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功不受禄，德妃心里更咯噔了，贵妃也没绕弯子直接说明来意，德妃闻言一阵无语。
论条件，储秀宫哪儿哪儿都比永和宫好。听说贵妃入宫时还带了不少书籍进来，贵妃自己在闺中也小有才名，十阿哥想读书，贵妃都能给他启蒙，何必非要女官不可呢？
可贵妃不管这些，咬定了宫里最好的启蒙女官在永和宫，非要把十阿哥塞过来读书。
“也好，阿哥们从小一起长大，如今一起读书，将来也能相互有个照应。”真没法跟贵妃讲理，德妃强笑着说。
贵妃抚了一下护甲，倨傲道：“好说。若十阿哥当真长进了，本宫自不会忘了你的好。”
德妃先谢过，又道：“十四太小，读书的时候坐不住，怕影响十阿哥。十三阿哥是个好的，稳重又努力，又与十阿哥年纪相仿，不如……”
十阿哥急急接话：“十四读书坐不住，正好我也坐不住，我干脆跟十四挤一挤，就不去打扰十三弟用功了。”
贵妃盯了十阿哥一眼，笑着接话：“本宫也是这个意思。”
十阿哥有多跋扈多闹腾，后宫无人不知，德妃当然不想让他去祸害自己儿子：“娘娘也知道，十四有个伴读，永和宫孩子多，地方有限，那小书房坐下两个孩子刚好，怕挤着十阿哥。”
贵妃还没开口，十阿哥已然道：“不妨碍，我不怕挤。”
“……”
第29章
事情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当十阿哥被春芳领进小书房，顾倾眯了眯眼，看来上次的教训不够深刻，还敢找上门来。
完颜照起身给十阿哥行礼，十阿哥看见她眼睛都亮了，也不管女官，快走几步到完颜照身边，伸手想把她扶起，中途却被人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等十阿哥站定，顾倾早把完颜照扶了起来，仰头问春芳，十阿哥怎么来了，春芳还没说话，十阿哥已然道：“我以后就在这里读书了。”
顾倾看春芳，春芳点点头：“娘娘同意了。”
说着让人把桌椅搬了进来。
书房是顾倾的书房，按理说十阿哥的座位摆在哪里该由顾倾做主。可十阿哥霸道惯了，他站在完颜照旁边，招手示意内侍把桌椅搬到他站立的位置，内侍果然搬过来，发现放不下。
看不上永和宫的小桌子小椅子，贵妃让人把十阿哥原来的沉香木大书桌和配套的座椅一并搬到了永和宫，还有全套上好的文房四宝。
桌子太大放不下，十阿哥吩咐人把顾倾的书桌往旁边挪，顾倾不让：“我的书房小，只够放两张书桌，十哥不如搬到隔壁去与十三哥共用书房。”
永和宫地方小，虽然只住了德妃一个人，可这里还住着四阿哥、十二格格、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连同伺候的宫人，甚至比其他宫室还要拥挤一些。
本来德妃想找个大屋子布置出一间大书房给十三和十四共用，也省得女官两处跑，结果竟然没有。
最后只得选了西偏殿两间毗邻的小房间分别给十三和十四布置成书房，每间屋子面积有限，勉强并排放下两张书桌，再多放一张便会堵死出入的通道。
十阿哥上次被顾倾冤枉，心里还憋着气，只不过这一回是他求着额娘要来永和宫读书，他不想失去这个机会，所以面对顾倾的一再挑衅，他都忍了：“不必了，把我的书桌放在后排。”
在十阿哥的指挥下，书桌直接放在了完颜照身后，十阿哥笑着对完颜照说：“这桌子是沉香木的，有香味，可以驱赶蚊虫。”
说着又让人把桌子往前挪了挪。
完颜照回头，小声提醒他在上课，十阿哥吐了吐舌头，抬手示意女官继续讲。
女官有点傻眼。
她之前去过储秀宫富丽堂皇的大书房，也教过十阿哥几天，那几天什么都没讲成，却让她终身难忘。
女官曾给好几位皇子阿哥启蒙，敢在后宫挥鞭子打人的，除了太子，就只有十阿哥了。
而她腰上的鞭痕到如今还没完全褪去，到底谁跟有仇把这位爷又给弄了来。
而眼前这位……女官揉了揉眼睛，只见十阿哥端端正正坐在书桌后，书本是翻开的，宣纸平整地铺在桌面上，他甚至没带一个伴读，正在亲自研墨。
这这这真的是十阿哥吗？
十阿哥研好墨，拿起毛笔蘸了蘸，蓦然抬眸，吓得女官浑身一个激灵。
完颜照回头看他，十阿哥回给她一个明亮的笑容，再次抬手示意女官：“讲到哪里了，继续。”
女官腰上的鞭痕仿佛隐隐作痛，赶紧接上之前的话头，再不敢看十阿哥一眼。
因为女官要兼顾两边，教完十四阿哥写字，还要去隔壁教十三阿哥。谁都知道十四阿哥才是德妃生的，让她教十三阿哥不过是为了应景，最开始的时候女官对十三阿哥并不上心。
可架不住十四阿哥太聪明，女官怕教得太快，让德妃觉得额外给束不值得，这才放慢了十四阿哥这边，故意拖延时间。
今日这边来了新学生，吓得女官只教了几个字直接跑去了隔壁。
顾倾回头瞪十阿哥，十阿哥根本不理，只拉着完颜照说话，又是送笔又是送砚。最后居然从怀里摸出了一条赤金的长命锁，和一对配套的金镯子。
看圈口，好像给完颜照量身定做的。
顾倾看在眼中，又生气又惭愧，生气的是完颜照收了十阿哥的见面礼，还笑着道了谢，惭愧的是，他现在根本拿不出类似的礼物送给她。
他甚至没有十阿哥那么细心，发现别人都有长命锁小金镯，不光是宫里的格格们，好像完颜照的堂姐也有，只完颜照一个脖子和手腕上是空的。
顾倾蔫巴巴趴在桌上，听着十阿哥搜肠刮肚说笑话讨完颜照的欢心，字也不想练了，什么都不想做。
直到完颜照发现异常，转过身扒拉他：“十四阿哥，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顾倾换了一边趴着，完颜照转到那边问他，顾倾还是不理，站起来往外走。
完颜照想追，却被十阿哥拦住：“奶娘就在外面，十四要走让他走好了，我们继续上课，你教我背《千字文》。”
刚收了十阿哥的金锁，完颜照也不好说走就走，她在屋里喊了奶娘一声，告诉她十四出去了，可能有点困。奶娘应声，说她带十四阿哥去睡觉。
春芳也守在外面，告诉完颜照德妃娘娘让她照顾好十阿哥，十四阿哥自有别人照看。
完颜照本来还有些不放心，听见春芳说话便只得留在书房教十阿哥背书。
十阿哥远比她想象中的聪明，也可能是之前背过，没费什么力气便把《千字文》背熟了。
其实完颜照并不缺钱，长房如今被完颜罗察照顾得很好，不需要任何人接济。皇上和德妃都不是小气之人，时常有赏赐给她。
在宫里生活几乎用不到银子，完颜照的吃穿都比照十四阿哥。偶尔有些新鲜难得的，比如冬天里的大橘子，十四总会分她一半。如果碰上她爱吃的，十四自己不吃，全都留给她。
男人是自己选的，从小养在她身边，脑子聪明，人也勤奋，知道疼人对她好，按理说该知足了。
可她到底不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她当过十五年皇帝，深知不能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某一个人的身上。
凡事都要给自己留退路。
十阿哥出身高贵，资质不差，同样对她很好，是一条不错的退路。
世道艰辛，对女人极为不公，而她要做的便是挑战所有不公。
上辈子她成功了，站在权力的巅峰俯瞰众生，生杀予夺全凭一念。
只可惜那时候她已经六十七岁了。
如今她还不到六岁。
她有上辈子的记忆，占得先机，就算这辈子稳扎稳打照样来得及。
她不着急，更不能赌，她虽然选择了十四，也要给自己准备一条后路。
这个朝代的后宫成分复杂，女人们宫斗的手段越发狠辣。上辈子她跟萧淑妃斗，跟王皇后斗，只是大人之间的斗争，并没有丧心病狂地波及到孩子。
这个朝代不一样，之前的泻药奶事件就很说明问题。
到今天都没查出幕后黑手，只听说永和宫死了一个宫女。
她自己也才五岁多，除了尽量小心地照顾十四，并不能保证什么。
万一十四与六阿哥一样不能平安长大，万一他长大后落下残疾注定与皇位无缘，万一他平安长大却变了心或者迫于压力娶了别的女人，万一他平安长大没有变心却遭遇了别的什么意外命该如此……
她哭都没地方哭去。
所以，无论如何，必须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陪十阿哥上完了上午的课，送他离开永和宫，完颜照这才回到东暖阁看十四。
只见他坐在外间的大炕上，面前的炕桌上摆着长命锁，小金镯，金银两色的锞子、花生，还有好几袋金豆子金瓜子，袋口敞开，洒了小半出来。
完颜照认得，这些都是皇上赏给十四的，是他的小金库，平时都由奶娘代为保管。
“这是怎么了？”完颜照问十四，见他不理，只得抬眼看奶娘。
奶娘也不知道：“十四阿哥回来就让奴才把这些都拿了出来，也不说做什么，就这么坐着看着，看了小半天了，谁叫都不理。”
“奴才想请您过来问问，娘娘不让，怕把十阿哥引来捣乱。”
话音未落，十四忽然抬起头，把桌上的一堆东西朝她推了推：“都给你。”
“……”
完颜照看了一眼放在墙角的自鸣钟，对奶娘说：“十四阿哥该喝奶了，你去准备吧。”
十四阿哥平时乐呵呵的很好哄，可犯起脾气来磨人得很，一会儿要这样，一会儿又要那样，变来变去反复无常，根本摸不清他到底想要什么，能把人折腾死。
幸亏有照儿小姐在，省了她们多少麻烦。
眼瞧着十四阿哥又要闹脾气，奶娘闻言如蒙大赦，紧赶慢赶地走了。屋里服侍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悄悄尾随奶娘出去，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这些都是御赐，怎么能随便赏人？”完颜照脱鞋上炕，跪爬到炕桌边，想将那几袋金豆子金瓜子重新装好，一个没留神被十四劈手夺过，洒了满炕，有几个还蹦到了地上。
完颜照只得下炕去捡，她知道十四在气什么，可她不想解释，也没必要跟他解释。
严格来说，十四和十阿哥没什么区别，都是助她重回权力巅峰的……工具人。
非要找出一点区别的话，可能是她更喜欢十四这样温顺漂亮没什么破坏力的小男孩，而非十阿哥那样的混世魔王。
“这些都是你的，以后留着有用，我不要。”永和宫不比储秀宫，德妃也没法跟贵妃比，十四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不能让他跟十阿哥攀比，随便拿金银赏人，养成败家子的习惯。
谁知她才将蹦到地上的金豆子和洒在炕上的捡起来，炕桌上“哗啦”一声，又蹦下来更多颗。
完颜照本来压着的火气再也压不住，索性挑明了说：“十阿哥赏我一套长命锁，我敢不要吗？我若不要，天知道他又会闹出什么花样来，咱们的课还上不上了。”
借口，都是借口，顾倾心中冷笑。
她连自己的嘴都敢亲，还有什么是她不敢的。
她连四哥和德妃之间的关系都有办法挑拨，拒绝十阿哥的赏赐很难吗？
完颜照这样做，要么是缺钱，要么是想拉拢十阿哥。
其实对于一个穿越女而言，贪财和攀高枝都再正常不过。
完颜照只是他的玩伴，虽然有了格格的头衔，比奶娘和宫女也高级不了多少，十阿哥看她好给点赏赐很正常，顾倾都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反正就是很生气很生气。
“我的都给你。”顾倾越是生气越是冷静，他不想点破完颜照的小心思让她难堪，只是吩咐道，“把他的还回去。”
“凭什么？我收都收了，凭什么还回去？”完颜照也不捡那些金豆子金瓜子了，只把自己手里那些装回袋中，给几个袋子都封了口。
顾倾深深看了完颜照一眼，抓起桌上的长命锁和那对小金镯，唇角甚至带着笑，慢条斯理说：“好，你不还，我去还。”
完颜照站起身去夺：“疯了是不是？这是皇上赐给你的生辰礼，上面嵌了七宝，开过光的！”
十阿哥送给她的只是一套普通的长命锁，除了锁是实心的，没有更多出奇之处。
拿这套开过光的七宝长命锁换人家的普通货色，是不是傻？
且不论价值几何，若当真交换，让皇上知道了会怎么想？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做事欠考虑，以后要教他的还有很多。
完颜照比顾倾大三岁，抢东西顾倾肯定抢不过她，本想低头从她腋下绕过去，结果把她撞倒了，直接摔在对方身上。
四目短暂相对，顾倾低头便咬，等他被完颜照掀翻压在身下的时候，他已经在对方雪白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浅淡的牙印。
樱粉色的，很漂亮，像是与生俱来的胎记。
完颜照疼得直抽气，她哪里肯吃亏，不由分说解开顾倾的衣领，对着他的肩头狠狠咬下去。
顾倾闷哼一声，与完颜照心照不宣地都没声张。
屋里发生的一切，屋外并不知道。
直到口中泛起腥甜，完颜照才放开顾倾，用手臂撑起上半身，居高临下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都依你！我去还！现在就还！若你将来敢负我，定让你……”
“不得好死。断子绝孙。”顾倾盯着完颜照脖颈上好看的牙印说。
刚想勾起唇角，下一秒被人用手指压住了：“呸呸呸！浑说什么！”
她才自断后路，谁死十四也不能死。
再看十四肩头，被她咬出了血，血丝渗出凝成血珠。
他还这样小，万一染病死了怎么办？
完颜照急起来张嘴要叫人进来请太医，却被十四伸手捂住了。
完颜照一晃神，十四已经坐起来，自己将小袄穿好，边系扣边说：“不妨事，晚上沐浴的时候小心一些就是了，莫要声张。”
德妃视他如命，要是让德妃知道完颜照咬伤了他，挨顿板子都是轻的，搞不好小命都难保。
兀自整理好衣服，顾倾抬头看完颜照：“你说现在就还。”
君无戏言，完颜照说了自然会做，她将武儿叫进来，吩咐武儿把刚刚收进小金库的那套长命锁给十阿哥送回去。
武儿直心疼：“实心的长命锁，卖了能换不少银子，十阿哥赏都赏了，何苦来还回去？”
紧接着眼前出现了一只更大更漂亮上面嵌满宝石的长命锁，和一对圈口略小的金镯子，晃得武儿眼睛都花了，听十四阿哥说：“把这些收起来。”
“还有那些。”十四阿哥指了指炕桌上的另外一堆。
武儿有些眼直，这么漂亮的长命锁她还是第一次见，镯子圈口虽然略小，看着可比十阿哥赏的那一对粗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