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唇角噙笑:“皇上好记性,今日刚好十天。”
“整四十天。”康熙想起十四出生那夜他做的那个怪梦,“若十四能超越大阿哥,将来必有一番作为。”
牛都吹出去了,德妃朝完颜照使了一个眼色,吩咐人给十四阿哥翻了个身,让他偏头趴在炕上。
完颜照跪爬几步来到十四阿哥对面,也偏头趴在炕上,学着刚才的样子将头摆正并缓缓抬起。
顾倾稳稳趴着,动也不动。
完颜照并不气馁,朝德妃和皇上笑笑,又挪到顾倾偏头的方向,再次如法炮制示范了一遍。
顾倾趴着啃手,看傻子似的盯着完颜照。
不是背后使坏吗,来,咱俩比一比,看谁更坏。
德妃和皇上都看着呢,完颜照有点着急,脑门见汗,她眼珠一动,又换了一边,直接挪到十四阿哥背后去了。
康熙挑眉:“哎?你怎么挪到那边去了?”
话音未落,只见十四阿哥蓦然抬头,视线追着完颜照走,看见她之后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恨不得将头扎进炕里。
然后又气呼呼地抬起脑袋,偏头朝原先的方向趴着,不再看完颜照一眼,瘪了瘪嘴卖力啃手。
顾倾本来不想动,打算让完颜照在康熙和德妃面前出个大丑,谁知这臭丫头不按常理出牌忽然转到他背后去了。
顾倾是什么人,资深穿越者,警惕意识那不是一般的强。
于是在完颜照转过去之后,本能地转头察看。
这一看不要紧,正好称了对方的心意。
狡猾的穿越女!
顾倾生平第一次恨起了自己的警惕心。
都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反正今天他在阴沟里翻船了。
身后传来完颜照咯咯咯的笑声,顾倾已经够心烦了,谁知德妃还旁边起哄:“皇上您看,十四连着抬了两次头呢!”
康熙早看到了,哈哈笑着抱起顾倾:“朕的十四将来一定能超过大阿哥,早立军功,名扬天下。”像他梦里的大将军王那样。
说着看向完颜照:“你照顾十四阿哥有功,该赏。”
德妃趁机把完颜家苛待长房,她给完颜照赏赐,完颜照请托她将赏赐送到完颜府的事都跟康熙说了,康熙听完直蹙眉:“百善孝为先,难为她小小年纪便这样懂事。梁九功,你找个人把朕和德妃赏赐的东西送去完颜府。”
“送到之后怎么说,不用朕教你吧?”
梁九功在御前当差那是当老了的,早已百炼成精:“奴才知道该怎么说,断不会让完颜家长房再受苦楚。”
康熙点头:“这就去办吧。
同时在心里记了完颜照的二叔完颜罗察一笔。内宅都管不好,出了这等恶事,养出这等恶子,哪怕政绩再出众,人品终究堪忧。
梁九功挑选的内侍去完颜家送赏赐的时候,正赶上完颜家大房集体受罚,孤儿寡母大冷天跪在上房门口,听太太训话。
起因是他们全家的希望,在礼部任侍郎的完颜罗察之前年年考评甲等,却在今年意外被评为乙等。
完颜罗察问了一圈,也没找到原因,只得让家里筹银子打算去吏部尚书家走动走动。即便改不了乙等的评分,至少也要搞清楚自己得罪了哪尊大佛。
去吏部尚书家走动自然不能小气了,少说也要三千两打底。
完颜罗察把这事跟妻子乌雅氏说了,乌雅氏手里有银子,却不愿意往外拿,拉着完颜罗察去磨太太。
那拉氏听说儿子被评为乙等,还找不到原因,顿时急得火上房。乌雅氏一哭穷,那拉氏想都没想就把家里的“摇钱树”郭络罗氏给叫了来,把完颜罗察的事都跟她说了。
“年关难过,公中现银所剩不多,你们娘三个吃家的里喝家里的,也没什么开销,这笔银子算我借你的,等有了再还。”那拉氏撩起眼皮说,半点求人的意思都没有。
郭络罗氏性格柔弱,在娘家学的也是孝敬长辈的规矩,长辈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逆来顺受惯了,如何敢与强势的婆母对嘴?
况且因为完颜照被皇上破例封了格格,长房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虽然仍被二房压制,时常要看婆母的冷脸,起码吃穿不再像之前那般拮据。
吃饭顿顿有肉,合体厚实的冬衣也送来了,确实没什么花销。
郭络罗氏刚想点头应是,袖子忽然被人扯住了,完颜熙抢先开口:“回祖母的话,谁的年关不是年关,公中没钱,长房也没钱。”
不等那拉氏说话,乌雅氏已然迫不及待道:“都是一家人,装穷就没意思了。之前亲家大奶奶过来闹了一场,硬是讹了公中三千两银子。过年的人情份往都是公中和二房出的钱,长房又没什么开销,银子都花哪儿去了?”
之前无人撑腰,完颜熙并不敢反驳二房,受了委屈只有忍气吞声的份儿。
如今长房有外家撑腰,照儿还进了宫成了格格,她有什么可怕的:“二婶主持中馈,我额娘的嫁妆还剩多少,这府里恐怕没人比二婶更清楚了。长房有没有钱,二婶心知肚明,何苦故意刁难呢?”
“你!”乌雅氏嫁进完颜家十几年竟没发现长房居然还有个口齿伶俐的,一时惊怒,没接上话。
第一次把乌雅氏怼到哑口无言,完颜熙心里那叫一个痛快:“再说那三千两银子,二婶当着我大舅母的面可不是这副嘴脸。您要是觉得公中的银子被人讹了,下次我大舅母过来您大可以找她理论。不过我奉劝您最好不要,否则扯出来的可就不只一套黑漆螺钿家具了。”
搞不好,要把郭络罗家陪嫁的所有嫁妆都吐出来。
威胁她?乌雅氏气到指尖抖,那拉氏的脸也彻底黑了,可完颜熙正在兴头上了,话还没说完呢:“最后说长房的花销。是,我阿玛死得早,远不如二叔对这个家的贡献大。可我额娘也是祖父亲自上门提亲,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回来的,我们姐妹三人都是完颜家的孩子,难道不该由完颜家来养吗?”
完颜熙冷笑:“阿玛死后才几年,我额娘的嫁妆就所剩无几了,养活一家人,为二叔的仕途上下打点。可二婶你有没有想过,我额娘还有三个女儿,我们早晚要出嫁,到时候我们的嫁妆从哪里来?”
一语惊醒梦中人,郭络罗氏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
是啊,她还有三个女儿没出嫁,若将最后一点银子也拿出来帮二爷,等女儿们出嫁,嫁妆可怎么办?
指望太太还钱?
算了吧,太太借了那么多回,什么时候见她还过。
乌雅氏气急败坏:“完颜家还能缺了你们的嫁妆不成?”
完颜熙寸步不让:“那可不好说,毕竟吃喝都要苛待。”
“放肆!”在完颜罗察脸上都有些挂不住的时候,那拉氏终于忍无可忍暴怒出声,“长辈们说话,哪有小孩子家插嘴的份儿!滚出去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过来给你二婶认错!”
祖母发话,完颜熙自然不敢顶撞,只得依言出去罚跪。
想跟她借银子,还要罚她的女儿,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郭络罗氏自觉跟他们没什么好说的,站起身要走。
“话还没说完呢,你要去哪里?”乌雅氏不依不饶。
郭络罗氏头也不回:“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没什么好说的,你们看着办吧。”
她得把最后那点银子留给她的三个女儿。
“亏你是名门闺秀,就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那拉氏向来偏袒二房,自然站在乌雅氏这边,“不是没有银子吗,你也滚去外面跪着,什么时候有了,什么时候起来!”
婆婆要立规矩,郭络罗氏不敢反抗,缓慢走出门跪在了完颜熙旁边。
作者有话说:
顾倾:给完颜家点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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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考察
大约一刻钟之后,年仅五岁的完颜燕也被太太身边的嬷嬷给抱了来,按在郭络罗氏身边跪下。
“嬷嬷这是何意?”郭络罗氏抬头问来人。
那嬷嬷脸上的横肉颤了颤:“太太让老奴给大奶奶带个话,养条狗还知道在主人面前摇尾巴呢,更何况是人?太太让大奶奶和两位小姐跪在外面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起来。完颜家可养不起白眼狼!”
继而眼白一翻,又道:“太太还交代下来,若大奶奶想差人给娘家送信,尽管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大奶奶已然嫁到完颜家,生是完颜家的人,死是完颜家的鬼,亲家太太的手伸得再长,也管不到这里来。”
冬月寒天,跪在屋外冰冷的地面,完颜熙只跪了一会儿已然膝盖生疼。
等那传话的嬷嬷走远,她扯了扯郭络罗氏的袖子,央求道:“额娘,派人去给大舅母传个话吧,大舅母肯定会来救咱们的。”
郭络罗氏将完颜燕拉起来,搂在怀中:“太太说的对,我既已嫁到完颜家,便是完颜家的人,不好什么事都去麻烦娘家。我若差人去送信,你大舅母肯定会来,可她一个妇道人家平白插手别人家的家务事,传出去好说不好听。我已经这样了,不能再连累了你大舅母和外祖母的好名声。”
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
太太是长辈,二爷是家里的顶梁柱,顶梁柱若塌了,完颜家完了,二房完了,大房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至于三个女儿的嫁妆,完颜家为了体面,总不至于一点嫁妆都不给吧。
“走,不跪了,咱们去上房给太太赔礼。”大爷去世后,郭络罗氏的心也跟着死了,这么多年活着的,不过是为了三个女儿。
完颜熙气不过:“额娘,二叔不过是年考评了个乙等,又不是犯了什么大罪要杀头抄家,顶梁柱怎么就塌了?完颜家怎么就要完了?只要不是杀头抄家的大罪,完颜家富贵也好,风光也罢,长房从未享受分毫。咱们的日子总不会比之前难过!”
她仍旧跪着不起来:“就算没有完颜家,外祖母和大舅母也不会放任不管我们的。再说,我们还有照儿。额娘,照儿进了宫,成了格格,她不会不管我们的。您别看她小,主意正着呢,她临走时答应我,让咱们天天有肉粥喝,咱们不就喝上了。”
“太太不是让咱们跪着吗,咱们就跪着。看她敢不敢冻死郭络罗家的姑奶奶,敢不敢冻死格格的额娘和亲姐妹!”
长房才过上几天好日子,若今日怂了,保不齐又要被人搓圆捏扁。
就算冻死病死,完颜熙也不想再喝白米粥吃腌咸菜了。
见大女儿跪着不起,郭络罗氏抱着二女儿叹了口气,刚要迈步上台阶,便见内院的管事嬷嬷领了一个瘦削颀长的男人进来。
内院都是女眷,怎能随便领外男进来?
郭络罗氏不敢多看,又无处可躲,只得抱着完颜燕重新跪下,慌忙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完颜熙野惯了,倒是没什么顾忌,忍不住抬头看过去。只见那男子生得面白无须,容貌俊美,身上穿的衣服也很奇怪,是她从没见过的样式。
更奇怪的,是那人说话的声音,轻而细,嗓音比女子还要柔婉。
那人显然也看到了她们,毕竟她们母女三人就跪在正房门口的廊下,想不被人看见都难。
“哎呦,这是怎么话儿说的?”那人脚步没停问身边陪笑的管事嬷嬷。
如今完颜府是二奶奶当家,众管事眼中只有二房,根本没人把长房当回事。
管事嬷嬷见问,忙笑着说:“回大人的话,几个小辈忤逆亲长,太太让她们在这儿罚跪呢。”
“哦?是哪一房的小辈啊?”梁向是梁九功新收的干儿子,今日轮休被他干爹指派出宫,到完颜家来送赏赐。
临走时,梁九功亲自叮嘱他,别一上来就说明来意,先探探完颜家长房到底过得如何。
皇上给十四阿哥选的玩伴,虽然是户部尚书郭络罗大人的外孙女,还是礼部侍郎完颜大人的亲侄女,与宜妃也沾亲带故,出身自然没的说,不过其人品还是要考察一下的。
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
虽然皇上没说,梁九功作为皇上身边第一大太监,却不能不想得更周全些。
眼下就是个机会。
梁九功老谋深算,梁向那也是浑身上下全是心眼子的主儿,他来送赏赐,并没提前派人通知完颜家,而是搞了一个突袭。
被门房认出,梁向也没说明来意,只是神秘兮兮地告诉门房他奉口谕而来,要见一见完颜家内宅主事之人。
内侍身份特殊,后宫都去得,更不要说府宅内院了。
总管事听说宫里来人了,忙带人迎出去,同时派人给二爷和太太报信。
梁向亮明身份自然不会在门口等,他说回宫还有事,让总管事赶紧吩咐人带他去内院。
总管事问不出来意,只得喊来内院的管事嬷嬷先将人带进去。
管事嬷嬷本想在路上拖延一二,多给二爷和太太一点准备的时间,奈何这位梁公公心急火燎,完颜府又非什么宽宅大院,三转两转便走到了内院正房门前。
谁知走到门前,梁公公反倒不急了,还有心情打探别人的家事。
算计儿媳的嫁妆,逼迫不行就罚跪,本不是什么光彩事。管事嬷嬷想着敷衍一下就过去了,哪知道梁公公还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管事嬷嬷轻咳一声:“是长房。”
“哦,是长房啊。”梁向怕弄错了,挑眉又问,“咱家听说长房有三位小姐,怎么罚跪的只有两位啊?”
管事嬷嬷一怔,心说您知道的可真不少,面上仍旧带笑:“二小姐进宫了。”
那就对上了。
梁向快步走过去,想要扶郭络罗氏起来,却把对方吓得抱着孩子直往后躲。
梁向有点尴尬,顺势去扶跪在郭络罗氏旁边的小姑娘。这小姑娘的胆子可比那妇人大多了,她不但敢扶他的手,还敢抬眼看他。
梁向自然知道自己是好看的,在宫里经常有女子盯着他看,他早已见怪不怪。
扶起小姑娘,梁向笑着朝那妇人一拱手:“大奶奶莫怕,咱家奉口谕而来,是来给长房送赏赐的。”
给谁送赏赐?长房?口谕?
管事嬷嬷好像被谁施了定身术,笑容僵在脸上,右眼不受控制地狂跳,全身冰冷,手心却沁出了汗。
与此同时,那拉氏恰好迎出门外,自然听见了梁向的这句话。她的反应几乎与管事嬷嬷如出一辙,要不是被完颜罗察及时扶住,差点当场晕倒。
紧跟在完颜罗察身后的二奶奶乌雅氏也忘了当家主母的矜持,嘴巴张开半天都没合上。
还是完颜罗察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朝梁向拱了拱手:“大人看着面生,不知是奉了哪位娘娘的口谕而来?”
那拉氏闻言这才喘匀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