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家里还要好好的整顿一番,以后才能好好的过日子。
水很快就烧开了,找茶叶又费了一番功夫,春桃找了个碗将茶泡好,准备进屋去给徐瘸子敬茶。
可左等右等正屋依旧没有动静,徐瘸子昨天晚上喝的多,现在正睡得天昏地暗。
过了一会儿,灶上蒸的红薯熟了,熬的小米粥也稠了,徐志和春桃带上老三先吃了早饭,又在灶上温了两份,一份留给呼呼大睡未醒的徐瘸子,一份留给清早就不知跑到哪去的徐家老二。
过了一会儿太阳升起,气温逐渐升高,树梢上的鸟雀叽叽喳喳叫得好不热闹,徐家小院也跟着热闹起来。虽然徐志一家跟村里人走动不多,但娶新媳妇是大事,于一个村子来说也是大喜事,只要没有过节好热闹的都会带上一些瓜果来新人家热闹热闹一番。
春桃也早做了准备,备好了栗子糕、炒花生、炸小麻花,还有油炸团子,都是她亲手所做,滋味很不错。徐志另烧了一大锅热水,为众人泡了好大一壶茶,来一个人他就介绍,互相寒暄几句后再领人进屋坐下。
人一个接一个的来,不一会儿堂屋和院子里就坐满了。老少妇孺笑闹着,一边说话边打量新媳妇接人待客。小孩子们满院的跑,把瓜子果子塞满了荷包,徐家老三自然也在人堆里窜,数他吃的最欢最多,肚皮溜圆。
大概是外面太热闹了,也可能是酒意过了,睡饱了的徐瘸子终于醒来,推开屋门瞧着满院子的人愣了愣神,方想起今天是大儿子成婚第二日。
“哟,新公爹终于醒啦!瞧瞧睡得眼睛都红了,太阳出来啦。”
“徐瘸子,你赶紧到院里来晒晒太阳。”
面对村人的嬉笑调侃徐瘸子浑不在意,他抓了抓蓬乱的头发,走到院里用水瓢舀了半勺水喝,凉水喝下肚整个人才算彻底精神了。
在堂屋里坐定以后,徐志和春桃进去给他奉茶,当着几十个人的面给公爹奉茶,这在徐家村还是第一回 。按理敬茶之后长辈要给小辈红包,瞧徐瘸子那个颠三倒四的模样,怕是不会准备红包,忘了这茬。
大伙儿抱着瞧热闹瞧笑话的心态看。
“我倒要看看他给多少钱。”
“别琢磨了,一个大子儿都不会有。”
“恐怕他都不知道要封红包。”
“嘘嘘嘘,别说话,等着瞧吧!”
众人磕着瓜子说闲话,只见徐瘸子一副镇定模样。
他结果茶喝了两口,然后将茶杯放在桌案上,摸了摸肚皮,那脸上仿佛还带着几分醉意,接着从怀里掏出个红包来。红包鼓鼓囊囊,想来塞了不少的铜板,因为有眼尖的瞅着了春桃接过那红包的时候,手还不受控制的往下坠了一下。
这下不仅是外头瞧热闹的闲人惊讶,就连徐志和春桃心里也有几分惊讶,徐瘸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俩很清楚。后来才闹明白,原来是刘春花提前给徐瘸子准备的红包,嘱咐他贴身放着,就连睡觉也不要拿出来,等新人敬茶的时候交给新人。
这媒婆还真是找对了,事事用心,处处注意,没有一处做的不好的。
刘春花本来算半个媒婆,三两个月也没有一桩活计找上门,经过这事以后,她的生意好了不少。
媒婆媒汉中实在人少,都是嘴甜爱捞钱的玲珑人,像刘春花这样老实又细心的极难得。被刘春花抢去不少生意的徐媒婆后悔的肠子都青了,真是一步错步步错,但她也不敢再上门去拱火,怕被徐家父子给打出来。
“春桃呀,这栗子糕你咋做的?怎么滋味这么好,甜滋滋的还不腻人。”
敬完了茶春桃又到院里招待客人,有一个圆脸的胖大婶嚼着栗子糕问她。
徐家村这一片有很多板栗树,栗子多了吃不完,拿去集市上卖也只能卖上一部分,毕竟板栗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余下的只能自己存起来,放久了板栗就会变质,煮起来有怪味,炒着吃又硬邦邦的,磨成粉做点心倒是个好办法。
“这简单呀,改日我教你们。”春桃笑着答。
徐瘸子在一边搭话:“这是我家的秘密,怎么能平白告诉你们?”
“哎呦,就让春桃教做些糕饼你就不乐意了呀,你这人也忒小气了。”那位婶子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
大伙儿说说笑笑倒是很和谐。徐家村的人对春桃不甚了解,之前徐媒婆舌头长心思龌龊同他们讲了几句春桃的坏话,因此有人对春桃印象不是特别好,想着以徐志这样的家境娶不到什么好媳妇,今日见到春桃才知是个嘴巴会说手巧会做的,还生的那么貌美,徐志真是前生修来的福气呀。
“哎呀,快去看看吧,你们家老二和人打起来了。”忽然有一个村人跑进来喊。
徐家老二爱和人打架已经见怪不怪,村人都很淡定。都道徐家老二怕是魔星转世,一天就爱喊打喊杀。
“要我说呀,等你们老二再长两岁也送到军营里去历练历练。”一人说道。
话刚说完,徐志就狠狠地看了那人一眼。春桃十分明白他心中所想,边境苦寒,军人在边境生存不易,九死一生。若没到日子过不下去的地步,好人家是不会平白将自家儿郎送去军营的,他在心疼弟弟。
传话的人接着又说:“别愣着了,你们快去看看吧!你家老二把徐六摁在地上打的满头是血,恐怕伤的很重。”
“我家小六子怎么了?要不要紧?哎呦这天杀的徐老二,打伤了我孙子,我要他好看,杀千刀的的兔崽子……”
一个老太婆突然从人堆里站起来尖声嚷嚷,嚷完之后还狠狠地瞪了徐瘸子一眼,接着快步往外冲去,并对传话人吼。
“快带我去看!”
那个徐六比徐家老二要大上两岁,是村里的小霸王,和徐家老二最是不对付,两人不知打过多少架。若是单挑徐家老二个头比他要高,身子比他强壮,两个徐六都不是徐家老二的对手,但徐六身边有一群玩的好的好兄弟,双拳难敌四手,徐家老二再强也打不过一伙人,所以平日里总是被揍的鼻青脸肿。
远远的就听见了孩子们的哭闹声。徐志和春桃走的快,超过了那乱喊叫的老太婆,先赶到了事发地。徐家老二坐在树下,一只手捂着胳膊狠瞪着旁边的徐六,徐六的确是满脑门的血,在哇哇大哭。
“哭什么哭,闭嘴!挨打了就哭,不像个男人,娘们唧唧的。”徐家老二喝道。他说完以后,徐六哭的更凶了。
原来上回徐六带着人把徐家老二打得太狠,老二发誓要一个一个的收拾他们,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要收拾当然从最刺头的开始,首当其冲的就是徐六。
今日徐家老二挑了个他落单的时候,找他狠狠的打了一架。徐家老二被打疼了胳膊而徐六被砸破了头。
徐志先去看徐六的伤,只见他头皮下方有个半寸长的伤口,伤口不算深,只是血流的多,看起来恐怖,但只要上一点止血药粉,再敷两日草药就不打紧。
在外人瞧来自然是不打紧,可在徐六的奶奶看来简直是要了他孙子的命,也要了她的命。徐六是他们家唯一的孙辈,一根独苗,全家人宠的像个宝贝一样,不舍得打不舍得骂,现在被外人砸的满头是血,老婆子怎么肯干,恨不得抓徐家老二亲自打上一顿。
徐老二见此情景不对偷偷的想要跑,徐志严厉的看了二弟一眼:“呆在这里不要动,待会儿收拾你。”
瞧着哥哥的眼神和语气徐家老二不免有些心虚,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另外一边,徐六的奶奶又哭又闹,抱着孙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知道的晓得是孩子们打架,不知道的真以为她孙子被打断了手脚。徐志走过去同这老太婆解释。
“你家小六的伤不要紧,按时敷药,养上十日半个月的就会好。”并表示会足额赔偿他们家医药费还有营养费。
老太婆抹了抹脸上的眼泪:“这就够了?”
徐志绷直嘴角:“你说还要怎样?”
“给我找块石头,我也要在你们家老二头上磕这么大个伤。”那老太婆翻了个白眼绷着脖子说,语气十分决绝,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这时候在徐志家院里吃果子喝茶的村人陆续赶来,孩子们调皮打架根本不是什么稀罕事,徐家老二把徐六打伤了自然有错,可这老太婆不依不饶要在徐家老二头上也打一个包,在他们看来就有些过分,纷纷开口劝姐。
“徐六他奶奶,这事就算了吧,人家赔钱赔药的,你还要咋地?”
“就是呀,小孩子嘛,磕磕绊绊多么正常。”
可这老婆子明显不是个省油的灯,他把徐六心疼的像颗眼珠子,怎么肯同意,咬着话茬不肯放,非要徐志赔钱赔医药费,还要在徐老二头上照着模样磕出一模一样的伤来。
徐家老二气鼓鼓的,几次想要开口辩驳,都被徐志用眼神瞪了回去。
“上了衙门,青天大老爷还允许犯人辩驳几句呢,就让老二说几句吧。”春桃悄悄的扯了扯徐志的衣襟,对他使眼色道。
徐志看看徐老二,又看看春桃,点了点头:“你想说什么?”
徐家老二也是个倔强人,方才想说话没能说,现在徐志让他讲他又闭口不言,嘴唇抿的紧紧的,泪珠子在眼眶中打转。
“男子汉大丈夫遇见事情了,得迎难而上,你有话没勇气讲,你不敢说是不是?”春桃走到老二身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同他说。
徐家老二抹了一把眼睛,激将法对他这个年纪的小孩最是管用,他最听不得的就是有人说他没勇气,胆子小,他站了起来。徐六的奶奶爱骂人,又爱瞪眼睛,在小孩们眼中是狼外婆一样的角色,徐家老二敢直接和这老太婆对峙,也是鼓足了勇气。
“我打徐六是因为他该打!”
徐六的奶奶一听炸了,指着徐家老二的鼻子狠狠地骂:“小兔崽子,短命的你胡说八道什么?打了人你还有理了,我孙子好好的凭什么该打?瞧瞧瞧瞧你们家的孩子,真是有娘生没娘养!”
徐家老二把身上的褂子脱掉扔在地下,指着胳膊上,胸口上陈旧的伤疤说:“就凭这些,我就该打死他,这个孬种,总是仗着人多打我,这些疤都是他带人打出来的,我上次发过誓,只要他再带人打我,我就要打死他,我说到做到,今天打的还算轻了,下一回等着看吧!”
围观的大人们都齐齐吸了一口冷气,一个是可怜这小孩小小年纪,身上居然有那么多伤痕,这个徐六确实是仗势欺人,着实可恶;二个是徐家老二说话的语气,明明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孩,说出的话却十分有逻辑有胆气,这次他只是砸破了徐六的头,下次……
众人心里都有些发怵,十多岁的孩子们打架下手重了,也不是没有。
徐六的奶奶听了更是毛骨悚然,攥紧孙子的手说:“你还想怎么样?你下次想怎么样?难道你还想打死我孙子不成?”
徐家老二紧紧地咬着下唇,眼神活脱脱的像一只狼崽子,把那七八十岁的老太婆瞪得心惊肉跳,这小子不吭声,却比说话还要吓人。
那老太婆不再和老二纠缠,转而质问徐志:“你还管不管了?你们家养的不是人,是狼崽子!”
徐志知道二弟经常在外和人打架并且时常受伤,上次被徐六揍得头破血流他亲眼所见,但没有想到他身上有这么多的伤,心中本就烦闷,看着老太婆的嘴脸听着他无理的话,变更加烦躁:“老人家你好好说话,咱们就事论事,你若再胡说八道,休怪我不客气。”
看着徐家老二身上的伤,春桃也被吓了一跳,想的和徐志有些不一样,徐志见到那些伤多的是愤怒,而春桃更多是心疼,心疼一个孩子在外面受了那么多委屈,却从来不和家里人说,他为什么不说呢?因为他知道家里没有人是他的依靠,没有人会做他的靠山。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徐家老二不爱回家,大概是他觉得这个家里没有一个人关心他爱护他,这样的家呆着也没有意思。
春桃把地上的褂子捡起来让老二穿好,仰着下巴对那个老太婆说:“你们家孩子受伤了,是我们家人伤的,该赔多少我们家不含糊,但是你们家孩子从前仗势欺人把我家老二打成了那个样,我也不可能不追究。”
那个老太婆面色一僵,没想到这新过门的媳妇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明明刚才还笑吟吟的瞧着是个和善人,怎么现在如此咄咄逼人。自家孙子是个什么德性,平日里有没有欺负徐家老二,这老太婆明白的很,因为每一次徐六人回去还会炫耀似的同她讲。这老婆子不仅不劝孙子向善,还会奉承孙子说他厉害。若徐志他们真追究起来,自家赔的钱恐怕更多。
不过老太婆眼珠子咕溜溜转了一圈后又豁然开朗,自家孙儿打人那是过去的事情,无凭无据,这丫头要追究可拿不出证据呀。
“谁看着了呀?谁能证明你家老二身上的伤疤是我家孙儿叫人打的?徐志,看好你媳妇,不要叫她血口喷人,无故攀扯无辜之人。”说完那老婆子用拳头锤着地又哭又嚎,说徐志一家子都不是好人,打了人不说,反过来要讹诈她。
徐志把拳头捏得紧紧的,得亏这老太婆是个老太太,若换一个性别再年轻几十岁,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徐六,原来你以前都是吹牛呀,我听人家说你是徐家村的老大,全村的小孩都听你的,刚才听你奶奶说了才知道原来都是骗人的,你根本打不过我们家老二,也从来没有打过他,对不对?你很害怕他,见了他从来是躲着溜着墙边走,对不对?”春桃凑到徐六耳边,小声地说。
徐六一边吸着鼻子一边看春桃,春桃冲他眨了眨眼,脸上一副恍然的表情:“我猜对啦,原来你是个骗子,徐家村的老大该是我们家老二,得了,我弄清楚了,以后啊,村里那帮孩子都该对我们家老二前呼后拥,你呢?就乖乖的做你奶奶的乖孙子吧!”
说完春桃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昂首挺胸的往旁边走。
“才没有!你胡说八道。我才是徐家村的老大,他们都听我的,你们家老二身上的伤都是我打的,上次我给他额头上也打出了好大一个包,流了好多血呢,还有上一次我把他的手指甲给砸伤了,指甲长了好几个月才长好,都是我打的,我才不怕他,是他怕我才对!”
春桃还没走开几步,徐六就站起来大声说道,仿佛生怕旁边的人不相信,还指着徐家老二身上的伤口,一个一个说他是怎么打伤的,越说脸上的表情越自豪,但他身边的徐老太婆脸色可就越说越黑了,最后实在忍耐不住一把将宝贝孙子拉过来,摁在怀里捂着嘴凶了一句:“你个小崽子快住嘴,别说了,你刚才说的都是假的,快跟大家说说的都是假的!”
徐六才不怕他奶奶,一把就将老太婆捂他嘴的手打开了,梗着脖子高声大喊:“我说的就是对的,徐二身上的伤全都是我打的,我胆子大的很,我怎么可能怕他?”
“老太太你都听清楚了吧?你孙子都承认了,小孩子可不会撒谎。”春桃语气淡淡却把老太婆气得够呛。
春桃把徐老二搂在怀里,转过脸来对围观的人说:“刚才徐六说的话想必诸位乡亲们也都听见了,他打伤我们家老二头一次,手指甲一次,胳膊一次,还有背上面的一块伤也是他砸出来的,其他说不上来的便罢了,这四次有伤疤为证,有徐六的话为证可做不得假吧?烦请诸位为我们做个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