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看脚上的旧靴子，集体陷入沉思。
第82章
从天津到京城，一路官道全都是水泥路，马车行驶在上面又快又平稳，大大缩短了路上的时间。
一路行一路看，明明只过了三年多，清朝给他们的观感却好似过了三百年。
来到京城，使者们再次瞪圆了眼睛，因为他们发现闹市区好几家老字号都换上了明亮的玻璃窗，从外面就能看到琳琅满目的商品。
他们上一次来，玻璃窗这种东西还只是皇宫里有，许多大臣家糊窗户用的都是纸或纱料。
清朝皇宫里的玻璃窗是从他们那边高价买来的，而他们自己国家的玻璃窗也远没有普及到民用，清朝这是又把他们超过去了？
“九爷，你们已经能自己造大块玻璃了吗？”意大利使者上次没来，这次来比其他几位还震惊。
要知道意大利可是第一个造出大块玻璃的国家，即便早有技术，奈何造价太高，没法推广应用。
在意大利，只有王宫和贵族家才用得起大块玻璃做窗户。
九阿哥这回去西洋赚了不少银子，急着回去分账，普通小股东都是掌柜去，兄弟们那边还得他亲自跑。
而且陆陆续续地，兄弟们也过上了“十四动动嘴，大家跑断腿”的日子，痛并快乐着。
每个人都很忙，神龙见首不见尾，九阿哥跑一天都不知道能见上几位。
可这帮使者看什么都新鲜，见到航海货船停下看半天，见到水泥路哪里肯上车，弯腰看也就罢了，还上手摸，这会儿看见玻璃窗又叫停了马车，站在人家商铺门口观摩，引来不少路人侧目。
这还是从前在大清耀武扬威的西洋使者吗，怎么一个个跟乡巴佬似的。
九阿哥觉得丢人：“各位，这里人多，路都堵了，咱们车上说，车上说好吧。”
因为蒸汽轮船用于航海，海船比从前结实，行驶起来更快，航线便越走越远，九阿哥的生意也越做越大。
光是九九鸭脖店和九十生辰蛋糕店，几年间已经从全国连锁开成了全球连锁，西洋使者近水楼台都成了九阿哥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所以这一次临时访问，并非官方，而是合作者之间的私人行为。
宫里并没派马车来接，使者们乘坐的马车都是九阿哥自己的，九阿哥怕怠慢了合伙伙伴，马车一人一辆，互不打扰。
车上说？跟谁说啊？
可九贝勒是东道主，客随主便，使者们明着不敢说什么，却都不请自来地挤上了九阿哥的马车，生怕被别人抢了先机。
民用玻璃窗、下雨天只有水没有泥的水泥路和铁皮轮船，不管把哪一种技术弄回去，不但能赚到盆满钵满，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可以说名利双收。
九阿哥上车的时候差点被人踩掉靴子，无语地看了一眼在身后排队的几位大使。
说好的礼仪教养和社交距离呢？
记得从前法兰西大使私下向他吐槽过大清的餐桌文化，说一堆人坐在一张餐桌上用餐不卫生，不优雅，不重视人与人之间该有的合理社交距离，还是他们的分餐制更好。
那时候九阿哥还在尚书房读书，大清进口火器需要依仗洋人，他是为数不多的几个能用法语交流的皇子。法兰西大使如此说，他也不好反驳，只能默默听着。
这会儿，还是那位优雅的法兰西使者，几乎是贴身跟在他屁股后头。
饶是马车空间再大，也盛不下六七个围追堵截的胖子，可使者们硬是全都挤了上来，挤得九阿哥直接贴在车壁上回答问题：“你们要问的东西，都出自英郡王的军工厂。想买东西，爷可以帮忙，想要技术，得自己去找英郡王谈。”
又是英郡王啊……想起从前那个滑不留手的俊美少年，几位使者不约而同蹙起眉。
上帝啊，你把如此完美的少年给到清朝也就罢了，怎么还能让他这样不好说话。
天才少年西洋也有，不过那些少年普遍心地单纯，一门心思都铺在实验室里，半点不懂人情世故，也不明白自己的价值，好骗更好用。
而清朝的这位英郡王，满脑子都是奇思妙想，敢想敢干，且充分了解自己的价值，以及自己发明的价值。
想骗他利用他？还是早点死了这条心吧。
对上他，能做到不被敷衍，不被忽悠，都算是人中龙凤了。
所以还是乖乖掏银子买东西吧，不就是死贵死贵吗，不就是只卖货不带半点技术吗，有了上一次连发火.箭.炮的教训，他们早就不指望什么了。
至少他们花了好几百万银子买东西，组织全国人才共同研究，不是把连发火.箭.炮的机制搞清楚了吗。
虽然搞清楚并没什么卵用，至少距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银子花了就花了，大不了把之前从清朝赚的都还回去。
不管花多少银子，都要把真东西带回去研究，这是君主给他们便宜行事的底线。
见使者们纷纷蹙眉，九阿哥好笑，十四这不好搞的名声算是漂洋过海，誉满全球了。
别说洋人，就是他们兄弟几个对十四也是又爱又恨，爱他聪明，能让他们各展拳脚，恨他太聪明，累得他们一个个脚不沾地，跟陀螺似的，想停都停不下来。
“英郡王确实不好说话，不过你们也不用太担心，眼下正有一个接近他的好机会，把握住了没准儿有意外收获。”
九阿哥眼珠转了转，又想起一个占便宜的巧宗儿来：“英郡王要成亲了，就在下半年的颁金节前。你们若带了厚礼，去郡王府喝喜酒，他还能不让你们进去？不给你们敬几杯酒？”
说到这里，九阿哥还非常贴心地给出了一点小小的建议：“英郡王要娶的这位王妃从小陪他一起长大，英郡王对她极其看重，你们选贺礼的时候可以着重考虑一下。”
好家伙他们还没说去呢，贺礼都给安排上了。不过九贝勒这个主意确实不错，毕竟清朝有句俗话“伸手不打笑脸人”。
“多谢九爷提点。”英吉利使者笑得那叫一个谄媚，“只是我们没有请柬，恐怕不好进门，到时候请柬还得您帮着多操心。”
九阿哥只想安抚住这群大冤种，多坑点银子，还真没想这么仔细：“这个嘛……你们若是以官方的名义出席，礼部自然会发请帖，爷自己就能办。若以个人名义，就不太好说了。”
十四不缺银子，对洋人也没什么好感，到时候英郡王府会不会卖洋人的面子，九阿哥也拿不准。
继雍郡王府建成之后，英郡王府去年也建好了。可德妃偏心眼儿，四阿哥成亲在自己的王府宴客，到了十四却执意让他在皇宫成亲，等有了嫡子再搬到宫外去住。
如今的皇宫里，除了太子和十四，所有成年的皇子阿哥，不管是郡王还是贝勒、贝子，甚至三阿哥这样没有爵位的，都搬出了皇宫。
德妃偏心舍不得十四，众人都能理解，可皇上居然也没反对。
太子是储君，储君就应该住在皇宫，十四只是一个郡王，皇上留他在身边，很难不引人遐想。
太子是不是要换人了？
毕竟十四这些年太过优秀，风头远远盖过太子，众位兄弟中唯一能与之比肩的，恐怕也只有他的亲兄长雍郡王了。
好在德妃糊涂，十四自己不糊涂，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在皇宫拜天地，回郡王府摆酒席，婚后一半时间住在宫里，一半时间住王府。
总算平息了一些猜测。
真不是九阿哥诚心给顾倾拉仇恨，毕竟郡王大婚，还不够资格让西洋使者以官方的名义参加。
“十四弟，我这趟带了几个人回来，与你也算老相识了。”安置好西洋使者，九阿哥骑马转了一圈，除了十四，谁也没见着。
大阿哥窝在火.箭.炮兵营，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回家了。
火.箭.炮兵营说是兵营，其实是兵部专门划给军工厂的武器试验场。
军工厂有顾倾有戴梓，一个提供灵感，一个负责设计，配合得天衣无缝，几乎每隔几个月就有新型武器诞生，高产的时候一个月能出好几样。
军工厂如今的规模有上千人，而大阿哥负责的炮兵营不足三百人，每一样新武器成型之后都需要交付实战试验。
一次实战试验，少则一月，多则数月，大阿哥每天忙得饭都吃不上，新武器库里居然还有积压。
大福晋说起此事，眼圈都是红的。
大阿哥是皇长子，理应为朝廷分忧，可这也太辛苦了一些，就怕他把身体熬垮了。
九阿哥指着自己硕大的熊猫眼，安慰大福晋：“大嫂，自从进到尚书房读书，我这黑眼圈就没下去过。原以为领了差事能养好，谁知更大了，熊猫见到我都以为是本家。可兄弟们都如此拼命，谁敢停下偷懒呢。”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好像被人给诅咒了似的，只能拼命向前，不敢停，也不愿意停。
累到筋疲力尽，只要还有一口气在，都要咬牙坚持。
从大阿哥的贝勒府出来，九阿哥又去了五阿哥和七阿哥府上，不出预料，结果也是一样，没人。
一问才知道，朝廷把水泥从军工厂孵化出来专门成立了国有商号，五阿哥在户部领了差事，如今被派到保定府督建工厂去了。
国有商号也是连锁店，经营模式几乎照搬鸭脖店和蛋糕店，由五阿哥接手再合适不过。
而国内的鸭脖店和蛋糕店则全权交到了七阿哥手上。
解决了奶油和黄油的低温运输问题，蛋糕店即将进军江南市场，七阿哥过去坐镇。
九阿哥不信邪，又去找了一趟八阿哥。
八福晋看见他就炸了，逼问他八爷是不是在外头有女人，怎么天天不着家，她已经半年多没见过八爷的面了。
八阿哥当初娶八福晋是着了大阿哥的道儿，自己并不情愿。而八福晋本来看中的人是四阿哥，设计不成反害了自己，不得已才将错就错嫁给八阿哥。
典型的流水无意，落花无情。
婚后两人别扭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圆房，圆了房感情也很一般，别说鹣鲽情深了，连相敬如宾都做不到。
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闹，八阿哥在刑部领了差事，恨不得天天住在衙门，半年不回家可太正常了。
九阿哥无意管八阿哥的家事，想跑没跑成，只得站定敷衍八福晋：“可能是刑部公事忙。不瞒八嫂说，我出洋跑海贸，快一年没回家了。”
因为海贸的关系，九阿哥如今在户部行走，同时在礼部的理藩院挂职。
八福晋才不信九阿哥的鬼话：“别骗我了！我差人去刑部问过，八爷根本不在那里，早就出京去了！”
“也许去办案了嘛。”九阿哥真不想跟八福晋这个泼妇扯了，有那功夫他还不如先回家看看。
八福晋白他一眼：“八爷是跟十爷一起出的京，难道十爷也去办案了？”
十阿哥在礼部行走，专管理藩院，按理说跟刑部应该没有什么交集。
“跟十弟一起出京？去了哪里？做什么？”九阿哥毕竟还在理藩院挂着差事，事关十阿哥，他总要问上一句。
八福晋以为九爷知道八爷的去向，见他也是一脸懵，不由失望摇头：“只听说十爷在礼部领了一件大差事，需要常年待在蒙古，至于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可这跟刑部有何关系，为什么让八爷跟着去？”
十爷此去带着家眷，听说没有几年回不来，她真怕八爷也不回来了。
还有这事？直觉告诉九阿哥，十阿哥领这差事多半跟十四有关。
众筹军工厂，组建连锁国有商号，大力发展海贸，这几年朝廷改革不断，里面或多或少都有十四的影子。
九阿哥风风火火进了宫，先给宜妃请安，之后去了西三所。
十四果然没出去，还在闲闲地陪着完颜照绣嫁妆。
时间好像停在了西三所，他上次过来，完颜照就在绣嫁妆，十四含笑陪在旁边帮忙穿针引线，这次过来看到的情形，几乎与上次无差。
兄弟们一个个都忙得脚打后脑勺，有家不能回，只有十四这里清闲悠然，岁月静好。
因为有完颜照在，九阿哥没急着说起十阿哥和八阿哥的差事，先把西洋使者托他办的事说了。
顾倾知道九阿哥回来，却不知道他还带了人：“我跟那些人不熟，九哥若带他们来喝喜酒，喜酒管够。至于谈生意……我不擅长，还是九哥来谈吧。”
九阿哥也是这个意思，毕竟中间商可以赚差价，可他就是气不过顾倾清闲。
比他闲，还比他有钱，搁谁谁能忍：“这回他们看上的是水泥和玻璃，都是大宗交易，利润可观，你真不出面？”
顾倾摇头：“军工厂已经够我忙的了，实在分身乏术。”
九阿哥瞠目，军工厂确实热火朝天，各行各业的专家几乎全年吃住都在工厂，可您就窝在家里陪媳妇绣嫁妆，也好意思说分身乏术？
九阿哥真服气了，可他不甘心啊，要卷大家一起卷，凭什么你把大家卷起来自己撤了：“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是有的，就看你想不想挤，有没有决心挤。”
从前十四经常这样鼓励大家，如今一并还回来。
“况且他们这次带了好东西来。”九阿哥抬眼看向完颜照，“鸽子蛋那么大的彩钻，各种颜色，都还没有镶嵌，这要是放在凤冠上……”
“就是一只华丽的水晶灯。”完颜照一边绣花一边接话。
她喜欢钻石很多人都知道，九阿哥也不例外。可十四不喜欢那些洋人，没有原因，仿佛是天生的，完颜照心知肚明。
各种颜色的钻石她已经拥有很多了，虽然没有九阿哥说得那样大，打首饰也足够奢华。
她不贪心，也不想让十四为难。
更关键的是，十四手里掌握着军工厂，每年都有爆款推出，朝廷一小半的进项都出自这里。
万一在与西洋使者的交际中，被人套出什么机密，传到皇上耳朵里，天知道会引发怎样的变故。
十四光芒耀眼，想藏拙都藏不了的那种，反观太子碌碌无为，两相比较，相信皇上心中已有成算。
十四距离太子的位置，只差一个嫡子。
只要她婚后生下嫡子，证明十四的身体完全没有问题，用不了几年，朝廷的储君肯定会换人。
犯不着为了几颗钻石，惹麻烦上身。
等十四坐拥天下，别说是钻石了，便是钻石矿，她想要，也不难弄到。
不着急，她可以等。
“正好，我需要一颗鸽子蛋。”顾倾这时才来了点兴致。
用完颜照最喜欢的钻石向她求婚，她应该会高兴吧。
九阿哥眨眨眼，他就知道十四的软肋是完颜照，投完颜照的所好总能事半功倍：“鸽子蛋好说，不过他们想谈的生意……”
“把钻石切割成形状规则漂亮的宝石，镶嵌在戒指上，再讲个美丽的爱情故事，售价可以翻几倍，几十倍，甚至成百上千倍。”这是顾倾想跟九阿哥谈的生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