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轰烈,终究伤身伤心。穿插着平淡,才是长久之计。
静姝虽奇怪四爷为何好像极其了解年羹尧一般,说话时能那般笃定。
不过,她多少了解这人的性子,便是顾忌她的脸面,也不会在她相伴下江南时,回去把年清瑶一并带回府。
年家也不会这般行事,如无意外怎么也得走正规途径,便是不经选秀,也得走请旨赐婚的路线,怎么可能让自家姑娘不明不白进府?
还有一点也很重要,四爷如今只是贝勒爷,按规矩两个侧福晋已然顶天了,年家绝对不会叫她们家姑娘以格格的位份进府的,所以她们只能等,等四爷升品级,成为郡王或是亲王的。
所以,短时间内这事儿影响不到她,如今她最重要的是腹中的孩子,至于小年糕什么的,还有时间再议。
随着圣驾按时启程,五日后到达苏州。
康熙事儿忙,密封敕谕致工部尚书王鸿绪,询问有关官员骗买苏州女子之事。
几位阿哥爷倒是难得的清闲。
这日,十三拉着九爷一块来了,三兄弟开了葡萄酒在前头吃喝起来。
十三不曾带侧福晋过来,说是不合水行,身子不适。
倒是九福晋不出意外地跟着九爷一块到了,与静姝一起在后院小聚。
“等圣驾打苏州启程,我与我们爷就要先一步回京了。”
“怎么了?”静姝被突然的话题说的一愣。
“修水泥路的事儿不能再拖,我、我们爷那儿还欠着六格格一句承诺呢!”九福晋自斟自饮,喝的极为潇洒。
“九福晋心系晋商之苦,我以水代酒敬九福晋。”虽然九福晋打着六格格的旗号,但是静姝听四爷提起过这事儿,知道他们咬死接下来往归化城修的目的所在。
九福晋摆了摆手,行动间颇有两分男儿豪气:“晋商不易,我既能做些什么,便不敢耽误。”
静姝见九福晋不愿意提这个,便转而顺着她的话说:“六格格要欢喜了。”
“我这也是为了我自个儿呢!”九福晋说着便示意一旁的丫头把匣子递过来,然后直接摆在与静姝中间的太师椅上打开。
静姝见里头是一件件她极为熟悉的毛衣毛裤,围脖手套。
还都不是简单的素面,有的花纹热烈繁复,带着浓厚的异域风情,有的只黑白两色,便能构成一副充满文艺气息的衣裳。
都是立领盘扣,有点现代旗袍款针织毛衣的意思。
“这都是六格格那边的新花样?”先前六格格已然借九福晋的手给她与四爷送过一回毛衣毛裤了:“这个穿着冬日里可是暖和不少呢!”
“小四嫂觉得好便好。”九福晋笑着道:“只不过这些可不是六格格那边能做出来的工艺。”虽说通商,大清也给蒙古那边提供一些技术上的支持,但都是最简单的技术,她手里头这些可都是很多人家压箱底的本事儿,亲徒弟传不传都两说呢!何况是那些人眼中的非我族人?
静姝心中已有猜测,感叹于九福晋在经商上转的心思,但脸上却是满满的好奇,问道:“那这是···”
“这两年六格格是绞尽脑汁说服那边养羊,我这呢!这算出了点力,好在结果是好的,那些人见着好处了,养羊之风盛行,可那边羊多了,人力技术却有限的紧,如今产出的羊毛他们只能消耗其中六成,我便与六格格定下了约定,剩下的羊毛无论多少都直接送来我这儿!”
第168章 为谋事
只简单一句出了点力,就一语盖之了全部辛劳。
不说其中百般谋划,单单在此事上所费的银钱,就是九爷府上一力承担的。
六格格那边推行养羊,虽说蒙古牧民本来就以牧马养羊为生,但到底牧马为多,在养羊上莫说力所能及了,完全可以说是顺手而为,而她想要的,或者说四爷与大家都想要的,则是那些牧民将重心放在养羊纺织上,当牧民无心牧马,蒙古铁蹄便再不是威胁!
可这如何是件轻易能成的事儿?
即便羊毛衣物如何好,也不是只一两年就能火气来的,更别说立马就能挣着钱了。
可这要是牧民见不着银钱,哪里还有接下来的事儿?牧民不养羊,那他们前头那些百般筹谋,各部利益平衡就全成了白费功夫!
九爷九福晋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头一年牧民所制的羊毛衣物都被他们府上以绝对堪称高昂的价格一口吞下了。
囤积数月。
等到岁末年节之时,所有收到九爷府上回礼的人家都在礼单子上最前头发现了这么一项:羊毛衣物男式、羊毛衣物女式各一套。
九爷府上的东西一贯多稀奇,又素来保持着物以稀为贵的新鲜感,一时之间,或为了争先之心,或心中有所谋求,一个个都打听起来这新奇衣物的来处。
九福晋深知广告的作用,立马给这羊毛衣物安上了一个凄美动人的诞生故事,在赚足了女眷眼泪的同时,在杂货铺子上架的羊毛衣物也叫九爷府上赚了大笔银钱。
而蒙古牧民那边,眼见到手的银钱比往年里辛苦数年得到的都多,一个个喜得见牙不见眼的。
纷纷估算着手上的银钱琢磨着再添多少只羊!
便是那等谨慎的,也难免被这黄白之物迷了眼,试探地先添上八只九只的,便是事情落空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毕竟养马也是养,养羊也是养,虽说外头蒙古骏马战马的风头更响,可这东西它不能对外‘出口’的呀!换句话说就是换不得多少银钱,如今同样是养,养羊能赚的更多,叫他们日子能有奔头,可不一个个都‘顺势而为’起来了。
只不过,这桩生意并不是一锤子买卖,今年九爷府上全包了,明年九爷府上全包了,可这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莫说四爷本就不是个会叫自己人吃亏的性子,单单那一年比一年产量大的羊毛衣物,长久之下终归有九爷难吞下的时候。
所以四爷与九爷、九福晋他们才一力支持先修通往归化城的路,希望能借此为晋商通商提供方便,使他们能早一日将羊毛衣物甚至是更多蒙古制品推向大清各地!
只不过朝堂上有些人吃了前头通往运河水泥路的甜头,恨不得直接一把连通江南各地,好让他们北运货物的损耗降到最低,为此,可是与九爷在朝堂上撕扯了一番!
不过···这回他们怕是要失望了。
若是九福晋心中没有主意,绝不会这么着急回京的。
“那我就以汤代酒,祝九福晋一路顺风、所求如愿。”
“那就借小四嫂吉言了!”
两盏相撞,一素净白瓷一炫彩琉璃,一清而见底一红若灿阳,水纹溅起,波澜已显。
这边九爷九福晋才启程,不过隔日,八爷带着八福晋、十四爷带着舒舒觉罗氏就到了。
静姝在园子里遛弯时,正好遇见`狭路相逢`在游廊的舒舒觉罗氏与八福晋。
“小四嫂,还没与你道喜呢!”舒舒觉罗氏见着静姝时,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欢喜。
她本就因为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不愿与郭络罗氏相交,再加上这位还是个敢当众口出看不起妾室言论的主儿,简直恨不得躲着这位走,莫说什么寒暄了。
不过好在,郭络罗氏也瞧不上她,完全没有要与她说话的意思,只不过这游廊之下,只她们二人还相顾无言,到底尴尬的紧。
如今瞧见了一熟人,此时不躲更待何时!
静姝见舒舒觉罗氏来的热情,也一副熟络模样,拉住对方递来的手,笑道:“宛元,咱们可是许久未见了。”边说着话,就边拉着人往回走。
至于不远处站着的那位脸色冷冽的人,不好意思,没看清呢!
她可是太清楚郭络罗氏的性子了,这会儿她身子为重,可不敢与这位多说什么。
不过以郭络罗氏的性子,便是她想走,怕是也不易的···诶?她居然真走成了?
看着章佳氏脸上明显的诧异之色,舒舒觉罗氏笑道:“她这会儿正修闭口禅呢!小四嫂且安心便是。”
“闭口禅?”就郭络罗氏那个性子?修闭口禅?静姝立马探头往外看,虽说外头小雨连绵,可晨起时还是晴过的,那时候太阳是从东边升的。
这般明显的动作,舒舒觉罗氏如何会不懂?脸上笑意更浓了,笑了好一会儿才解释道:“是正月里的事儿传到宫里头了,惠妃娘娘因着直郡王的关系,一贯骄傲极了,如何听得小辈这话?”
尤其说这话的还是自小养在她身边的,被惠妃自以为控制住了他们母子的老八家的福晋!这岂不是狠狠打了她的脸面?
静姝也是一愣,接着便是恍然。
对惠妃而言,怕是恨极了妾这个字眼。
自古立储之事上,就有立长和立嫡之争,惠妃呢!由于康熙前头的子嗣都没站住,也算是因缘际会下生下养大了万岁爷的‘长子’,可就因为身份上的‘非嫡’之说,她觉得百般好的儿子不仅失了‘太子’的身份还要处处低弟弟一头,简直不能再委屈。
为了帮助儿子,这些年惠妃可以说是什么都争,无论是宫权,还是康熙的宠爱,四妃之中宫里养着最多漂亮鲜嫩的低等位份女人的就是惠妃宫里了,那折腾的架势完全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不过惠妃一贯自许自个儿眼光好,当初良嫔就是她一眼挑出来的,不仅争得过几分宠,更是给她宫里添了个可以给她的儿子做帮手的阿哥。
惠妃素来待老八不错,一个是她本身出身大族,不差这些个东西。
第169章 放与留
另一个便是她有心替胤褆示好,希望老八能对胤褆衷心。
这些年老八也的确如惠妃所愿的那般行事,尤其是八福晋,伺候起她来便如同伺候亲婆婆一般,她和良嫔同在一处的时候,老八家的眼中就只有她一个,使得惠妃越发觉得自个儿把老八家的这两口子纂到了手心里头了。
如今惨遭打脸,还是当众处刑···惠妃怕是要气极了的。
“可不是!”舒舒觉罗氏笑着道:“圣驾刚启程就病了,太医招过去好几回,一直不见好,缠绵病榻的,这直郡王又不在京,只能大福晋带着几个格格进宫给惠妃娘娘侍疾。”
“格格?”静姝一愣,这可不合规矩呀!
“谁说不是呢!”按规矩,能有进宫伺候娘娘这份‘脸面’的只有福晋和侧福晋这种上过皇家玉碟的算是皇家正了八经的女眷才可以,莫说格格了,便是庶福晋这种空有名头的都不好使,可是:“要不然怎么办呢?”
说着,舒舒觉罗氏突然靠近静姝低声道:“一开始惠妃娘娘刚病了的时候,八福晋也是进了宫打算侍疾的,可谁想到直接被大福晋给打出来了,一嗓子接一嗓子,什么‘郭络罗氏你不怀好意’‘额娘都是被你给气病的你还跑这儿碍眼来’还有好些更难听的呢!那动静是闹得满宫尽知。”说完,舒舒觉罗氏轻咳两声压下去到嘴的笑意,才继续道:“八爷八福晋一贯好脸面,被这么当众打脸,哪里还愿意上门?尤其是后来见惠妃真缠绵病榻起不得身了,更不敢进宫了,生怕被大福晋赖上呢这是。”
一番话可以说是交浅言深了,可是把静姝听得一愣。
想到十四那做事风格,静姝没有就这事儿开口,而是转而问起了舒舒觉罗氏的近况。
舒舒觉罗氏也发觉自己心急了,可这当真怪不得她,任谁处在她这境地,怕都耐不住性子的,不过,到底还是顺着话往下说了些自个儿的事儿,又说了不少府中的事儿,甚至这些日子京中的许多事儿都一并秃噜了个干净。
“···”静姝就挺不知所措的。
当然,静姝也越发觉得眼前的舒舒觉罗氏有问题了,人还是那个人,就是···不知道多没多点什么。
聊了一路,又在静姝院子里吃了好几盏茶,舒舒觉罗氏才想起来眼前人又有孕的事儿来了,紧忙道歉:“都是我的不是,只记得好久未见小四嫂想与小四嫂多亲近一二,却忘了小四嫂还有孕在身,扰了小四嫂休息了。”
“莫说这些,我们爷与十四爷那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咱们哪里用说那些外道的话!”静姝笑得自然。
舒舒觉罗氏却听得别扭。
无论是她们爷,还是四爷,可是都不曾把对方当做亲兄弟的。
而她,更不敢借着‘亲妯娌’的身份说话了。
不过章佳氏因为顾忌四爷的名声待她宽容,她倒是可以借这个机会真交出几分情分来!
想到这儿她又暗暗后悔,当初明明是她先与章佳氏亲近的,后来为何要因为顾忌她们爷与四爷之间的问题与章佳氏拉开关系呢!要不然哪里有后来的九福晋什么事儿?
如今章佳氏身边已然有了九福晋在了,她怕是更难站住脚了。
尤其是九福晋背后有依仗,手上一贯宽松,她拿什么比呀!
这边舒舒觉罗氏忧心忡忡的回了院子,静姝也总算能放松自个儿歪一会儿了。
“主子何必强撑着?直接端茶送客也就是了。”看着自家主子疲惫地歪着,空青是满眼的心疼。
“哪里至于,我这孕肚都没显呢!”静姝心虚地揉了揉挺得有些僵的腰,摸着腰上的肉叹了口气。
从江宁出发前,四爷不知从哪儿寻摸来了两个手艺极好的厨子,一并打包带走了。
这也就导致了在船上干吃不动的她疯狂长肉。
而到了这,说晴就晴,说下就下的,静姝也不敢怎么活动,雨后湿滑,她如今可受不得那惊吓。
就继续过着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眼见得肉是蹭蹭往上涨。
如今不过两月多的孕肚,已然微鼓之态,要知道她怀弘旻的时候,莫说这时候了,便是五六个月才微微见起,如今倒好,这知道的是知道她肚子上的肉是胖的,不知道还以为她怀了多久了呢!
她今儿也是实在受不了了,又见外头虽有雨,却极小,潲不进听雨游廊中,这才带着顺心和另一个丫头,出来遛弯消食,没想到会碰见郭络罗氏和舒舒觉罗氏,更没想到会被舒舒觉罗氏给赖上还听她说了好些‘秘密’。
不过想着舒舒觉罗氏的话,静姝烦的直揉脑袋。
什么叫前头年家那位二爷便时常来他们府中与他们爷挑灯夜谈、抵足而眠?
什么叫这回来时路上意外遇见年家那位领着幼妹从母家返家,她们爷见那兄妹二人随行人少,便相约着一道而来?
什么又叫那年家姑娘生的如花似玉,又才华出众,与她们爷一路上看星星说月亮的,直勾的她们爷等不及返京就直接写了信递回宫里,说是要求德妃娘娘今年大选将年家姑娘赐婚于他呢!
这不过几日的功夫,年羹尧当真要带着妹妹另投他人了?
她怎么觉得这般不真实?
况且十四拿什么跟四爷比呀!若说日后的大将军王还有那么一两分样子,那如今未入朝堂、什么要紧的差使都没干过的十四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二世祖!还是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不知天高地厚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