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蝉鸣时——码代码的Gigi【完结】
时间:2023-07-04 14:35:48

  眼神从纸张上离开,他说了句,“这得不出什么信息。”
  “真虚伪。”她将他手中的纸抽回来,扔到了一旁的地上,“你是不是在想,我可能是这个人的女儿?”
  程帆蹲了下来,下意识伸手揉了她的头发,“想过,但不成立。”
  “你猜对了,我是我爸妈的女儿。”她抱着膝坐在地上,不喜欢被他当作孩子一样摸头,但却也没推开他的手,“我哥哥,也是亲生的。”
  “这没什么,我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妈妈为什么对我不一样?家里不穷,为什么要把我送到外婆家养?”她笑着耸了肩,“然而结果就是,我们俩都是亲生的。”
  她当然怀疑过,还用了最科学的方式彻底打消了疑虑。
  得到了她想要的结果后,怀疑自然无法成立。更何况,人擅长找补与合理化现状。
  这很正常,一对醉心打拼事业的夫妻,在家时间都很少。彼时更是上升期,人这一辈子,关键结点就那几个,要有取舍,根本不可能停下用于照顾孩子。保姆哪有自己的亲妈做事踏实让人放心,孩子尚未懂事时送到乡下照顾,等读书了再接回京州。
  一个强势而锐利的女人,在家庭生活上性格也不会突变。对待子女,孙玉敏本身就不是温柔的母亲。自己不是她一手带大,感情不如她与哥哥的深厚,也正常。
  林夏不知林玮文为什么会忽然找出这种东西。可生活中哪里会有忽然揭晓的真相,答案都写在了日常的注脚里,取决于你想不想去看。
  震惊吗?
  她是二十八,不是十八。不会因为这样莫须有的东西而将生活的信念全然推翻,故作吃惊状,再扮作一幅幼稚模样去问父母,这是真的吗?我到底是谁的孩子?
  顾不上地上的一片灰尘,程帆撑着手坐下来,坐在了她的对面。她是这样的克制而冷静,可这一层坚硬的外壳,已经是强弩之末。这世上有很多无奈的事,比如此刻她的痛苦只能由她自己承受,无法帮她分担的他,却要被她的情绪牵制着。
  “当能够告诉你真相的人永远不会开口时,你只能从蛛丝马迹中去推断,猜想也永远得不到验证。”林夏看着地上的纸张,“这些不相关的资料,不过是能佐证一种猜想。”
  程帆隐约猜到了些什么,但他不能说出口,也不想问她。她亲口说出,不啻于亲手将伤疤再次撕下。
  林夏看着沉默的他,“为什么不问我?”
  没有碰过满是灰尘地面的那只手笨拙地将粘在她脸颊上的一缕发丝捋到了耳朵后边,他慢慢开了口,“怕你不说心里憋着,又怕你说出来更难受。”
  她摇了头,“我不会难受的。”
  “如此矛盾的一种可能是,她生下我时,以为我是另一个人的孩子。当时的她,无法面对我。”林夏想再说什么时,却忽然感到一阵哽咽,“可是程帆,你知道吗?我根本不在乎我是谁的孩子,我只在乎她是不是自愿的。”
  眼泪毫无征兆就流了下来,她明明说自己不会难受的。
  真相并非要有切实的证据,有时仅是一些微妙而共通的情感。
  比如,一个女人不爱一个男人,那她很有可能不爱跟这个男人生的孩子。
  如果孙玉敏无法接受刚出生的孩子,那她压根就不爱那个男人。这场交易里,她是别人的筹码,还是将自己当作了筹码。
  林夏不是天真到不知社会的残酷,这种事并不鲜见。
  当以钱权为唯一追求时,过程对一部分人来说并不重要。到了高处,再一步步洗白,拥有着巨额的财富,或是在一定范围内不羁使用的权力。见不得光的过去,没人会提。
  对与她无关的旁人,她甚少做道德评判。
  可当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妈妈身上时,她只关心,孙玉敏是否是自愿的。她更觉得羞愧,自己什么都没有做,生来就得到了他人牺牲带来的利益。
  眼泪却无法受控地止住,不想被他看到自己的哭泣,她将脸埋在了膝盖上,抱着自己无声地哭泣。
  她缩成了一团,身体颤抖着,离得极近才能听到的细小呜咽。压抑了太久,连线断裂的那一瞬,都是悄无声息的。像是一把磨了很久的刀,锋利的刀刃一下又一下地将他的皮肤割裂。并非痛到无法接受,但却无法停下。
  程帆对孙玉敏的过去不感兴趣,更不在乎林夏是谁的女儿。看到她这样,他恼怒到想把他们都揪出来,麻烦他们处理好自己的事,至少藏好了。别让她一个对过去无法做任何改变的人在这承担无解的痛苦。
  他抱住了她,在她颤动的背上抚摸着,在她耳边回应着她,“我知道,抬起头看着我好不好?”
  她没有动,他也不催促。只是一直坐在地上,安抚着她,陪着她。
  她忽然侧过了头,眼神一片茫然地问着他,“是我的存在给她带来痛苦了吗?是不是她看到我,就会想到很糟糕的过去。”
  “不许这么说。”程帆皱了眉,当即就呵斥了她。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凶了时,内心叹了口气,将终于抬起头的她搂到怀中,揉着她的发丝,呓语着说对不起。
  “你不该这么说,你的存在,一定给她带来很多......快乐。”
  林夏不喜欢哭泣的自己,这样很软弱,她一向习惯了不哭的。妈妈教给她的很多东西是对的,女孩子不能哭,不要用眼泪去轻易获得一些东西。痛苦也要打碎了往肚里咽下,不能给别人看。
  可趴在他坚实的肩头时,眼泪就流淌在了他的衬衫上,她摇着头,“不,不会的,哥哥不在了,是我没有......”
  说到这,她再也没法说下去。
  在找咨询师时,其中一个,第一次见面就问了她一堆问题,要用来填评估资料。其中一个问题是,家族是否有遗传精神病史,或因精神类疾病而自杀的。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常规的流程,但当场就恼怒了,认为被冒犯了隐私,拒绝回答后就结束了咨询。
  林玮文有抑郁症。
  早年有过,但也没有什么治疗,兴许是艺术和恋人治愈了他,他又恢复了。
  林夏不知道他又复发了。
  他是个艺术家,他在赶作品闭关时厌恶被打扰,人都联系不到,还经常成宿的熬。后来的他变得很瘦,精力还不太好,只以为是他压力太大了。创作时的他总是脾气很古怪,两人联系也不多。
  后来的咨询中,她跟咨询师最多的一个话题就是林玮文。讲他的年少不羁,不算主流的性取向,与思想观念十分传统的家庭的对抗;讨论自己也不喜欢压抑的家庭氛围,却能去容忍与顺从,而他却成为了叛逆者;同为子女,她未曾支持过他,是不是一种背叛;还有那微妙的嫉妒心,他未将她当成对手,而她却下意识要跟他争抢一切。
  但她从未向咨询师开口的一件事是,他去找过她。
  衣服被泪水打湿,黏在了皮肤上,怀中的她却是无声,程帆觉得不对劲,放开了她,才发现她在咬着唇,极力抑制着哭出声。
  心中无名的怒火顿生,不知是对她,还是对自己。他用手指用力捏住了她的下巴,“松开,不许咬自己。”
  “好痛。”
  “咬自己就不痛了?”程帆扯了她的下唇看了眼,还知道分寸,没有出血,他知道自己脾气算不上好,刚刚一急,让她松开时手上就没了个轻重。但对哭着的她,他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转移了话题,“客厅的画,是他哥哥画的你吗?”
  疼的都忘了哭,她点了头。
  “那我找人裱起来,放到你的公寓里好吗?”可那幅画也太艺术了,放在家她时不时见着了也不太好,“或者放到小范的画廊里去,能让更多人看到他的画,好不好?”
  见她又点了头,也不知是同意哪一个,眼睛都快哭肿了。在没有外人的屋子里,两人都毫无形象可言地坐在了地上,他忽然凑了过去,亲了她的眼睛,“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感受到他的唇将她眼下的泪吮干,林夏不习惯他为她这么做,侧过脸躲避着。可他却追着她,捧住了她的脸,贴着额头,吻着她的眼,“夏夏,我也会怕。”
  她不解地望着他,“你怕什么?”
  程帆却不想回答她的问题,余光扫过了被她扔在一旁的纸张,“这是哪儿来的?”
  “在抽屉里发现的,应该是哥哥搜集的。”林夏看着他的沉思,自己先回答了,“这跟他的......离去无关,他不会是因为这种事要选择走那条路的人。”
  她苦笑,“抑郁症,却没有人拉他一把,包括我。”
  他严肃地看着她,“不要责怪你自己。”
  她想说你不懂,可此时此刻,她连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
  他看出她有话说不出口,也没有追问她。这个屋子封闭了太久,灰尘细菌都太多了些,久呆不好,“先回家吧。”
  她点了头,刚想站起身时,整个人却忽然被他横着抱起。她又不是行动不便,哪里需要让他这样抱着下楼,“放我下来。”
  程帆没有答应她,手臂用力箍住了她,她再无法动弹。他抱着她,脚踩过了被扔在地上的纸张,往外走去。路过客厅时,他又看了眼那幅画,那样的她,也只会是她的过去。
  林夏到家后,就独自去了浴室,关上门时顺手上了锁。
  明明不晕车,他开车更是平稳,她却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抱着马桶将午饭吐了个干净。
  呕吐过后,在洗手台上漱了口,她看着镜中自己的苍白脸色。从小到大,很多人夸她漂亮时,总要添一句,长得真像你妈妈。
  外貌于孙玉敏来说,到底是利刃,还是累赘。是有能力完全掌控自己的命运,还是对命运不满时,以容貌为资本。到底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她无从得知,答案并非一个是与否,有太多的模糊地带难以用言语说出。个中滋味,只有当事人才能细微体会。旁人说一句懂得,都显得僭越。
  一回家,就看她去了浴室,程帆将行李箱内的衣物扔进洗衣机后,自己也去洗了个澡。水冲撒在身上时,他突然想起了那个有点熟悉的名字。
  聪慧如她,兴许猜的没有错。
  父亲与那人曾为同僚过,他哥的大变动指日可待。遇见了,打个招呼,再客气两句实属正常。父亲让他哥独善其身,到底是一贯的指示,还是感受到了时局的动荡。
  但这个人,不会跟林夏有任何联系。他也不会允许有这种联系。
  洗完澡后,他发现她还没出来,刚想敲门时,她就打开了门,穿了睡裙走出来。
  “你脸色差成这样,先去休息。”
  程帆将她赶去了卧室,去倒了杯蜂蜜水端进房间,放在了她那侧的床头柜上。要离开时,却被她揪住了衣角,“不要走。”
  看了她难得黏人的样子,人很矛盾,喜欢她这样,但他此时却希望她不需要这样。他解释了句,“我去拿吹风机。”
  他很少帮她吹头发,让她的头枕在了自己的大腿上,发丝穿过指缝,微热的风慢慢吹着。指腹在她的头皮上轻按着,“为什么不继续留长头发?”
  从认识他以来,她就一直是中长的头发,也不知他怎么知道她曾经留过长发,“觉得打理麻烦。”
  “真懒。”
  风口将最后的发梢吹干后,她依旧躺在他的腿上,满手是她柔顺的头发,他耐心地将头发捋到了一侧,“夏夏,我们不能改变过去。你的存在,对你妈妈来说很重要,对我来说,更重要。”
  “有些事,你不想说,我也不会问。我说过,很多事要你自己去面对,但我会陪着你,看着你。”
  见她闭了眼沉默着,程帆知道她心里难受,将她抱回枕头上,看了眼旁边枕头上的熊,他拿起了那只熊,放到了她的手里。
  林夏睁了眼,房间只开了盏床头灯,昏暗到适合入眠。他正弯腰看着她,将熊放到她胳膊里后,似乎又要离开。
  她的心很软,软到了酸涩,“对不起。”
  “什么?”
  “那只泰迪熊,是哥哥送我的。”
第65章
  “嗯。”
  “怎么不问我,为什么瞒着你?”
  “这不重要。”程帆倒是笑了,“是要我跟你算账,打你一顿吗?”
  “不要。”
  他忽而严肃了神情,认真地对她说,“那你也不要跟我说对不起。”
  “好。”林夏看着他,他总有将大事化小的能力,跟他在一起,很好的一点是,她总会被带着往前走,他会让她相信,前边一定有更好的风景。
  他是遇到了荆棘都会踩着大步往前跑的人,作为他的伴侣,她不能停下,也不想停下。即使曾经一段时间他只顾着往前跑,忘了她的脚步没有那么快,遇到了荆棘她还是会害怕被刺痛而不敢向前,可他停下等她了。
  “程帆,不许再把我落下。”
  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他却是懂了。
  俯下身,他吻住了她柔软的唇,轻轻的动作,安抚着她不安的内心。不是她需要他,而是他需要她的存在。
  未离开她的唇,他伸手将床头灯关掉,房间失去了唯一的光源。唇游移到她的脖颈,肌肤相贴,却是不带□□。
  “对不起。”
  “没有关系。”
  “为什么这么轻易就原谅我?”
  她笑了,想说我哪里是你,可开口却是,“因为我爱你。”
  女人是不是总是知道如何让爱她的男人瞬间心软至坍塌。她在经历一场精神的折磨,却还能主动给出爱,说出爱。这一点,他远不比上她。
  从前的他不知道,当他试图掌控她时,就已经被她抓住了弱点。她的喜怒哀乐牵连着他,他哪里还会将她落下,又哪里需要跟她解释和承诺。
  爱情里,又有什么平等?他爱她,就要被她吃定。虽然强势如他,不会向她承认这个事实。
  逆反心随之顿生,控制与占有欲,有什么问题吗?
  她就是他的,凭什么不可以?
  他覆上她的身体,将她紧密地抱在了怀里,“睡吧,我在这陪着你。”
  “能不能开一盏灯。”
  他转身将他那侧的床头灯打开,“怕黑吗?”
  “我想要看着你。”
  他却是沉默地看了她许久,兴许这一个时刻,他会记一辈子。看着她澄澈到只全然信任他的眼神,他突然伸了手,将她的眼睛蒙住,“赶紧睡。”
  身体累到极致,清醒的意识在极速下坠着,林夏不知睡了有多久,猛然意识到自己醒了,可眼睛却睁不开来。渐渐喘不上气,试图抵抗着再次袭来的睡意,想喊着旁边的程帆将自己唤醒,可他却是无动于衷,放任着她独自在这被扼住呼吸。
  突然醒来时,她看到躺在一旁的他正在看着书,想埋怨他为什么不叫醒自己,可却突然哭了出来,害怕再次睡着。
  程帆听到了她的动静,赶紧放下了书,给她喂了口水,轻拍着她,想问她怎么了,结果还没多久,她又睡去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