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老九,若是今儿老八不曾把董鄂氏挟持入宫,或者哪怕是挟持入宫,待遇上好些周到些呢!老九的态度都未可知,可,有人作的死,谁能拦的住呢!
至于其它人,静姝飞快扫视一圈,心中微定。
老五看老九,老七不知声,老九老十这是站四爷的,老十四自个儿心中打小九九,剩下的,老三左摇右摆的,十二冷眼旁观,这些她也不是今儿才知道,情况不算坏。
这么多人,站四爷的就俩?那又有什么关系?老爷子好好的,谁显出头谁就是靶子!
老八那儿一再铩羽而归,心已经浮起来了,他还能多少压得住,可郭洛罗氏却不是个能控制的,直接就开口叫:“给他们脸了!养着宗室这么多人本宫本来就心疼,既然这些给脸不要脸的主动给本宫解决负担,本宫如何不领情!还不动手!”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一愣,他们都笃定老八不敢轻易真动手,可好像所有人都忘了这里还有一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八福晋。
一时间,老九一把挡在董鄂氏和老十身前,扭过头来见五哥不知什么时候挡在了自个儿身前,只觉得鼻子一酸。
十七一把环住十八,搂着人往后退,眨眼间就退到了角落处。
老三飞快往后窜,老十二一把抓住十四,眨眼间来到了四爷身后不远,瞧见静姝回头见着了,还一脸怯怯,好似寻求哥哥保护的稚子。
静姝刚横了眼老十二那个不要脸的,就见四爷挡到了她身前。
鼻间熟悉的檀香,眼前熟悉的背影,叫人踏实、安心。
姐姐!
静姝抬眼望去,引着惠妃良嫔来的小太监此时正护在姐姐前身,瞧那架势,手上该是有功夫在的。
静姝松了口气,交叠在小腹上的双手悄悄把前头九福晋给的一个东西摸了出来,只巴掌大漆黑带着金属冷光,入手冰凉,便是腹部隔着五层衣衫,依旧能感受到那股凉意,是同样的叫人踏实。
殿内凝滞,一触即发!
可
“你们还不动手!”
“朕看谁敢动手。”
“皇阿玛!”道道惊喜与恐惧交杂声,清晰可辨。
“皇上”良嫔跪伏在地。
静姝随着众人行礼,瞄见康熙帝脚下难掩的虚浮,心中就是一个咯噔,又见梁九功和李德全不曾搀扶在侧,反而是一左后一右后的簇拥着,像是在护着随时可能会倒下的架势,心中更是发冷。
若是无甚大碍,病中起身,被搀扶出来又有何妨?只有是虚张声势。
发现了这点的不止静姝一个。
贵妃不等叫起就直接起身,上前挎住了康熙的胳膊,似撒娇亲昵似助力搀扶。
康熙只是一顿,并没有推开,而是携手坐上了高位。
第239章 谁执棋(2)
“爱新觉罗胤禩!”跪迎圣驾的老三猛地拔身而起,扭过身怒气冲冲地指着老八,吼道:“你身为人臣,假传圣旨、引携刀披甲兵士谋朝篡位于乾清宫实为不忠!你身为人子,为帝位枉顾皇阿玛龙体实为不孝!你身为人主,为一己之私企图血染紫禁城实为不仁!你身为人兄,围困众兄弟于殿内以生死相迫实为不义!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畜生,我羞于与你骨血相连!爱新觉罗羞于认你!”
那一声声吼,恍若要把头顶的金瓦掀翻。
可康熙却不曾给激动的好像随时都能背过气去的老三一个眼神,只是静静地看着老八,目光非常之平静,出口的语气也非常之平静:“差最后一步,可要继续?”
满屋子跪地的人中,独独胤禩一人挺立不动,他从康熙现身起便不曾言不曾动,听了这话才抬起头,直视高位的人,依旧是温润清雅的老样子,出口的话却满载着最后的疯狂:“儿臣既已落子,便,无悔。”随着话落,一挥手。
无人动。
殿内落针可闻。
一个身披甲胄之人跨入殿内,俯身叩首:“臣年羹尧幸不辱命。”
看着恍若成功救驾一般的两面三刀的小人,静姝嘲讽一笑,同时放缓肩膀,悄悄把手中的东西塞了回去。
圣驾之前,这东西还是收好吧!
康熙合眸摇头,再摇头,抬胳膊指了指殿门,道:“人,也该齐了。”
“嗻。”梁九功躬身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就领进来了一个人。
众人皆是一愣。
来人眉如远山,口若含朱,双眸似秋月含情,肌肤更胜上好的羊脂玉,身姿纤细恍若弱柳扶风。
宫里从不缺美人,这不奇怪,奇怪的是美人头梳汉家发髻,整套的珍珠头面,素净却也豪奢,身着汉家襦裙,月白素白,更衬的身子纤细颤颤。
“额娘!”十五好似察觉出了什么,双手紧扣住袍子,沙哑出声。
是密嫔王氏?!
静姝悄悄打量缓步而来的纤弱女子,若是真如那般,这位的心可不似她的外表的那般柔弱啊!
“请万岁爷安。”缓缓下拜,福礼聘婷。
听见王氏的动静,康熙才抬起眼皮,他双眼浑浊,倒是叫人一时辨不清其中掺杂着何种情绪:“朕,当真低看了你。”
“万岁爷莫要纠结于此,这世上又有几人能不低看妾呢?更何况您是万岁,位居万万人之上,高居尊位久矣,又如何会把一个下头晋上来的玩意儿放在眼中。”便是这个玩意儿为你先后诞下三子,您依旧无动于衷。
是呀!
您膝下丰茂,这等卑贱出身之人所生之子,您又怎么会放在眼中呢!便是这个儿子乖巧可爱,听话懂事,便是这个儿子夭折在您眼前,便是这个儿子的死您明知有蹊跷,可是您依旧无动于衷,甚至眨眼间就利用这个儿子的死一再谋划,好达成您的目的!
可是可是我就这三个心头肉啊!
我前半生的家人,为了大业亲手谋算了我孩儿的性命!
我后半生的家人,对我孩儿的死无动于衷甚至屡用此事进行谋划达成目的!
我本浮萍而来,却奢望着能寻得一处安心之所,可既然注定浮萍无根,那我又有何惧又有何怕呢?
只是
王氏看向十五和十八,眸带歉意。
娘所为到底还是会牵连到你们,不过,也该是苦不了多久的。
不说一切都是娘所为,你们本就干干净净。
且药的分量和效果娘再清楚不过了。
新帝登基,定会施恩于众兄弟。
还有十六的事儿,新帝是个面上刚强心却软和的,你们只要老老实实的,就不会有什么差错。
若是想拼个前程,瞧新帝的野望,不会缺机会。
只是,娘不能再陪你们了。
胤禑、胤祄,你们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想到前程,王氏看向胤禩的目光透着狠厉,转瞬间便是一派怯色,恍若狂风暴雨下的娇花,楚楚可怜。
“妾自知犯了滔天大罪,可养恩不得不还,孩儿不能不顾。如今,妾已竭力而为,养恩已还,还望八爷放过小十五、小十八!”说完,王氏就朝墙猛地撞了过去。
“拦下来!”
砰!
“额娘!”
“你这贱人焉能胡说!明明是你主动差人投上门,说因着满朝文武尽数推举我们爷为太子的事儿,皇上已经容不下我们爷了!
你还说皇上偏心太子,皇上明知太子对一众兄弟毫无友善之心,因为一点小事儿就生生吓得老十六受了惊,惊惧而亡,如今皇上还要推废太子复位!
你明明是因此心生怨怼给皇上投了毒,你明明说是看在我们爷护送老十六归京的份上,才将此事告知我们,一是叫我们注意防范,一是叫我们不要错过机会”
墙旁血红的一幕,刺的老八一脸颓然。
他如何不知王氏是为何如此!
李家以拉太子下马为投门贴投的就是他的门,他如何会不知?
李家眼馋佟佳一族一步登天的好运,即便知晓他们家是老爷子钦定给太子的势力,也依旧选择另投他门,无非就是因为李家清楚待在太子门下难出头罢了。
太子娘舅势大,妻族人多,李家虽自称太子党钱袋子,可太子差他们李家么?太子不差,可他八爷差,李家想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而他想一步登天。
但他不知道拉太子下马的套绳居然是小十六的命!如果他知道怕也只有默许的吧!
王氏以命污他,他能辩解吗?能,其他人会信吗?便是心中信,嘴上也定是不信的。
今儿这一出,王氏算是把他推到了所有兄弟的对立面上了。
便是老爷子容他,旁人也容不得了。
况且,谋害圣体,老爷子能容他吗?
一时间他只觉得头晕目眩,耳畔十五、十八的哭嚎声,福晋的争辩声全都越来越远,胸口越来越闷,透不过气来,只想叫人狠狠锤上两下。
“爷!”郭洛罗氏见自家爷猛地一口血喷出,软倒在地,再不顾争辩,直接朝着人就扑了过去!
第240章 落叶飞第
马车滚滚,将黑云压迫的紫禁城远远甩在身后。
车上,静姝紧紧握着四爷的手,砰砰的心口依旧不改急促的节奏。
一场逼宫,她抱着一去不回的拼劲儿而来,她以为自己身在局中,她以为自己能干预成败却没想过自己其实连一枚马前卒都不是,她只不过是一片在结果早已注定的棋局中乱窜的落叶罢了。
只感动了自己,于棋局根本是毫无影响!
自我怀疑自我否定吗?
可是更多的还是庆幸。
庆幸四爷毫发无伤!
甚至,她隐约觉得今儿这一场闹剧,四爷许早就察觉了。
也庆幸自己能平安坐上回程的马车。
还庆幸八爷党被历史淹没的结局,只逼宫造反一条,老八就注定是终生圈禁的命了树倒猢狲散,在雍正初年兴风作浪的八爷党,算是彻底散成一盘沙,成不得事儿了。
至于老八被一巴掌拍死,这时候会不会导致四爷一枝独秀与原计划不符?
就老爷子那身体,这时候不能再猫着了。
四爷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直到手上隐隐生出痛来,才回过神,目光落在身旁人身上时,温柔的不可思议。
“惊着了?”四爷把面色发白的人拥入怀中,大掌一下下顺着她的后背,安抚着:“你也是个痴的。”
不知前由,只看得见眼前这些,满心觉得这紫禁城是龙潭虎穴,却依旧敢闯进宫,如何不痴?
任谁都知道她膝下有子依仗,保身才是上上策,她却偏偏反其道而行如何不痴?
一桩桩一件件都只为了情这小道,又如何不痴?
可这份痴,却暖的人心软踏踏的,叫人与她,再生不起半分硬脾气来。
总是有人一心念着他的。
气氛黏腻又叫人安心,两人就这般一路依偎着回了府,直到马车行到二门前。
“请爷安!”
四爷先一步下了马车,不曾叫起也不曾闪开,而是转身去扶静姝。
静姝才下马车,还没等松开被四爷搀扶的手,就试着一个小肉蛋猛地撞上了她的腿。
“额娘!”
低低安抚了弘旻几句,静姝才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人。
在一众侍卫簇拥下,上到福晋下到管事儿的嬷嬷丫头太监,都聚了个齐全。
“请福晋安。”静姝福身行礼,被弘旻抱住的腿只微不可见的曲了曲,她不舍得叫弘旻松开,只能仗宠而娇了。
乌拉那拉氏仔细地打量了四爷一圈,确定人无碍,才松了一口气又听见静姝的请安声,不免脸上发僵。
因为她知道有了今儿这一桩她便是再进宫求多少个伶俐娇媚的进府,也是彻底平衡不得四爷的心了,只能强僵着脸笑道:“辛劳章佳侧福晋了。”
“福晋严重了,不过本分而已。”静姝觉出了乌拉那拉氏的态度,不过她这会儿没这个心情在意,她眼中全都是被空青抱在怀里的弘晟和昭华。
两小只许是听到了哥哥的哭声,这会儿也跟着叫嚎,可把静姝心疼坏了,一边应承着一边飞快地伸手去接。
四爷先一步接过了昭华,熟练地轻晃轻哄,静姝便哄起了弘晟。
不远处的男女依偎相靠、时不时相视一笑,怀中又都抱着孩子,还有一个略大些的稚童围绕着两人玩耍,整个一副夫妻和美、一家和乐的画面,刺的一众女眷眼睛生疼。
乌拉那拉氏双拳指甲几乎要扣进掌中,出来的急未曾带护甲保护的长指甲直接劈断,点点血红染红了手中的绸帕。
可她此时就像是感受不到痛觉一般,因为她清楚,现在天时地利人和她都不占,她得忍。
乌拉那拉氏忍得下,可乌雅氏却是个忍不了的,
只是她想开喷,静姝却不想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接道:“爷,时候也不早了,瞧弘晟和昭华这样子多半是午睡都不曾的,弘旻也是,这孩子少有这般腻着妾的时候,妾担忧的紧,想先领他们回院子。”
“你先回。”四爷点头应下,然后叫其她人也一并散了,就扭身回了前院。
老爷子的身子怕是真的不好了。
回了自个儿院子,静姝整个人立马就放松下来了,换上一身舒服宽松的旗衣,又几下把首饰都摘干净,就飞快窜上塌把几小只都拢到身边,挨个亲亲抱抱,直把弘旻羞得是小脸通红,整个人又想往外躲又不愿意自家额娘离开他的眼。
那纠结可怜的小模样,可把静姝给心疼坏了。
空青因着主子平安归来心中喜得跟什么似的,等回了院子才发现不见顺心,她心有担忧,却也碍于今儿这事儿不是能轻易谈及的,整个人都在问与不问间纠结。
直到天擦黑,宫门早就落了锁,苏培盛悄悄把人给送了回来。
“主子,顺心回来了。”空青脸上喜忧不辨,她瞧顺心回来那样子,怕是在宫里时出了什么事儿。
静姝看着在床榻上睡得极香极踏实的弘旻,轻手轻脚地出了侧间,正瞧见跪在明间中央的顺心。
“主子。”顺心低着脑袋,惶惶不安。
“是爷先头的吩咐?”
静姝一开始着实未发现什么,只以为顺心要独自行动是四爷先前有吩咐,便不是,那种情况下便是再坏又能如何,就放她了离开,姐姐突然出现在乾清宫时,她也只以为是姐姐收到了什么消息。直到侍卫一拥而入,引着惠妃与良嫔的小太监挡在姐姐跟前时,她才发现,其中一个居然是顺心装扮的。
后来从顺心与姐姐的头顶,她多少复原了事情的经过,是顺心擅自向姐姐求救,姐姐是为了她才掺和进了今儿这场浑水之中。
“奴才知错,奴才请主子安后便会去掌事儿跟前领罚。”顺心恭敬地磕了一个头,就退了出去。
屋门大敞,外头便是高张着灯,也依旧昏暗,瘦小的人就这般越走越远,身影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