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困吗？睡得着吗？”见深显然毫无睡意。喜欢的人就睡在自己旁边，他感觉自己从未和她有过如此暧昧的距离，几十年都波澜不惊的心脏终于有了剧烈跳动的迹象。
戚苒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我知道你没睡，聊聊天呗。长夜漫漫，别浪费了。”
“你想聊什么？”她终于瓮声瓮气的开了口。
“聊聊……你？”
“我没什么好聊。”一如既往的闭口不谈。
“那聊聊我吧。”
“对你的一切都没有兴趣。”
“你讲话真的很伤人。”
“我说了我们只是同事，你还是我上级，我觉得保持应有的距离是应该的。”
“你觉得的就一定是对的吗？”
戚苒沉默了一会突然笑道：“我的想法在我的认知里肯定是正确的，不然我为什么要这么想？”
“戚苒，那我对你的感觉又有什么错？”
这回戚苒沉默的时间更久，久到见深以为她不会开口，就在他打算放弃等待的时候，等来了回应：“没有错，是我的问题。你不要在我身上花费任何心思了，我不想抽时间和精力来应付你。”
见深苦笑：“我给你造成困扰了是吗？”
“有一点。见深，”她轻声说，“没必要对我感到好奇，我不愿意说的事情，里面是我的所有罪孽，在你眼里我或许很不错，只有我最清楚自己什么样，所以别纠结了，我不想把那一面给你看。”
“如果，那一面我能理解呢？”
“你理解是你的大度，是你的人格，并不能洗刷掉我不好的那一面。”
见深也侧过身来，试探性的伸出手臂，见戚苒没有闪躲，他又靠近了一些，最终整条手臂将戚苒环在怀里：“没关系的戚苒，有一天你不愿意再独自承担这些了，就和我说，我不能保证一直在等你，但我能保证只要你想说，我一直都在。”
房间又陷入了沉寂，就在戚苒觉得见深睡着了的时候，他又突然开口：“如果我不再追问你的过去，你可以考虑接纳我吗？”
“不考虑。”
“明白。”
戚苒想推开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被“爱人”抱着入睡了，她既贪恋这种感觉，又鄙弃具有这种贪恋感觉的自己。最终她还是没有动，很快进入了梦乡，梦里闪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子，她看不分明，但知道那是谁。
影子在向她招手，她开心极了，欣喜的追，可影子又突然后退，并越走越快，她好害怕，怕对方的离去，怕两人永不会再见，于是她开始加速奔跑，影子却不给她追上的机会，很快就在她的眼前消失，一点痕迹都没留。
黑暗中她睁开双眼，感觉身子猛地一抖，心跳也快了不少。
“怎么了？”见深迷迷糊糊的问她，手臂仍是环抱的形状。
“外面什么声音？”她推开见深的手，警觉起来。
这句话瞬间驱散了见深的睡意，因不清醒而不够灵敏的听觉恢复了正常，淅淅沥沥的声音传入耳朵：“好像是在下雨。”
像是为了印证，雨势逐渐加大，外面噼里啪啦的，过了很久也没有停的架势。
“看来明天走不了咯。”见深好像从戚苒的话里嗅出了幸灾乐祸的味道。
第71章 拐卖（九）
雨直接到了天亮才停，戚苒出门的时候发现张婶已经在忙着编竹筐。她盯着看了一会，发现张婶的手开裂了好几处，皮肤又老又皴。恰在这时昨晚的年轻人过来和她打了个招呼，戚苒趁机问他：“张婶靠这个为生吗？”
“也不算，张婶还有几亩地。”
“都她一个人干吗？”
“是啊，张叔活着的时候还能忙得过来，现在张婶有点忙不赢，不过都是一个村子的，大家能帮都会尽量帮。”
“没有孩子吗？村里的年轻人呢？”
“张婶的儿子在大城市上班。年轻人能出的都出去了，村子这些年人越来越少，大家出去了都不想回来，就这些老人还不愿走，生活了大半辈子，像我爷爷一辈子都在这里，他们就想在这里养老了。你看现在这里都没通电，就是这个原因，没几个人，不值。”
“这样啊。”戚苒若有所思。
“对了，你们今天别走了，下了这么大雨，山路湿滑，太危险了，而且还有野兽，这种天气遇上了跑都不好跑。”
“好的。”她痛快的答应下来，“既然留下来我也没什么好给张婶的，就给她提供两个劳动力吧。”
年轻人这才想起还有两个人贩子在这里，瞬间就领会了她的意思：“好主意。”
他转头就把戚苒的想法跟张婶说了，张婶有点担心，生怕闯出祸来，戚苒解释道：“没关系，不死就行。”
就这样在简单的吃过早饭后，由于下雨，地里的活干不了，年轻人就留下来和张婶一起教两个“犯人”编竹筐，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已经让他们对体力活分外陌生，做起来总透着一股笨劲，戚苒就在旁边拿着一根竹竿，稍有不对就直接打下去。
两人身上还带着前一天的血污，尤其是周磊，头上还有老村长的拐棍留下的伤疤，此时面对稍不注意就容易挨打的情况，他们也是敢怒不敢言。
他们正忙的热火朝天的时候，见深叼着个野菜团子懒洋洋的倚在门框上，正赶上周磊戳破了手，进度慢了一些，戚苒对着他的背用力的抽打了几下，见深眼睁睁看着被打的地方渗出血痕来，差点被一口玉米饼噎到。
周磊愤而回头怒视戚苒，后者不甘示弱：“连这点事都做不好，还能干什么？白吃白喝了？”
一旁的陈静见到连忙加快了进度，生怕竹鞭也打到自己身上。
这一天阳光都很好，没多久地就晒干了不少，张婶看了下天气，觉得趁着今日人多，正好可以把地翻一翻，再晒两天就差不多可以播种了。
周磊和陈静坐在那里劳作了一上午早就腰酸背痛，听说下午还要去翻地登时表示干不动了：“不能这么把人不当人吧？饭吃不饱，水喝不够，还要不停干活，拿我们当牛？”
“你们拿那些被拐卖的女孩当什么？说实话，我觉得你们现在受的苦不及他们所受的十分之一。”戚苒轻飘飘地回道。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不是要去月沟村吗？”
“天公不作美呀，这么大的雨，山路没法走。”戚苒指指天，又指指地，“回归大自然不好吗？多在黑土地上找找你们丢失的人性吧。”
下午的活比上午更累，不仅要忍受炎炎烈日，更要一直弯着腰，肉眼可见他们的汗水不停的往地上滴，大约干了两个小时，陈静身子一歪，昏倒在地。
“身体素质这么差的吗？看来真是不干活。”想是她早就不舒服，但害怕毒打愣是忍着没说，终于坚持不住倒在了地里。
戚苒让见深回去弄了点糖水来，她直接弄了一桶冰凉的井水，“哗”地一下全都浇在了陈静脸上，看陈静醒来，递过去了那杯糖水：“补充□□力，歇会儿。”
陈静受宠若惊，一边打着哆嗦一边喝下了那杯水，很快她就发现这并不是“优待”，反而是“虐待”，因为没有活干，她很快就通体发寒，冻得嘴唇青紫：“我……我还是去干活吧……”
“别呀，你都晕倒了，该好好歇歇。”戚苒虽是在和她说话，眼睛却没离开过周磊。
“我……我……歇好了……”
“这么快？你这样我会觉得你刚刚是装的哦。”
陈静一愣，没想到她的思考角度如此清奇，吓的大气也不敢出：“不……不是，以后……以后不会了……”
见深在一边打圆场：“都保证了，给个机会呗。”
“行吧，看你面子哦。”
重新加入到劳作队伍的陈静觉得自己又有了力气，干活间隙她和周磊都用怜悯的目光看了下彼此，又埋头苦干去了。终于日薄西山，早已回去的张婶叫大家吃饭，周磊和陈静如同蜕了一层皮，腰都直不起来了。
鉴于他们这一天着实辛苦，张婶做了许多食物，戚苒也没再拦着，任由他们吃饱，不过干粮和野菜随意，肉就不能动了。即便是这样两个“犯人”也觉得满足了许多，但一想到吃完饭就要手脚被捆继续关到柴房去，身体不由自主的开始发抖。
崭新的夜晚来临了，柴房的俩人根本睡不着，他们竖起耳朵留心这外面的动静。晚饭后没多久，张婶的房间就传出了响亮的鼾声，即使隔着两道门，也听得很清楚，但是戚苒他们的房间就不行了。
他们说话的声音本就不大，又隔着两道障碍，根本不知道他们是醒着还是睡着。
“你说，他们到底是人是鬼？”陈静按捺不住，率先开了口。
“不知道。”周磊烦躁的扭了下身子，“感觉比鬼还可怕。”
“我觉得……”陈静四下瞄了一圈，把本就低的声音又压低了一点，“沈笑笑好像不是那个叫见深的妹妹。”
“为什么这么说？”
“感觉。他好像对寻找沈笑笑并不急切，反而很享受虐待我们的时光。如果你的亲人不见了，你会在没找到亲人之前以折磨‘犯人’为乐吗？”
周磊觉得她说的有道理：“那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操，管他们是什么人，我们绝不能在这里继续耗下去，我现在身上火辣辣的疼，再待下去非把命丢了不可。”
“可怎么逃走呢？”
“我今天翻地的时候趁他们不注意，捡到了个碎瓷片。就在怀里，你把它掏出来。”
“你胆子真大。”陈静面露欣喜之色，刚想起身，就听见戚苒休息的房间那里传来动静，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她的动作停止了，又等了半天，没有再听见任何声音，这才将手伸进了周磊怀里，掏出了那块小的可怜的瓷片。
他们的手被绑在身体前侧，所以活动相对自由。
“你先帮我把手腕上的绳子弄断，只要这个断了，其他的就好说了。”
陈静看着粗粗的麻绳犯了难：“这要弄到什么时候去？”
“不管要弄到什么时候都要弄，你还想不想活了？”
被他这么一吓，陈静不再犹豫，尽可能用比较锋利那一面去划绳子，效率比想象中更低，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绳子才划出一道几毫米深的缺口。但她知道放弃的后果，所以停了半分钟后又继续努力。
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在这个连电都没有的村子，时间感知变得愚钝，陈静几次都以为天要亮了，可直到绳子彻底断开，柴房里仍旧漆黑一片。两人欣喜若狂，手上的束缚没有了，整个人的行动就方便了许多，他轻而易举的解开了脚上的绳子，并帮陈静挣脱了控制。
村子里民风的确淳朴，没有一家有门锁，可以夜不闭户，所以柴房外面也是没有锁的。两个人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外面只有山风轻叹，听不到人的动静，周磊尝试着推了推柴房的门，“吱呀”，突然的动静让两人神经一绷，定了好久。
确定了没有吵醒任何人之后，周磊一咬牙，猛地推开了门，可一打开就愣住了，戚苒如同鬼魅一般，阴气森森的就站在门外！
她怎么没有一丝动静？她在外面到底站了多久？
两人瞪大的双眼里满是疑问，这回彻底僵住了。
戚苒就那样定定的看着他们，既不说话，也不动。
“我……我们错……错了……”陈静打破了诡异的沉寂，她这两天道的歉好像比前半辈子道的都多，“你别……别生气。”
戚苒还是没有半分反应。
“你把我们捆起来吧，我们绝不会再想着逃走了。”周磊也说了一句，并作势去捡绳子。
奇怪的是，即便这样，戚苒的身形也没有移动半分，连轻晃都没有。
陈静在戚苒的注视下后退，在周磊耳边说道：“她不是在梦游吧？”
这样一说的确很像，周磊犹豫了一会，大着胆子上前，将手在戚苒的眼前晃了晃，在她没有给出丁点反应的情况下周磊又加大了摇晃的幅度，戚苒的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真的在梦游！”陈静很惊喜。
“嘘！别吵醒她，快跑！”周磊率先跑了出去，在发现陈静并没有跟上的时候茫然的回头，发现她拿起柴垛旁边的铁锹，冲着戚苒的头狠狠敲了下去！
第72章 拐卖（十）
戚苒连哼都没哼一声就闷声倒地，陈静还想上去继续补上几锹，就听见一个男声：“谁？”
听起来是见深。他们没有功夫再管戚苒，丢下铁锹拔腿就跑。刚跑出去没多远他们就听见见深破门而出的声音，他们不敢有丝毫停歇，向着山的方向跑去，此时他们心中想法出奇的一致：去山林，只有那里的复杂地形才有可能帮助他们摆脱见深的追击。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他们全力奔跑，没有任何多余的精力顾及身后是否有动静。终于，他们跑到了山上，找到一棵大树并躲在后面，这才有功夫歇一下，喘喘气。
待气息平稳后，两人方才看向村庄的方向，陈静道：“没有人追上来吧？”
“估计那个戚苒就够他们忙的了，谁还有时间管我们？”
“要不是那个见深，我已经报了仇了，也不知道那女的死了没有。”
“我发现你挺狠啊。”周磊斜了她一眼，“她死了倒也值，你有没有想过她要是没死怎么办？”
“能怎么办？”
“万一被他们追到……你又不是没见过他们的能力。”
陈静气道：“你就这点胆子？难怪关键时刻先出卖我。”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周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要是你到生死关头，也不会把我的命当回事的。”
人性如此，陈静也没再揪着不放：“这次回去后得好好避一避了，没想到阴沟里翻了船。”
“还是先出去再说吧。”他抬眼看了看山，“这个山危险的很，不注意我们就会步老罗的后尘，所以我不建议半夜翻山。”
“我也这么想，下面到底安全些，我们找个好藏人的地方先避一避，我估计天也快亮了。”
两人没有任何照明设备，只能借着月光穿梭。好在万里无云，月亮又大，勉强能看清周围的景象。山上湿滑，他们走得很艰难，幸运的是没一会就发现了长在一起的三棵树，树干之间几乎没什么空隙，他们决定就等在这里，天一放亮就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哪晓得他们刚坐下就听见身后传来什么东西穿行的声音，吓的两人又绷紧了身体，紧张的听着后面的动静。
声音还在继续，并且离他们越来越近，他们想靠屏住呼吸让身后的不明物转换方向，可什么用都没有，他们几乎听见了那东西的呼吸声。
周磊和陈静紧张的对视一眼，都明白如果继续留在这里绝对是死路一条，可要往哪里跑呢？而且起码要知道后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吧！这样想着周磊从树干一侧悄悄探出头去，月光下一个惨白而又瘦骨嶙峋的影子正向他们的方向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