯间却显得狭窄逼仄。
房间外,沈一歆坐在长椅上,脸色很不好,说实在的那是朗煜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的表情。
不安和恐惧开始在心头蔓延,朗煜下意识去握门把手却被沈一歆拦住。
“先不要进去了。”
朗煜点头,他就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陈潇然躺在床上。
他觉得此刻躺在那里的不像是个睡着的人,更像是一张纸,轻飘飘地落在那里,下一秒可能又会随风而起。
朗煜用手掌摩挲着玻璃,仿佛屏障之后便是陈潇然的肌肤,他的姑娘,就安安静静躺在那里呢。
“胡霁”朗煜嘴里叫着名字,眼神却紧紧贴在房间里的人身上。
“和我说一说好吗?”
他清楚自己知道或者不知道,陈潇然经受的痛苦不会减少一分,但他就想多了解一些,哪怕只有一句。
胡霁用胳膊撑在膝盖上,俯着身子,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正准备说些什么。
下一秒,屋子里发出响动。
朗煜比剩下两人先一步进屋子,却只能愣在原地。
陈潇然整个人在床上止不住抽搐颤抖,那张轻薄薄的纸将自己揉成皱巴巴的一团,上面布满折痕。
胡霁紧紧攥着陈潇然的手,强迫她的身体紧紧贴着床面。
朗煜牵制着另一侧,他感受到手里握着的骨头在颤抖,包着皮肉不断地颤抖,像是一条紧绷的直线被人从两端松开,波动着。
那是他抱过很多次的姑娘,却从来没有这样紧张。
朗煜死死扣着陈潇然的手腕,仿佛下一秒,她就会由内而外的被震碎,就像触礁沉沦的轮船,又或者更像是撞击后轰然倒塌的冰山。
朗煜看到了陈潇然死死盯着天花板的眼睛,没了往日的英气勾人,放大的瞳孔,黑色瞳仁映射出深渊,下一秒便会将所有吞噬。
“潇然。”朗煜唤她的名字,手背处却传来的钻心的疼痛,姑娘的指甲嵌在他的肉里,带出一道道划痕。
皮肤下紧绷的血管,透着青色,就像是单薄的纸张即将被捅破。
这是朗煜见到关于陈潇然新的一面。
比他想象中情况要恶劣上千百倍的一面。
沈一歆叫了医生来,朗煜只能亲眼看着他的姑娘孱弱的身躯被人包围,从未见过的机器轮番上阵。
陈潇然的情绪异常激烈,四肢被护士紧紧抓住,直到医生推了一剂针剂,才逐渐安静下来,又恢复如常。
众人如释重负,胡霁慢慢吐出一口浊气,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却看到朗煜为陈潇然掖好被角,擦去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月光投射进窗口,朗煜眉骨上聚集了剔透的珠子正往下落,掉在被子上,隐入不见。
他和那人对视上,看清了对面的人想说的话
——求你。
胡霁忽然就觉得自己太聪明真不是什么好事。
沈一歆留在病房照看陈潇然,胡霁带着朗煜去楼下吹风。
朗煜就看着他倚着栏杆,双眼空洞注视着前方。
良久,胡霁终于愿意开口。
“从哪里说?”
“都可以。”
胡霁的脸上扯出一个笑容,说不出是轻蔑还是讽刺。
“那就说个你想不到的。”
“陈潇然自杀过两回。”
迎头就是一记重击!
朗煜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情绪继续听下去。
“一次割腕一次跳海。”
“为了她喜欢的那个人。”
朗煜再也没办法直视着胡霁的眼睛,他死死盯着地面,强忍着平复自己的情绪。
自打他妈妈告诉自己陈潇然的药是治疗抑郁症的,他不是没有想过,她会不会有轻生的念头。
可看着平常她积极生活的样子,朗煜又会觉得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那潇然很喜欢的那个人呢?”
怀表里的那个人,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不在她的身边?
为什么陈潇然那么喜欢他?
他有太多想问的话但是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少了一个询问的身份。
他朗煜以什么样的身份去责备或者质问。
所以……还是他对潇然了解得太少了。
“西郊35号。”
朗煜不可置信地抬头,仿佛在质疑胡霁有没有说错。
胡霁耸了耸肩,说出的话轻飘飘地
“你没听错,就是西郊35号。”
西郊35号是临市最大的墓园。
那个人死了。
朗煜记得那人的样子,风华正茂的模样,而且看照片的老旧程度也不会离今天太过遥远。
所以他那么年轻就死了?
朗煜艰难地开口,问出内心很久的疑问
“那个人他是叫小年吗?”
“我记得潇然的奶奶提起过,她从小有个哥哥叫小年。”
胡霁若有所思,没想到朗煜竟然会心思细腻到如此地步。
“对,他叫盛祈年。但是……”
胡霁话锋一转
“那是盛祈年的奶奶,不是陈潇然的。”
朗煜还想继续追问下去,但胡霁显然已经不想再聊了。
他突然意识到可能说了太多。
“总而言之”
胡霁出于好心还是提醒了这么一句
“喜欢陈潇然的人,需要有孤注一掷的勇气。”
他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一本正经地说道“在你没确定自己有没有这份勇气前,不要再招惹她。”
孤注一掷的勇气。
朗煜坐在陈潇然的床边,低声轻笑,谁说他没有呢。
只是……
朗煜看着陈潇然右手腕上扣着的表,宽表带足足遮去了整个腕。
他小心翼翼地将表带解开,随着手表的滑落看到了白皙肌肤上狰狞的疤痕。
就像是一条攀附在手腕上的蜈蚣,长长的身子,缝线留下的凸起像是脚丫。
朗煜轻轻抚摸着那条疤,眼泪顺着脸颊落下,落在疤上。
伤口很深,朗煜平常打针都害怕的人根本不知道陈潇然是以一种如何决绝的姿态在腕上划出伤口,又是怎样忍着疼痛将伤口缝合。
他就是觉得陈潇然一定会觉得很疼,很疼。
朗煜压抑着自己的声音生怕把床上的人吵醒,却又抑制不住泣不成声。
他喜欢的人受了好多好多的苦,依赖和追寻的光在未曾谋面的日子里变得支离破碎可他才刚刚知晓。
窗外月光皎皎,陈潇然沉沉睡去,永远不会知道有人在这样安静的夜晚为她低声啜泣。
翌日清晨。
朗煜再睁眼,床上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他用手去摸被子,上面的余温已经散尽,想来陈潇然已经离开很久。
朗煜着急忙慌地给胡霁打电话,却在出房门的时候和对方撞了个满怀。
“潇然不见了。”
胡霁只惊慌了几秒,很快又想到什么,平静下来,蹲着将洒在地上的粥清理干净。
这个举动也刺激到了朗煜,他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个地方。
心里的声音告诉他——陈潇然一定在那里。
西郊——
陈潇然付了车钱,临下车时师傅叫住她。
“小姑娘,这里不好打车,而且天气预报说一会儿要下雨了,我在这儿等一会儿好啦。”
陈潇然笑笑,拒绝了对方的提议。
“没事儿的师傅,我得待一会儿,不麻烦您了。”
师傅见小姑娘也是个犟脾气,没多说什么,把车里的伞留给了陈潇然便驱车离开。
在门口登记时,大爷对着陈潇然一顿打量。
来祭拜的基本上都是清明或祭日,而且不是拿着贡品就得捧一束花。
他之所以对这个姑娘记忆犹新除了来得次数多,还因为之前她特地背了把小提琴来,这举动还是守了这么多年头一回见。
陈潇然不知道对方心里的想法,只是登记完往墓园里走。
她来得次数不多,但也不至于迷路。
盛祈年的墓碑很好辨认,无字无相,蒙上尘土。
就如同这个人已经被岁月尘封,来时无痕迹,去时无踪影。
陈潇然觉得她好像已经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从没有人记得盛祈年。
她没有任何的不忿或是生气,只是很平静地掸去墓碑上的尘土。
“祈年哥,我来看你了。”
陈潇然絮絮叨叨地说着,仿佛对面就站着自己日思夜想的人,他们不过是在面对面进行闲聊。
“你看我就说没人会记得你,我总是在想如果你当初没死,现在是不是已经成了国际上久负盛名的小提琴家?”
“或者混得差一些,起码也是个能被家长夸赞的音乐老师,你性格那么好肯定非常受小朋友喜欢。”
“可惜这些都不是,你只能躺在这里,看着别人的亲友来祭拜。”
陈潇然轻轻将头靠在墓碑上,仿佛贴着的不是冰冷的石头,已经模糊的温度会穿过遥远的记忆袭来。
“我说过的,是你先抛下我的,所以我不来看你,而且我也不许胡霁来。”
“可是今天我真的好想你。”
天上乌云密集,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但陈潇然浑然不觉,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遇到覃斯历了,其实我很早就知道我们一定会再见到。可是祈年哥你知道吗,我根本没有办法看着他被众人称赞,活得风生水起。”
“更没有办法想着你就躺在这里而被人渐渐遗忘。”
陈潇然终于撕下了自己的伪装,情绪激动地抱怨着上帝的不公。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理智和情绪平稳的人,所伪装的一切不过是想以盛祈年的姿态来活。
可是凭什么!
杀人凶手可以吃着人血馒头大谈公平正义,享受莘莘学子的膜拜,世人的追捧。
而真正值得被记得的人只能长眠于冰冷的地下!
雨滴拍打在石碑和脸上,但陈潇然丝毫都不在意。
她现在哪里都不想去,就只想待在这里,和盛祈年待在一起。
“祈年哥,我真的好累好累,我就睡一下下”
陈潇然抚摸着墓碑,轻轻说道“你一会儿叫我好不好?就像从前一样。你一叫我的名字,我就醒了。”
“我保证,真的。”
混合着雨声,陈潇然倚靠着墓碑,第一次不靠任何外力,能够踏踏实实地睡去。
不远处的人慢慢走近,雨水激起的泥点落在白色球鞋上。
手里撑着的伞遮在陈潇然的身上,为她避去雨水的袭击。
地上聚集的水坑里映出张年轻的面庞。
第29章
医院——
陈潇然做了个很久的梦,仿佛回到了少时。
那时的她还是福利院的孩子王,每天带着一众“小弟”爬树,捉迷藏。
没回都能听到院长妈妈喊她的名字
“然然,然然,快点出来了,我找不到你了”
每次听到这句话陈潇然都会躲在角落里捂着嘴偷笑。
她以为自己会一直这么过下去,无忧无虑,明明是最淘气的孩子王,却总是叫嚷着要帮院长妈妈教训最皮的孩子。
把那个总抢小姑娘糖果的小胖墩打得四仰八叉,然后享受着被小伙伴环绕的感觉。
直到她被院长妈妈带到一个漂亮的房子。
那个房子比福利院要漂亮上许多,墙上挂着许多画。
她将手在洗得发白的连衣裙上轻蹭几下,接过那个漂亮女人递来的梅子。
院长妈妈将她轻轻推到两人面前说
“然然,你看这是爸爸,这是妈妈。”
那个男人看着她笑得温柔,倒是女人将她搂在怀里,身上散发着好闻的味道。
陈潇然听到女人说:“哥哥一会儿就回来了,然然想不想见哥哥?”
陈潇然觉得一定是那香味太好闻,让她晕晕乎乎地就像踩在云上,觉得一切就像是一场梦。
陈潇然不是个认生的人,却还是在院长妈妈坐车离开时慌了神。
她哭叫着追在车尾,第一次觉得自己跑得真的好慢,两条腿不听使唤,摔倒在地,只能眼睁睁看着汽车开出自己的视线。
那是陈潇然第一次意识到“分别”两个字的含义。
原来分别就是再也不能和小伙伴爬树捉迷藏,再也不能听到院长妈妈亲切地唤她“然然,我找不到你了。”
她放声大哭,吵闹着不肯起身,任凭新爸爸和新妈妈怎样好言相劝,就是止不住都豆大的泪珠往下落。
她哭得泣不成声,却在泪眼朦胧中看到了一颗被托在掌心的奶糖。
正值黄昏,她看到天边橘黄色的光笼罩着眼前的男孩。
他穿着黑白色校服,肩膀上挎着背包,黑边框的眼镜却比福利院那个小四眼戴得好看很多。
陈潇然还想哭,但是又忍不住将那颗糖攥在手心里,她还想继续大哭,可那人又变着法儿拿出一颗糖。
福利院的糖都是有固定数量的,哪怕陈潇然喜欢吃也不是总能吃到。
所以糖果对她的诱惑力还是很大的,陈潇然脸上还挂着泪痕,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又拿起新的一颗。
男孩看着她的样子忍俊不禁,从背包里掏出一大袋塞进她怀里。
“这些都给你,我们不哭了好不好?”
到底是小孩子,被突如其来的糖给高兴地晕头转向 ,傻乎乎地跟着点头。
“来,我们回家。”
少年向她伸出手,陈潇然下意识地牵住,她觉得这个人的手好温暖,好柔软,比院长妈妈的还要好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