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子不会打扰你姥爷吗？”
我回过头，瞪大眼睛看着他，脑里已经把他骂了一万次。
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温柔的人，耍起人来那么真？
被他戏耍，我心头憋一股气，别过头不愿再开口。
“要不要吃糖？”
“不吃。”头都没回，我拒绝道。
“嗯？是很好吃的草莓味。”
士可杀不可……
“在哪里？”
抵不过他的诱惑，我凑上去问。
忽然，一颗被剥去糖纸粉红色棒棒糖倒映在我的眼仁里。
“告诉我，你来这里的目的。”
糟糕，被识破了。
顾不上棒棒糖的诱惑，我满脑子都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话。
“我听说，哥哥你脖子上挂着的黑色石头能救人命。”
顶着他的探究的眼神，我胆子莫名大了些，说，“我想见识见识。”
对于我的诚实，他不怒反笑，“谁告诉你的？”
“小孩子真好骗。”
头顶传来温暖的掌热，我柔顺的秀发在他的揉搓下变得杂乱。
我一个侧身，躲开了他的魔掌，心里忍不住想生气，突然间，我嘴里被蜜糖般的草莓味占有，真甜！
我含着糖，嘴里嘟囔着道谢，“谢谢哥哥。”
“一块小破石头，值得你跑那么远吗？”他的视线顿在我布满黄泥土的脚丫上。
“这才不是破石头呢！是能救人命的石头！”从他话里听出打趣，我气愤地回击。
这颗能救我命石头被他这么嫌弃，我很是不服。
或是我生气模样刺激到他的笑点，他嘴角微扬就这么看着我。
虽然我看不到自己生气的模样，但我闹脾气的时候，经常被我妈说腮帮子鼓鼓的像一个胖松鼠，我也能想象到是的何等好笑。
真气人！
我气得怒火上脸，但很快我又想到，既然他那么嫌弃，那我是不是能……
“哥哥，这石头你是不是很不喜欢？”
他没搭我的话茬，只是剑眉微微一挑，双手抱臂注视我。
莫名的心虚感又涌上了心头，这哥哥的眼神好像能把我看穿。
这前有狼后有虎。
第5章 交换
没有拿回黑色石头，我一定会死在大仙的利爪下，我打算赌上一把。
我悄悄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浑身上下除了一身衣衫和脚下的鞋，最贵重的只有胸前这颗红色石头了。
没有犹豫，我下了决定。
“哥哥，我能不能拿东西和你换这颗你嫌弃的石头？”
怕他不答应，我赶忙解释，“这颗石头是我姥爷给我的，他说可以安魂固身，是一个宝贝。”
我取下脖间的绳子，将红石献宝似的举到他的眼前给他展示。
“哥哥，你看！”
“嗯，是个好东西。”
“哥哥你真识货。”听到他肯定的话，我心里乐开了花。
果然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哥哥，要不要交换？这个红色石头可好了……”
为了交换，我噼里啪啦把毕生所会夸赞的话都说了一遍后，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他，等他一声同意。
但我却发现他的视线已经越过我，看向我身后。
好奇心被勾起，我回头望去，寒意顺着我的从脚底板升起，直达我后脑。
死去的简爷爷身穿黑色寿衣飘在我背后，肿胀双眼皮下的白眼仁空洞的看着我。
简爷爷是不小心失足掉到河里淹死的，他仍旧维持着死时的模样，由内而外的水汽透过寿衣，印出一朵朵墨花，水滴顺着斑白的头发流经两鬓滴落在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本和蔼的脸变得肿胀青紫，两只眼球凸出挂眼眶，嘴角还留着一道血痕。
止不住恐惧感让我楞如木头，背后如寒冬的冷风刺骨。
敌不动，我不动。
突然，简爷爷张开嘴，殷红的舌头试探地朝着我飞来，一下伸到我左侧，一下又伸到右侧，眼见瘆人的舌尖冲着我面门而来。
却又在我面前硬生生停住了，似乎有什么忌惮。
我抹去额间冷汗，扯出一丝笑意，后退一步与哥哥并肩，颤抖的声音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哥哥，你看什么呢？”
“看天上的月亮。”他瞥了我一眼，“十五的月亮很圆。”
“哥哥你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吗？”生怕被简爷爷听到，我踮起脚尖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问。
“没有。”
这地方我不想再待了。
“哥哥，我们可以交换吗？我想救一个人，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为了活命，我撒下自出生以来最大的谎言。
“以后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虽然简爷爷没有说话，但被他的白眼仁紧紧锁定着，我卡在喉头的哽咽眼看就要冲出，眼眶里的小豆子也要溢出来。
“我的石头是给我未来新娘的，你确定你要吗？”
我抬眸震惊的望向他，想要看出他话里的真假。
“拿了我们家简衡的石头，老头子我就跟你一辈子。”耳边如影随形的威胁，吓得我唇角紧紧抿在一起。
一时间我分不清是害怕还是害羞，脸热热的，心躁动直跳跃，手心和脊梁却依旧如同从雪地里掏出一般寒冷。
一个身体，两个温度。
原来哥哥他叫简衡。
我看了看石头，又看了看他，心中做了决定，双眼一闭又立马睁开，“哥哥，我……，我要。”
我知道我这个回答意味着什么，但人总是要自己努力一把的。
听到我的肯定的回答，简衡细长的手指轻轻一拽，我脖上拴着红色石头的绳索便到了他的手上，接着他轻轻地为我系上他的黑色石头。
“礼成。”
第6章 不可离身
在简单的交换仪式下，我仿佛真的感觉到，有一种无形的牵绊形成了。
“我的小新娘，你叫什么名字？”
嘴刚张，正想自报家门，猝不及防间，一声充满愤怒的厉声便要冲破我的耳膜。
“还回去！”
紧随而来是一滴滴冰冷的河水，顺着衣领滑入我的衣衫，而腐朽气味近在咫尺，我一动都不敢动，害怕侧头而去面对的是简爷爷那张惨白的鬼脸。
“还回去！”
再一次袭来催促声让我不自控地如筛糠一般哆嗦起来，脚也变得无力，整个身子摇摇欲坠。
简衡强而有力的手臂扶住我，轻声问，“你怎么了？”
“哥哥，不用担心，是没吃晚饭的事。”
此时此刻，我的解释显得苍白又无力，虽然没吃饭是真，简爷爷的存在也是真。
我总不能说我见到他死去的爷爷，还被威胁了……
他看不见，说出来难免会让简衡觉得我是个有幻想症的人。
神奇的是，每当我与简衡相触之时，简爷爷便会以极快的速度弹开，肿胀的脸上变化莫测。
“你是笨蛋吗？”
意有所指的打趣让我两颊再次红透，“我才不是笨蛋。”
灼热的脸颊被他温柔的指尖触碰，“我的小新娘，这石头你可记住了，谁也不能给。”
猝不及防的话锋急转，让我顿然醒悟。
不能给？
也许是瞥见我惊讶的神情，他又揉了揉我的发顶，继而说，“这已经是属于你的魂石了，离身对你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我才不信。
“不信你试试。”
我难以置信推开他的手，心一震，想不透他怎么会知道我想的什么。
“你的话都写在脸上。”
他的话音刚落，我立刻张开手指紧紧将自己的脸捂住，仅留两只眼睛露在外面。
只要这样子，他就看不出我想什么。
像是说服自己，我很是自信点点头。
“呵呵。”
看着他瞳孔里傻里傻气的自己，我有些懊恼。
他突如其来的轻笑声更让我证实，我多此一举的行径有多么好笑。
“别笑了……”
见我有些不高兴，他迅速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格外认真对我说，“记住了，不可离身。”
“答应我，保管好。”
心中更深的疑问还没来得及问出口，我整个人已经腾在半空中。
“衿衿，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不知何时，丧乐声已经停下，吹乐的队伍已也退出灵堂，院落里倒传出杂乱的交谈声。
三三两两的乐师们都捧着碗埋头吃清水白面。
原来是开席了。
“姥爷，我想你了。”
我姥爷被我一句话软了心，他焦急的怒眉也渐渐展开。
“你这孩子！姥爷领你回去。”
“我……”背着姥爷，我下意识低头找起简衡。
话还没问清，我哪愿意就这么回去。
何况家里还有黄大仙等着我。
可我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没见他身影，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这么一想，我头皮陡然发麻，难不成他也是鬼……
“姥爷，你刚看到我身边的人了吗？”
“什么人？”
一句反问，让我双眼瞪得极大，双手也不由抓紧姥爷。
第7章 守护神
敢情说了那么久，简衡是个鬼？
“啊！衿衿你说的是简家大孙子？”姥爷拍了拍脑袋，恍然大悟道：“那孩子是个好的，就是没摊上好父母，可惜了。”
我姥爷长叹了一口气。
“姥爷，哥哥的爸爸妈妈对他不好吗？”
“小孩子少打听大人的事。”说罢，姥爷和乐师们打了声招呼，抬起大步就往外走去。
话题就此被打住，我燃起的好奇心也被盖灭。
在一步三回头的不舍下，我也没能再看到简衡一眼，随着便姥爷回了家。
路上我绘声绘色和姥爷说了黄大仙想要我小命的事。
姥爷听完我的话，青筋暴起，来来回回将我打量了好几下。
见我无恙，姥爷紧皱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他托腮沉默半刻，又牵着着我去邻居大娘家借来了一只大黑狗和两只肥硕的大鹅。
据说，黄大仙最怕的动物就属这两样。
姥爷不顾我妈的错愕，把挣扎的大鹅关到我们的房里，大黑狗则被他拴到了窗沿外，一里一外，全方位守卫我的安全。
“衿衿，你别怕，今晚你放心睡。”
千叮咛万嘱咐后，他又趁着夜色往简家赶去。
夜里，犬吠和轧轧声接连不断。
“贺衿！你个骗子！”
“骗了本仙，本仙不会饶了你的！”
黄鼠狼歇斯底里地吼叫声穿透窗户直抵我的耳朵。
我蜷缩在被子里浑身止不住发抖。
“你等着……”
无数的咒骂一声接一声，一句比一句更恶毒。
我知道，黄大仙是气坏了，它想要的石头我没给。
而姥爷给我的“守护神”也起了作用，黄大仙确实是进不来了。
我微微移动身子，靠近我妈，她身上熟悉的洗涤香让我的恐惧少了一些。
我悄悄地探出半个脑袋，扯出脖子上的黑石，将它正对满月，在月光的照耀下，石头外圆则是被一层微光包裹，内部呈透化布满好缕缕黑丝，给人一种神秘而又阴霾的错觉。
与其外表不同是，黑石自带温热，拿出好半晌依旧暖暖的。
“贺衿！”
黄大仙两只利爪紧紧把住外窗框，整个毛绒脑袋倒挂在玻璃上，探灯般的眼睛如雷达锁定紧盯我，嘴里仍是不停歇的嘶声力竭吼叫。
这声戾吼将我吓退，我慌忙拽过被子躲回了被窝。
我猜不透，这个黑石到底有些什么致命诱惑能让大仙如此失控。
没敢在探头，窗外的嘶吼声也渐渐消散，我握着黑石在莫名的安心下也缓缓睡了过去。
“小丫头……”
谁在说话?
是梦吧？
我砸巴砸巴嘴嘟囔了两声，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
“把石头还回去！”
朦胧间，被子被巨大的风掀开，一股阴冷入髓的气息闯入我床铺，寒意直逼我的额头，一个激灵我睁开了眼，随即倒抽了口冷气。
映入眼帘便是两个空洞的眼眶，水滴沿着骨廓滑落到我的鼻尖，舌头耷拉在我的右脸颊，双重的冰寒刺激下，我的背后立即被冷汗打湿一大片。
我的嘴好似被封住，一句字都抖不出。
“小丫头，你胆子挺大。”简爷爷收回舌头，扯开嘴角，“见到老头子我，也没大喊大叫。”
虽是笑，他嘴边的显眼的血痕仍旧让我觉得很惧怕，糟糕的是，隐隐晕血症的眩晕感也来袭。
身侧简爷爷来回舞动的手引起我的好奇，我迅速一瞥，险些晕过去。
不看倒也罢了，他的两个白眼仁被他盘在手心，就好似被当成了两个文玩的核桃仁……
而且！
我并不是不叫，而是叫不出来了。
第8章 归还
窗外的大黄狗像似也警觉到简爷爷的存在，狂吠不止。
姥爷估计也没想到，这防得了黄大仙却没有防住鬼。
这是何等的执着才能让简爷爷追到我家里。
理智稍微回笼，我的四肢也慢慢地恢复了些许知觉。
“这是哥哥给我的。”边说，心里虽恐惧，我的手死握着黑石不放。
“正是因为这是他亲手给你的。”
我表示同意点点头，哪知下一句他的话便让我蹙起眉。
“所以，只有你亲手还回去才作数。”
我可不依！
这是我用红石换来的，还回去我可什么都没了。
我固然胆小，但我不傻啊。
“我妈妈说，给了我的东西就属于我了。”
心里似乎有了底气，我的倔劲也上来，愤然地坐起与他争论。
“我不还！”
“敬酒不吃吃罚酒，小丫头你只能死了。”
随着戛然而止的狠话，简爷爷挥着双臂往我的脖颈飞来，他的五指覆在我的脖子上一点点收紧，我双脚逐渐离开床，斜眼艰难地看着浑然不知背对我侧卧的妈妈。
“救……。”
窒息感让我的眼前简爷爷的脸开始一点点变得模糊，鼻翼里的空气也越来越稀薄，脑子也空白一片……
但就算这样，我还是不服输，硬是用尽了仅剩的力气握住黑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