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罗察可是从二品的京官，便是宫宴也吃过。二奶奶实在难以想象卤鸭脖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一向自诩清高的完颜罗察变得跟个乞丐似的，用手抓着啃。
她用手帕掩住口鼻，不悦地往旁边避了避，大有一种要跟丈夫划清界限的架势。
“你真不吃？”完颜罗察打算为了美味暂时放飞一下自我，“你不吃，我可都吃了。”
二奶奶简直无语，就算是在自己家中，也没有把盘子里的菜吃光的道理，多失礼多丢人啊。
不行，她宁可牺牲自己，也绝不能让丈夫在人前丢丑。于是她轻轻接过完颜罗察递过来的那段鸭脖，忍着恶心啃了一口。
嗯？真的好吃！
眼瞧着二房夫妇把一整盘卤鸭脖都啃光了，大奶奶和完颜熙有点傻眼。
这什么情况？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拿起一块毫无形象地啃起来。等吃到嘴里才明白，原来为了它暂时放弃形象很值得。
掌柜就知道没人能抵挡住卤鸭脖的美味，他第一次吃的时候一个人啃光了一整盘还意犹未尽。
店铺刚开业时，穷人买不起，富人瞧不上，一天都卖不出去一斤，可他并不着急，就和店里的两个伙计端着盘子坐在店铺外面吃。
可能是他们吃得太香，终于引来一些人驻足围观，掌柜也不吝啬，主动将鸭脖分给他们吃。
就这样，卤鸭脖的美味一传十，十传百，生意肉眼可见地好起来。一个月后从门可罗雀变成门庭若市，排队买鸭脖的人把路都给堵了，五城兵马司每天都要派人过来疏通几遍。
当然走的时候也会带一些鸭脖回去。
知道这家小店背后的东家是皇子阿哥，五城兵马司并不敢白拿，每次都主动付钱，不收都不行。
于是卤菜小店的生意逐渐从民间走向了各大衙门。
本来门店售卖的量很足，哪怕人多也能卖够两个时辰。
自从官府下场集采之后，门店售货量直接削减一半，能卖足一个时辰就很不错了，剩下的一个时辰便是往官府送货。
卤鸭脖这种一本万利的生意火起来之后，各家卤菜店争相模仿，结果都铩羽而归。
不是不够麻不够辣，就是太麻太辣，总之味道都不对。
这一个多月，无数橄榄枝伸向鸭脖小店，企图用高薪挖走掌柜和两个伙计。
可他们都是郭络罗家的家生奴才，全家身契都在主子手里捏着，想走也走不脱。
哪怕能走脱，他们也不敢去，因为他们只会卤鸭脖，却并不知道辣料和香料的配比。
每日的料包都是由宫里的厨娘亲自送来，亲眼盯着他们放入锅中卤制，直到卤完泡好才走，离开时会将料包和汤汁一并带走。
掌柜实在好奇，根据自己的经验私下配过辣料和香料，都不是很成功，便也死了心。
其他卤菜馆见九九鸭脖店只卖鸭脖，和一些简单的佐菜，且每日限量，对他们的生意影响并不大，便也纷纷歇了模仿的心思。
相应的一度被炒到比鸭肉还贵的鸭脖也渐渐沉寂下来，很快恢复到了从前无人问津时的价格。
从此九九鸭脖店带来的商业风波终于平息下来，生意稳定，收益稳定，人员稳定，钱多事少离家近，掌柜打算守着小店干上一辈子。
全都稳定下来之后，掌柜才按照主家的要求亲自跑了一趟城外山庄，只为与完颜家长房签订契书，确认股权关系，为年底分红做准备。
至于其他三分契书就不是他这个小小掌柜操心的，自有主家去办。
西边战事将起，康熙忙起来，梁向自然也跟着忙起来，没时间经常出宫看望完颜熙。
完颜照再次收到家信的时候，完颜罗察已经在去广州赴任的路上了，长房也已搬回完颜家老宅，住回了从前的院子。
只不过原来的院子从前是完颜家的，现在却是大奶奶的私产，再没人敢把她们从这里赶出去了。而且在此之前，这院子还被二房花大价钱仔仔细细翻修过，比大爷活着的时候还要敞亮气派。
一墙之隔的才是完颜家老宅，太太病着不管事，完颜琼瘸了腿整天闷在屋里不出来。二房离开时并没把公账上的银子全带走，虽然不是很多，却也足够太太和完颜琼的日常嚼用了。
虽然分了家，完颜罗察还是把二房在京城的管家权托付给了大奶奶。
大奶奶心善，哪怕曾经被二房苛待，也并没有像二奶奶苛待长房那般克扣完颜琼的吃穿用度，仍是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对待太太更是无微不至，每天都带着两个女儿和嗣子过去请安，陪太太说话，侍奉汤药，贤良之名很快传开。
在家信的最后，完颜熙还提了一嘴九九鸭脖店的股份。
她告诉完颜照契书已经签了，年底便有分红。有了这份进项，她们再也不用为银钱发愁了，让她好好伺候十四阿哥，并叮嘱她务必代表长房向十四阿哥道谢。
毕竟一年三千两的分红可不是个小数目。
完颜照合上家信，说不感动是假的。
她平常三五不时地托梁向往家里带东西，从来都是托他将那些东西换成银子送过去，并不会出现完颜熙信里说的什么金花生金豆子。
这种东西在宫里都是皇上、娘娘赏给小孩子玩的，梁向都不一定有。
所以是谁送过去的，完颜照心知肚明。
要不是完颜熙在信中提起，她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完颜照私下约见梁向，梁向倒也没有替谁保密意思：“是十四阿哥托我一并带过去的。我问要不要告诉你一声，十四阿哥说不用，还说你……你是他的人，你的家人便也是他的家人，没必要为这事专门告诉你一声，等你问起再说。”
“谢了。”完颜照抽冷子道。
梁向有点懵：“谢我什么？”
完颜照看向他：“你每次帮忙送银子过去，银子的数量都对不上，你自己也添了一些吧。”
梁向“啊”了一声：“原来是为这个，你大可不必。我只是听熙儿说大奶奶要将分得的一半银子存起来给你做嫁妆，我怕熙儿受苦，这才自作主张地添了一些进去。我是为了熙儿，我未来的妻子，跟你跟长房都没有关系。再说那点银子于我本不值什么，你不必谢我。”
本来想送更多，只可惜完颜照是个挂名的格格，空有封号没有俸禄，送多了怕熙儿起疑。
到了晚上沐浴的时辰，完颜照破天荒跟着顾倾去了浴房，不但跟进去了，还要伺候他沐浴。
虽然他们已经很熟了，就寝时喜欢相拥而眠，可那都在吹了灯之后，两人还穿着寝衣。
算起来，自从他们双双掉马，完颜照再没伺候过他沐浴。
忽然这样，顾倾还有点不好意思。忍着羞耻让完颜照帮他脱了外衣外裤，中衣中裤，在她要伸手脱他的亵裤时，顾倾紧紧抓住裤腰：“照儿，我……我还小。”
完颜照勾唇，却不看他：“我知道你小。”
顾倾：“……”故意曲解是不是？
顾倾挑眉，抓着裤腰的手并没放松：“等大了你再帮忙脱好不好？”
完颜照：“……”不要脸！
完颜照脸飞红霞，却站着没动。顾倾卷了一天很困很累，只想早点沐浴完，早点睡觉，明天还要早起呢。
“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顾倾抓着裤腰问。
不然今天为什么突然嘲讽他，还霸占浴房诚心不让他洗澡。
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谢的话她能对着梁向轻易说出口，对上十四怎么也说不出来。
换了几种措辞，话都堆到嘴边了，硬是说不出口，反倒把脸颊憋得滚烫。
直到听见十四问话，完颜照才嘟起唇说：“你背着我藏了私房钱。”
声音娇滴滴的，还噘嘴，她已经很多年没发出过这么肉麻的声音，没做过这么矫情的动作了。
怪别扭的。
算起来，自打贞观天子薨逝，哪怕是在李治面前，哪怕是跟萧淑妃争宠的那段时间，她都是不卑不亢的，从不曾这样娇气过。
顾倾爱极了她这副娇嗔模样，明明长着菩萨的脸，脸上却满是小女儿家的娇羞。在别人面前是大女主，只在与他独处的时候才会变成小姑娘。
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小姑娘。
太可爱了，顾倾哈哈笑着将人抱住：“你问过梁向了？”
完颜照羞得想往他怀里钻，可惜自己比他高，只得别开眼，轻轻“嗯”了一声。
“皇上和德妃赏的，都在你那里收着。”顾倾看着她的眼睛，“送出去那些，是我比骑射赚来的，算是……私房钱吧。可那些私房钱，我都送去你家了，你还怨我？”
完颜照垂眼看他：“那鸭脖店的分红又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这个她也知道了。
要是没人提醒，顾倾自己都快忘了，笑着说：“年底才能分红，也不知道能赚多少，到时候都给你。”
“我是这个意思吗？”十四的私库都在她手上，鸭脖店的分红自然归她管，“我是气，你给了我家一成股份，家里人都知道了，我却不知。”
“这个确实忘了跟你说。”顾倾知道鸭脖店肯定赚钱，可具体能赚多少他心里也没底，在红利送去之前，并没打算告诉完颜照，免得她空欢喜一场。
暗影压下来，脑门上忽然一热，视野立刻变得开朗。耳边响起脚步声，顾倾晕乎乎的，觉得自己为完颜照付出这么多，让她伺候沐浴一次似乎也没什么：“哎，你怎么跑了？我裤子还没脱呢？”
完颜照带笑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等长大了再说。”
顾倾：“……”又嫌弃他。
他想这么小吗，如果可以，他恨不得一夜长大，到时候让她哭着求他。
第59章
随着夏天的来临，德妃心情郁郁。
一来是造人失败，无论皇上怎样努力，她始终没有怀上。
二来是她没怀上，三年一度的选秀却要来了，将有更多花朵般的小姑娘被选入皇宫，与她成为姐妹。
三来是四阿哥才回到她身边没几年，母子亲情还未完全续上，四阿哥却要成年了。皇上昨日提起让四阿哥尽快搬去南三所，与大阿哥、三阿哥做邻居，还说打算在选秀的时候给四阿哥指婚。
最让德妃惆怅的，不是造人失败，也不是选秀在即，而是四阿哥就要成年了，她却还没着手给四阿哥挑选嫡福晋。被皇上问起有没有合适人选的时候，她一脸懵。
大阿哥十六岁成亲，太子十七岁成亲，三阿哥今年刚好成年，而四阿哥比三阿哥还小一岁。长幼有序，总没有弟弟越过兄长先成亲的道理。
德妃委婉问起皇上对三阿哥亲事的打算，皇上说他还没有打算，理由是三阿哥口吃，晚两年再成亲也不迟。今年选秀就算了。
这是什么不走心的理由，皇子阿哥天家血脉别说只是有点口吃，便是身有残疾那也是香饽饽。
其实还有隐情，康熙并没有告诉德妃，怕勾起她的伤心事。
因为上次的事，康熙下令重启对六阿哥死因的调查，由梁九功牵头在暗中查访。
过去了好几年，物证几乎湮灭殆尽，人证也离奇地在几年中接连死去。
就连当时给六阿哥看诊的太医都因为醉酒骑马，不慎掉进河沟里淹死了。
梁九功向康熙汇报时，康熙也觉得太过蹊跷。几年前的事不好查，便吩咐梁九功查一查永和宫这两年发生的事。
比如死去的夏萍和含珠。
这回的调查终于有了指向性，刺客夏萍和太子宠婢含珠都曾在荣妃的钟粹宫当过差，而且在钟粹宫当差时都是一等大宫女，可以说是荣妃的心腹。
除了这一点，两人并无交集。
康熙闻言微微蹙眉，荣妃是最早跟着他的，也是四妃之中年纪最大的，自己对她非常信任。每逢皇后薨逝，协理六宫之权经常给到荣妃和惠妃。
荣妃性情温婉，说话都不会大声，她早年也夭折过好几个孩子，太子曾养在荣妃身边，并不见有什么闪失。
之后荣妃与德妃前后脚生下三阿哥和四阿哥，两人关系一度非常要好。直到六阿哥夭折，德妃整日卧病不愿见人，两人的关系才逐渐疏远。
六阿哥夭折那天，宜妃正在永和宫串门，德妃一直怀疑宜妃。康熙也怀疑过，还派人暗中调查过，却没查出什么。
在六阿哥夭折的前几天，六阿哥和大阿哥在尚书房争执过，康熙也曾怀疑是大阿哥干的，结果同样没有查到任何线索。
这么多年来，康熙倒是从未疑心过荣妃，也从未派人调查过钟粹宫。
不过仅凭夏萍和含珠两人唯一的交集，就说荣妃是凶手，根本站不住脚。
可怀疑的种子到底种下了，康熙想借三阿哥的亲事敲打荣妃，不管从前如何，以后最好老实一点。
德妃小心翼翼问了半天，只得到一个敷衍的答案。皇上让她给四阿哥挑选嫡福晋，她不敢推脱，更不敢不上心。
四阿哥跟她再不亲，那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血浓于水。
更何况四阿哥跟她不亲，跟十四倒是亲得很，很有亲兄长的样子。十四更是有事没事就爱粘着他四哥，读书在一起，用膳在一起，就连晚上用小食，都得把他四哥叫过来一起吃。
除了睡觉不在一起，恨不得长在他四哥身上。
难为老四脾气古怪，唯独对十四的百般纠缠并不厌烦，看起来还很享受的样子。
就算不为老四，她也得给十四找一个能容得下他的好嫂子。
因为鸭脖店的关系，九阿哥经常拐着五阿哥跑来找十四玩，久而久之德妃和宜妃的关系越发融洽起来，宜妃也经常过来串门。
德妃便把皇上让她给四阿哥挑选嫡福晋的事跟宜妃说了。她知道宜妃是个大嘴巴，告诉宜妃等于告诉了整个皇宫，乃至整个京城的贵妇圈。
果然几天之后，乌雅家递了牌子进宫求见德妃，随着乌雅家老太太一起来的，还有德妃胞弟和堂兄家的两个小姑娘。
德妃简直无语，当初她也是家中嫡女，进宫选秀却只能从侍奉茶水的宫女熬起。
如今娘家因着她的关系确实比从前好些，兄长在工部造办处领了差事，胞弟成了内务府的买办，就连堂兄的儿子都在侍卫处当差。可到底家世在那儿摆着，哪怕四阿哥是她亲生的，额娘凭什么认为乌雅家有实力与皇室结亲。
她这次给四阿哥挑的可是嫡福晋，不是侧福晋也不是格格，额娘这时候带人进宫不是给她添乱吗。
行礼寒暄过后，乌雅家老太太示意德妃让人将两个小姑娘带去偏殿休息，又暗示德妃屏退屋里服侍的，这才笑着说明来意：“老身听说娘娘在给四阿哥挑选嫡福晋，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若四福晋能出在乌雅家，也算亲上做亲，娘娘脸上也有光不是。”
额娘好容易进宫一次，德妃也不好给脸色看，强忍着不耐说：“皇上对四阿哥的亲事早有打算，本宫也做不得主，额娘还是不要为难本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