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合每年两千多两,比她那个封疆大吏的二叔年俸都高。
可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武儿闻言更急了:“十四阿哥知道吗?”
完颜照摇摇头,武儿“嘭”地一声合上箱笼的盖子:“奴才这就去告诉十四阿哥!”
“要告诉我什么呀?”顾倾拿着装银票的匣子走进来,看见满地箱笼也是一怔,“在做什么?太阳都快下山了才想起晒衣服?”
完颜照坐着没说话,武儿便把她刚才说的一字不差地转述给顾倾。顾倾手一抖,匣子掉在地上,盖子没盖严,银票撒了一地。
第75章
顾倾没看银票一眼,转身便走,完颜照起身拉住他:“你要去哪儿?”
顾倾回头:“去跟额娘说清楚,我不放你走。”
完颜照趁热打铁:“德妃娘娘说的对,你长大了,我也长大了,不能再像小孩子那样厮混在一起了。即便你今日不放,我迟早要走,不如早点离开对彼此都好。”
“你真是这样想的吗?”顾倾扯开衣襟露出肩膀,指着脖颈上那处樱粉色的伤疤,眼前一阵模糊一阵清晰,“这算什么!”
完颜照仰起头,轻声说:“年少无知。”
顾倾抹了把眼睛,紧紧盯着完颜照:“年少无知也好,青梅竹马也罢,不管你怎么想,绑我也要把你绑在身边,你休想离开!”
眼泪夺眶,仰头也阻止不了,完颜照差不多快忘了流泪是什么感觉。可在看见那处樱粉色伤疤的瞬间,眼眶发酸,鼻头也酸,心里仿佛有根弦绷得紧紧的。
当过十五年皇帝,她深刻地知道眼泪除了表现软弱,什么作用都起不了。
哭是最没用的表现。
爱哭的人都是弱者。
所以从她穿上龙袍站在神都则天门接受百官和万民跪拜的那一刻起,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她都不曾落下一滴眼泪。
她真心在乎的人已经不在了,所有人之于她都是匆匆过客,她当然不会为了他们哭。
然而今天……
这具身体的眼泪可真多啊,多到完颜照都震惊了,止也止不住。
身体被人抱住,这段时间两个人都很忙,忙到晚上倒头就睡,完颜照竟没发觉十四的个头已经超过了她。
虽然每晚都相拥而眠,可毫无准备地被人这样抱着,完颜照心中绷紧的那根弦还是自有主张地颤了颤,连带着声音都有些颤:“你就打算让我一辈子没名没分地跟着你?”
终于问出了这句话,顾倾手臂僵了僵,旋即收紧:“再等我几年,我会给你想要的名分。”
完颜照扭动腰身,这才呼吸顺畅:“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名分?”
顾倾将脸埋在她颈间:“我会娶你,今生今世只你一个。”
心里的那道坎儿轰然崩塌,顾倾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
经历过那次刻骨铭心的背叛,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相信别人,再不会与任何人产生感情上的交集,结果才穿了一个世界,他又动了心。
不管了,渣男就渣男吧,滥情就滥情吧,怎样还不是一辈子。
眼泪决堤,好像把上辈子那十五年的眼泪攒在一起全都哭了出来,完颜照听见自己抽泣的声音都觉得格外陌生。
人在哭,却被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包围了,只因为这个人的一句话。
完颜照哭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把顾倾哭得有点慌:“照儿你渴不渴啊?”
肩头的衣服都湿透了,完颜照哭完一边又换了一边,这下可好另一边的衣服也透了,顾倾真怕她再哭下去会脱水。
完颜照哭着说渴,顾倾吩咐傻掉的武儿端杯茶水来,亲自喂完颜照喝下:“行了,知道你委屈,都是我的错,想哭就哭个痛快吧。”
完颜照白他一眼,拉起他的袖子擦了擦鼻涕,反而不哭了:“不是要去找德妃吗,换身衣服再去。”
要让德妃知道她不肯走把十四的衣服都哭湿了,指不定得说她是祸水,连夜把她打包送出宫。
顾倾点点头,这才看见满地的银票,弯腰捡起来重新装进四角包银的小木匣,递给完颜照:“这是鸭脖店和蛋糕店两个月的分红,你收好。”
完颜照接过木匣,坐在炕上清点银票,一叠声催他去换衣服,顾倾换上干净的衣服,之后去了主殿。
此时德妃已然得了消息,完颜照在收拾东西,箱笼摆了一地。
“照儿在本宫身边这么多年,一向最是体贴,若非十四说了那样的话,本宫也舍不得让她回家。”西边战事再起,皇上好几天都没来后宫了,德妃用了小食正打算洗漱早早安歇。
春芳觉得主子早点歇下也好,不然等十四阿哥知道娘娘要送完颜照出宫,指不定怎么闹呢。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娘娘还没歇下十四阿哥红了一双眼睛就闯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眼睛都哭肿了。”德妃明知顾问,还是心疼得不行,忙将顾倾拉到身边上下打量。
六阿哥没了,四阿哥跟她不亲,只有这个小儿子最贴心,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顾倾知道德妃溺爱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这才哭出声来:“额娘,照儿要走,我怎么说她都不听,我不想让她走,您帮我留下她好不好?”
德妃就知道十四会闹,只是没想到完颜照会瞒着十四只说她自己要走,她能想到这一层很好,是个识大体的姑娘:“本宫也舍不得照儿,可也不能让人家小姑娘这么没名没分地跟着你吧。你是本宫的儿子,你舍不得照儿,本宫可以一直装糊涂,可郭络罗家不答应啊,已经托了宜妃过来传话,非要接照儿出宫去。”
“既是这样,给照儿一个名分好了。”顾倾抹了把眼泪,“我这就去求汗阿玛,求他把照儿赐给我做嫡福晋。”
你倒是大方,嫡福晋的名分是那么好给的?德妃忙拉住儿子:“那可不行!以照儿的出身,留在你身边做个侍妾尚可,本宫看在她照顾你一场的份儿上,给她一个侧福晋的名分已经算是恩典了,嫡福晋不可能!”
德妃果然不答应,顾倾故意问:“为什么不可能?四哥的嫡福晋出身也不高啊?”
那怎么能比!四阿哥跟她不亲,为四阿哥选嫡福晋主要看皇上的意思和四阿哥自己的意思,差不多就行了,德妃没想深管。
十四不一样,十四是她的命根子,十四的嫡福晋她必须擦亮眼睛仔细挑选。至少门第要高,模样脾性都好,琴棋书画样样拔尖才行。
完颜照第一条就不符合,她怎么能答应:“你还小,不懂这其中的厉害,你的嫡福晋额娘要慢慢挑,急不得。”
确实不急,等他再长大些,做出成绩受了封,到时候才有话语权。
“我不管,我离不开照儿!若照儿走了,我跟她一起走!”顾倾哭闹。
道理讲不通就闹呗,反正他是个孩子。
顾倾这一闹,德妃有点傻眼,在她的印象中小儿子早慧,总是能听懂道理的,怎么越长大越回去了?
母子俩僵持了一阵,最后还是德妃先败下阵来,她怕小儿子哭上火,柔声安慰:“好了,好了,不让照儿走,不让照儿走!本宫明天就给宜妃回话。”
还有条件:“可照儿大了,得搬出东暖阁另住。”
这个好说,顾倾点点头:“儿子都听额娘的。”
外面已经有闲话,现阶段不能给她想要的名分,也不要给太大的压力吧。
尽管顾倾舍不得,还是做了让步。
顾倾回去告诉完颜照结果,完颜照笑着说好,吩咐人去收拾九格格之前住过的屋子。等屋里没人了,顾倾眼巴巴看着完颜照:“晚上……晚上我能过去吗?”
完颜照愣了一下,旋即想起之前的事,垂下眼睫说:“快到端午了,晚上天热,总要开窗纳凉。”
顾倾盯着她看:“太晚风也凉,我帮你关窗。”
完颜照抱起两只装银票的匣子站起身:“屋子里有服侍的,谁要你帮?”
顾倾赶紧接过一只:“关窗不用我帮,你夜里手脚凉怎么办?”
“手脚凉有汤婆子。”
“汤婆子哪有我好用。”
完颜照只觉脸颊发烫,想是红了,白他一眼,抢过匣子,转身往里间走。
顾倾跟上:“我的早晚是你的,你都拿走吧,别往里边放了。”
完颜照回头看他:“以后里边都不让我进了?”
顾倾眨眨眼,摆出一个请的姿势:“能进,随时恭候大驾。”
完颜照气笑了,还是决定把顾倾的私库放在内室的暗格里,东暖阁伺候的人多比厢房安全些,大几万两银子也不算少呢。
是夜,完颜照借口说不习惯屋子里有人伺候,只让武儿睡在外间,把德妃刚指派过来伺候她的青莲打发回了住处。
还没到定更天,东暖阁便熄了灯,没一会儿有人裹着斗篷从窗户翻进来。
完颜照也不敢点灯,等人拖鞋上床才小声问:“这么热的天,你裹斗篷做什么?”真是一天不作妖都难受。
顾倾脱了斗篷:“都说了晚上风凉,不裹斗篷身上吹凉了怎么给你暖手脚。”
放下斗篷,轻车熟路地掀开被子钻了进去,直接把人搂躺在怀里,饶是有心理准备,还是被冰得咬牙:“怎么样,我比汤婆子好使吧?恒温,还能调整姿势。”
之前每晚都是睡下便抱着,今天为了避人耳目稍晚了一些,手脚就冷成这样。
要是他一晚上不过来,完颜照这被窝估计一晚上都热不过来。
看来明天得早点。
完颜照也在担心明天:“明天早起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顾倾满不在乎:“发现就发现呗,以后我就睡你这屋了。反正德妃只说让你搬出东暖阁,又没说不许我睡厢房,厢房比东暖阁凉快多了。”
“胡说,哪里凉快了?”完颜照住的是西厢房冬冷夏热。
顾倾将人往怀里带了带:“抱着你凉快呀。”
完颜照推他:“冬天该冷了。”
顾倾捉住她的手,放在掌心里焐着:“那我要不来,你不是更冷?别跟我说什么汤婆子,再说明天让人把这里的汤婆子都砸了。”
顾倾的嘴确实瓢,可在正事上从来没诓过她,完颜照相信她要是这时候赶他走,他真敢把永和宫的汤婆子全砸了。
罢了,反正她脸皮厚,压根儿不在意别人的看法,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翌日天不亮,东暖阁先炸了锅,十四阿哥人不见了。
奶娘顶着一脑门子汗走到完颜照住的西厢房,压低声音问:“照儿格格起了吗?”
完颜照正在服侍顾倾更衣,让武儿回了奶娘的话:“起了,十四阿哥也起了。”
照儿格格既是十四阿哥的玩伴也是他的伴读,每天都要陪着十四阿哥去尚书房读书。武儿照常早起,吩咐人端了水进去伺候梳洗,她看见十四阿哥的时候也是一怔,旋即明白过来,抿了嘴笑。
她就知道十四阿哥离不开格格,抱着睡了七年,习惯可不是想改就能改的。
奶娘听说长长吐出一口气,腿一软差点摔倒,忙让人将十四阿哥今天要穿的要用的全都搬到西厢房去。
青莲是德妃派来监视的,结果第一天就丢了差事。德妃听青莲汇报完昨晚的情况,想起完颜照并没在十四面前告状使得他们母子失和,这才将茶盏搁在桌上:“罢了,也是她平时伺候得仔细。”
至少表面上分开了,对外也好说。
吩咐青莲仍旧回主殿当差,不必去当那个耳报神了。
小半个月后,天气逐渐闷热起来,德妃怕十四中暑,便让奶娘提醒完颜照,晚上搬回东暖阁住,西厢房的屋子也留着。
就在德妃别别扭扭支持顾倾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时候,西边战事正打得如火如荼。
噶尔丹使用了沙俄暗中提供的先进火器,竟然让一边倒的战事变得胶着起来。
大清长线作战,噶尔丹以逸待劳,拖下去的结果是什么不用问也知道。
康熙黑着脸问兵部尚书:“哪里可以弄到更先进的大炮?”
兵部尚书想了想道:“当初南怀仁南大人曾说只有比利时人才能造出世界上最先进的大炮,只不过价格昂贵,从比利时运过来最快也要一年时间。”
一年黄花菜都凉了,康熙烦闷不已挥挥手让兵部尚书退下,看着战报就心烦,索性丢下出去转转。
这一转便转到了尚书房,正赶上放学,康熙看见四阿哥和十四并肩走出来,身后跟着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和十三阿哥,再加上他们的伴读、陪侍,队伍相当庞大。
庞大的队伍行到岔路口没分开,都跟着十四转去了东六宫的方向。要知道四阿哥和十阿哥住在南三所,五阿哥住宁寿宫,九阿哥住翊坤宫,回去都该往西六宫那边。
若只是四阿哥一个跟去永和宫,康熙还能理解,毕竟德妃是四阿哥的额娘,每日请安也是应该。
其他人做什么去?
“他们这是要去哪儿?”康熙问梁九功。
梁九功这些日子日夜陪康熙加班,哪有时间关注皇子阿哥们放学之后做什么,顿时被问得有些懵。
梁向见干爹答不上来,忙着打圆场:“禀皇上,据奴才所知,好像是十四阿哥和九阿哥正在合伙做买卖,听说做得还不错,便拉了其他几位阿哥入股。每天放学,入股的几位阿哥都会去永和宫用小食,顺便商量生意上的事。”
梁向也是通过完颜照才知道的。
康熙想起来了,之前五阿哥、九阿哥他们就爱往永和宫凑,当时倒是没听说有什么买卖。
“你可知道他们做的是什么买卖?”康熙又问。
梁向想了想回答:“好像是卤鸭脖和生辰蛋糕。”
这两个买卖康熙连听都没听说过,十四让人卤的鸭脖他吃过,觉得很好吃,仅此而已,什么时候发展成生意了?
还有那个生辰……蛋糕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等众人走远了,康熙才从乾清门里边走出来,迎面碰上了蔫头耷脑的三阿哥。
自从在秋狩时被宝勒尔拒绝,又因为纠缠不休被禁足,三阿哥放出来之后好像一个霜打了的茄子,蔫巴巴的,看起来还有点阴郁。
“胤祉,你怎么没跟十四他们一起啊?”康熙并不知道三阿哥和顾倾之间的龃龉,毕竟他们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都是兄友弟恭。
三阿哥回头,见是康熙忙上前行礼,想起老九和十四最近在干的事,三阿哥故意蹙起眉头:“儿臣读圣贤书,自然晓得官不与民争利的道理,更何况儿臣是皇子,断断不能行那商贾之事,恐有损皇家威仪。”
暗戳戳告了顾倾他们一状,顺便抬高自己。
今年宫里的例银还没发下,三阿哥手头也紧,听说老九和十四的生意挺赚钱,也想入股来着,谁知被十四婉拒了。
“三哥,鸭脖店和蛋糕店的股份都分完了,让谁退股给你都不合适,等下回吧,下回叫上你。”十四这样敷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