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太太瞪直了眼睛:“我看谁敢作证,怎么罗春桃你才嫁过来几日急着显能耐?我看你以后都不想好好过日子了,赶紧给我赔医药费,赔完了我大人不计小人过这事便算了了。”
春桃轻轻笑了笑;“你想轻松了了,我不同意。”接着看向围观的人:“公道自在人心,请各位帮我们做个见证。”
这时候人脉以及人缘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徐志一家在徐家村向来没什么存在感,没有人愿意为了他们去惹恼徐六一家,过了好一会儿,有一个人站了出来,是刘春花,她今天来徐家村有事,正好将整个事发经过看见了。刘春花是个热心肠的人,又老实,根本没有想那么多。
“我帮你们作证,我刚才都听见了。”有了刘春花开头很快就有了第二个,刚才那个央春桃教她做栗子糕的圆脸大婶也站了出来:“我作证,我作证,我刚才听得一清二楚,而且说句实在话,你们家徐六啊确实调皮,好几次打徐家老二我都瞅见了呀。”
“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我们就把这账好好算清楚。”春桃说着拉过徐家老二的手,温声对他说不要怕:“以后有什么事就同我讲,我给你做主。”徐家老二抿着嘴一声不吭,还拼命的把手往回扯,似乎不想要春桃靠近他。
这小孩确实有点像狼崽子,孤独,不爱说话,并且很倔。
春桃担心他待会儿不配合,便在他耳旁低声的说:“待会徐六家人赔了钱给咱们,我全部都给你好不好?”
徐家老三是听见吃的眼睛就会亮,而徐家老二则是听见钱就走不动道,他吞了吞口水,看着春桃的脸问:“真的都给我?”
“那还有假,我说话算话。”春桃说道。
“那要是我大哥不同意咋办?”徐家老二认真的问。
春桃噗呲一笑:“他会同意的,他听我的。”
徐家老二像是放了心:“好。”说完这小子像有些害羞似的把脸撇到了一边。
春桃见他还捂着胳膊便问:“你的手伤的重不重?不要先上一些药?”
徐家老二摇了摇头把手挪开,只见胳膊上有一些淤青:“我是故意捂着的。”这小子打过无数次架,有时候对方家长找上门,他会故意装的伤重一些,也算是这小子的一些小机灵。春桃刮了刮他的鼻子,对于这个亲昵的小动作,徐家老二没有躲他,一心惦记着去问徐六家的长辈赔钱。
徐志一直想帮自家弟弟做一回主,今日是个好机会,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徐六家去。有人证,有老二上的伤疤为证,还有刚才徐六亲口承认的话,徐六一家想不认也难。那老太婆骂骂咧咧,又哭又闹,老人家不懂事不要脸皮豁得出去,可做大人的还要脸面,徐六的爹黑着脸拿了几吊银子给徐志做为医药费,春桃果真说到做到,转手把这钱都给了老二。
徐志叹了一口气:“老二小小年纪为何这般爱财,长大了可怎么得了。”
春桃捏了捏徐志的肩膀,把身子靠在他的背上:“你也不要担心太多,他就是心里觉着不安,多备些钱在身上心里才踏实,慢慢的就把钱看的太重,有时候还为了得钱投机取巧,弄些小心思,幸好他年纪还小,加上本质不坏,慢慢的一定能把他这个坏习惯给改过来。”
“另外,徐志哥别怪我说你,你对他关心的真不够,小孩子嘛,在外面难免会闯祸,有时候不要太严厉了,不然他犯了错都不敢跟家里讲,什么委屈都自己一个人吞了,你瞅他这样你不心疼?”
“当然心疼,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徐志不是个没有头脑的人,但是在和家人相处这块是一片空白。春桃攥紧他的手:“没关系,有我呢。”
和徐六一家人掰扯清楚已经到了下午快吃晚饭的时候,徐家老二难得没有往外跑,乖乖的呆在屋里,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吃了晚饭。第二天一大早,徐家老三蹦到屋里来告状:“大哥,二哥又不见了。”
果然,床铺上空空如也,连余温都没有,想来这小子已经走了很久。
徐瘸子狠狠地摇了摇头:“养不熟的狼崽子又去哪儿了?不会又找人打架去了吧。”
过了一会儿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春桃探头一看是徐家老二回来了,他背上背着一捆柴火,左右手各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面是新鲜的猪草。原来这小子起了个大早是出去砍柴做事了。徐瘸子因为冤枉了儿子有些过意不去,迎出门外将儿子背上的柴火卸下来。
“你出门怎么都不打一声招呼?”
徐家老二没吭声,把东西扔下默默的就钻进了他自己那屋,一整个早上都没出来,但也没有再出门。春桃路过他那屋的时候,透过窗户纸上的破洞看见了这小子像只小老鼠一样在床底下猫来爬去,春桃不用想也知道床下肯定是徐家老二藏钱的小金库。虽然他还是不大说话,但是至少不往外跑,不爱找人打架了,这就是好的改变。
而且不出门的徐家老二出奇的勤快,有他在家,家里的水肝必定是满的,柴火必定是够烧的,鸡鸭猪也不会被饿着,院子里有一点落叶他也会去扫干净,勤快这点倒和徐志如出一辙。不过他依旧默默的不爱讲话,一个人把事做完了就回屋去数钱,当然是背着大家数钱。
这天夜里吃罢饭,洗完澡,春桃和徐志一个在屋里收拾明日回门的东西,一个斜躺在床上休息,春桃说:“老二是个勤快人,今年也十二了。老大不小,咱们得为他的以后打算打算。”
徐志没想的这么长远,在他眼中二弟还是一个孩子,不过转念一想十二岁的男娃子过上两三年就算半个成人,至于他以后做什么,他还真的没有多想。若种田种地家里田地少,老三和爹也帮不上什么忙,光靠他一个人种不出什么名堂,维持一家人的生计都难。于是春桃和徐志都想到了同一个事情,便是叫二弟学一门手艺,不过究竟学什么他们还没有想好,此事还需要时间慢慢商议。
隔日他们起了一个大早,往罗家村去。清晨文桂芬就在村口走了好几圈,有熟人同他打趣:“桂芬你别走了,徐家村离这儿有半个时辰的路,得过一会儿你家春桃才回门,女儿才嫁出去两天,你就急成这副样子,以后可怎么得了哦。”
文桂芬轻轻地瞪他们,怪他们多嘴胡说,嘴硬的说自己只是溜达松散筋骨,其实心里就是惦记着春桃,春桃长到二十岁,还从来没离开过她的身边,如今出嫁成为他徐家的媳妇,文桂芬想好好拉着春桃问一问在他家里可好,日子过得舒不舒心,她有一肚子的话要同春桃说。
并且今日回家的不只是春桃,他姐姐春梅今日也回家,上次春桃成亲春梅家婆母病了,病的还挺重,身边离不开人伺候,春梅就没有参加春桃的婚礼,今日春桃归门,春梅特意挑了这个日子回家来看妹妹和妹夫。
“幺儿,你还不起来,待会你姐姐姐夫就来了,看你还睡在床上,太阳都晒屁股了。”文桂芬转悠了两圈,回家把小儿子从床上拽起来。
吴秋华今天起的也有些晚,听见婆婆在院里喊,赶紧把头发梳好走出屋子,到院里来扫地。江木兰抱着孩子在院子里晒清早的太阳。不一会儿灶房里炊烟升起,煮的小米粥熬出了香味,咕嘟咕嘟的冒着泡,一阵阵甜香飘散在空气中。昨日新挖了一些芋头回家,文桂芬蒸了一些,这芋头个头适中,又粉又糯,特别好吃。
一家子吃过了早饭,终于把春桃和徐志盼了回来,文桂芬接过女儿女婿手里提着的礼物,笑得合不拢嘴,叫他们赶紧进屋。
“住一夜再回去吧!”文桂芬说。
春桃笑着看看徐志,徐志点点头:“我们原打算也是明日再回。”
文桂芬笑容更甚:“那就好,那就好,床铺都给你们收拾好了。”
明明只是嫁出去几天,大婚那日的情景还在眼前浮现,对于春桃来说生活还没有什么多的变化,但村里的亲戚们、小姊妹们却像好久没见到她似的,纷纷拥到家里来,文桂芬摆瓜果摆糕点,为他们煮茶,忙得不亦乐乎。
有人叹道:“桂芬你真是好福气,两个儿子娶了媳妇,两个女儿也都出嫁了,家里就剩下幺儿了,过几年小儿子也娶了媳妇,你就什么负担都没有啦,等着享清福喽。”
文桂芬笑容满面:“对对对,我享福,这一辈子看着儿孙们幸福美满,我这心啊,就和吃了蜜似的甜。”
院子里热热闹闹的,不一会儿文家大伯一家也到他们家来,中午吃饭的时候一块儿吃,得摆上两桌酒菜。
徐志把外衫脱了,拎起院角的斧头熟门熟路的去劈柴。罗友良在正屋里吸着烟,透过门框正好看见他劈柴的身影,连连点头叹自己没有看错人,婚前徐志勤快可以说是讨好岳父岳母,如今还这么勤快,足以说明这孩子本性纯良。
春桃用篮子装了一大篮的豌豆,搬了一张矮凳坐在正屋前剥,预备中午用来炖肉吃。正忙着迎面走来一个小姊妹,叫做罗巧妹,是春桃是出了五服的亲戚,平日里经常一起说话一起绣花赶集,关系还挺不错,今年十七岁,见她走过来,春桃往边上让了让,扯过另一张矮凳放在身边:“巧妹你快坐,过来帮我剥豌豆。”
“行。”罗巧妹坐下麻利的帮着做活计,过了大概有一刻钟,两个人说了些闲话,罗巧妹抿了抿唇忽然问道:“上次那位大哥,啥时候再来呀?”
春桃一怔,想了想方琢磨出罗巧妹嘴里的大哥可能是文捕快,春桃捂嘴直笑,心想莫不是罗巧妹看上了文捕快,在这打听他呢。
“你说的可是那个长得凶,个子高,不爱说话的闷葫芦?”春桃用两根手指比着眉毛,添补了一句:“对了,眉毛还粗粗的,你说的可是他?”
罗巧妹低着头,刘海儿遮住了她的眼睛,叫春桃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不过那害羞的劲儿是怎么藏都藏不住的,罗巧妹低声哼了哼:“春桃你不要闹了,我问你话呢?他下次啥时候来呀?那天晚上他喝酒喝多了同我们打赌,还欠我东西没给呢。”
春桃好奇心起,没想到文捕快喝多了酒还会同女孩子打赌:“他赌输什么了?”
罗巧妹一边剥着豌豆一边说那晚的情景:“你喜宴那天我们划拳喝酒,他输给我了,说酒喝不下,改日送我一件东西,这都好几天也没见他送来,瞅他也不像是一个失信于人的,所以我找你问问是什么情况。”
春桃拖长尾音哦了一声:“酒桌上的话也做数吗?”
罗巧妹一听这话有些着急了:“怎么不算数?当然算数。”
“我看你惦记的才不是东西呢,是人吧?”说完春桃忍不住噗呲笑了出来,她一笑罗巧妹的脸就红了,怪春桃说话不正经。
春桃是过来人怎么能不明白小姊妹的心思,于文捕快那样不爱说话的性子,若真的承诺送罗巧妹东西,他一定不会食言。他们两个若是看对了眼,她和徐志用点力气,说不定真的可以成一桩美好姻缘。
“巧妹,你听我说,你今年十七也不是小孩子了,你家人可有给你说亲?”春桃拉过罗巧妹的手问道。
罗巧妹红着脸,咬着下唇摇了摇头:“年后说过一门亲,但后来吹了就没有下文,听爹娘的意思,预备再给我说亲的。”
“那便是没有婚约了。”春桃把声音压低了一些:“你说的那个人是镇上的捕快,你瞅他这个人怎么样?我若做媒人给你们牵线搭桥,你愿不愿意?”话才说完,罗乔妹的脸更红了,红彤彤的活像一个大苹果。
“春桃,你可别拿我打趣了,他是镇上的捕快,是官家人,怎么可能瞧得上我?”
这倒是实话,做捕快的有前途,一般不会娶乡下姑娘做妻子,可文捕快没有家里人为他操心,若不是徐志这好兄弟操心他的姻缘,恐怕这木讷的家伙将要打一辈子光棍,能有一个乡下姑娘做妻子,已经是他交了好运。而且罗巧妹无论是长相、性格、人品,都与文补快相配,在春桃看来两个人只要性格合得来,就比什么都重要。
“当然瞧得上,你别害羞,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多正常的事情,我是在认真的问你呢?那文捕快今年二十七岁,尚未婚配,你如果愿意我帮你搭线,这是一辈子的事情,你好好想想,不必着急答复我,我明日才回徐家村,你明天想好了再同我说。”春桃笑着温声说。
罗巧妹没有言语,春桃所说的道理她很明白,咬唇点点头:“我记下了,明日我来寻你。”
“这事儿要真成了,他可要请咱们好好的喝一顿酒。”徐志笑着说,
春桃抿抿唇:“我瞅着这事八成能行,罗巧妹应该只是害羞想要矜持一下,明日一定会同意,女子若对男子没有好感,是不会对他念念不忘的。”很明显,这些天罗巧妹一直想着文捕快。
说来也是凑巧,今日春桃回门,白凤霞竟然也回娘家。
原来上次王翠云和白四去看了她以后,说要给她找些助孕的药吃,但那老中医说这药不能随便乱开,亲自诊脉以后才能抓药。因此白四两口子就让白凤霞找个机会回家一趟,白凤霞好说歹说,刘二汉才开了尊口允她回家一日。
白凤霞回到家,预备下午去看中医,早上边在罗春桃家院门口转来转去,她和春桃关系不好,不便进屋,多走了几圈被罗家几个小姊妹瞅见了,白凤霞立刻哼哼两声赶紧溜走。她之所以在罗家院门前徘徊,全是为了一个人,那个人便是许秀才。
那日春桃走后,白凤霞被一个人拽进了灌木丛,当时她吓得不轻还以为遇见了什么歹人,结果定睛一看,竟然是许秀才。原来许秀才对春桃惦记不忘,又听说春桃要和人家订亲,那几日一直在罗家村徘徊,想要找机会和春桃说话,但因为徐志一直在春桃家里,因此没有得到机会。他把白凤霞拽进去,一是听到原来白凤霞一直喜欢他,心里欢喜,二是想白凤霞和春桃同村人,小女孩间必定经常说话,他可以托白凤霞帮他传话给春桃。
这徐秀才也是个榆木脑壳,不通人事,见白凤霞和春桃吵成那个样子,竟然还以为她们之间可以传话。不过白凤霞见到许秀才心就砰乱跳,当许秀才问她可不可以帮忙传话的时候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只要许秀才能和她多说几句话,叫她做什么他都乐意。
过了些日子许秀才还真托她传话给春桃,并给了一封信,许秀才的原话是让白凤霞把这信交给春桃,并告诉春桃,他会一直等她。至于怎么个等,这等究竟是个什么意思白凤霞搞不明白,但受人之托,总要有个结果,因此白凤霞这次回村,除了看中医外还要给春桃送信。
“你来做什么呀?”
“对呀,我记得某个人说过一辈子也不要和咱们姓罗的说话,怎么巴巴的跑到人家院子里来现眼。”几个罗家小姊妹嘴巴不饶人,白凤霞躲开一次又悄悄的回来,正想抽个空把春桃叫出去,这几个罗家的小姊妹就发现了她,还一阵阴阳怪气,
“你以为我稀罕跟你们讲话,我只是凑巧路过而已。”白凤霞最是好面子,被奚落之后反唇相讥,转身就走,人是走了,可那封信还捏在袖子里,刚走几步迎面就碰上了她娘王翠云,姑娘一回家,没坐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当娘的有一肚子话要嘱咐她,自然要出来寻。
远远的王翠云就喊:“凤霞,你干啥呢?快跟娘回家去。”
“没干啥,没干啥,就是出来走走。”白凤霞略有几丝慌乱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