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顾倾也醒了,惊讶于身体的自作主张,假装翻了个身,将手从她腰上移开,结果被人按住了。
翻身翻到一半的顾倾:“……”
此时夏末秋初,早晨空气最是凉爽,可完颜照体寒,早晨特别怕冷,顾倾只得翻回来,重新抱住她。
“怎么又回来了?”完颜照闭着眼,抽冷子问。
顾倾吓了一跳,慌忙要放开她,却被人反抱住了,抱得死紧:“我想好了,我不嫁了,一辈子都跟着你,可你也别想娶旁人。你要娶只能娶我。”
顾倾哼笑:“你有点不讲道理。”
“我是女子,又不是君子,跟你讲什么道理。”说着在顾倾脑门上亲了一口,声音十分响亮。
顾倾无声叹息,行吧,反正他不婚。
昨夜睡得太晚,德妃心疼儿子没让人叫起上早课,倒是把女官给打发走了。
此时殿中无人,非常适合躺在床上聊天,两人心中各有盘算,谁都不愿再说令人尴尬的话题,转而说起夏萍之死。
“你说夏萍背后之人会是谁呢?”夏萍在永和宫的存在感并不高,完颜照从来没注意过她,所以现在全靠猜,“会不会是四妃之一?为了争宠?或是贵妃对你打击报复?”
顾倾扯着完颜照的袖口,嫌弃地擦了擦她亲他时故意留在他脑门上的口水:“也许是十阿哥对我的报复。”
完颜照白他一眼,顾倾乖巧地放开她的袖子,正色说:“最开始,我也怀疑过。可交过手才知道,夏萍身上的功夫不错,不成功便成仁,极有可能是个死士。四妃深居后宫,皇宫守卫森严,下毒下药倒是有可能,豢养死士……有点难。”
完颜照点头,表示同意:“若是死士,可能来自宫外。”
她微微蹙眉:“会不会是外戚搞的鬼?里应外合?”
“有可能。”顾倾仰面躺在床上,不疾不徐地分析,“后宫能接触到外戚的只有两类人,一类是妃嫔,还得是妃位以上的,以下者根本见不到家人。一类是皇子,相比年幼的皇子,成年皇子接触的人更多更杂,而且有些皇子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势力。”
十四个序齿的皇子中,大阿哥、太子和三阿哥已然成年,大阿哥甚至成亲生女,太子逐渐有了自己的势力,三阿哥就是标准的太子党。
完颜照挑了挑眉:“你是说这事有可能是皇子干的?”
夏萍一死,线索完全断了,顾倾也不敢肯定:“所以要去尚书房看看。”
“你……上辈子是做什么的?”完颜照后知后觉才开始好奇。
顾倾转头注视着她:“你先说。”
完颜照眯起眼:“你怎么知道?”她跟他是一样的情况。
“明摆着,如你一般大的小女孩怎么敢轻薄皇子?”顾倾边说边指了指自己脑门。
也对,完颜照轻笑着敷衍说:“我上辈子是个官家小姐,还未出嫁便病死了。”
顾倾“哦”了一声,照葫芦画瓢,比她还敷衍:“那我上辈子是个官家小郎君,未婚妻病死之后,我相思成疾也跟着去了。两家人可怜我们情深缘浅,一番商议之后将我们合葬,合葬那日我们化成两只蝴蝶飞走了。”
“蝴蝶?还是个神话故事?”完颜照一听就知道是杜撰的,不过他自称小郎君,至少与她算半个同乡。
“你是李唐的子民,还是武周的?”完颜照不想再听他胡诌,决定捡靠谱的问。
顾倾闻言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阴霾,他垂下眼睑说:“我出生在武德年间,死于……贞观二十三年。”
当年他穿成李世民并非胎穿,而是在玄武门之变的前一年,所以他说自己生于武德年间并不算瞎扯。
至于贞观二十三年,也确实是李世民病逝的那一年。
完颜照惊得“啊”了一声,很快又恢复平静:“你与贞观天子同年病逝?”
顾倾抬眸:“怎么?不行吗?”
“行,当然行。”完颜照勉强扯出一抹笑,“我也死在那一年。”
那一年,贞观天子病逝含风殿,她的心也随着他去了,从此人世间再无媚娘,只多了一具行尸走肉。
所以她说自己死于贞观二十三年,并不算骗人。
“原来我们当真来自同一个朝代,还可能是……同龄人。”天知道当年遇到她,特别是发现她出轨太子的时候,他多想让时光倒退二十年。
那样他和她差不多算是同龄人了。
完颜照几乎笑出眼泪来:“是呀,还死在同一年。”
那一年,她恨不得随他去了,可最后殉了他的人,竟然是徐惠。
没想到在他乡遇故知,两人心中并没有多少欢喜,却双双红了眼圈。
可能是说话的声音有些大了,到底惊动了旁人,奶娘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压着声音问:“十四阿哥可醒了?要起床了吗?”
昨夜发生了那样惨烈的事,奶娘当场吓晕,再醒来时十四阿哥已经歇在了主殿的碧纱橱。
听说是照儿小姐陪着,奶娘这才放宽了心。
如今想起那满眼的鲜红粘稠,奶娘仍是一阵心惊肉跳,更别说十四阿哥那样小的人儿了,指不定吓成了什么模样。
屋里发生了什么,奶娘并没看清,进屋只尖叫一声便吓晕了过去。醒来后问旁人,所有人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奶娘心知出了大事,识趣地没有追问。
说来惭愧,她白活二十几年,遇事竟不如一个小姑娘中用。亏得照儿小姐胆子大,若她们都昏晕过去,只留十四阿哥一人在房中,德妃极怒之下怎么也要治她们一个看护不周之罪,又怎会什么也不说地轻轻揭过。
都说照儿小姐生得慈眉善目,很像佛龛上供着的观音菩萨,在奶娘看来,何止像,简直就是。
只是不知十四阿哥如何了,若十四阿哥不好,被德妃迁怒总是难免的。
心中记挂着十四阿哥,奶娘醒来之后没敢再睡,熬了一夜也没见主殿有什么动静。
听见奶娘问话,完颜照抹一把脸颊:“醒了。起吧。”
还能起床,说明十四阿哥无大碍,奶娘高高悬起的一颗心这才放下。
等更衣梳洗完毕,用过早膳,顾倾用小银叉插了一块西瓜送到德妃唇边,笑嘻嘻说:“额娘,中午请汗阿玛过来用膳吧。”
昨夜发生了那样的事,德妃越想越后怕,几乎一夜没睡,一大早便差人给乾清宫送了信儿。
夏萍到底是永和宫的人,自己眼皮子底下藏了刺客,德妃脸上也无光,所以给乾清宫送的口信有些语焉不详。只想等皇上来了再细说,既怕打草惊蛇,也怕传扬出去被人笑话。
早上有朝会,皇上要忙前朝的事,没时间理会后宫。况且最近西边不太平,每次朝会都要开很久。
估摸着朝会结束了,也没见皇上过来,只派了梁向来问话。
德妃为人谨慎,刺客的事可大可小,在没见到皇上之前,她不想对任何人提起。
对于梁向的询问,德妃一概不答,只让春芳塞了荷包过去,求他尽快把皇上请过来。
眼看快到中午,也不见皇上的踪影,德妃正发愁寻一个什么样的由头才能把皇上请过来。
近来因为西边的事,皇上忙得焦头烂额,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踏足后宫了,也从未召谁侍寝,这一波雨露必是极丰沛的。
后宫母凭子贵,谁不想多生几个皇子。别说那些没有子嗣傍身的莺莺燕燕,便是贵妃和四妃这些生下了皇子的,谁不想卯足了劲儿把皇上请到自己宫里来。
被昨夜的事一搅和,德妃早没了旖旎心思,只想当面求皇上彻查刺客一事,为她和十四做主。
德妃吃了十四插过来的西瓜,嘴里苦吃什么都是苦的,强笑着哄他说:“皇上政务繁忙,没有一个好由头,怕是请不来呢。”
唯一能令她安慰的是,完颜照护住了十四,没让他受到太大惊吓。虽然起床晚些,精神倒很好,看起来与平时并无二致。
从前奶娘总在她耳边说完颜照生得慈眉善目,很像宁寿宫里供着的观音,德妃都没当回事,如今越看越像。
十四身边有如此福泽深厚之人,难怪每次都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若皇上来了,必要给她请赏,想办法让她永远陪在十四身边,一时一刻都不要离开才好。
“儿子想去尚书房读书,请汗阿玛过来考校,额娘以为如何?”由头是现成的,顾倾扬起脸说。
德妃:“……”如此争宠,大可不必。
今日打发走授课女官的时候,德妃亲自问过十四和十三的功课进度,十四习字虽然比十三快些,也才开始学写汉字。
“儿啊,你可知道平白请皇上过来考校,最后却没通过有什么后果吗?”国家多事,皇上已然忙到连绿头牌都没时间翻了,可见休息时间有多宝贵。
若不是出了昨夜那档子事,德妃真不想上赶着凑这波热闹,谁知她不想凑,儿子却想替她凑。
皇上的考校可不是随便申请的,若没有十足把握,一旦通不过,轻则罚抄书,遍数多到手软吐血,重则跪祠堂,亲自向列祖列宗赔罪。且不说奉先殿阴寒身体吃不吃得消,跪上三日三夜吓也要吓死了。
九阿哥也是一次没通过,听说抄书累到晕厥,等进到尚书房人都瘦脱了相。
“轻则罚抄书,如九哥一般,若赶上汗阿玛心情不好,还可能跪祠堂。”顾倾做事素来知己知彼,做最好的准备,最坏的打算。
德妃疲惫地捏了捏眉心:“那你还敢?如今暑热未消,皇上为国事烦心,正是心情最不好的时候。”
人在冬天火气最弱,几乎所有皇子都是在冬天通过考校的。
顾倾趴在炕几上,又插了一片西瓜递过去:“额娘放心,儿子已有了十分的把握。”
汉字笔画多最是难学,授课女官预计一切顺利的话,十四最早也要在明年年底才能通过考校。
德妃不吃,只拿眼看完颜照,想让她劝劝十四,谁知完颜照并没领会精神,反而帮十四说话:“娘娘,十四阿哥天资聪颖,已然能熟练背诵默写了。”
德妃还是不信,故意刁难,让人取来文房四宝,命顾倾现场用汉字默写《三字经》。
汉字最难学,《三字经》又是启蒙三篇中字数最多的一篇,便是皇上亲自考校,也会考虑皇子的年龄,酌情降低难度。
顾倾提笔一气呵成,中间除了换纸,并无片刻停顿。一笔一划都是最标准的正楷,惊得德妃坐直了身子,屋中一时掉落多少下巴。
德妃看看顾倾,又看完颜照:“不是才开始学写汉字吗?”
完颜照早有准备,笑吟吟道:“都说了十四阿哥天资聪颖,娘娘偏不信。女官确实才开始教写汉字,可十四阿哥早已学会了,之所以慢慢学,不过是为了就着十三阿哥的进度。”
“学会了?谁教的?”话问出口,德妃已然知晓答案,不是完颜照还能是谁。
她转而又问:“既然就着十三的进度,为何今日忽然要请皇上过来考校?”
十四天资聪颖,德妃作为额娘自然欢喜,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她也曾深切感受过。
当年六阿哥也是如此聪颖,过目不忘,不到四岁便通过考校到尚书房读书,颇得皇上喜爱,见人就夸。结果才读了一年多忽然身染重病,上午发病,黄昏便夭折了。
太医们只说猝死,再问便纷纷跪下请罪。
所以德妃再欢喜,也不会让十四步六阿哥的后尘。
如果按照女官的预测,十四在明年年底通过考校,时间刚刚好。
每年年底,皇上都会从翰林院抽调几位大学士到尚书房考校皇子阿哥们全年的功课。
年底事多,哪怕考校通过,尚书房也不会收,通常过了正月十五才能正式上课。
也就是说,十四最早也要四岁才能进尚书房读书,晚一些不怕身体吃不消,也比太子当年入学的年龄稍晚。
不会显得太过拔群。
胎穿成德妃的儿子,以后十几年都要在她手底下混,顾倾早把德妃的脾气摸透了,自然知道她这样问是因为什么。
“额娘吃。”顾倾直接把西瓜送到德妃嘴里,德妃只得吃下,听他说,“昨夜好害怕,要把汗阿玛请过来。”
想起昨夜的事,德妃至今心有余悸,不查清楚她都不敢在永和宫住下去了。
而夏萍的目标明显是十四。
两害相权之下,德妃吩咐秋蝉直接去乾清宫请皇上过来考校。
第32章
自打后宫的皇子多起来,皇上格外重视皇子们的教育,授课是先生们的事,考校却要亲力亲为。
尤其是学前考校。
在后宫想要尽快见到皇上,没有比学前考校更好的由头了。不管皇上在哪个宫,正在做什么,听说有皇子准备好迎接他的考校,皇上肯定会第一时间赶来。
也正因为如此,考校通不过的后果十分严重,所以这个法子虽百试不爽,却也没有几个人敢用。
德妃记得,用过这个法子的好像只有荣妃,当然三阿哥才学出众,自然是一次通过。
秋蝉领命而去,半天才回来,德妃瞧瞧她身后:“皇上呢?什么时候来?”
秋蝉喘一口气说:“皇上不在乾清宫,听梁向说皇上被贵妃请去了储秀宫。奴才又往储秀宫走了一趟,储秀宫的人不让进,说皇上正在考校十阿哥的功课。”
德妃非常关切地问:“可通过了?”
“储秀宫的人只说不知道,可奴才走的时候仿佛听见了摔茶盏的声音,好大一声,吓了奴才一跳。”秋蝉一脸的幸灾乐祸。
德妃却没有半点轻松。
上回宜妃在她面前夸口,说五阿哥早把启蒙三篇背熟了,不但能正着背,还能倒着背,甚至让五阿哥当着她的面倒着背诵了一篇,结果到了皇上跟前还是卡住了。
那天要不是皇上心情好,五阿哥卡那一下,多半通不过。
最近皇上操劳国事,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刚刚考校完十阿哥憋了一肚子,要是为难十四怎么办?
德妃又有些犹豫,顾倾给她打气:“额娘放心,儿子定不会让汗阿玛失望!”
德妃看看他,转头对秋蝉说:“储秀宫的人不敢往里头传话,你便在门外候着,等皇上出来立刻请过来。”
秋蝉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又过了有一会儿,外头通传“圣驾到――”,德妃忙起身相迎,没想到“圣驾到――”之后还有“贵妃娘娘到――”,德妃边往外走边蹙眉,贵妃此来怕不是什么好事。
才出主殿,便见皇上已然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皇上身后跟着愤愤不平的贵妃,和气鼓鼓的十阿哥。
德妃回头心疼地看了十四一眼,后背直冒冷汗,不但主考官来了,还带了两个监考。
顾倾朝她微微颔首,表示自己没问题,德妃这才笑吟吟迎上去。有贵妃在不方便说昨夜发生的事,只领着十四和完颜照给皇上和贵妃请安,又受了十阿哥的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