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想再看董微柔那张嘴脸。”
玄一心事重重出来,看到阿四蹲在地上画圈圈,而阿四见他出来就问,“二王子还好吗?”
“瞧他斗志昂扬的,能不好么。”
话是这么说,但阿四看他脸色不好,猜测是不是方荨的蛊毒更厉害了,“解蛊的方子还没弄出来?”
“出是出来了,就是有两味药不好找。”
“什么药?我去找!”
两人的对话没瞒过里头的方荨,玄一正要开口,就听方荨的声音从里头冷冷传出来,“颜将军的伤还没好,他今日休沐,你过去看看。”
玄一刚蹲了一半的屁股硬是又缩回去,“好嘞。奴才这就去。”
阿四知道方荨是不想让自己知道,当下难受的红了眼睛。
玄一刚走,送粮回来的士兵求见方荨。
“二王子,邵将军说多谢您出手相助,问您有什么要求?”
方荨合上手里的卷宗,苦笑一声,“让他安心吃饭,就说我感激当日在青鹭山下邵将军的救命之恩。”
士兵闻言,不解道,“可山下救您的明明是长公主。”
说完才惊觉失言,慌忙跪下请罪。
“起来吧,我如今能做的,只是解邵云泉燃眉之急。我倒想救她,可我还没那个本事。”方荨说这话时,满身都是失落。
第191章 我胆子小
当日方荨被掳走,楚纤歌孤身一人追至青鹭山底,不出意外陷入包围。
当无数刀剑指向楚纤歌时,这一幕与方荨最怕的预知情景重叠。她决然一身的冷傲以及视死如归的眼神,仿佛下一刻就是万箭穿心的结局。
“放她走!”
“不准动她!”
方荨在马上嘶吼挣扎,太阳穴上的青筋都快爆炸了,听得楚纤歌打心眼儿里难受。
“闭嘴!”蛮夷揪着方荨头发,狠狠甩了他一巴掌,生气他很不听话。
下一秒,那人只觉发丝被冷风吹起,下意识侧首,目光在风霜冰冷的光芒中颤抖起来。
楚纤歌的剑擦着他鼻尖掠过,很快转了个圈回到主人手中。
她一人一马伫立在包围中,气势如虹,“在本公主眼皮子底下耍手段,看来今日是非要把命留下了。”
“说反了,是你楚纤歌的命今日我一定要留下。”蛮夷首领眯眼望着楚纤歌,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楚纤歌不以为意耸耸肩,“董微柔让你们过境南诏,她许了你们什么好处?本公主给你十倍。”
财大气粗对别人未必好用,但对一向拙荆见肘的蛮夷是块很好的敲门砖。
果然,她话音一落,四周蛮夷兵马开始窃窃私语。
首领心思一动,毕竟现在楚纤歌最在意的人在他们手上,而且能困住楚纤歌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人自然是要杀的,要能借此让大宁更加混乱的话···何乐而不为。
再说了,他也从来也没应承那两个女人不透漏风声。
他当下掐住方荨后颈,方荨倒栽在马肚子上,脸和脖子涨得通红,“南诏许了他们二王子的命,长公主能用你弟弟的项上人头来换吗?哈哈哈。”
原以为楚纤歌会恼羞成怒,可她面对四周的嗤笑竟无一丝怒意,“要是这样的话,你可能误会了。本公主追过来是要杀了方荨,免得他回去和董微柔恩恩爱爱恶心我。”
“还以为董微柔是借你们的手要救他。”她把风霜果断收回剑鞘,冲对方扬了扬下巴,“不跟你开玩笑,你现在杀了他,我许黄金万两。”
对方脸色一变,细细琢磨楚纤歌话里的真假,掐着方荨脖子的手指一压,方荨当即难受地咳了起来。
而楚纤歌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长公主这么无情?他可是很怕你有危险,刚刚若不是我出手快,他的银针就要扎进我脖子了。”
那人脸上挂着笑,眼神却狠毒异常,低头狠狠给了方荨一圈,方荨的左脸立刻肿了起来。
楚纤歌不自觉握紧手里的剑,“他是怕我死在这儿,大宁找南诏的麻烦。”
这话说得方荨脸色更难看了。
那人笑得更大声了,“长公主确定大宁会找南诏麻烦?我得到的消息可是大宁的人和董微柔联手要把你的命留在这儿。”
楚纤歌故作惊讶,然后冷下神色,呵斥道,“董微柔跟你说的?她一向狡猾多端,想杀人又不敢正面树矛盾,找个借口唬弄你罢了。”
“皇帝对我如何,我岂能不知?”
她故意昂首挺胸做出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果然蛮夷听了笑得越发大声,看她的眼神像看个傻子。
“皇帝是对你不错,可你那后娘一直想要你的命,长公主不会不知道吧?”那人慷慨地给了楚纤歌个面子,生怕她死不瞑目,“所以说,长公主不必担心二王子变心,今儿个我开恩答应,待会儿让人把你们合葬在一起。”
“长公主就不用谢我了。”
那人勾着邪笑,挥手下令,“给我杀!”
蛮夷蜂拥而上,方荨在那人手下涨红着脸挣扎,眼睁睁看着无数刀剑把她的身影淹没,“楚、楚纤歌···”
他恨死自己的无能和侥幸了。
董微柔不是善茬,楚霁云更是个疯子,太后心狠手辣,蛮夷处处算计···这乱象一直都在,楚纤歌那样的人物都落得这般境地,他怎么会天真地以为通过真心和感情就能带她规避残局!
董微柔想杀了他彻底掌控南诏,楚霁云不顾伦理道德和悠悠众口要把楚纤歌绑在身边,而他从始至终在这局里,是间接触动结局的推手,却还天真地许下和她生生世世的诺言。
他从来没真切感受过这种可怕,因为一直都是楚纤歌站在前面把他护得很好。
而他,从前伤她至深,此后又累她被各方牵制。
他配不上,连她一个回眸都配不上。
方荨牙根都要咬碎了,在蛮夷淹没楚纤歌的最后一秒,他狠狠咬在那人虎口处,明知激怒对方得不了好,但他如何能无动于衷!
“找死!”
那人疼得皱眉,拔出长剑就准备抹方荨脖子。
突然从青山绿水间杀出许多楚军,震耳欲聋的呼喊声惊得胯下马儿一个劲儿后退到溪边。
楚军像杀红眼的猛兽冲着楚纤歌所在的方向扑过去,不过眨眼功夫,从外向内打出一条血路,楚纤歌在里头已然杀了四五个蛮夷,身上和脸上都是血迹,扭头第一件事就是看方荨。
方荨趁其不备滚下马,奈何双手被反绑身后,靠着膝盖勉强站起来往楚纤歌这边跑,身后随之而来的刀刃被“风霜”叮一声打歪。
那人驾马来追,森冷的眸光里全是杀意,与此同时楚纤歌周围的蛮夷已被楚军隔开,她二话没说策马去接方荨。
清澈的湖水倒映着方荨疾驰的身影,那一刻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死也得死在楚纤歌身边。
蛮夷失了钢刀,反手又从小腿抽出匕首,方荨的头发丝已经到了手边儿,他伏下身冷笑,匕首如冷光劈下。
就差一秒!就差一秒就能捅穿方荨脖子,可他被楚纤歌拉上了马,蛮夷的匕首落空,身体随着惯性坠下马,在草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
楚纤歌拉住方荨的刹那,心就掉进了肚子里。
她先隔断方荨手上的绳子,然后驾马朝那蛮夷扑过去,马蹄踏起的水花迷了对方眼睛,楚纤歌手腕一挑,两道血线从方荨眼前掠ᴊsɢ过。
“啊!”
蛮夷跌在溪水里,双脚脚筋已断,殷红的血被溪水源源不断冲走。
很快,他捂着眼睛的双手也失了力气,手腕上细细两道口子算是定了他这辈子的下场。
楚纤歌周身戾气甚浓,眼里的寒意叫人胆战心惊,她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看着惨叫连连的蛮夷,侧首对方荨道,“先让他给你赔礼道歉。怎么杀,你说了算。”
方荨呼吸一凝,当初他被逼来大宁的路上也是遇到蛮夷突袭,当时楚纤歌也说,定会让对自己无礼的人过来磕头赔罪。
当时他不领情,伤了她的心。
如今重来一次,他咧着干涩的唇笑了笑,从她手里拿过风霜,学着当初她的样子,把人一剑穿心。
“我一向胆小,往后还需长公主时刻在身边护着我。”
第192章 众人听令
方荨从前讨厌血腥味,因为那意味着死亡和无奈。
可在楚纤歌身上不是这样的,她身上的血气正浓,凛然杀意下,凤目一片张扬骄傲,仿佛是满目疮痍下浴血而开的花,璀璨夺目,勾魂摄魄。
喜欢一个人,真的可以打心眼里看见她所有的好。
方荨贪婪地抱着她的腰歇息,肿起的脸颊实在不够体面,再加上这软糯糯一句小媳妇儿似的话,实在有失大男人尊严。
可那又怎样,他喜欢,楚纤歌也受用。
她果然心疼地摸了摸环在自己腰间的手,目色一片深沉,口气却宠溺得不得了,“好。那你可要抱紧本公主大腿,要是做了惹我不开心的事,本公主可就不疼你了。”
面前是巍峨峻峭的青山,身后是惨叫厮杀,即将分别的两个人还能如此调笑对方。
方荨鼻子有点酸,“我没求过公主什么,只求你等我,一定要等着我。”
楚纤歌抿起一抹洒脱的笑,故作厌烦道,“你都说了几百次了。本公主不早就答应了,怎么这么絮絮叨叨。”
“我···”方荨眉心一蹙,“你再纵容我一回吧。”
楚纤歌身子一软,摸着他的手背,好半天才认命一笑,“你可···真会要我的命。”
而方荨在这句话里更觉心如泡进盐水里,又酸又软。
这一队精锐蛮夷再厉害,也架不住双倍人数的楚军车轮战消耗,而且他们衣服里有阿芙蓉残渣,而方荨提前给了楚纤歌压制阿芙蓉的短暂性药粉。
这东西效力虽不长,但能及时避免对战中感染阿芙蓉,同时携带阿芙蓉者会遭到反噬。
带领楚军提前埋伏在此的是邵云泉的亲信沈骆,他走到楚纤歌马前,禀道,“公主,俘虏要带回关内吗?”
“不必,就地斩杀。”楚纤歌下马,方荨要跟着下来被她拦住。
沈骆明显一惊,犹豫道,“您之前与邵将军不是说好···”
楚纤歌定定看着他,重复了一遍,“就、地、斩、杀。”
楚纤歌的军令,大宁哪个将士胆敢不从,沈骆当即敛眸,“是!”
血水染红了山下唯一一条小溪,远远看着像倒映出的天边红霞。沈骆带着楚军站在楚纤歌身后,见她迟迟还不动手,不得不在她身后低语,“公主若是心软,不如让属下代劳。”
邵云泉接到皇帝密信,助长公主杀方荨。
于是沈骆从邵云泉那儿领了命,杀方荨。
楚纤歌斜睨沈骆一眼,后者到底受不住她降下来的威压,退回去颔首待命。
她提剑看着方荨,看他罩着一身光晕凝视着自己,目光柔得不像话,这个男人总能让她升起向往普通生活的念头。
这辈子除了打天下,也就这么个人让她耗尽心血宠着了。
让她在被后娘下毒,被亲弟弟侮辱的绝望里还能熬着活下去,老天待她不薄。如此一来,她就算死,至少知道还有这么个人想她念她,爱过她。
方荨看着她舒展眉心,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清冷温暖,没来由地心如刀绞。
她身后每个楚军看他的眼神都不友善,沈骆握紧的长剑以及紧绷的身体,都向方荨表示着一种肃杀。
他捏紧了手里的缰绳,“公主···”
“众人听令。”楚纤歌大喝一声,举起长剑,光晕与尖刃相接,渡了她一身不可抗拒的金光。
沈骆面色一亮,与身后众人一同呼应,“在!”
“扫除沿途蛮夷,送驸马安然回南诏!”
那一刻,唯有溪流潺潺,清风绵绵,近百名楚军错愕地看着楚纤歌,怀疑自己听错了。
“长公主!”沈骆拧眉,着急地看着方荨,生怕下一秒人就跑了。
楚纤歌犹如神祇伫立在前,挺直的脊背成了楚军难以跨越的阻隔,她声色俱厉,便是青山绿水此时也拦不住她的号令。
“放人!”
“长公主!”
“放!人!”
沈骆胸口剧烈起伏,焦灼的目光在方荨和楚纤歌之间来回反复,最终无话可说,侧身道,“让路!”
方荨毫不意外楚纤歌放他走,只是那片刻的对峙也让他浑身淌汗,若她在三军面前的威严差那么一点,今日岂能这么轻易!
可话说回来,她为了自己,把什么都赌上了。
“驾!”
他只留下这么一句,扬起马鞭,风一样从众人面前疾驰而去,过了溪就是南诏,马蹄🪕跃起的刹那,他忽地回头,一下就与楚纤歌的目光相交。
“等我!”
是承诺,也是祈求。
直到他的身影变成黑点消失不见,楚纤歌整个人像虚脱一般,握剑的手心一片湿滑冷汗。
沈骆担心皇命难违,更担心皇帝为难楚纤歌,当即央求道,“公主!让属下追过去杀了他,否则、否则陛下一定会追究的!”
楚纤歌细细看了他的模样,莞尔一笑,“你被邵云泉挑中的时候才十六吧,几年未见就能独当一面,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孩子。”
她这口吻,说得沈骆眼睛发酸。
“放心,本公主爱惜人才,怎么会让你们受苦。”她的笑容格外耀眼,有一刹那沈骆陷在那份怜爱里,忘了反应。
楚纤歌扫视众人一圈,退开半步,眸色乍狠,风霜在她手心挽了个剑花,然后“噗”一声捅进了胸口。
艳红的血霎时涌出来,有几滴还是溅到了沈骆眼皮上,他双眸一抖,“公主!”
楚军乱了,一个个大男人急得跟什么似的涌过来,却都不敢碰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别跟皇帝说你们早有埋伏,就说···我中了蛮夷陷阱,没杀了方荨,还被捅了一剑。皇帝即便不信,也不会再追究。”
说完人就直挺挺坠了下去。如果方荨在,一定不会让她用杀过蛮夷的剑捅自己!
沈骆抱着她站都站不稳,都是刀尖上来去的汉子,此刻竟然束手无策。
“快叫那个太医过来!”沈骆身上也染了红,他看着汩汩涌血的伤口,嘶吼的样子充满惊慌恐惧。
而回到南诏境内的方荨并不知道楚纤歌自己捅了自己一剑,他驾着马刚过竹林就觉得不妙。
前脚刚勒了马,后脚从天而降十几个苗裔打扮的蒙面人。
“二王子,好久不见。”
方荨喘着粗气,下意识摸了摸腰带,想起没带召唤虫蚁的叶子,当下心沉如海,“她让你们来的?还真是怕我活着回去。”
“二王子见谅。咱们也盼着蛮夷能得手,毕竟我们是同族,可王妃命令难违,我等服了毒来的,你要是不死,死的就是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