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得看你。”四爷面上不显,心中却是纠结的,他得了信儿,接下来两地的行程要压缩上许多,怕是一路的折腾,静姝跟着,他担心身子受不住。
可若是留她独自在这苏州城,他也是不放心的,尤其听说老八似有把老八家的留下的打算之后,那郭络罗氏素来是个混不吝的,留静姝下来怕是要吃亏。
听了这话静姝才满意地把自己又窝了回去,闭上了眼睛道:“我定是要跟着爷的,爷去哪儿,我去哪儿。”
“不怕折腾?”本来四爷也是不愿静姝一人留下的,可见静姝真说不留下了,他又开始担心路上的折腾了。
觉出四爷的体贴关心,静姝心中满满涨涨的,撒娇般的轻蹭,道:“那有什么?还有来时那一路折腾的厉害?”来时她还未满两月呢!如今眼瞅着就要足三月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也好。”把你放在爷眼皮子底下,爷也能安心些。
四爷应了一声,也不再言语,拥着人小憩起来。
第二日静姝还是在床榻上醒来的。
好的,又是一觉睡到大天亮的幸福感~
“主子,燕窝粥正合用,您可要用些?”昨儿也未曾见主子消食儿,也不知这会儿用得用不得。
静姝轻咳两声,然后才道:“小半盏子也就是了。”
等吃用尽了,才问道:“爷呢?”
“天才擦亮就被叫走了呢!说是出了府。”空青来了这儿后可是局促了不少,府中少有她认识的,而府外,认识的都是她不想认识的,昨儿听说要启程了,可是兴奋的不行,一晚上没睡直接把东西大半都收拾起来了,只留下主子和主子爷常用的还摆在外头,明儿晚前现收便成。
也因为忙活了一晚上,今晨起时困得迷迷糊糊的,来叫人的侍卫她也没瞧清是哪个,只是对方唤了她一声空青姑娘,她便客气了还了一礼罢了。
主子爷是苏培盛进去叫的,去的匆匆,她也没来得及问。
便是知晓主子爷不在府中,都是主子爷方才差人回来道晚膳不回来用的原因。
空青把这事儿一说,静姝也不是个严苛的,直接就撵人回去补补觉。
“后日且有折腾的,你稀里糊涂的到时候出了岔子可如何是好?”静姝点了点空青的脑袋:“好啦!我今儿也不出这院子,没什么事儿,有顺心支应着呢!我们空青姑娘赶紧补眠去!”
听了这话,空青才一脸羞意地退出了屋子。
“我今早也是惊了呢!少见空青姐姐这般迷糊的样子。”顺心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
要知道,晨起时她一开门正好瞧见王顺拱手空青福身,两人对拜的画面,差点魂都给她吓飞了。
但是这会儿想起就···老大也挺苦的,不如···
“主子两年前便说要给空青姐姐找个好人家,不知可定了没有?”
静姝看着顺心眼巴巴的样子,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昨日的画面,轻咳一声,摇头道:“那丫头见过两个,都不满意,我也不逼她,这事儿,还是得自个儿瞧着好才行,毕竟家世条件我能给她把把关,可真正过日子的,还得是她自个儿欢喜才好。”
这话直把顺心听得心头一软,轻声道:“话是这个理~主子为空青姐姐真真什么都想到了呢~”
那样子,看得静姝一愣,直接拉过顺心的手,道:“你莫羡慕,等你再大大的,我也给你好好挑个人家!”
“奴才便不劳主子费心了。”顺心柔柔一笑,继续道:“奴才这辈子只要能一直守在主子这儿便别无她求了。”
“竟说孩子话!一辈子守在我这儿,你还要自梳当嬷嬷不成?!”静姝笑着摇头。
“奴才并非虚言客气,句句皆是肺腑之言。”顺心看着章佳主子的眼睛,极认真道:“主子您晓得的,奴才与空青姐姐不同,主子待奴才有救命之恩,奴才这条命便是主子的,今生今世都不会离府嫁与旁人。
而您待奴才又甚是亲厚,若说能遇见主子是奴才此生至幸,那能遇见您便是奴才最大的福气,在桐安院的日子是奴才这辈子过得最安宁最舒服的日子了,奴才是真心求得能一辈子守在您身边,伺候您。”
静姝当然听得出,她口中的主子是指四爷,但是,什么叫此生不会离府嫁人?是她不想,还是她不能?
顺心瞧出了章佳主子的意思,笑着解释:“奴才是不能,却也是不想,奴才好像未曾与您说起过那些旧事。”
第183章 又起程
“奴才是六岁时被奴才老子卖去花柳巷的,那时候有贵人府上收死契奴仆,有戏班子收稚徒弟子,便是那管弦楼都在收小丫头!他却偏偏把奴才卖进了那最脏的地方,只因着花柳巷比管弦楼多给半两银子,比贵人府上更是要多整一两呢!”
说起旧事,顺心还是两眼彷徨:“那时候并非年景不好,家中更不是那等无米下锅的人家,甚至奴才那小两岁的庶出弟弟身边还有一个丫头一个小厮伺候,在吃食上虽不是顿顿有肉,但米面管饱,时不时还能填补上一顿肉腥。
当然,这些不是奴才能享用的,打奴才娘被磋磨故去之后,奴才便不曾吃用过一顿饱饭,每日只一个冷馊窝窝,还要陀螺似的在那爬床丫头身边奴才似的伺候着,穿衣洒扫打水沐浴,是一样都不落,便是厨下劈柴洗涮的活儿也都是奴才一肩担,但凡慢了一点,轻则一顿打骂,重则打骂一顿扔出门外就这么被关在门外一宿,第二日空着肚子继续干活。
他们好像都忘了他们靠的都是奴才娘的嫁妆银子在养!或许,他们就是记着,才一直想折腾死奴才。
也是奴才命硬,硬生生熬过那三年,在卖入花柳巷的第三日又拼出一条命借机跑了出去,路上被老···又被主子的人给救了,教我识字本事儿,许我衣食无忧。”
说到最后,顺心已然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奴才那老子与奴才娘也曾有过恩爱之时,可他薄情薄幸,到头来被奴才娘身边的丫头爬了床勾了魂去!吃用着奴才娘的嫁妆,欺负着打着奴才!
那时候,奴才便认定世间男子···”想到主子,顺心紧忙把接下来的话咽了回去,转而道:“我此生绝不嫁人!”甚至激动的忘了自称。
静姝不知该如何劝,或者,她劝不了。
童年的伤害是会跟随一生的,若是有机会治愈,她当然愿意送顺心风光大嫁,可若是不能治愈,她也不愿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到顺心的身上。
只是静姝到底担心,日后顺心会后悔。
毕竟这个时候的观念到底不同。
顺心看出章佳主子的纠结,直接笑道:“况且,奴才早被那丫头爬床的折腾的失了孕育子嗣的机会,还是不白白耽误好儿郎了。”
“你说什么!”静姝愣了,顺心素来体质极好的,怎么就?
提起这个,顺心甚至没有提起旧事反应大,依旧言笑晏晏道:“奴才生在江宁府,冬日里虽不曾有京中那般大雪,可大冬日的衣衫不蔽体又被泼了冷水地关在门外,到底伤了底子,后来便是好生调养,也再难恢复。
不过这般也好,奴才本就不敢生,害怕孩子再落得个奴才一样的命,如今正好,倒是解了奴才烦忧。”
“简直岂有此理!她好大的胆!”不过几岁的孩子,哪里至于大冬天泼冷水关在门外!
见章佳主子火气真起来了,顺心紧忙安抚:“主子您莫生气,该报的仇奴才都报了,您可得顾忌着些您肚子里的小主子,莫要因着奴才平白生这些火气~”
静姝没有问顺心怎么报的仇,只是握着顺心的手,一下下安抚地轻拍。
屋中一时间再没了动静,只剩下微乎其微的轻拍声。
那日四爷晚间也不曾回来,第二日静姝又忙着收拾行李,上船之后,才又见着四爷的人影。
大老远静姝就见着那一片密布阴云,闪电噼啪作响,简直吓人到她直想扭头就跑。
只是···四爷瞧见她了。
静姝笑着迎了上前,也不顾及甲板上还有旁人,就一把挎住四爷的胳膊,然后看向苏培盛。
苏培盛这会儿也愁着呢!他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四爷出发前两日突然出府,离开前前一晚才风尘仆仆的回了院子,那时候四爷已然气压极低,很明显是遇上什么事儿了,只可惜那日他根本没跟着四爷出去。
根据苏培盛的记忆,静姝知道王顺是跟着的,便将视线投向一旁站在阴影中藏身一众侍卫里毫不起眼的王顺头顶。
他的思绪全然不像他嘴上那般寡言,字幕快到像是开了1.5倍速的弹幕。
好在,静姝从王顺这儿知道了四爷此般心情的原因。
是因为一个叫文傲风的人,四爷那日叫他们查了文傲风的底子,结果本来被早早叫起有政务要处理的四爷只瞄了一眼他们查得的消息,便把政务抛到身后,领着他们就出府绑人。
后来这两天一夜是四爷独自与被绑着的文傲风在一屋子里,便是食盒都是四爷亲自出门取的,他也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昨儿夜里四爷突然推开门从屋子里出来,身后便跟着已然解绑的文傲风,那人瞧着虽衣衫褶皱,脸色苍白,却不曾受伤受刑。
四爷命粘杆处的人立即销毁文傲风存在的痕迹并且秘密把人送回京中庄子上,要什么给什么,也不阻碍他的行动,但不许他离开庄子半步,还要确保文傲风身边必须一直有两个粘杆处的人在。
然后四爷自己则匆匆带着人回了织造府。
知道与自己无关,静姝便松了口气。
以四爷的性子,是不会将这种无关的火气发到她身上的,只不过,那个文傲风是谁呀!
等等,文···姓文?那个文抄公好像就是姓文来着!
静姝想要试探一句,可看着不远处的八爷和李家三姑娘,又闭上了嘴,等回到房间,才一边给四爷更衣一边恍若随口般问道:“说起来咱们出发的急,前头爷看好的那个书生可如何是好?打探消息的人可回来了?我记得他好像姓文来着,是个什么性子?”
说着话的时候,静姝一错不错地盯着四爷的头顶,见其中乌云飘忽到的更快了,心中便已然有了猜测。
四爷盯着身前的人,犹豫片刻才道:“有几分见不得人的本事,便抹除了痕迹先一步送回了京,日后你只当不记得有这么个人便是。”
“···”静姝突然心下一慌。
这什么意思?四爷这是发现什么不对了么?可是怎么会呢?
第184章 疑双胎
就算那人真的是个四六不知只知道开后宫的杰克苏,可还有他的杰克苏光环呢!这么容易就被卸了底么?
静姝不太敢相信,于是又试探了一句:“说来那位文秀才当日的诗着实出众,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便是我这个不懂的,都觉出两分凄美来,只是说不出哪里好,为此,我还特意把这首诗并那日的事儿一并写进了给姐姐与九福晋的书信之中,希望能得她们点出一二来。”
随着话落,静姝紧盯起了四爷的头顶。
却没想到那边的模样并没什么变化。
静姝正疑惑这是怎么回事儿呢!就听四爷开了口。
“既抹除了那人的痕迹,书信之上便不合再有与其相关之事。”
“···”静姝见此,越发肯定那个姓文的定是叫四爷看出什么来了,但脸上没露出什么来,只带上了两分迟疑之色,嘴上反复开合几次才开口道:“那如何是好?可是要让送信的回来等我把这部分抹去再送回京?”
四爷颔首道:“那便如此吧。”
“···如此倒是耽误了爷的正事儿。”明明自己想好了法子,非得叫她主动开口,这猫性子!也是没谁了。
水上飘了三日,便到了松江府。
提前知晓在松江府不过停留五日,静姝便没叫空青、顺心把带着的东西都铺张开,而是只取了常用的,剩下的原封不动地封在了西厢之中。
等都整理好了,静姝前头绕了一圈,确定‘审核通过’,就往院子里的美人榻上一歪。
这时候小太监走了上来,禀道王顺侍卫有事求见主子。
“王顺?”提到这人静姝下意识抬头看向不远处还在忙活的空青,见那丫头果真一听见王顺这两个字就两颊泛起了可疑的红晕,一边的顺心还带着满脸打趣的目光···突然有一种自家养的水灵灵的小白菜要被饿狼给拱了的悲伤不舍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儿?!
“叫进来吧!”
静姝早对这位瞧着极为普通的王顺的身份有所猜测了,但这回却半点没有之前那客气。
你都要拱我家白菜了还想要个好脸色!美得你!
王顺却是一如往常。
单膝叩首,高奉着两封她极为熟悉的信。
好的吧!静姝看着难得显出了两分扭捏模样的空青,叹了口气道:“信一会儿也给你?”
“是。”
随着这人嗓音一出,空青的耳朵瞬间通红。
“···”行吧,静姝叹了口气,她那么大那么贴心的一只白菜要主动被拱了。
她居然还莫名涌出了点成就感,静姝拿着信转身就往屋里去,只留下一句:“空青,替我照看好王顺侍卫。”
空青听了羞着脸紧忙应下,起身见主子进了书房,立马瞪了顺心一眼:“你这丫头是不是去主子面前说那些有的没有的了?”
“我说的可句句都是真言呢~”顺心也发觉空青这是有两分恼羞成怒的意思了,但她也不惧,甚至还打算继续逗了眼前的人,不过在后背感受到熟悉的冰凉之后,默默收敛起了自己的调笑之言,缩着脖子离开了。
不过那背影怎么瞧着怎么蹒跚。
背着身往后院去的顺心心中百般吐槽,什么见色忘义、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是一个接一个地往王顺身上套!
还瞪她!不是当初求她探探章佳主子口风的时候了。
哼!
…
静姝这边紧忙把信件改完,送回了王顺的手上。
王顺便脚步匆匆地离开。
一开始静姝还担心这回停留的日子会过的过于简约了些,四爷会不习惯,毕竟这回行李开的只有五分之一。
可接下来的几日静姝几乎都见不着四爷的人影,每日早出晚归。
倒是舒舒觉罗氏来了一两回陪她说了会儿话,不然静姝只能躺在这四方院子里望整整五日的天了。
随着圣驾再次起航,水路用了四日便到杭州。
御前又是清一色的流程,而静姝知道有十日停留功夫便拆了半数行李。
万岁爷是见了一个又一个,众皇子随侍在外,而静姝则窝在被分的院子里,也见了一波接一波的女眷。
苏杭这边不似京中旗味儿浓厚,便是来她这拜见的夫人都少不得见着一两分汉家模样,即使穿着大袖长袍,搭配比甲或是马褂,头上也不是规规矩矩的小两把头,不是与两把头差距不太明显的圆髻,就是颇有两分风流的坠马髻,搭着绒草花簪或是绢花簪,再配上几件精致又不打眼的头饰,妆容描摹的也精致,说话温声细语的,一个个还都捧着静姝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