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指着奶团子，提高声音问：“他为什么哭？”
康熙叹气：“他饿了，却不肯吃奶。”
顾倾看着四阿哥，哭得好大声，他是不肯吃奶吗？他那是脸皮薄。
随着奶妈的靠近，顾倾哭得差点背过气去，四阿哥看看顾倾，又看看奶妈，面无表情给出自己的建议：“汗阿玛，十四弟可能不喜欢这个奶妈。”
康熙也看出来了：“换另一个进来。”
顾倾：“……”
这一个退出去，换另一个进来还哭，四阿哥挠挠脑袋：“这个可能也不喜欢。”
“……”
内务府真是个大衙门，光预备役奶妈就有八九个，等全都换了一遍，顾倾差点哭晕。
又饿又累，全靠意志品质支撑。
就在康熙耐心耗尽，准备牛不喝水强按头的时候，四阿哥忽然福至心灵：“也许十四弟只是不喜欢奶妈。”
康熙一脸黑人问号，根本不能理解四阿哥神奇的脑回路，却病急乱投医示意他说下去。
这时候顾倾也不哭了，眼巴巴望着他哥，等聪明人救他一命。
可能是兄弟连心，四阿哥想了想，红着脸说：“十四弟可能不喜欢奶妈，让、让她们把奶水挤出来盛在小碗里喂一喂试试。”
终于等到聪明人。
一刻钟之后，梁九功亲自端了一小碗奶水走进来，康熙抱着顾倾，对四阿哥说：“主意是你出的，你来喂。”
德妃闻言挣扎着坐起来：“皇上……”
四阿哥自己还是个孩子，他哪里照顾过小婴儿。
见皇上如此宝贝十四阿哥，一直抱着不撒手，皇贵妃也有点担心，生怕四阿哥搞砸了：“皇上，不如让德妃来喂吧。”
到底是亲娘，喂呛了也是她自己的孩子，怨不得旁人。
谁知康熙笑呵呵说：“亲哥哥，怕什么。”
是呀，四阿哥是十四的亲哥哥，血浓于水，德妃重新靠躺在迎枕上，唇角不自觉地绽出一抹笑。
四阿哥回头看了德妃一眼，小心翼翼接过梁九功递来的奶碗和小勺，试着舀起半勺奶，喂到顾倾唇边。顾倾笨拙地将奶水吸入口中，努力朝四阿哥挤出一个笑。
这回连皇贵妃都瞪圆了眼睛，连声说皇上圣明，亲兄弟就是亲兄弟。
宜妃的计划，居然被一个婴儿搅乱了，顿时气得口不择言：“可惜了，亲兄弟不能养在一处。”
此言一出，皇贵妃先不爱听了：“能不能养在一处，是宫里的规矩，宜妃你僭越了。”
宜妃这才发现说错了话，连忙给皇贵妃道歉，皇贵妃却并不领情，新仇旧恨一并发作：“德妃生产时有难产的迹象，太医不敢用药，本宫差人去乾清宫请皇上，你推三阻四不肯叫醒皇上，本宫倒要问一问你安的什么心？若德妃和十四阿哥出了什么意外，你可担待得起？”
难产？还有这事？为什么没人禀报他？康熙眸光转冷，他扫了宜妃一眼，并没停留而是将目光慢慢移到了梁九功身上。
梁九功赶紧跪下，把当时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讲了一遍，最后道：“事出突然，皇上又才睡下，奴才不敢做主，便隔着门禀报给宜妃娘娘，求宜妃娘娘做主。”
为了把自己择干净，梁九功才不管宜妃正在用什么眼神看他呢：“可宜妃娘娘说……”
他故作停顿，想引起众人的注意，特别是皇上的注意。
德妃难产瞒下不报，是宜妃做的主，与他无关。
康熙抱着奶团子，为了方便四阿哥投喂，不得不保持着一个别扭的倾斜姿势。
四阿哥这个平时看起来喜怒无常的孩子，投喂奶团子倒是格外细心，半小勺半小勺地喂，每舀一下都刚刚好，心里眼里都是他兄弟，丝毫没顾忌到老父亲的辛劳。
奶团子躺在他臂弯里也是一脸享受，偶尔吧唧一下小嘴，偶尔朝他哥笑笑，半个眼神都没分给辛苦抱着他的老父亲。
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不正是他想看到的吗。康熙众星捧月惯了，第一次被儿子们忽视，心里光火正愁没地方发泄呢。
“宜妃说了什么？”康熙沉下脸。
他怕吓着怀里正在专心觅食的奶团子，也怕吓到专心投喂奶团子的四阿哥，就算脸罩寒霜，声音仍旧波澜不惊：“吞吞吐吐，成什么样子？忘了谁才是你的主子？”
别看他声音平静，最后一句话的分量极重，不光是梁九功和宜妃，就连德妃和皇贵妃都有些惴惴不安了。
此时宜妃早吓得跪下了，梁九功以头抢地：“皇上恕罪，宜妃娘娘说皇上又不会看病接生。”
半句不提龙体要紧的事。
宜妃狠狠瞪了梁九功一眼，忙着给自己解释：“皇上，这深更半夜，大风大雪的，臣妾也是为皇上的龙体着想啊。”
皇贵妃冷笑：“前几日你闹头疼，半夜把皇上从永和宫请走，怎么不担心皇上的龙体啊？”
作者有话说：
宜妃：小扫把星就是小扫把星，他一哭准没好事。
德妃：皇贵妃果然战力惊人，快端参汤来，本宫不能睡，本宫要看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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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赐名
宜妃恃宠生娇，私下干了多少上不得台面的事，皇贵妃自持身份懒得跟她计较。可她若敢谋害皇嗣，皇贵妃便不可能轻饶了她。
皇贵妃出身高贵，入宫便是贵妃，第二任皇后薨逝，她便晋升为皇贵妃，距离后位只差一步。
若她能生，早当上皇后了，奈何子嗣缘浅。佟家仰赖天恩，她无法为皇上表哥开枝散叶，便只能把注意力都放在后宫的管理上，让皇上表哥能够专心国事，不必为后宫分心。
这些年她兢兢业业活着，破除皇上表哥克妻的传闻。兢兢业业约束后宫，不管表哥有多少女人，不管后宫里的女人有多少个心眼子，没有一个能翻出她的手心。
哪怕宜妃最得宠，哪怕她有两个儿子傍身，也绝不能越过她划定的雷池。
那就是皇嗣。
天大地大，在后宫皇嗣最大，谁敢触碰她的底线，就别想有好果子吃。
后宫长日无事，皇贵妃一直在承乾宫养病。今日她不发威，宜妃几乎忘了皇贵妃昔年的威风，差点把她当成病猫。
宜妃跪在地上，脑子转得飞快。在皇上发飙之前，她忽然以手扶额作势要装晕，可皇贵妃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来人，提冷水进来，话说一半，别让宜妃晕过去。”
“……”
德妃此时正靠在迎枕上喝参汤，刚生产完身体虚得不行，可这么好看的撕逼戏码，她怎么忍心错过。
皇贵妃已经很久很久没出过手了，德妃再困再累，也想把戏看完。
宜妃仗着得宠，明里暗里没少找德妃的麻烦，永和宫里的奴才们一个个敢怒不敢言。今日难得有皇贵妃撑腰，一桶冷水很快摆在了宜妃面前，瓢都放好了，只等宜妃晕过去泼上一瓢。
宜妃望着水桶里漂浮的冰块，哪里还敢装晕。她眼巴巴看向皇上，皇上却并不看她，正专心抱着小襁褓，盯着四阿哥投喂，完全一副任由皇贵妃处置的架势。
皇贵妃与皇上从小青梅竹马，可能不是皇上最喜欢的女人，却绝对是他最信任的。
“谋害皇嗣该如何处置？”皇贵妃扬声问梁九功。
梁九功身子一抖，心说倒也不至于。转念一想，宜妃说什么不好，非要多嘴多舌内涵皇贵妃夺人亲子，让亲兄弟不能养在一处。她自己作死戳皇贵妃的心窝子，活该被扣上这么一顶大帽子。
谋、谋害皇嗣？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啊！宜妃本来只想装晕，皇贵妃这一开口，差点真晕过去。
脑袋都要丢了，她也顾不得什么颜面，趁着皇上朝她看过来，扯着脖子哭喊冤枉。
康熙到底宠爱宜妃，毕竟后宫里的女人心眼都多，就宜妃这么一个缺心眼的，显得弥足珍贵。
谋害皇嗣，就算宜妃有这个心，也没那个脑子，倒是皇贵妃高看她了。
康熙轻咳一声：“谋害皇嗣不至于的，顶多就是想看看永和宫的热闹。这样吧，宜妃不是爱凑热闹吗，就留下伺候德妃坐月子，端茶倒水不许假手他人。伺候满一个月再回翊坤宫，想看什么热闹管够，皇贵妃以为如何？”
宜妃愣住，让她像个奴才似的伺候德妃做月子，这么馊的主意皇上是怎么想出来的？
简直比杀了她还……不，保命要紧。
德妃喝参汤差点喷出来，让宜妃伺候她做月子，皇上这是罚宜妃，还是罚她呢？
就算她想借皇贵妃之手惩罚宜妃，可她难产是事实，宜妃知情不报也是事实啊。
皇贵妃起初蹙眉，觉得皇上太偏心，后来想通了什么似的，点头说好，还说这样的处置最公允不过。
屋子里又是哭又是闹，上演了一场经典的宫斗撕逼大戏，却丝毫没影响四阿哥的投喂，手都没抖一下，也丝毫没影响奶团子的胃口，喂多少吃多少，一滴都没浪费。
一个足够专注，一个足够心大，康熙觉得十分有趣，心里郁结的那点气闷也随之消散了。
等一小碗奶水喂完，康熙笑呵呵让皇贵妃回去歇着，皇贵妃起身，四阿哥跟着起身：“额娘，雪天路滑，儿子扶您回宫。”
皇贵妃点头，扶着四阿哥的手走了出去，腰背挺得笔直。
德妃听见四阿哥喊别人额娘，只觉嘴里的参汤忽然变得无比苦涩，难以下咽。
当初她位份低，没有资格抚养皇子，四阿哥满月便被送去了承乾宫。
四阿哥被送过去的时候，太子也在承乾宫生活，起居由皇贵妃料理。从始至终太子只喊皇贵妃为贵妃娘娘，四阿哥却喊皇贵妃额娘，喊她德娘娘。
她的第一个孩子，只是因为位份低，暂时交给皇贵妃抚养，并未过继。
四阿哥怎能这样对她？
直到她被皇贵妃责罚，听见四阿哥亲口对她说生恩不及养恩大，她才对四阿哥彻底死心。
后来她位列四妃，终于有资格抚养皇子。六阿哥六岁夭折，皇上为了抚慰她的丧子之痛，把刚刚出生的十三阿哥抱来交给她抚养。
十三阿哥很乖，她也曾经把十三阿哥当成亲生儿子抚养，试图教十三阿哥叫自己额娘。可十三阿哥不肯，坚持喊德娘娘。
不是亲生的，果然不行。
非亲生的，叫她德娘娘，亲生的也叫她德娘娘。
虽然听了快十年，这会儿再听见四阿哥称呼皇贵妃为额娘，德妃的心还是忍不住会痛。
不过现在好了，她又生下一个小阿哥，终于有人喊她额娘了。
可是她的小阿哥……似乎跟他的汗阿玛更亲，吃饱喝足已经在他汗阿玛怀里睡着了，哪怕睡着小手还抓着他汗阿玛的袖子不放呢。
这么小就懂得讨君父开心了，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
其实顾倾也不想扯康熙的袖子，两个男人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可康熙抱孩子的手法不太对劲儿，顾倾怕他摔着自己，醒着的时候吓得一直抓着袖子不放，睡着了都不敢松手。
窗外响起四声更鼓，参汤都挽救不了德妃一个又一个的呵欠，她朝康熙歉意地笑笑：“让皇上受累了，东暖阁已经收拾妥当，快去歇歇吧，龙体要紧。”
说完示意奶娘去抱孩子，孩子是抱过来了，孩子的小手还攥着龙袍的袖子呢。奶娘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没扯开，也不敢使劲儿扯，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康熙子嗣不少，只有太子是他亲手带大的，可即便是太子，也从未对他表现过如此的依恋。
康熙心中一暖，再次接过奶团子，问梁九功：“《字汇》拿来了没有？朕要给十四赐名。”
梁九功赶紧把《字汇》呈上去，康熙抱着奶团子没有手接，想了想吩咐翻到某页，找到某列的第某个字。
“是哪个字？”他问，颇有点宿命的味道。
梁九功觑着眼睛找到了那个字：“是……_字，胤_？”
康熙怔了怔，随即笑开：“对，就是胤_。朕的十四，就叫胤_。”
与梦里的名字，一模一样。
康熙素来不信鬼神，不信命，此时也有点迷信了。
因为早夭的缘故，皇子平安长到三岁才有名字，那还得是受宠的皇子，不受宠的皇子五六岁没有名字也正常。
比如宜妃生的第二个皇子九阿哥，就因为其貌不扬，五岁了还没有取名。
十四阿哥何德何能，生在子夜，扫把星出没的晚上，皇宫还走了水，凭什么刚落生就有名字？
还是皇上查《字汇》亲自赐的名。
要知道太子的名字都是内务府拟好了，呈给皇上挑选的。
难道十四阿哥比太子还金贵！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宜妃气得心口发闷，头疼病都犯了。
可她刚刚说错话，得罪了皇贵妃被罚伺候德妃坐月子，再不敢多嘴惹皇上不高兴。
她怕皇上让德妃坐满双月子，那她就两个月不能回自己的寝宫了。
这样的殊荣，便是太子也不曾得到过，德妃要起身谢恩，康熙不让：“刚刚生产完，你也累了，好生歇着吧。十四离不开朕，朕抱他去东暖阁睡。你放心，太子三岁之前一直跟朕睡，朕带孩子有经验。”
德妃求之不得，漂亮话一套一套的：“十四能跟皇上一起睡，是他的福分。臣妾只怕小孩子睡觉不老实，吵到皇上，影响皇上休息。”
康熙垂眼看着奶团子抓着龙袍的小手，心都要被萌化了，吩咐德妃好生休息，转身要走。
“皇上，臣妾陪您去东暖阁休息吧。”宜妃才不想留下给德妃端茶倒水，“臣妾也会照顾小孩子，臣妾帮您照顾十四阿哥。”
康熙回头看她一眼：“朕说可以自己照顾十四，你是听不懂，还是不相信啊？”
两个结果似乎都很严重，宜妃只得低下头，默默给德妃倒茶水去了。
等康熙离开，德妃对着宜妃端来的茶水，哭笑不得：“妹妹，我要休息了。”
这时候喝茶水，想让她失眠吗？
宜妃站在原地，气呼呼把茶水一饮而尽，德妃不跟她一般见识：“我这里不用你伺候，回去歇着吧。”
留个搅事精在屋子里，她怎能睡得安稳。
是德妃不要她伺候，可不是她抗旨不肯伺候，宜妃将茶杯“哐当”放在案几上，转身出门。
走出永和宫，天边再次划过拖着长尾巴的扫把星，宜妃顶着风雪，心中又生一计。
作者有话说：
顾倾：宜妃，我劝你善良。
完颜照：别怕，我穿过来了。感谢在2023-03-13 15：27：38~2023-03-14 19：38：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