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承认对方的演技确实挺好的，但为什么偏偏要走后门呢？
给人的印象真的很不好。
程书没有注意到编剧略微淡下来的神色，听见沈凌的话神色惊喜。
岑玄却道：“这段没水平。”
她翻了翻桌面上的剧本，停在一页，调整方向示意程书，神色恢复了往常的疏离冷淡，“演这段。”
程书和评委们都顿住了。
沈凌看了一眼，“这……”
编剧也看了一眼，方才的念头瞬间消失，“这段会不会有点……”
这是剧本里有点复杂的片段，这里场景气氛服道化都没有，很难代入那么强烈的情绪，本来程书表现得挺好的，再演要是没演好就很尴尬。
编剧也不是那么排斥程书，她也是认可的，就是对他疑似和金主打好了关系定下角色的有些芥蒂。
但现在这样一搞，她都有点怀疑岑玄刁难人，开始同情起程书来了，“岑制片，刚刚挺好的……”
岑玄问程书，“能演吗？”
程书愣了愣点头，“能。”
岑玄颔首，“开始吧。”
程书连忙看了一会儿剧本，很快就入戏，显然是专研过的。
这回他一回生二回熟，已经不紧张了，岑玄也没有继续装出一副亲切和善的样子来帮助他放松了。
程书现在演的这段，是剧本中韩善欺凌同学，被女主设计曝光，突然被学校领导老师家长记者看到。
韩善欺凌同学时的扭曲狠毒到突然败露的僵硬慌张，之间的情绪转换和衔接，被程书完美表现出来。
所有评委都被他征服了，编剧也惊喜鼓掌，“太棒了就你了！”
魏良的笑容有些凝滞。
岑玄却道：“重来。”
“……”
编剧现在已经想给自己一巴掌了，程书走得哪儿是后门？被岑玄关注到了简直是走了地狱门！
她比导演还苛刻！
她双手合十，对不起小程我不该吵架，要是听导演的早点定下你就好了，你就不用遭这老罪了！
程书有些不知所措，刚刚已经是他演技的极限了，“不好意思岑老师，我、我有点不太明白，您可以指点一下我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岑玄：“你慌什么？你韩善是富家子弟，区区霸凌同学的新闻对你没有丝毫影响，更何况——”
“这只是你日常取乐的项目，你不会将自己放在霸凌者这个承认自己有罪的定位上，你觉得被自己踩在脚下的人天生低贱，活该如此。”
“所以你慌什么？”
程书听到这里，突然看了魏良一眼，似有所悟，连忙鞠躬道：
“我明白了！”
程书重演了这个片段。
这一次，韩善在被突然曝光时没有慌张，只是顿了一下，便继续用干净的皮靴碾同学青肿的脸，而后缓缓看向围观的人，“看够了吗？”
笑容依旧，有恃无恐。
这才是真正的韩善。
完美！太完美了！
评委们惊艳地说不出话来，沈凌扼腕，“怎么没早点发现你！”
编剧也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什么形象什么魏良，瞬间被她抛在脑后，这就是她剧本里构思的韩善。
她连忙抽走岑玄面前的剧本，生怕她又挑刺儿似的，“就这样就这样，程书是吧？韩善就是你了！”
程书有些紧张地看着岑玄。
岑玄终于颔首，“很好。”
程书这才松了一口气，露出惊喜的笑容，连连鞠躬，“谢谢岑老师，谢谢沈导，谢谢各位评委老师！”
沈凌顿了一下，举手，“……你管谁叫沈导呢？我才是。”
编剧乐不可支地笑道：“哈哈哈看来我很有导演范儿！”
“……”
程书窘迫地道歉。
沈凌笑道：“没关系没关系，回头好好准备等开拍就行了。”
“沈导。”
魏良开口，众人这才注意到被忽略的他，沈凌笑容顿了顿，“不好意思耽误你了，你可以回去了。”
叫他在这里看一个跑龙套的大放异彩，将本该是他的角色给了程书，然后就叫他可以回去了？？？
这不是溜他玩吗？！
魏良的脸色阴沉了一下，而后迅速恢复如常，起身道：“程前辈的演技真精湛，但我也为这个角色准备了很久，想再争取一下可以吗？”
沈凌与编剧对视一眼，正要点头，便听岑玄开口，“不可以。”
斩钉截铁，不留情面。
魏良终于快要撑不住脸上的表情了，假笑道：“岑老师，我知道您对程前辈很是关照，但每个来到这里的演员都有争取的机会，您这样干预试镜的公平性不太好吧……”
岑玄靠在椅背上嗤笑，“这和公不公平没有关系，事关剧组声誉，万一演员暴雷，麻烦就大了……”
沈凌顿时正色起来。
“怎么回事？”
圈里经常发生这样的情况，演员选人不慎，爆出重大负面舆情，剧组也会收到影响，轻则影响拍摄进度换人，重则片子都会遭到下架。
这种风险谁能承担？
岑玄笑了笑，看着魏良，“剧组是招的是饰演霸凌者的演员，而不是霸凌者本色出演，明白吗？”
众人脸色一变，看向魏良。
魏良终于不堪压力，讪笑着后退，“哈哈哈哈岑老师说笑了，突然想起还有通告，我先告退了……”
他神色狼狈地出去了。
沈凌编剧和其他两位副导演看着岑玄，“您的意思是……”
“嗯。”
岑玄没有否认。
她玩味地笑了笑，对程书道：“不要指望恶人因良心谴责而心虚慌张，真正能让他们感到不安的只有切身利益受到威胁，明白了吗？”
程书一时分不清她在指点他演戏还是说其他，或许两者都有，他神色坚定地点头，“我明白了。”
“好了。”
岑玄起身，对沈凌道：“我就不继续给你当壮丁了，回见。”
“……”
刚看到她调-教演员的水平就要放她走，沈凌非常不情愿。
但谁让人家是金主呢？
“……回见。”
岑玄走出了试镜棚，程书和各位评委告别后，也跟了出来。
“岑老师！”
程书追上岑玄，神色感激，“谢谢你，不然这次试镜我可能……”
岑玄平静地陈述，“你通过试镜的原因是自己演技达标。”
如果他水平不够，就算其他评委都同意，她也不会通过的。
程书仍然心怀感激。
他知道岑玄屡屡指出问题，是想让导演们看到他最好的水平。
况且若不是岑玄开始稳定了他的情绪，他可能就被魏良影响怯场搞砸了，更不可能赢得赞赏。
程书在心里记下，没有一直说道谢的话，让气氛太客套和尴尬，而是开口道：“你的演技真好，刚刚我看到你，还以为自己见到了以前的心理咨询师，特别的温柔平和……”
“是吗？”
岑玄：“我用的是当初在《向阳而生》里饰演的角色。”
“……”
程书想到她和秦晟合作的《向阳而生》里她饰演的角色——
那是一个看似温柔善良，但谋杀了数十位把她当做光和救赎的患者的心理咨询师……幻想破碎。
岑玄竟然用一个连环杀人犯的角色形象把他安抚住了？？
程书顿时欲哭无泪，“……回不去了，你干嘛要告诉我？”
岑玄：“你有知情权。”
程书：“……谢谢，但我其实更需要的是善意的谎言。”
岑玄笑了笑，“晚了。”
“岑玄。”
旁边传来一道声音，岑玄笑意不变，眸色寒凉，看向魏良。
魏良显然是故意在这里等她，而且已经调整好了心态，他没将程书放在眼里，也懒得再伪装。
“霸凌者？”
他看着岑玄，突然笑出了声，语气嘲讽，“你说我是霸凌者？”
“谁信呢？”
他拿出手机，将屏幕面向她，上面赫然出现一条新鲜出炉的娱乐新闻——#岑玄霸凌试镜小演员#。
他将新闻慢慢往下拉。
下方评论区全在骂岑玄。
霸凌者的掘墓人：【早就说她不是好人，有点权势就本性毕露了，脑残粉还心疼你们的千金大小姐呢，小心下一个她霸凌的就是你们。】
【心疼魏魏，他为了这个角色准备了那么久，突然就这么被一个攀上岑玄的跑龙套抢走了呜呜呜】
【岑玄为人处世一直都很蛮横，下了《说走就走的恋情》却频频洗地，我看是秦元买的水军吧？】
【最近还卖惨原生家庭，笑死，我看是她自己有问题吧？】
【职场霸凌，别洗了！】
【反派值+1+1+1……】
岑玄对于这样的流言蜚语早已免疫，神色不改，“就这？”
免费给她创造反派值/钱？
魏良叹了口气，“我势单力薄，只能做到这样了，不过……”
他收起手机，神色像个阳光开朗的三好青年，“不过谁让你是岑玄呢？只要你一天姓岑，就一天无法澄清流言，现在，你才是霸凌者。”
“岑大小姐。”
魏良神色夸张地说：“当年被拉去你家道歉的时候，我好害怕啊，还好你有个明事理的好父亲……”
当时他不知道岑玄是岑家的千金，事后看到父母惶恐不安的神情才知道自己惹事了，结果呢？
他被打断了腿，受伤更严重，于是卖卖惨，赔点钱，再轻飘飘地道声歉保证封口，这件事就揭过了。
岑复礼不相信自己的女儿是受害者，他将其视为家族的污点，让所有人三缄其口，隐瞒这些事。
于是这些年，岑玄被人捕风捉影的污蔑校园霸凌，没有人站出来为她澄清，那些加害者也心安理得地没有开口——这可是她父亲要求的。
他好奇地问：“明明是受害者却替加害者背锅的感觉如何？”
“没有感觉。”
岑玄笑了，扼住他的后颈将他的头撞在墙上，“我只知道你挑了个好地方，这里没人也没监控……”
魏良痛叫一声，疼痛顿时唤醒了他记忆中的恐惧，腿一下就软了，像只小鸡仔似的受制于人，“不！你这个疯子！这是犯法的……啊！”
他被重重地摔在地上。
“犯法？”
岑玄被他给逗乐了，“你也会用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
她微笑，“没事儿，我有经验，也就让你疼一会儿，伤得不重。”
【反派值+1】
“……”
魏良惊恐地往后挪，“不、别过来！对不起我错了我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了！我马上把新闻删了！”
旁边的程书又一次围观了他光速变脸的全过程，大开眼界。
他越发岑玄说得是真理。
只有切身利益真正受到了威胁的时候，恶人才会慌乱起来。
“岑玄！”
这时一道声音响起。
魏良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过去，“岑少！您终于来了！”
岑岭没有搭理他，只看向自己好几年没见的妹妹，嗤笑一声，“见你这个大明星一面可真不容易。”
十足的讽刺。
显然是兴师问罪。
岑玄的身份曝光后影响颇广，有些词条现在还在热搜上挂着。
周围的人偶尔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也就罢了，竟然越来越多人质疑他身为山今继承人的能力，怀疑公司发展前景，以至于股价都跌了！
岑复礼训了他一顿，勒令他处理好，这种事情能怎么处理？
不就是压热搜撤词条吗？
可热度根本压不下去。
岑玄的粉头肖玫儿还跟他杠上了，他撤一条她买三条！
岑岭理所当然地认为肖玫儿这脑残粉这么做是岑玄授意，目的就是搞岑家搞他，心中窝火不已。
而且岑玄还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让他一通好找。
程书见到岑岭这个态度，顿时明白网上传的那些事是实情。
但凡岑岭身为哥哥对妹妹有一丝关心，在得知她在大学时期的生活情况后怎么说也会有些不忍。
而岑岭显然没有，反而是一见面就兴师问罪的口气，仿佛岑玄的存在给他造成了多大的麻烦似的。
程书有些担心地上前拦在岑岭面前，本就烦躁的岑岭顿时沉下脸，“你是什么东西？让开！”
岑玄将程书拂开，扫了眼躲在岑岭身后的魏良，而后才将目光落在岑岭脸上，笑了一声，“真有意思，你们竟然能玩到一块儿去……”
岑岭拧眉看了一眼给他通风报信的魏良，一个小跟班罢了。
“你什么意思？”
魏良神色僵硬地后退。
岑玄却没解释，只活动了一下手指，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岑岭道：“岑少是来千里送沙包的吗？”
“……”
岑岭头皮一紧，似乎想到什么不好的事，下意识后退几步，而后又为自己丢脸的反应恼怒，“动不动就打人，你能不能有点素质？！”
岑玄向他逼近，压迫感极强，语气却很礼貌，“抱歉，不能。”
“……”
岑岭想硬着头皮维持形象，但在岑玄逼近到小于人与人之间的安全距离时，他还是被过去挨揍的恐怖记忆支配了，从心地步步后退。
岑少方才质问岑玄的气焰早已烟消云散，“……停停停停！别再过来了！我不是来和你打架的！”
岑玄嗤笑，“打架？”
势均力敌才能叫“打架”。
他顶多就一个沙包。
“……”
岑岭听出了她嘲讽的意思，心里不窝火是不可能的，但也只能憋屈地忍下，“我懒得和你斗嘴！”
见岑玄停下脚步看手机，岑岭松了一口气，若无其事地整了整外套，正要开口，却见她直接走了！
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你！”
岑岭气急败坏地追上去，“岑玄！你给我站住！岑玄！”
“网上传的那些事是你故意放出来的对不对？你知道这给我和家里造成了多大的麻烦吗？！”
“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管怎样今天你必须把这件事给我解决！听到没有？！”
岑玄充耳不闻，懒得与他纠缠，使了个眼色，在不远处观望的保镖立刻上前，立刻上前拦住岑岭。
程书也咬牙上前挡在岑岭面前，“你真的是她的哥哥吗？！”
