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赵宇眼神在戚苒、见深和俊俊身上不断游移，他已经下定决心，虽说自己只值守前两个小时，但他整晚都不会睡的，他已经认定了这三个人就是冲他的宝贝儿子来的。幸好早上出门的时候他老婆为防万一，特意给他带了一把水果刀，现在这把刀被他紧紧握在手里，一旦有什么意外，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刺上去。
看起来三个人都睡着了，俊俊在两人中间，他们把他护得很牢，像是生怕他受到什么伤害。但是赵宇从孩子身上看到一股死气，他觉得这不是属于人间的孩子，从他第一次开口就目的明确，可是他又分明不是死去的那个！他是谁？
他的目光定在俊俊脸上，想从中看出什么端倪来，就在这时俊俊忽然睁开了眼睛。他用那双漆黑的眸子回望赵宇，没什么眼白的眼睛安静而执着，那哪里是一个孩子的眼神！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睡在俊俊两侧的戚苒和见深也缓缓睁开了眼，现在，三双眼睛就这样盯着赵宇，他的内心无比恐慌，奇怪的是他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心脏在狂跳，整个人却如同石刻般僵住。
“爸，你在看什么？”
赵飞旭见父亲一动不动好半天，小声询问，听到儿子的声音他仿佛感应到了神的召唤，瞬间回到人间：“我在……”
奇怪，三个人又回到了熟睡的姿势，上眼皮和下眼皮严丝合缝的连在一起，根本就不像睁开过眼睛。他更加害怕，因为他不认为自己刚刚是幻觉，可他又不想吓到儿子，于是摇头轻声道：“没事，有点累，看花眼了，你快睡吧。”
赵飞旭显然也睡不着，他的脑海中不断想着回来时那道模糊的影子。他总感觉今晚要出事，而且事情十有八九和自己有关，于是他想先下手为强，可怎么下手呢？山洞这么多的人，根本没法避开别人去做点什么。所以他只能保持清醒，以防别人也是和他一样的想法。
可是事与愿违。也许是紧握刀柄的父亲给了他安全感，渐渐地他感觉到上下眼皮开始打架，很快就分不开了，等他再睁开眼睛时竟然是被见深叫醒的。
他有点迷茫，看清是见深的脸后头向后猛地一顿，像是想躲避什么，接着他很快反应过来，按顺序的话应该是见深守夜时间结束，该到他了，一看手机果然是深夜两点。赵飞旭暗自懊恼怎么会睡得这么熟，结果发现一旁的父亲正在安心的打着鼾，顿觉不妙，但是看到手中还握着那把刀的时候心又宽了下来。
大家睡得七歪八扭，柴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里啪啦声，他晃晃头想使自己尽量清醒些，见深看起来有点不忍：“是不是太累了？不然还是我继续吧。”
“没事。”
“我记得你爸说你上高中吧？平时应该就睡眠不足，难得休息还睡不好，哎，都怪我，不该叫你的。”
“我说了没事。”赵飞旭有点不耐烦。
见深意味深长的看着他：“那行，你小心点，有什么事叫我。估计你也就只能叫醒我了，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个都睡得那么熟，这要是有人进来了估计以为一屋子死人呢。”
这话实在难听，有点咒人的意味，见深也觉得过了，忙打了自己的嘴巴一下：“乱说话，怎么就改不掉乱说话这个毛病呢？幸好戚苒睡着，不然麻烦可就大了。拜托你不要告诉她，她是只母老虎。”他做了个“嘘”的动作，看起来真的很紧张。
赵飞旭一点都没听出其中的玩笑意味，传给他的信息是这屋子目前只有见深一个“活人”，其他人现在已经和死人无异。他面色阴沉，从父亲手里抽出了那把刀，现在这把刀被他紧握在手中，他忍住想直接过去捅死对方的冲动，点头道：“我不会说的。”
见深没感觉到任何不对，甚至还开心的竖起大拇指：“讲究！那就交给你了，我先睡了，别忘了有事招呼哈。”
说罢他就侧身躺下，只留给赵飞旭一个蜷缩的背影，脸埋在阴影里，整个人很快融入了环境，变得死气沉沉。现在，整个山洞只剩下赵飞旭一个“活人”了。
他的视线四处巡视了好几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开始觉得事情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严重。可是每当他略有放松的时候总是会出现意外情况提醒他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明明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现在却又困倦起来，刚刚被见深吓出来的精气神在一点点消散，但他心里清楚的知道此时如果睡去那就真的完了。
赵飞旭越来越慌，他觉得马上就要坚持不住了，这才想起手中的刀，于是用最后一点意志力拔下刀鞘，毫不犹豫的将刀直接刺进了大腿。剧烈的疼痛果然有用，他死死咬住嘴唇抑制住了即将喷薄而出的惨叫，意识到孤军奋战将是多么危险，于是奋力摇了摇自己的父亲。
赵宇一动不动。非但不动，像是挑衅一般，随着赵飞旭的摇晃父亲的鼾声更甚，且越摇越大，甚至感觉山洞都在微微摇晃。人是绝不可能睡这么熟的。
想起自己刚刚是如何克服困意的，赵飞旭看着血红的刀尖，只犹豫了几秒钟就将刀向父亲的大腿刺去，让他想不到的是，赵宇只是哼哼了两下，翻了个身继续熟睡。他还拿手弹了弹被刺的地方，好像刚刚不过是有只蚊子盯了他一口。
赵飞旭再也没有理由安慰自己，现在只能选择自救。他不知道那三个人到底是谁，也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唯一清楚的就是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做，怕是再也没机会下山了。这样想着他又看向三人组，这才发现一双眼睛在死死的盯着他。
第33章 小恶魔（六）
是俊俊！是那个鬼气森森的孩子！
两人无声的对视着，赵飞旭一直在想“怎么办怎么办”，由于不知对方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不敢轻举妄动。
俊俊看了一会，似是觉得无趣，一翻身就站了起来，接着蹑手蹑脚的避开挡在他前面的人，直奔赵飞旭而来。
赵飞旭所在的位置正在洞口附近，面对越来越近的孩子他猛地站了起来，并做了两手准备，一是直接用刀解决了俊俊，二是逃出去，以最快的速度逃生。看俊俊稳健的步伐，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在他脸上看不到一点孩子的天真，他突然觉得第一个方案的可行性几乎为零。
很快他发现了不对劲。随着自己站起来俊俊的视线并没有随之上升，好像不是在盯着他，而是看着洞口。此时两人间的距离只隔着一个赵宇，俊俊的视线越发明确，他无声无息的从赵宇身上迈了过来，盯着洞口继续前行。
梦游吗？赵飞旭大着胆子伸出手在俊俊眼前晃了晃，孩子没有任何反应，脚步都没有丝毫停留，一眨眼的功夫就拐过了那个直角弯，消失在赵飞旭眼前。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继而狂喜起来：一个梦游着的、毫无反抗能力的孩子，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兴奋的事情吗？他不再犹豫，也奔着洞口而去。突然腿上传来一阵剧痛，是刚刚的伤口，他咬咬牙，一瘸一拐的走向洞外。
不知什么时候暴风雪已经停了，外面异常静谧，天空很干净，看不见一片云，月光倾泻而下，映的四周明晃晃的，他一出来就看见了还在不断前行的小小身影。离开温暖火堆所带来的寒意瞬间席卷了他，可他只是缩了缩脖子，看着俊俊走向枯树的方向。
赵飞旭的心中已经有了判断，那里正是埋着从上上滚落下来的那个人的地方。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被他推落的。那人独自下山，看到戚苒一行人的时候应该是想结伴同行，于是他拍了拍走在最后的赵飞旭的肩膀，没想到对方受他一吓，“下意识”的想要将他推开，他就这样毫无防备的滚了下去。
后来他又假借风雪过大，没站稳，想要把前面的人也弄下去，只是没想到在强烈的撞击下那个叫见深的还能牢牢站住。他已经懊悔很久了，如果当时再大力一点，那么什么见深，什么戚苒，什么俊俊，全都不复存在了，哪还有现在的境况？所以这次无论如何不能再失手了。
俊俊终于停了下来。没有错，赵飞旭记得清清楚楚，那个小小的鼓包下面埋着一个死尸。他很是好奇那孩子到底想要做什么，于是又走近了一些。四周太过空阔，只要俊俊一回头他就会暴露无遗，可是一路上孩子的头一次也没有回过。
现在俊俊在那个鼓包前蹲了下来，伸出手开始扒拉上面的积雪。他好像感受不到寒冷，手上的动作很连贯，直到那具尸体再度暴露，他才停下来。尸体仍保持着那个姿势，俊俊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就在赵飞旭即将失去耐心的时候，俊俊突然做出了一个他怎么也想不到的举动：对着尸体咬了下去！
“你在做什么？！”
饶是曾经犯下滔天大罪的他也无法接受俊俊的举动，可是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只能祈祷俊俊仍是无意识状态，听不见他的声音。不过想什么不来什么，听到动静的俊俊猛地回头，直视赵飞旭，嘴上还叼着什么，想也不用想那应该是一块皮肉。
一具在外面冻了十来个小时的尸体，怎么可能咬得动？他心里一阵恶心，想到了俊俊将薯片递给格子围巾时所说的话：饿了我也有办法。
看来半夜醒来的原因是他饿了，而那具尸体就是他的办法。
所发生的一切已经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自己只是肉体凡胎，如何与这东西抗衡？现在所能做的就是赶紧回到山洞，无论如何也要叫醒不明原因熟睡的人，这是目前唯一能让自己活下去的希望。
他刚想挪动僵直的双腿，一个影子从枯树后走了出来，随之出现的是如同灯泡般的两个绿色光点，此时绿色光点的主人发出一阵长啸，站在俊俊身边，一孩一狼就这样看着赵飞旭。
跑！他的反应从没这么快过，回身就向山洞跑去，可狼的反应更快，只跑了几步狼就窜到了他面前，最让他绝望的是，山洞的边上站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戚苒和见深，两人看起来很悠闲，靠在那里不知在说些什么，不过如果他能听到的话估计也会被气炸。
“真的要看吗？太血腥了吧？”
“那你回去。”
“你能不能别这么重口味？你可是个女孩子。我可算明白为啥你每次送回来的犯人都是那副造型。”
“我也可以亲自动手。”
“……”他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小声嘟囔：“什么人啊，上辈子到底咋死的，这么大怨气。”
“有人话多，我看他不爽，弄死他然后自杀的。”
“……”我闭嘴还不行吗？
前有狼，后有鬼，一旁还有两个看戏的，赵飞旭终于感受到了绝望。
“小海哥哥，”孩子的声音传来，和他的记忆完美重叠，他战战兢兢的回头，发现“俊俊”已经吐掉了那块皮肉，面貌正急速发生变化，成为了那个曾经喜欢粘着他的小屁孩，可变化并没有就此停止，小屁孩外面的衣服变成了夏装，接着他的皮肉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的血痕，这些痕迹把他变成了一块拼图，好在身体还维持着人形，并没有就此分崩离析，这块拼图像是在笑，可血痕让他面部扭曲，开口也带着嘶哑：“小海哥哥，我好疼啊。”
“你……你……”赵飞旭哆嗦着，他很崩溃：“我已经赎罪了！我赎过了！你还回来干什么？”
“小海哥哥，你拿着刀是要做什么？小海哥哥不觉得自己有罪吧？”
“我有罪，是我的错，可是我……”
“我想问问小海哥哥，到底为什么要杀我？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摘野果吗？不是说带我去逮野兔吗？为什么要把我剁的那么碎？我多疼啊。”
“对不起，对不起，是哥哥错了，你，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是想原谅你呀，所以我和见深哥哥打了个赌。见深哥哥赌你不会再次动了杀我的念头，如果他赢了，我就原谅你，放下执念去重新轮回，可是你让他输了。”俊俊流下血泪，“你恶贯满盈，他还想保护你，在发现你不值得后，只能帮助我了呀。”
赵飞旭从中摘取到了关键信息，可他又不敢回头面对随时会发起进攻的狼，于是喊道：“见深哥，我没有想要杀俊俊，我出来是看到……看到俊俊梦游，我担心他，所以才跟出来的，你相信我，我已经悔过了。”
见深叹了口气，实在觉得无话可说，戚苒却愿意给他一个明白：“差点被你踢下山崖的宋琳琳，已经命归黄泉的登山者，在你的撞击下差点滚下山的我们，以及你不断涌现、让我作呕的杀意，小恶魔，我可没少给你机会了哦。”
他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一点都没有逃过戚苒的眼睛，还想辩解什么，却发现无论说什么都显得太过苍白。
见深到底有些不忍：“不过，老周，就是被你推下来的那个人，他不知道你是故意的，我也没和他说，不然他现在可能也要把你活吞了。”
赵飞旭知道自己没救了，可仍想努力一把，他将最后的希望放到俊俊身上，“扑通”跪下：“我以后绝不会做一件恶事，我、我吃斋念佛，我会天天做好事，我会……”
“这些你还是去下面做吧，不过我猜你在下面应该也没有做的机会。”说话间俊俊身上的血痕越裂越大，没一会一颗圆滚滚的头掉落下来，接着是手掌，胳膊，肩膀……这些尸块仿佛都具有意识，整整齐齐的向着赵飞旭前进，他见生路已绝，拿出刀子疯狂的挥舞着，无济于事不说，一声狼啸，接着一道风从他头皮掠过，他整个人被扑倒在地，狼爪透过羽绒服直接抓进他的皮肤，他开始疯狂咒骂，眼泪鼻涕一大把，让狼越发兴奋，尤其是那喷香的血液，刺激了狼最疯狂的兽性。
俊俊的头停在赵飞旭面前，他的脸上终于有了孩子的天真，眼睛中现出一丝好奇来：“原来狼吃人，是这个样子的。”
他看的很认真，戚苒看的也很认真。
唯有见深一边捂着眼睛，一边还忍不住透过缝隙观看：“哎呀我去！哎呀我去！太残忍了，太残忍了，看不下去了。我说你……”
“怎么？”戚苒叼着一块薯片不理解的看着他。
“勇士！”他默默竖起大拇指。
“谁让你来了？”
“我自己。”
“那让你自己和你说，以后别来了。”
“不，等我缓缓，我还要来。你听我说，一个女孩子整天看这些对精神不好，我怕你哪天把自己搞疯了。”他抓住一切机会对戚苒进行苦口婆心的劝说。
“晚了，我现在已经是一个疯子。”她摆摆手，示意见深不要再说下去，然后做了交代：“正好你在这，不劳我下去送了，既然那么喜欢做好人，善后工作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了。”
“走？去哪？”
“找到了新活儿，再见。”
第34章 微光（一）
戚苒从不知道一个人可以絮叨成这样，不管她走到哪里，那个亡魂就跟在哪里，不停的在她耳边说着“冤枉”，导致戚苒在地铁上吼了一声：“能不能闭嘴。”
正是中午时分，地铁上没几个人，且大部分还在昏昏欲睡，被戚苒这么一吓有人醒了过来，眼神迷离的看过来，想要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戚苒左右都是空位，也不见有人在看她，都觉她莫名其妙，很快就都收回了注意力，该干嘛干嘛去了。
没想到那个“枉死”的中年人一点不受影响，他干咳了两声：“那个不好意思啊，害你被误会了，可你相信我，我真的不该死，你能不能让我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