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房拿了银子，自己偷着乐去吧，哪知道她们人心不足，借着照顾太太的名义，居然还有脸要房子。
要知道，大爷是嫡子，又娶了郭络罗氏的姑娘，长房原来住的院子可是合府最好的所在，连老爷和太太住的地方都有不如。
长房搬走之后，二奶奶又出人又出银子，将长房原来住的院子里里外外精心修缮了一番，是准备给完颜松成亲用的。
长房如今又想要回来，谁给她们的脸！
根本不给完颜熙解释的机会，二奶奶转脸看向大奶奶，气急败坏道：“大嫂，当初长房的院子可是我们买下来的，你收了银子，怎么还敢往回要？按理说，长房没有儿子，便是不花银子买，老宅也必然是我们二房的。是二爷怕你们孤儿寡母没有生计，这才说要出钱买。你们有难处的时候，我们能帮的都帮了，这回轮到我们有难处，你们怎么做得出落井下石的事来？”
真不要脸！
大奶奶臊得满脸通红，只来得及唤了一声二弟妹，话头就被完颜熙强行接手：“二叔、二婶，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非要让我挑明了讲吗？当初我额娘可是带了大笔的嫁妆嫁到完颜家来的，我阿玛过世后，先是太太夺了我额娘的管家权交给了二婶，然后二婶你出面将我额娘的全副嫁妆都哄骗了去。”
“分家的时候，有谁提过这笔嫁妆吗？”说着完颜熙命人将郭络罗氏的嫁妆单子拿上来，“啪”一下拍到了完颜罗察面前，“这份是我派人去外家誊抄的，原件还在我外祖母手中。”
这回轮到完颜罗察脸色不好看了，可完颜熙并不打算就此罢休，这么多年的委屈，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既然二婶要算，那我们就连本带利地算清楚。若二房能把我额娘的嫁妆原封不动地还回来，我们可以把房款如数退还。”
“若拿不出，就不要再提房款的事，免得伤了和气。”完颜熙按照完颜照教的威胁道，“毕竟除了太太，琼妹妹也要留下！”
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之前给的房款只是冲抵了大奶奶的嫁妆，想要让长房帮忙，就必须把老宅分给长房一半，还是最好的那一大半。
二奶奶气到想撒泼，可在完颜罗察面前她不敢，只得捂着心口，拿大奶奶撒气：“大嫂，当初用你的嫁妆给二爷铺路，你是同意的。大爷死得早，若没有二爷支应门庭，完颜家恐怕……”
“够了！”大奶奶还没说什么，完颜罗察是真的没脸待下去了，他飞快朝大奶奶拱了拱手，“大嫂的恩情，罗察时刻铭记在心，不敢忘怀。若大嫂肯搬回去照顾太太，长房的院子可以过户到大嫂名下。”
二奶奶闻言快气炸了：“爷，凭什么，那可是完颜家的老宅，凭什么过户给一个寡妇！”
“住口！”完颜罗察是怎么到礼部任职，又是靠什么平步青云的，他自己比谁都清楚，也比谁都不愿意再提起。
二奶奶这样撕开了说，无异于将他的伤口也一并撕开，还不忘往伤口上撒盐。
再说完颜琼也要留下，她在宫里做下的那些事长房迟早会知道。与其现在得罪长房，让大奶奶不满，还不如遂了长房的意，这样完颜琼以后还可能有安稳日子过。
二奶奶气狠了，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心口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便是想跟完颜罗察吵都没有力气。
恨只恨自己当初鬼迷了心窍，为什么同意分家。
假如没有分家，老宅还是二房的，也不用赔上一大笔银子给长房，长房还必须照顾太太。
别说落井下石了，长房连句怨言都不敢有。
完颜熙吐出积年的怨气，心里顿时畅快起来，又见完颜罗察果然答应了，对完颜照佩服得五体投地。
她这个妹妹平时就是个得理不饶人的，进宫之后越发出息了。这一番操作下来，不但把长房应得的都从二房手中抠了出来，里外里还净赚一些。
早料到完颜罗察不得不同意，完颜熙把契书什么的都准备好了，只等完颜罗察签字画押。
完颜罗察盯着那契书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明白自己和二房从给完颜松说亲时便落了圈套，之后一步一步被人牵着鼻子走，一直走到今天。
目光扫向大奶奶，大奶奶正歉意又无能为力地看着他，不像是背后有高人指点的样子。
所以算计他的人不可能是郭络罗氏。
再看完颜熙，只见她唇角毫不避人地勾起，也不像很有城府的样子。
会是谁呢？
忽然想起完颜琼的话，她说完颜松的亲事都是完颜照暗中给搅黄的，她恨完颜照，想要借太子身边人的手除掉她。
只可惜没成功。
当时完颜罗察根本不信，以为完颜琼伤了腿，受了刺激，脑子不正常了。
毕竟完颜照才多大点，就算十四阿哥得宠，她因为十四阿哥的关系在皇上面前有些体面，又能掀起多大风浪。
现在想来，倒也未必。
后知后觉又想起三年前完颜松将完颜照扔进冰湖的事。事后他问过，事端是完颜瑜挑起来的，主意是完颜琼出的，人是完颜松扔的。
完颜照是无辜的，却差点因此丢了性命。
所以完颜照是在报复。
所以本该嫁去乌雅家嫁给那个风流浪荡子的人，从完颜熙变成了完颜瑜。所以完颜松的亲事屡次无端被拒，沦为京城笑柄。所以完颜琼在宫里过得并不如意，最后还被打瘸腿轰了出来，断送了一辈子。
那么他的仕途呢？
先是因为苛待长房的事，年度考绩由甲等变成乙等，被皇上申斥。然后又因为完颜松的亲事一变再变，同时得罪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和那拉氏，影响了官声。
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完颜琼在宫里的冲动之举，让他狠狠得罪了贵妃和钮祜禄氏。
事涉太子、十阿哥和十四阿哥，皇上也会很生气吧。
不然凭他的才干，和皇上的赏识，即便不能去江南为官，也不至于外放到广东这等吃力不讨好的地方。
从前是他小看了完颜照。
第58章
如今瑜儿在乌雅家受尽磋磨，松儿的亲事全毁了，琼儿也瘸了一条腿。他更是从京官变成了地方官，还是平调，还是广东那个地方，至少十几年回京无望。
因他要外放，长房与二房分了家，长房分了一大笔银子，到最后还狠狠敲了二房的竹杠。
而他忙于交接，赴任在即，连进宫找完颜照理论的时间都没有。
算了，哪怕他有时间，完颜照也未必肯见他。
完颜照能在暗中谋划这些事，就能想出办法不见他，反正她身居后宫，他一个外臣还能闯进去揪她不成？
是，找不到完颜照，他可以报复长房报复大奶奶。
可大奶奶如今住在自己的山庄里，周围全都是郭络罗氏的产业，他不敢，也没机会做什么。
明着没证据，暗地没机会，关键吏部催得急，他还没时间。
除了被人牵着鼻子走，似乎什么都做不了，深深的无力感将完颜罗察从头罩到脚。
他用力握住毛笔，却在契书上签下了一个软绵绵的名字，用力按住鲜红的印泥，到最后也只留下一个浅浅的手印。
签完契书，完颜罗察半点脾气都没有了，他甚至还朝大奶奶讨好地笑了笑：“恩怨已清，还请大嫂看在……长兄的面子上，好生奉养太太，替我看顾琼儿。”
大奶奶不明白完颜罗察为什么说恩怨已清，却听懂了他后面的意思，和气一笑：“这是自然，二爷放心。”
该说的都说了，完颜罗察起身要走，这时候有个小丫鬟跑进来说九九鸭脖店的掌柜求见。
什么东西？鸭脖？
大奶奶和完颜熙听得一头雾水，把人请进来才知道，原来是九阿哥、十四阿哥和郭络罗家合伙在京城开了一个卖卤菜的小店，十四阿哥特意匀出一成股份来送给完颜家长房。掌柜今天过来签契书，顺便认个门，方便以后送年利。
原来是这么回事。
大奶奶和完颜熙都没觉得有什么，对于十四阿哥的看重，她们早习惯了。
从今年的年初开始，完颜照时不时托梁向送书信回来，跟着书信一起来的还有各种礼物，比如金豆子啊，金花生什么的，变着花样来，样样都很值钱。
那时候还没分家，哪怕住在自己的山庄里，长房的日子依然过得紧巴巴。亏得宫里时常接济，才能过上相对体面的生活。
即便分了家，拿到一笔可观的银子，长房的生活也只比从前好了那么一点点。比如早饭能吃到肉，午饭加两道菜，过年过节做些新衣裳，添些新首饰，仅此而已。
还没大爷活着的时候滋润。
原因无他，长房分家只分到了银子，没有房产，没有铺面，更没有田地。
也就是说没有进项。
将来要买宅院，三个女儿出嫁要添置嫁妆，嗣子成亲要准备聘礼，哪一样都需要银子，且哪一样都省简不得。
尤其是照儿的嫁妆。
且不论这些年她贴补了家里多少，单说她将来注定要嫁给十四阿哥，哪怕做不成嫡福晋，一个侧福晋应该是跑不了的。
大奶奶自己就是庶出，妾室若无银钱傍身日子有多难过，她在娘家时看过不少。
更不要说皇子阿哥通常不会只有一个侧福晋，且侧福晋之间也有攀比。完颜家在家世上帮不到照儿什么，便只能在银钱上找补，于是大奶奶决定拿出一半身家作为完颜照的嫁妆。
长房分家得了银子，大奶奶仍是恨不得将一两银子掰成二两花。没想到十四阿哥小小年纪竟然能体会到长房的难处，亲自出面给长房谋了一个进项。
从前因为完颜罗察做官，官员家不能经商与民争利。分家之后，大奶奶不是没想过买几个商铺做点小生意，或是购置田产收租度日，可她毕竟是孀居之人，不方面抛头露面。嗣子还小，完颜熙和完颜燕又是小姑娘，实在没有能够出面谈生意的人。
全都交给外人，大奶奶又不放心，思来想去也没个好法子。
现在好了，有十四阿哥出面周旋，还有九阿哥和郭络罗氏作为担保，卤菜小店可能赚不了太多钱，至少不会赔。
每年能分上一点，总比坐吃山空好。
大奶奶当即点头，问掌柜一成股份的股金是多少。
她没做过生意，可在娘家时帮嫡母算过账，知道入股是需要出股金的。
掌柜摇头：“股份是送的，没有股金。”
想着没钱的时候平白让十四阿哥接济，如今有钱了还让人家破费，大奶奶怕完颜照被人瞧不起，便问十四阿哥占多少股，出了多少股金。
打算等梁向下次过来，算好银子让他帮忙带进宫。
掌柜苦笑：“据小人所知，十四爷占四成股份，九爷占四成股份，郭络罗家占一成，完颜家长房占一成，真正出股金的只有九爷和郭络罗家，十四爷入的是……技术股，不用出银子。”
千万别问他什么是技术股，他也不知道。
大奶奶本就不是刨根问底的人，听说十四阿哥也没出股金，便直接签了契书。
“卤鸭脖？”完颜熙瞪圆了眼睛，“鸭肉都不值钱，鸭脖这等下脚料有人吃吗？”
这段时间她管着小厨房，鸭子买来一般炖汤，炖汤的时候鸭头、鸭脖和鸭屁股都是切掉扔了的。
有人会花银子买这玩意儿吃？
完颜照在信里总夸十四阿哥天资过人，这么一看也就是个书呆子，卤菜确实贵，卖卤菜也确实能赚钱，可卖什么不好非卖鸭脖……
掌柜闻言呵呵笑，他之前也是这么想的，可只吃了一口就知道能赚钱。
正因为鸭脖便宜，一文钱能买很多，甚至有些摊贩懒得自己扔直接白送，成本忽略不计，赚到的几乎都是利润。
“来啊，把咱们的九九鸭脖端上来给东家尝尝。”掌柜朝着外边吆喝了一声。
三小盘黑亮的卤鸭脖很快端上桌，大奶奶手边放了一盘，在完颜熙手边放了一盘，见厅堂还有客人，便在两位客人中间放了一盘。
完颜熙望着盘子里黑乎乎的东西，真诚发问：“掌柜，真有人买着吃吗？”
掌柜笑着点头：“每日限量，且只在下午卖两个时辰。一个人最多买两斤，多了不卖，过时不候，先到先得，晚到没有。”
这是十四阿哥让厨娘带出来的话，要求他们务必遵照执行，说这叫饿……饥饿营销。
就这还限量？完颜熙越发不敢置信了：“那店铺的生意好吗？卤鸭脖多少钱一斤？每天能卖多少斤？”
这些算是商业机密了，换成别人问起，掌柜肯定不会说，可完颜家长房入了股便是东家。
“一两银子一斤，每天只卖一百斤，不到一个时辰便能卖完。”说到这里，掌柜嘴都快笑裂了。
一天一百两银子进账，铺面是郭络罗家的私产，不收租金只分红利。真正的成本只有购买辣椒、各种香辛料的费用和人工费，全算下来，每天净利能赚九十多两。
这还是铺面不够大，位置不够显眼，且是新开的店铺，若假以时日，绝对是个一本万利的买卖。
哪怕仅有一成股份，每年至少也能分到三千两银子，养活一大家人不是问题。
此话一出，不光是大奶奶和完颜熙吃了一惊，就连完颜罗察和二奶奶都被震惊了。
那可是一年三千多两的进项啊，比完颜罗察这个从二品大员的俸禄还高。
刚听说十四阿哥、九阿哥和郭络罗家合开卤鸭脖小店的时候，完颜罗察并不觉得有什么，只以为是郭络罗家为了讨好皇子阿哥，出银子出店铺陪着他们玩罢了。
可听掌柜笃定地说一天能赚这么多银子，而且还供不应求，震惊之余完颜罗察是不信的。
这种鬼话也就骗骗像大奶奶、完颜熙这种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寡妇和小姑娘。
花一两银子买一斤鸭脖子，怕不是疯了吧。
白给他吃他都不会要。
不信归不信，人家到底把卤鸭脖端到了他面前。就算是郭络罗家为了陪九阿哥和十四阿哥过家家，那也是郭络罗家的生意。
这点面子他还是要给的。
于是完颜罗察拧着眉头问旁边服侍的要筷子，掌柜却说吃卤鸭脖用手最好。
吃法也足够野蛮，完颜罗察有点接受不了，可他还是就着丫鬟端来的铜盆净了手，皱紧眉头拿起一块直接扔进嘴里。
香辣微麻的味道顿时在舌尖炸开，让他本能地有些受不住，却又觉得很美味很上头。
在极其矛盾的感觉中，完颜罗察很快吃完了一段卤鸭脖，然后……没忍住又拿起一段吃。这回他并没敷衍地直接扔进嘴里，而是用他最嫌弃的方式动手啃了起来，结果越啃越香，根本停不下来。
直到一小盘卤鸭脖都快被他吃完了，才听见二奶奶小声提醒他注意形象。完颜罗察早被卤鸭脖的鲜香麻辣俘虏了，他伸手抓起一块递给二奶奶，尽量克制地推荐：“你尝尝，很好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