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看到了希望，已经僵直的腿又恢复了一些活力，趁着雪势渐小加快脚步向下走去，终于在大雪再次降临时来到了半山腰的平台。
可是还来不及高兴，狂风再度卷着雪花而来，下山的路早已看不见踪迹，视线所及皆是一片雪白，强行下山且不说能不能找到路，会迷失在茫茫雪山中也说不定。
“那里可以挡挡风雪，先去避避吧。”戚苒指着一块大石头。
身心俱疲的大家几乎没有犹豫就同意了这个建议，见深却突然想起了什么，扬了扬手中的帽子：“有个人滚下来了，我找找。”
宋琳琳睁大眼睛：“那是个人吗？”
“嗯。”他应了一声，交代戚苒，“你先带大家去石头后面。”
戚苒点头，她明白从那么高滚落基本凶多吉少了，在这种情况下让见深单独去处理这件事情无疑是最合适的：“那行，要是人还有救过来叫我。”
“可是……”宋琳琳有些担心，“风雪这么大，人很可能被埋起来了。还有你一个人去找，很难抵御狂风啊。”
“不碍事，刚刚你们都扑到我身上我不也没事？没办法，底盘太稳，风也拿我没办法。”
戚苒懒得听他自吹自擂，招呼大家随她去安全地带，走过去的时候发现还有几个人躲在里面，每个人看起来都很狼狈。同病相怜的人最容易报团取暖，自然的打过招呼后，已经在的几个人都挪了挪，让戚苒他们四个坐了进去。
有了石头的庇佑几人终于能缓口气，刚刚瘫坐在地宋琳琳就问道：“刚刚怎么回事？太危险了，要不是有见深，我们可能全都滚下来了。”
审视的目光落在后面的父子身上，赵宇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站稳，不小心滑了一下。”
情况特殊，有意外无可厚非，宋琳琳也并非质问，见对方一脸内疚也不忍再说什么。倒是戚苒一直盯着赵飞旭，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可是男孩一直低着头，侧脸的弧度看的出他一直面无表情，没有丝毫安慰父亲、或者和父亲站在统一战线一同道歉的意思，戚苒叹了口气，将羽绒服的领子向上拉了拉，将脸缩进去，静静等见深回来。
见深在平台上转了几圈，仍没有发现那个人的半点踪迹，正在他想那人是否幸存并已经下山的时候，一个全身挂满冰霜的人赫然出现在他面前，让他一下子跳了起来：“嚯！”
那人直不棱腾的站着，头发、眉毛、睫毛、胡渣上全是白色，他疑惑的盯着见深，似乎不懂他在找什么，直到看见他手上的帽子，才有了点反应，伸手暗示那是自己的。
“想要？你冷吗？”
对方摇摇头。
“不冷你要它干嘛，不如留给有需要的人。”说罢直接戴到了头上。
“……”
他不喜欢拐弯抹角：“你已经死了，告诉我你身体在哪里。”
对方接收到这个信息显然很意外，他试图说话，嘴张了半天都没张开。
“……冻上了。哎。你看是真的冷吧？没关系，有什么话一会慢慢说，有什么未了的心愿都可以告诉我，你先告诉我你身体在哪里，然后我带你离开。”
男子沉默了许久，见深就静静的等着，没一会他的眼睛竟流出两行泪来，嘴巴嗫嚅着，终于发出了声音：“我……死了？”
“对不起啊，没拉住你。”
对方轻轻摇头：“我本就是来自杀的，可真的死了我为什么……为什么这么难过？”
见深心中不忍，想必在暴风雪来袭的时候他就已经后悔了，所以拼命的逃生。相信他在逃生的时候想的一定是回去之后要好好活着，再也不动自杀的念头，可意外就这样来了，为他原本的计划推波助澜，在这一刻，男子悔恨交加，却无能为力。
“下辈子好好活吧。”
男子眼中亮起微弱的光：“我……还有机会吗？”
“有的。”见深想也不想就给予肯定的回答，“只是下一次一定要把握住。”
石头后面除了戚苒他们四个还有五个人，三男两女，男女各自结伴而来，看起来年纪都不大。见深许久不回来，戚苒心中已经有了考量，看了看保护范围外的情况，不由得叹气：“这雪一时半会是停不了了。”
有人打开话匣子，众人也纷纷开口。
“是啊，真倒霉，出来前明明看了天气，没说会下雪啊。”
“现在这样就算雪停了也下不去，山抖路滑的。”
“要不……报警吧？”
“报警也没用啊，雪不停警察也出不了警。”
“只靠我们自己应该是下不去了，又浪费了公共资源。”
“什么时候了还想公共资源，还是想想自己小命吧。这石头也未必安全，雪要是一直这么下的话到时候引起雪崩就糟了。”
“呸呸呸，乌鸦嘴，别乱说。”
“雪崩的话，不知道你们听过一个故事没有？”一直没开口的赵飞旭突然说话，瞬间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什么？”两个女孩其中的一个来了兴致，“雪一时半会也停不了，讲讲故事也是好的。”
她的声音很明快，戚苒忍不住盯着她看了几秒钟，女孩是那种非常明艳大气的长相，虽然妆容在暴雪的肆虐下已经有些花，还是能看得出为了出门很是认真仔细的化了妆。看年纪应该和宋琳琳差不多，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还有心思听故事，看来生活中是个乐观的人。戚苒微笑着附和道：“是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我还有零食。”女孩的同伴打开一直抱在手里的书包，从里面掏出了瓜子、薯片、蛋糕、糖果等，东西不多，但此时经过奔波，很多人的确都饿了。
“哇，王姐，有你可真好。”女孩高兴道，拿起一颗巧克力剥开后直接丢进了嘴里。大家也把自己的食物拿出来凑了凑，都吃了点东西补充□□力。
准备妥当后，期待的目光都落在了赵飞旭身上，他也没什么客套话，直接讲了起来。
“说有一对情侣跟着几个人去登山，到半山腰后他们安营扎寨，女孩身体不好，留下来看管营地，剩下的几个人去登顶。没想到几个人一去就没回来，女孩一个人在营地很害怕，但是她更担心自己的男朋友，所以抱着期待一直等，就这样到了第七天，几个人回来了，却唯独没有她男朋友，几人和他说他们遇到了雪崩，他男朋友已经去世了。
“女孩悲痛交加，哭的不能自已，几人安慰她后表示要回营地收拾东西，赶紧下山，免得夜长梦多。女孩示意他们自己没事，但需要时间来平复情绪，于是一个人在营地外回想男朋友的一切。正在这时，她男朋友全身是血的跑了回来，拉起她就跑，边跑边说上山的时候雪崩，其余的人都死了，只有他活着……”
故事很老套，有人已经听过，没听过的人觉得毛骨悚然，刚刚的女孩更是觉得背后发凉：“到底谁说的是真的？”
赵飞旭看着她：“你觉得呢？如果是你，你信谁？”
“我？我应该信男朋友吧，毕竟我俩熟，他不会害我。”
“那可不一定，最亲近的人有时最不值得信任。”宋琳琳泼了桶冷水，突然她想起什么，四周扫视了一圈：“见深怎么还不回来？”
第30章 小恶魔（三）
赵飞旭看着戚苒：“你不担心你男朋友吗？”
“可能雪崩被埋起来了，也许他的鬼魂一会就要来带我走了。”戚苒开了个让人笑不出来的玩笑。
“话可不能乱说。”宋琳琳忙“呸呸”两声道，“坏的不灵好的灵，坏的不灵好的灵。”
戚苒被她的模样逗笑，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我去看看他吧。”
三个男人中的其中一个说道：“男朋友吗？怎么没在一起？走散了？我们陪你去吧，外面太危险了。”
“没关系的，我……”她的视线突然在三人的后面聚焦，风雪中见深静静的站在那里，右手还牵着一个孩子。
众人再次挪动地方，在戚苒旁边留出了一人多的空位，见深也不含糊，带着孩子就来到了戚苒身边。面对大家奇怪的目光，见深道：“风雪太大，他和父母走散了，就……就藏在尸体后面。”
“尸体？什么尸体？谁的尸体？”大家皆是一愣。
戚苒解释道：“我们下来的时候有个人从上面滚下来了。”
一阵唏嘘，大家开始咒骂起这该死的天气来，同时也感叹小孩子的福大命大，既觉得逝去的生命万分可惜，又觉得用自己的身体护下一个孩子也算是功德一件。孩子只有六七岁，显然吓坏了，眼睛睁得很大，惊恐的看着众人，头上戴着见深刚刚“截胡”的帽子，纵使小脸被围巾挡的很严实，还是能看到孩子分外苍白的脸，也不知是吓得还是冻的。此刻他紧紧贴着“救命恩人”，见深坐下后将他紧紧护在怀里，然后问：“你们刚刚在干什么？”
“讲故事。”戚苒回答，“你回来的不是时候，刚把精彩的地方错过了。”
被见深护在怀里的孩子悄悄露出眼睛打量众人，扫到赵飞旭的时候停住了，好像有什么吸引他的地方，恰巧赵飞旭也看着他，四目相对，谁也不避让。突然孩子开口说了两个字：“坏人。”
赵飞旭一愣。
孩子的呆萌模样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有人问道：“你认识哥哥吗？”
他摇头。
“那你为啥说哥哥是坏人？”
“就是坏人。”说完他移回目光，又往见深的怀里缩了缩。
赵宇显然有些不满：“宝贝，这话可不能乱说。”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有人打圆场，“咱们继续讲故事吧，也许讲完雪就停了。”
明艳女孩举手：“提个建议，讲故事可以，能别讲鬼故事了吗？怪吓人的。”
戚苒道：“看到小朋友让我想起发生在我家附近的一件事，当年还挺轰动的，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听。”
一个男人说：“讲吧，什么都行。”
戚苒握住孩子的小手，她要讲的故事就这么开始了。
“那时我还住在农村，村子嘛，就像个大院子似的，家家户户都相处的很好，大人间聊得来，孩子间玩得来，有时农忙，大一点的孩子就照顾小一点点的孩子，由于各家相熟，家长从来也没有不放心过。当时村子里有个孩子王，就暂且叫他小海吧，也不是说他有多厉害，但长相白净成绩上乘的他在孩子中很有威望，有时就有小孩的家长把孩子送去他家让他帮忙辅导功课。
“有一天正赶上秋收，村民们都忙得不可开交，有一户人家就把他们的孩子——嗯，就叫小龙吧——送到小海那，托小海帮忙照顾下。小海很有礼貌，答应的也痛快，可是那天等家长忙完回来的时候去小海家，却没有见到孩子。
“天色已经黑透了，家长们很着急，到处寻找，后来终于有人说看到小海带着小龙去了村子西边。小龙家长吓坏了。村西靠山，荒凉且有狼出没，他们不懂一向稳重的小海怎么会带着小龙去那里。于是号召村民结伴去找，可还没出村，就看到小海双目无神、衣衫褴褛的回来了。”
“啊！”明艳女孩突然大叫一声，“不是说好了不讲鬼故事吗？也太吓人了吧？”
戚苒很无辜：“不是鬼故事呀。”
赵宇说：“不管是不是鬼故事，当着孩子的面也不要讲吧，别吓坏了孩子。”
小孩一脸期待：“姐姐我不怕，我想听，后面怎么了？”
“是啊，后面怎么了，哪有讲故事就讲一半的。”
“村民们看到小海很激动，忙冲上去问他怎么了，他嚎啕大哭，向小龙的父母下跪道歉，说他们遇见了狼，小龙被狼叼走了，他侥幸逃脱。大人们连夜上山寻找，却只找到了小龙的一只鞋，鞋子已经被鲜血浸透了。”
王姐叹了口气：“可怜的孩子。”众人也为孩子感到可惜。
“故事还没有结束哦。”戚苒的眼睛不经意扫过赵飞旭，发现他仍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冷面孔，倒是赵宇不停的哆嗦，几次想要打断戚苒，可面对大家的期待还是憋了回去。“小龙家里不能接受孩子被狼吃掉的事实，于是报警搜山，最终找到了孩子的……尸块。”
“什么？孩子不是被狼给……”
“难道说是小海？”
戚苒往后一靠，笑道：“我也学学飞旭，让你们猜猜，你们觉得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答案呼之欲出，可是谁都不愿意开这个口，冰天雪地已经够冷的了，大家不想让严寒加剧。
见半天没人说话，孩子眨眨眼，扯了扯戚苒的衣袖：“姐姐，我知道。”
“哦？那你说说看。”
面对众人的目光孩子丝毫不怵，他脸上露出调皮的笑容：“小海哥哥杀了小龙，并且把他剁碎了，还假装小龙是被狼吃掉了。”
这话一出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每个人大概都猜出了这个答案，答案本身已经让他们心里不适，可现在又从一个几岁的孩童口中说出，直叫人心底发寒。
原本说出答案的孩子还等着大家的夸奖，可现场只有诡异的沉默，孩子很委屈：“姐姐，我答的不对吗？”
戚苒摸摸他的头：“小宝贝真聪明，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龙。”
他笑眯眯的回答，在场的女士除了戚苒都轻呼一声，看向孩子的目光也变得奇怪起来，明艳女孩心里想：说好的不讲鬼故事呢？
大家分明想对孩子说些什么，可是面对他那张看起来天真无邪的脸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神色各异的看着他。孩子的脸上突然多了恶作剧的狡黠：“骗你们的，我叫俊俊。”
大家这才松了口气，王姐直拍胸脯：“你这孩子怎么还吓人呢？这样不好哦。”
赵飞旭一直盯着他，此时冷冷地说：“你真的是和父母一起来的吗？”
不提还好，一提到这俊俊瞬间委屈起来，刚才还笑容满面的小脸开始皱在一起，眼里流出泪水，很快小声呜咽变成嚎啕大哭：“我要爸爸，我要妈妈，我要爸爸，我要妈妈……”
王姐心疼坏了，有些内疚刚才带些责怪的语气，此时恨不得把所有吃的都塞到俊俊龙手里：“不哭不哭，雪停了我们一起找爸爸妈妈，宝贝乖，我们都陪着你呢。”
食物果然很管用，俊俊很快止住眼泪，脆生生说了句“谢谢姐姐”。这声“姐姐”让王姐心花怒放，一个劲的夸“宝贝真可爱”。
可一时的“可爱”并不能抵消他刚刚带给大家的恐惧感，尤其是赵飞旭那一问让大家心中疑窦丛生：漫天飞雪，狂风横扫，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他的父母尚难以自保，他是怎么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幸存的？而且他刚刚说自己叫小龙是骗大家的，这么小的孩子真的会把自己代入如此恐怖的故事中并以此来骗人吗？想着这的众人开始将怀疑的目光给向见深，已然有了审视的意味。
见深看起来一无所觉，他还在没心没肺的逗孩子：“你能吃完吗？分我点呗！别那么小气嘛，我可是你救命恩人哎！”
“不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