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说到激动处,一脸痛心疾首,“刚才她叫得那么惨,你是没看见宋停都在外头磨刀了!”
方荨自知理亏,掩唇轻咳两声,“咳咳,那、那是给公主针灸。”
阿四翻了个白眼,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哼,用的不是普ᴊsɢ通针吧!”
说着还瞪了方荨下身一眼,看得方荨心头一紧,皱眉道,“好了好了,明日让玄一过来,你休息两日。”
“两日不够。”
阿四简直怨气冲天,一副要整顿主仆不平等关系的模样。
方荨见楚纤歌睡得不安稳,翻了个身,忙走出纱帐把阿四往外推,“你想休息多久就多久。”
阿四挑挑眉,“这还差不多。你的药也好了,趁热喝,别一会儿发作起来吓到你的公主。”
······
南境回来的伤兵赶在日落前进了城。
“还是京城好,空气都闻着发甜。”一个小兵搀着同伴从浣纱坊买了最时兴的料子出来,满怀希望准备送给年前定了亲的媳妇。
同伴瞧他笑得嘴都咧到耳朵边了,酸酸道,“京里的姑娘都爱攀比,你这点月钱连好些的胭脂都买不起。而且这腿也不知能不能治好,我劝你留着点钱为妙。”
“她不是那样的人。”小兵紧紧抱着包袱,想起未婚妻的模样就觉非常满足。
“切。算了算了,你这样胸无大志,一辈子也就是个这了!”同伴说完,拍拍胸脯,自豪道,“回家等着吧,哥哥发了财给你添份大礼。”
“陆哥你去哪?明儿一早兵部还要点人呢!”
“知道了!”
小兵抬头,看他进去的店门上挂着大大一面“赌”字旗。
整条街上的店铺基本都打烊了,唯独这个赌坊灯火通明,隔着老远都能听见里头吵吵嚷嚷的热闹。
“长公主明令禁止,不许兵将碰这个。你早晚把自己祸害了!”
小兵痛心疾首,可也仅限于惋惜,压根不敢追进去。
天刚蒙蒙亮,太监带着御旨和赏赐进了公主府的大门。
圣旨大肆褒奖方荨协助楚纤歌平定匪乱,于是京城所有人都知道那夜浴血挡在他们身前的人是驸马爷。
不止京城,南诏很快也知道了。
皇帝赏了方荨金银百两,又加封“安远侯”,成了大宁第一个异姓王侯,虽没什么实权,但仅是这份尊荣就足够令人羡慕的。
南诏也因此被减免了两年贡税。
几日后,南诏大王妃亲自写了回信给皇帝,顺带问候方荨,并嘱托其好好为长公主效力。
楚纤歌和方荨都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上朝,令楚纤歌意外的是,这段时间皇帝安静得不像话,半点都没找她不痛快。
唯一让她遗憾的就是文贵妃在混乱中辞世了。
她托人去文贵妃坟前上了炷香,又埋了块自己的手令,无端又惹得方荨眼红。
“公主谁都想管,文贵妃死后也是陛下的人,自有陛下护着。”方荨收拾好她吃完药膳的碗筷,又把两颗药丸和热水推到她跟前。
楚纤歌还在为那天床上的事生气,整整两日对他不理不睬,下人看他笑话看得不亦乐乎。
果然她默不作声喝了药,拿起膝盖上的话本子又津津有味看了起来。不得不说,在无视方荨这件事上,长公主做起来得心应手。
碧玉把调制好的冰水递给方荨,冲他眨眨眼,方荨会意,迈着碎步进了小书房。
“天热了,公主喝点冰水解解馋。”他故意挤过去,可惜还是被红木椅子的雕花扶手挡住。
楚纤歌别过身,慢慢翻了一页,“哼。”
方荨见她腕子上还有点红,愧疚道,“还疼是不是?我给你再擦点药。”
楚纤歌闻言,以为他说的是那儿,不由得屁股一紧,“出去。”
这是···赶人了?
方荨灼热的目光盯着她腕子,鼻子多少有些酸,“你气我就好了,不要和自己身子过不去。听话。”
他伸过去的手被楚纤歌敏捷一躲,扑了个空,抓不住人的感觉让他心慌,“你···”
楚纤歌逃离书案,忍了半晌,终于瞪着他道,“你别欺人太甚啊!我是喜欢你,但我好歹是个公主,岂容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
这怎么能是欺负?
方荨不理解,皱眉反问,“我担心你才想着帮你擦药,怎么就是欺人太甚了?”
“担心我还欺负得那么狠!以后你休想再戏弄本公主!”
楚纤歌双手叉腰,理直气壮指责起来,把闷了两日的不痛快都发泄了出来。她想清楚了,一定得给他立个规矩,以后在床上不能那样欺负自己!
方荨也很冤枉。
他气她不爱惜自己,又舍得真与她计较,便在那种事上略微狠了些,而且他道过歉也补偿了,怎么她还这么记仇。
若论生气,楚纤歌比不得方荨。
果然他桃花眼一垂,半冷不热道,“公主不也把我后背抓得全是血道子,两个肩膀都是牙印,昨儿我还贴了药膏!究竟谁更狠?”
他瞪着眼扯开衣襟,雪白的药贴令楚纤歌气焰散了大半,“我明明说了轻点和不行,谁让你不理我?”
方荨更委屈了,“我要退,你又勾我脖子那么紧,我更卖力不就是理你吗?”
“你···”
楚纤歌吵不过他,又觉得不能认输,来回踱步,最终把手里的话本子一甩,气得摔门而去。
府里众人万万想不到,如胶似漆的公主和驸马竟然为这种事吵架,还冷战起来。
一个在与卿殿闷着,一个在寻欢阁没日没夜看话本子熬时间,一墙之隔,硬是弄得跟生死仇敌似的。
管家和赵嬷嬷分别劝了两次,结果两人隔着院墙又拌了两句嘴,冷战时间拖得更长了。
阿四撒丫子出去玩,苦了每日来帮楚纤歌用针的玄一。
起初他真觉得度日如年,后来熟了发现长公主没那么可怕,有时她心情好还会和自己聊两句解闷。
玄一一瞅有戏,话匣子一开,逗得楚纤歌时常放声大笑,笑声传过院墙,方荨黑着脸在院子里哐哐砸墙。
她竟然和别人有说有笑的,他这驸马当得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找根绳子吊死算了!
第121章 心上人
“今日的汤药好像比平常少了。”
楚纤歌在摇椅上晒着太阳,接过玄一恭谨呈上来的药盏,里头浸着一朵刚开的桃花,正好压住那点苦涩。
这是方荨的主意,但是鉴于之前一提方荨的名字公主就冷脸,导致玄一不得不亏心地说是自己的想法。
“阿四那个败家玩意儿,成日去外头玩儿,被好几个老爷认出来追着求药,他乐此不疲给人家开方子送药。”
玄一因为羡慕而生出憎恨,说得咬牙切齿,转头又对楚纤歌一笑,“不过您的药是因为调整了方子,不是药材不够。”
楚纤歌一饮而尽,然后主动伸出胳膊等他施针。
“小人得罪。”
玄一跪坐在旁边开始用针,既要观察公主反应,还要仔细回忆方荨叮嘱,半点不敢马虎。
楚纤歌听到院子那头有动静,故意提高音调,“你的医术比驸马好多了,这几日的药一点都不苦。”
隔壁动静瞬间消停。
玄一听得满头大汗,本着做人要厚道的原则客观回答道,“驸马擅针灸之术,小人只是更精通毒术,论能力是比不过驸马爷的。您这伤还是多亏他用心的。”
此刻趴在院墙上偷听的方荨眉头一松,玄一这个王八蛋还算有良心。
楚纤歌心里欢喜,面上还是故作镇定。
玄一一看公主今日没那么生气,趁机给好朋友说好话,“驸马性子比谁都执着,他认定的人和事,就是拼了命也要做到。这几日为着您的方子,他一夜一夜地睡不好,今天早晨还咳了两声。”
果然楚纤歌听得心上一紧,可一想起他那过分的事来,又沉下脸,“不是让你来帮忙吗?你熬夜想法子就行了,谁让他不睡觉的。”
玄一取针的手一顿,突然很想替自己流几滴眼泪。
公主这话说的···敢情她心疼自己夫君,就能把别人不当回事了?
算了,他也不敢反驳。
“可不是,小人劝都劝不住。”玄一不但要心疼自己,还得继续为驸马助力,人生悲惨不过如此!
“别看他长得好,说话也温柔,其实倔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动。上次劝他别干蠢事他也照样不听。那会儿他才十六,谁能想到一向温润和气的二王子敢跑去给巫师下毒!”
玄一只是有感而发,稍微发得过了点。
楚纤歌却来了兴趣,仔细想想,她都不知道从前无忧无虑的方荨是什么样子的。
“从前他那么厌恶本公主,都能克制三年。怎么鲁莽到去给巫师下毒?”
她声音柔和了许多,玄一只顾着摁穴位,脑子没跟上嘴,开口就道,“可不是。我也以为他就是说说算了。”
楚纤歌耳聪目明,听到院墙那边又发出轻微的动静,像是很慌张的样子。她便认定这是件丢脸的事儿,迫不及待道,“他说什么了?”
玄一扎到最后一根针了,楚纤歌这处的穴位比旁人略偏一点,需得小心加小心。而他这个人一紧张就爱说话。
于是顺着她的话道,“那傻小子心疼自己心上人被我师父处处刁难挤兑,就想着毒死我ᴊsɢ师父,好让她一统南诏。”
针尖刚碰到皮肉,玄一感觉她突然绷紧了身子,下意识安抚一句,“放松些,不疼的。”
他手心都是汗,生怕找错位置,哪有心思看楚纤歌瞬间苍白的脸。
楚纤歌深吸一口气,开导自己都是过去的事了,他长得那么好看,有喜欢的人也不奇怪。
“他有心上人啊?”
她刻意用轻松玩味的口吻套话,凤目却逐渐暗了下来。
与此同时,隔壁匆忙的脚步带翻了木椅圆桌,丁零咣当的动静让方荨的心情昭然若揭。不巧的是,他被刚回来的阿四拦住了。
“驸马,今日遇见个难治的人,你上次跟我说的···”
楚纤歌心里一急,“我当初问过,他没说有喜欢的人。”
院落恢复安静,玄一刚刚被打搅的神思再度凝聚起来,落针的同时回答道,“自然不能提。大王妃是他名义上的嫂子。不过,小时候明明大王妃更中意二王子,不知为什么后来嫁给了大王子,心上人变成了自己嫂子,可真够意外的。”
“要我说,是方荨福气深厚才没娶她。那女人一看就很心计,大王子昏迷,她完全可以让方荨代理朝政,自己一个女人非要垂帘听政···惹不起我师父,跟方荨哭诉什么,害他差点没命。”
楚纤歌突觉一痛,忍不住蹙眉闷哼了一声。
玄一松了口气,顺势坐在地上,满意地看着那根针擦了擦头上的汗,成就感十足。
“我手艺不好,扎得有点痛,这会儿好多了吧?”
等他想起来问候病人时,一抬头发现摇椅不晃了,楚纤歌脸色苍白,目光微颤,整个人看起来不太好。
“啊?我扎坏了?公主你怎么样···”
玄一扑过去先探脉,再探鼻息,拧眉不解,“都、都挺好的啊。怎么你脸色这么难看?”
“玄一!”
冷不防一声疾呼又吓得玄一差点把心脏都吐出来,他撑着楚纤歌摇椅扶手,叹道,“驸马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欠你几百两银子不还呢!”
“你就算不把我当人,好歹你老婆还在呢,就不能小点声吗?”
方荨还是来晚一步,天知道从与卿殿到寻欢阁这几步走得差点要了他的命。
他小心翼翼看着楚纤歌,发现她只是脸色有些白,突然看到自己也不似前几日那样冷漠,只是好像···有些疲惫。
希望老天眷顾,她没那么在意这事。
玄一根本不记得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此刻叉起腰还冲方荨炫耀,“怎么样?一次成功!只不过有点痛,但公主不会生气的,是吧?”
他笑着回头,如愿看到楚纤歌颔首,“不疼。”
“谢公主!你真是天底下脾气最好的贵人!你一定会福寿绵长,心想事成!”
楚纤歌敛眸,嘴角的笑意看起来有点勉强,“借你吉言。”
方荨慢慢往过走,每一步都重如千钧,他很想看穿她藏在眼里的情绪,可她垂着眼睫,眉目间只有疲倦。
让他很不安的疲倦。
终于,他走到楚纤歌身边,想握她的手又不敢,蹲下身轻轻道,“觉得怎么样?”
出乎意料,楚纤歌冲他笑了笑,“这几日辛苦你了。”
他眸光一动,抓紧她的手贴着自己脸颊,“公主别与我置气了。我认错,再也不敢欺负你了。”
第122章 旧事
午饭自然是方荨陪着楚纤歌吃的。
他俩一和好,满院子伺候的侍婢脸上都笑开了花儿。
碧玉摆好糕点,还不忘替方荨邀功,“公主快尝尝,驸马亲自下厨做的桃花酥,可香呢。”
楚纤歌从上午扎完针就提不起精神,这会儿看方荨亦是一脸期待,伸手取了一块儿,倒是清香扑鼻,不过她还是很客气地问出那个一直以来让她有点困惑的问题。
“真的能吃吗?”
说完,她明显看到方荨眼神黯了一下,又补充道,“我记得你泡茶都不太会···”
方荨倾身过来,亮晶晶的眼睛看得她心跳加速,只见他微微启唇,咬了口被她捏在手里的桃花酥,酥皮沾在粉红的唇上,随着咀嚼的动作又被他用灵巧的舌尖舔掉。
她忽地想起些什么,脸颊都红了。
“南诏只喝花茶,所以我不会泡你们的茶。但糕点的做法没什么不同,赵嬷嬷还教了我许多法子,做出来的更酥。”
他吃了桃花酥,好像吐息都有了桃花味。
方荨掰下一块桃花酥喂到她嘴边,楚纤歌就跟醉在花间似的直愣愣吞咽下去,好半天才意识到似乎···没尝着味儿。
这出息!
方荨抿着笑,用指腹慢慢帮她擦掉嘴角的碎渣,“好吃吗?”
楚纤歌咽了口唾沫,“好吃。”
方荨满意地笑了,目光从她脸上一点点落在唇畔,眉目流转间勾起的情丝再明显不过,楚纤歌伸手推他胸口,还以为他要生气,结果他突然起身退开很远。
又在她愣神之际背转过身,“我忘了,炉子上还熬着药。”
他缩起肩膀,猛地扶住门框,手背上青筋涨得特别明显,他却还强忍着难受,“公主先小睡一会儿,我稍后就过来。”
“方···”楚纤歌看他逃似的跑出寻欢阁,一点睡意都没了。
旋即,她眸光微沉弹了个响指,暗卫鬼魅般现身,“公主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